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渊
“……那就不能吧。”
人贵有自知之明，而苏小姐在这一项上格外丰厚。在进行了这最后的情报交流之后，多萝茜便离开，而这片纯白的大地便再度化作了剑栏之丘。死去的骑士和士兵们堆积如山，而苏青月随即从山丘顶端走下，找了一个她觉得应当有，所以就肯定会出现在她眼前的洁净平地进行休息。
时间过得很快。
在清明的梦境中，她一边感知着自己精神力恢复的进度一边进行着不需要过多调动脑力的思考和总结——总结那些战斗中的得与失，总结那些灵光一现和接近第三阶的感觉。她确信自己已经摸到了第三阶的边缘。而想要真切地踏入，却仍需要时间。
时间。
如果能够获得一个确切并且短暂的时间，那么末日三问中将有不少的难题便可以由此轻松消解。若是能够很快地开启第三阶基因锁，那么兵不血刃地击败亚美莉将是一件轻松的事。而解开第三阶基因锁后的自己，或许也能够突破团队中开锁人员的心灵防线。那么，那用以催化开锁层级的菌主结晶或许也能够派上用场——其它人不确定，胧肯定可以。而若是胧能够开启第二阶的基因锁，那么必然能够极大提升她的生存能力。
——团队之中，我最担心的就是胧。
——因为我知道主神的规则，一旦轮回小队里出现了大量的战斗力减员。那么下一场便大概率是和复活有关的轮回世界。所以，其它人就算失误，只要我还在，那么总归是有一次挽回的机会。但是胧……她终究是不被主神所承认的造物。
胧很像人，记忆完整，心智健全。无论是再权威的心理评测机构，恐怕都无法得出她不是正常人类的结论——但权威机构没用，主神的判断才有用。主神认为她是物品，那么她就肯定欠缺某种至关重要的东西。这一缺失让她无法复活，若是她折损了，那就只能够让主神按照现有的数据，重新再捏一个。
对于不知道生死更替的人而言，新的胧绝对和旧的胧没有任何区别。一样的思想，一样的记忆，一样的认知，一样的心绪。但对于亲手将她再造出来的自己来说，一切都将化作真切的痛楚。
——所以，在多萝茜提出需要近战主力的时候。我才隐去了她的名字……格兰塞法并非不能自律，简易操作其实也不是很难。并不是……一定要有胧在那里。
——我真的是变得越来越奇怪了……一开始的我，明明只是想自己一个人如同一只咸鱼一样活下去，平时抱抱大腿混日子躺赢啊……
人总是念旧的。即便只是一个玩偶娃娃，在身边待久了也不舍得丢弃。更何况是一个会说会笑，温柔体贴，美艳动人且对自己一心不二，处处迁就侍奉的大姐姐？无论胧在这无限世界中的本质是什么。苏青月都确信自己无法容忍她从自己身边离开。而既然如此……
——如果是过去，我或许会花费一个D级支线为她赎身……但是，我知道她的想法。而现在的我，已经做不到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思考了。
——毕竟，我已经背负了这么多的责任。那么，再多背负一些，又有何妨？
苏青月思考着，一边哀叹着自己的心境变迁。一边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好准备。曾经那个只要自己活得舒服便别无所求的苏青月早已死去。而如今这个背负起身边诸多人期待和信赖的苏青月，便在自愈和修复中逐渐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便是梦。
她人的梦。
…………………………
苏青月原本以为自己首先造访的梦会是塔薇尔的梦。因为梦境探索这种事对她来说也是第一次做。虽说这实际上和心灵潜入区别不大，但没经验就是没经验，一开始的话，果然还是找个熟悉点的人比较好。
她错了，身具吸血鬼和恶魔双重血统的塔薇尔，其对睡眠的需求早就降低到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程度。哪怕多萝茜提前打过招呼，她入睡的时间也不会太早。
而现在……距离交战结束，大约过了十二小时。
现界的胧依旧坐在床头看着自己——苏青月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她的柔和目光。而格兰塞法也早已进入飞行模式，并处于完全隐蔽状态，用遮蔽力场覆裹着天界兵器朝着首都节点城所在的方位匀速前行。
按照当前的速度，那么在召开队内会议的时候，格兰塞法将处于距离首都节点城三百五十公里远的某处荒原上空。而在会议召开前的数小时，自然便是需要轮休的轮回者们维持状态，恢复精力的休眠时间段。
