作者：班长大人
特纳露出介乎恐惧和庆幸之间的笑意：“啊，我一开始也以为尼奥斯大人真的打算不杀他们，然后就去问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布狄卡咽了口口水：“他怎么回答？”
“大人说，当然是开玩笑。”
特纳回忆着那个男人的笑容，不寒而栗：“......只不过那些罗马人把玩笑当真了。”
布狄卡沉默下去，想象着尼奥斯那标志性的狐狸笑容，很久才发出一声微叹。
这时队伍经过神庙广场，数支长达两米的长矛立在中央，矛头上，挑着数个头发散乱的人头，矛杆被血染，被风干。
其中便有那罗马第二军团指挥官的头颅，被挑在正中的矛上，瞪着眼睛，向下俯视着这已经属于凯尔特人的城池，脸上的惊惧未曾散去。
这种残忍无声的鲜血威慑，震住了所有经过的人群。
布狄卡经过的时候，微微侧目，不忍多看。
只听见马旁的特纳苦笑：“幸好啊。”
“幸好什么？”
特纳看着女王大人：“幸好尼奥斯大人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布狄卡一愣，如果是以前，绝对会有和特纳一样的想法，但如今，当她想起那人用武士们的家人逼迫他们死战的情景时。
谁又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女王大人幽幽一叹，随即如下定某种决心，表情逐渐严肃，道：“他现在人呢，我需要见他？”
......
远处的一处山峰之上，银发的男人正背着手眺望，白衣飘飘。
这是个绝好的位置，从此处往下看去，整个战场和城池都能尽收眼底。
身下的山林之中，死去的罗马士兵被堆在土坑之中，身无片缕，如同肉猪般的层层垒砌，而负责挖坑与填坑的武士们则打量着自己身上的罗马制式装备，啧啧称奇。
尼奥斯没有理会下边的刮尸行为，反而目不转睛地盯着温彻斯特城。
城里升起浓烟，烟柱冲天，透过烟柱向东看去，城后是茫茫的英格兰平原，泰晤士河横贯于此，河出海口，便是英吉海峡，而后进入高卢行省......
渐渐的，他的目光已经越过万里，仿佛将整个罗马收入视野。
他的背后，两个女孩前后站立，一个沉默无息，头戴兜帽，一个身裹绿袍，安静如水，眼光不时看向山下群尸，表情异常。
“这是新的一课，所以你们俩都要注意听好。”尼奥斯突然出声。
安妮娅顿时正坐，目不斜视；菲则细微轻叹，把头又低了一分，如在假寐。
尼奥斯指着平原，淡淡地说道：“之所以选择攻打这座城市，不仅仅是因为守城的人是加图斯。”
“更是因为此处地域广大，容易机动，不管战略转移，还是进攻调度，都非常便利。”
“其次，此处的本地凯尔特人远远多于罗马人，人口众多，群众条件好。”
“最后，便是此地沃野千里，天府之土，不弱伦敦，完全足够我们发展。”
尼奥斯挥斥方遒：“所以综上所述，地利人和天时，三者皆有，便是建立根据地的好地方。”
说完，他回头，微微颔首：“听懂了吗？”
两个女孩沉默了很久，树叶沙沙而响。
安妮娅犹豫了几秒，又看了眼山下，脸色发白，强忍不适，道：“师傅，我们真的......要杀死那么多人吗？”
同学，不要问和课堂无关的话题啊喂！
尼奥斯听见问话，心中吐槽的同时，眉毛一挑：“我们当然不能杀那么多人......”
安妮娅神色微微一松。
又听他道：“毕竟这世界那么大，我们怎么杀得完？”
“......”
安妮娅对自家师傅的敷衍感到不悦，嘟嘴变河豚。
尼奥斯不理。
“虽然对你们没有专心听讲有些不满，但既然学生有了疑问，我这个做老师理所应当为其惑。”
说罢，他耸耸肩，转头对另一个女孩说：“丫头，你跟她说一下，为什么要把这些士兵全杀了。”
菲正在发呆，听到问题突然掉自己头上，瞬间呆住，满脸问号。
就像是老师提问到走神的学生。
“......”