所以……
映入眼眸中的是一个世界，世界模糊不清。世界的前端是一扇门，她伸出手敲击着门扉的隔板。
世界是梦，门是入口。造访她人的梦，需要礼貌。
而门扉随即在她的面前洞开，将她迎入其中。
映入眼中的是一座繁华的城市——蒸汽机械风，但却不是蒸汽朋克。因为朋克的意思是控制。而这座城市看上去相当繁华并且自由。
街道宽阔，路面明净。来往的人们无忧无虑地穿行，间或有驾驶着蒸汽步行机甲的治安官和运载着乘客的小型飞艇在街边或者近空中巡游。偶尔，能够看到戴着尖顶帽，乘坐小型飞盘的持杖者从远空掠过。那身打扮怎么看都像是奇幻世界中的魔法师。
看样子是一个比较发达的奇幻世界，而这里是安定的繁荣区。而辛西娅明明年纪轻轻却一副资深军士的模样。那么想来，这个世界应该……
苏青月看向远方。在天的尽头，汇聚着一片幽暗深邃的云。
“这就是我所出身的城市，我就住在这条街上，这栋房子里。小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光着脚街的这头跑到那头，没有人跑得比我更快，只要我不想，谁都别想追到我。”
“直到那一天……”
黑色的云狂涌而至，爆发的黑暗伴随着喷涌的流火。繁华的城市在一瞬间陷入火海，人们惊恐地尖叫逃窜。却仍旧被灾难给轻易淹没。城市外树立起的五光十色的屏障在竖起的瞬间便支离破碎，战斗飞艇和全副武装的步行机甲被黑潮所冲散。而从流火之中，死于灾难的人们再度爬起，却已然是被灾难所支配的行尸走肉。
它们在炮击和爆炸中支离破碎，但却又一次又一次地复原爬起，双眸中迸射着不详的深红颜色。活人才懂使用的枪械和机器死人一样懂得运用。而在轰鸣的炮火之中，一个躲在安全角落里的小女孩瑟瑟发抖。
平心而论，这设定挺常见的。
常见到苏小姐想了好一会儿都找不到对应选项，却也意识到现在并不是吐槽的时候。于是她便偏过头，而下一刻眼前的城市便恢复到繁华的时代当中。
“你很不错，辛西娅小姐。”她决定用一个比较特殊的开场白。“很少有人能够直面故乡被毁灭的伤痛并淡然处之。而你正是其中的一员。”
“我是士兵。我活着就是为了阻止更多人的家乡遭受同样的命运。支撑着我走到最后的是使命而不是仇恨。所以我从不畏惧直面过往。”辛西娅忧郁地看着眼前的城市，神色怅然。“但是，我最终却是一个失败者。”
“能抵达主神空间的，都是失败者。”苏青月没问她失败在哪里，因为现在还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她迟早会说，亲口说，但不是在这里。
“只有绝望才能够进入主神空间，而只有在绝望中找回希望，才能够在轮回世界中存续下去。我的职责就是指引并庇护这里的每个找回希望的人，让她们能够抵达目的地。就如同我先前说出的承诺一般，只是迟早，总会履行。”
“就比如眼下这个世界——”苏小姐巧妙地转换了一下话题，反正多萝茜在通知辛西娅时也没说找她什么事。“——你觉得，它还有挽回的希望吗？”
“……恕我直言，我目前还没有看到过除却北冰洲队成员以外的活人。”辛西娅皱了皱眉，她或许感觉气氛有些不对。“但是……我觉得希望是争取来的。”
“的确如此。”苏青月点点头。“这片天地已经只剩下我们脚下的大陆。而除此以外的一切星球，无论是恒星还是行星，都已经被洪荒天界掠走。即便是这片大陆，也在亚空间的冲刷下摇摇欲坠，或许很快就会被淹没。而我们现在正需要处理这个——”
她突然发现辛西娅的眼神有些困惑。
“呃……有什么问题吗？”
“世界……难道不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吗？”辛西娅歪了歪脑袋，显得有些呆萌。“世界漂浮于混沌海洋之中，而光从日主所塑造的秩序心核中溢出，永恒地照耀着大地……你们的世界，难道不是这样？”
你特喵的还是从天圆地方的奇幻世界里来的！？
不，不对，这不是正好吗！我们现在缺的就是这个！独立大陆在能量海洋中漂浮并维持的手段……这不就找到例题了么！
我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新人果然是重要的情报资源！
“这个细说！”苏青月连忙开口。
第二百零九节o有效策略
世界原本是这样子的。
古老的世代中，大地沉浸于原始的混沌深处。旧时的神祇们和古龙相争，最终胜利并将世界划分统治。然而旧神们的统治并不长久，原始的混沌逐渐进逼，而大地即将沉浸于永恒的黑暗之中。
而就在这时，从当时弱小的人类中走出了一个英雄人物。没有人知道祂从哪里来，也没有任何一本书籍记录了祂的名字和容貌。在所有的神话传说中，祂被称作日主。而祂统领了地上诸国之后，又率领着衰弱的旧神祇和英雄们共同对抗混沌的侵攻。
理所当然，祂胜了又胜。但是世界漂浮在混沌海上，混沌可以被击退，却永远不可能被击败祛除。而为了永远地解决原始混沌的祸患，日主便召集了当时所有的能工巧匠，铸造了一件不朽的神器。
秩序心核——人们是这样称呼它的。日主将自己的力量灌输在这件神器里面，让它成为了世界的太阳并流散出永恒的光。在白昼时，太阳照耀着大地，予以万物秩序的同时抗拒着混沌的侵袭。而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太阳便化身为月亮，汲取在白昼里渗入大地深处的原始混沌并将其作为燃烧的柴薪，而当第二个白昼到来的时候，便释放出让大地更为广阔的神圣辉光。
世界因此而获得了和平。古旧的神祇们让出了大地，发誓守护世界的心脏并永远不从守护者的位置上离去。人类因此而成为了世界唯一的主人，白昼，人们耕耘，劳作。夜晚，人们拿起武器，对抗来自混沌黑暗中的魔怪和恶灵。就这样，人类的统治一直延续了十个千年，并且也将一直延续下去。
至于日主……没有人知道祂去了哪。或许也没有神知道。在所有的记载中，祂在建造了秩序心核之后便消失了。有人说祂失去了力量，变成了凡人。有人说祂用自己作为最关键的主材料，秩序心核才得以铸造。也有人说祂走入了原始混沌的深处，去寻求宇宙的秘密。但无论是哪一种传说为真，祂都没有再度出现在世人的眼前。
…………………………
辛西娅讲述着——她说得很细，将古老世代的战争，日月的更替，以及世界的运作规律都说得清清楚楚。她的世界就是一个漂浮在混沌海洋中的大陆，而日便是月，永久地处于世界中央并且散发秩序光芒。在白昼里，阳光保护万物。而在夜幕中，人们击败入侵的邪魔，而月光便捕食邪魔的残骸和污染，并将其化作日光的柴薪。
而苏青月感觉启发很大。
虽然不知道辛西娅世界的原始混沌到底是个什么性质。但能够涌出魔怪，那不就能够类比为涌出鬼怪的亚空间么？而月光捕食魔怪的残骸以作为燃料。这一原理不正好能够运用到解决亚空间能量无法直接运用这一课题上！？
没错，一片悬浮的大陆，必须要依靠外部能量源的供给才能够长久持续。这原理其实就和没有太阳光照射的地球再过一百亿年都别想孕育出生命一般。而在这死亡搁浅的世界观中，所能够充当能量源的唯一一样东西，就是世界之外，那广袤无垠的亚空间领域！
只能是它！只有是它！
但亚空间能量可以活化一切，所以无法制造出能够长久存在的过滤器。
可如果不是直接用亚空间能量，而间接一点，就像那位日主一样，使用从亚空间中诞生的那些鬼怪作为能量源呢？
——感觉好像行得通啊！
——天界兵器能够展开光域，用以对抗冥滩造物的侵袭。那么只要多萝茜的仪式成功地运作起来，二次发育后对亚空间特攻特防的天界兵器也应当能够展开阻隔亚空间侵蚀的变种光域才对。虽然不知道能开多大，但有总好过没有。那么现在唯一欠缺的，就是将鬼怪转化为能量的装置了！
鬼怪能够转化成安全的能量吗？
当然是可以的。鬼怪本来就是由执念罪孽混合体以标准能量驱动的结构。就像是那几只被打爆的真魔一样。形体崩解后，罪孽释放，被挤压的执念形成了和气势场相反的天生武器防具。而剩余的标准能量则逸散到天地之中——别的不说，苏小姐身上那套严重破损的执念装甲就是靠吸收游离标准能量自我修复的。现在完整度已经抵达百分之九十以上，而若是放在往常，破损后的自我修复非得花上几天不可！
——那么接下来就是如何操作……淦！标准能量这玩意似乎只有执念体系才能够进行吸收运用……没办法了，思路已经有了，让万能的多萝茜去头疼罢。说不定她就能够让天界兵器定向发育，能够吸收标准能量了呢……
——抑或者她能够整个奇怪的仪式来搞定这番操作？
思绪跳动着，苏小姐感觉内心一阵轻松愉快。自己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瞧，找到了参考例题之后，这不就三个问题都找到解决之道了么？
能量源用鬼怪解决。亚空间用天界兵器的光域抵抗。而可能存在的洪荒残余，则由天界兵器本身，以及轮回者的战斗力来进行处理。虽说在细节上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但至少已然是找到了头绪，而不是只能够闷着脑袋走到哪里算哪里！
——很好，那么接下来……