尼奥斯沉默了好久，长长一叹，对两个女孩指着山下的尸首道：“其实呢，这个问题很简单。”
顿了一下，他面露苦色：“因为我们养不起这些人啊。”
养不起？
安妮娅愣了一下，开始垂眼思考。
菲看没自己的事后，脚步稍稍后挪，退到尼奥斯的盲区之中，开始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所谓的养不起，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尼奥斯说：“一般打了胜仗，俘虏大批敌方士兵后，往往有那么几种做法。”
“一是把俘虏当成人质，用金钱和粮食和对方交换，但我不并不傻，自然不会做出这种放虎归山的事。”
“二是直接将其归化，打散后纳入我军的编制之中，这种方法需要的代价过于巨大，而且我们不能保证他们的忠诚与否，所以自然不行。”
“三就是把投降的士兵吸收到户籍之中，让他们生产劳作，当个普通百姓。”
安妮娅蹙眉，问道：“为什么不用第三种方法呢？”
“我不是回答过，养不起啊，”
尼奥斯叹息：“本来凛冬将至，缺粮少柴，再突然多出几千一万张嘴，怕不是以后又要再打一仗。
所以，别看我选的方法残忍，但这的确是最符合现状的选择了。”
安妮娅有些落寞地“嗯”了一声，乖乖地点头：“我知道，我只是......单纯不喜欢夺走人的生命罢了......”
所以即便你在这些罗马人身上受过如此痛苦，也愿意怜悯他们么。
尼奥斯眯眼，揉了揉她的脑袋：“傻女孩，你也许觉得这不是好事，但如果不这样做，等冬天到了，饿死的就会是我们。”
接着他停顿一下，眼光流转：“而且，如果你真的不愿夺走他人生命的话，为什么不学着去建立一个不允许夺走生命的世界呢？”
安妮娅眼睛一闪，如同心中的小屋被突然点亮。
“以前一个老人教过我，每个人心里都有兽性的一面，暴力野蛮，而人和人类的发展，就是克服兽性的过程。
但如果想要终结暴力，就必须成为最大的暴力，想要拯救天下，就先要杀尽天下！”
尼奥斯微笑：“所以你并不需要为这些死者而伤心，因为他们的死亡，是铺就和平的必要条件。”
安妮娅似懂非懂地点头。
菲躲在暗处，看着尼奥斯的笑容，不知怎么地，感觉莫名恐怖啊。
不多时，这边课正好讲完，那边入城的特纳已经找来。
“尼奥斯大人，布狄卡女王找你。”
......
天色渐黑，落日的昏光照在纯白的建筑之上，像是蒙上了橘色的轻纱。
建筑内灯火通明，照着两边橱柜里的金色杯具，有些晃眼。
这里之前是加图斯的住所，曾经克劳狄乌斯皇帝巡游不列颠时的宅邸之一，由一个部落首领的大屋改建而成。
中庭宽敞至极，长桌从头横到尾，上边摆着一列的烛台，火光跳动，照亮四周矗立的圆木大柱。
比起在伦敦所见的标准罗马豪宅，这座宅邸多了几分粗狂的异域美感。
此刻尼奥斯无意欣赏，只是把双手拢在袖中，姿势端正，静坐在长桌边，看着长桌尽头的布狄卡女王，静静等待。
看样子女王大人打算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领袖，就连会面的地点也不再是帐篷和卧室了。
信任大危机啊，以后再想做什么决策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尼奥斯心中想着。
布狄卡突然开口问：“真的有必要全部杀掉吗？”
母女俩完全同样的问题。
但尼奥斯却不会给出同样的答案。
“当然，为了女王大人你更好的统治这座城市，这是必要的威慑。”
他顿了一下，拱手道：“只有先让群众怕你，他们才会听你的话。”
“但为什么又只杀士兵，又不准我们的武士杀戮民众？”
“我要的是他们怕，不是要他们恨。”尼奥斯说。
“他们怕有什么用？”布狄卡追问。
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
所以，你已经不打算对我听之任之了吗？
尼奥斯微微睁开眼睛，打量了一番女王，发现她的态度异常坚定后，微不可查的一叹，道：“攻破城池后，将领如果想要继续占领城池，发展领地，就必须要先学会安抚人心。”
“安抚人心？”
尼奥斯清了清嗓子：“对，恩威并施，赏罚共进，只有这样，城下百姓才能安心外出劳作，整个城市得以继续正常运转，我们也才能如常收税。”
“收税？”布狄卡皱眉。
“是的，女王大人，请问有什么问题吗？”尼奥斯问。
“你都已经考虑到收税了？”布狄卡有些吃惊。
“事实上，收税已经是我很久以前的考虑了。”
尼奥斯神态淡然：“我相信女王大人你也应该考虑到了吧。”
不，我还在想明天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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