“……大体的情况就是这样，这便是我故乡世界的运行规律。唔……这些是有帮助的吗？”辛西娅的讲述告一段落，她闭上口，或许注意到了苏小姐在讲述后期的心绪潮涌和眉飞色舞。
而苏小姐其实都想抱着她啃一口了。
“有帮助，很有帮助。”她终究还是保持住了克制和礼貌。只是对辛西娅报以诚挚热切的目光。“或者说，帮大忙了。辛西娅。这些情报，对我，对这个世界来说，都属于至关重要的那个类别。”
“这样吗……那就好。”辛西娅微微低下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青月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她的世界肯定存在着某种危机，而那危机的缘由或许就和她世界本身的构架有关。换而言之，她现在既想要开口，说出内中的隐患，从劝导苏青月采取更稳妥的手段。但她大概率也想见识一下眼前之人大言不惭的救世手腕，或许，那样能够对她世界的灾祸压制，起到触类旁通的效果。
她其实不需要犹豫的。
因为苏青月也猜得出她的世界正面临着一种什么状况——黑暗的潮涌，毁灭的骇浪。她被作为士兵培育，身上却携带着剑和枪并在战争中陷入绝望……显而易见，日主所设计的那套系统并不稳定，或者处理的并不干净。那个世界心核固然能够汲取被过滤的次级混沌但却不能够完全地吸收干净，而这就意味着积累下来的，适应了进化月光的黑暗力量，会进行周期性的大爆发。
这是技术层级和系统设计的问题，只能抵抗，无法处理。而采取了这套系统后，这个世界或许也将面临着这样的命运。被拯救的世界仍旧需要进行生存的考验，而苏青月甚至猜得出辛西娅世界黑暗爆发的周期。
‘十个千年’——辛西娅在描述人类世界时，用了‘千年’这个词。这就意味着在她所受的教育中，‘千年’是一个关键的计量单位。或许，对于她所处的文明和世界来说，一千年一次的考验早已成为成长期的阵痛。但对于居住在世界之内，文明之中的个体而言，便是绝望的显现。
——所以，这是一个拉近距离的好机会。
“不用担心。”苏青月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梦境里可以随便捏脸真的太棒了——让自己显得悲悯而又崇高。“他们需要操心的，是如何活过【今天】。而我们是轮回者，完全有能力在【明天】的灾难到来之前，解决隐藏在【今天】里的隐患。而你是我们的一员，你可以亲自见证，参与，甚至在如何改变中，起到决断。”——决断当然是一个画饼的说法，苏小姐是不会交权出去，但并不妨碍她这么说。
而她的策略果然起到了效益——辛西娅那略有躲闪的目光先是一滞，然后面容便涨起一抹薄红。微微发热的脸颊中，有着被看穿目的的心虚，自责，和低劣行径所指向的自我厌恶感。
“抱歉，我没有说……”她的小脑袋瓜几乎要埋进自己胸口。
——啊，果然，才加入轮回世界的新人。是最容易打好关系的呢。毕竟能够进入轮回世界的受选者必然沉浸于绝望之中。而我只需要在她自己走出来之前，对症下药……
——不愧是我！
“你不需要说。”苏青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气场，调整了一番自己的魅力释放。“因为我和你有过约定。我会帮你解决你所面临的困境，因为你是我的队员，你会服从与我——你说，是吗？”
这家伙或许都要忍不住炸裂逃跑了。
但她终究还是没动，只是站立着，双肩微微颤抖着。低着头，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很好，情况变得好起来了。
“那么之后的课题就之后再说。现下需要应对的是当前的问题。因为有了辛西娅你的帮助。我对拯救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大概的想法，就等之后再会议上通过多数同意，然后便可投入实施。而我希望你能够比较深入地参与到这个计划中，也算是为将来做些预演。”
——这回你总得卖点力气了吧。先前格兰塞法打真魔的时候，根据多萝茜的说法，你这家伙和云素裳就突出一个摸鱼划水。虽说我能够理解新人保存实力的操作，多萝茜也从一开始就没把你们算作战斗力。但继续格格不入下去的话，可是会遇到坏事情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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