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渊
外侧，黑潮发动了至今为此规模最为宏大的一场进攻。数百米的焦油潮汐几乎就要够到格兰塞法的高度，然而在这一刻，无论是天界兵器还是飞行艇却是都采取了避其锋芒的保守策略——高度被猛地拔升，焦油的海啸终究还是扑了一个寂寞。
楚抬起头，看向天空——冥滩力量的衰弱已然清晰可见。他甚至隐约看到了天穹最顶端的那一抹薄云中有裂隙一闪而过。毁灭的力量正在世界的外侧聚集，鬼怪群的降临已经是凡人都能够用灵感察觉的真相。
战场的顶端，甚至没有时间雨降下。
他的内心，突然浮现出了一抹想法。
——如果……那位队长为拯救世界‘奉献’了自己的生命，那……
怀中突然浮现出一抹微冷。他轻轻地打了个寒颤，感知到了怀里的事物。
是那副画——那副他在地狱之歌世界中带入主神空间，或许封存着姐姐的灵魂，但带着眼镜的自己，却强调不要在这时理会的画。
那副有着青色月轮的画——那副画在刚刚散发出了些许的冰寒。
——和亚空间产生了共鸣吗？我的世界……等等！我刚刚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
楚皱了皱眉头，他感觉自己刚刚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对。但一时间又找不到不对的地方。他很确信自己身上的防御道具都在运作，而这里也是合适的安全区。
——有些激进了。
他对自己说道。他注意到有人注视着自己，或许是因为自己刚刚那一下轻微的颤抖。
“有情况？”视线的主人来到了他的身边——是安德森，那位早早就要求强制开锁，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残破容器兑换者。
“只是脑海中的战术预演而已。”楚下意识地推了推空空的鼻梁，摇了摇头。“接下来会有一场艰苦的战斗，需要考虑各种情况。”
——对，戴眼镜的我已经确定了苏青月的可信和可靠。就算想要让这支团队以更具备效率的方式运作，我也应该正大光明地进行竞争。从而获取话语权……我的时间还很多，我也有正面取胜的把握。完全没有必要做多余的事。
他微微颔首，随即走开。在安德森的身边他感觉有些不适应，或许是对暗杀者的下意识反感。他略微走远之后，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然而他依旧能够感知到安德森的注视——那一抹目光，注视着他的背后。
而在同一时刻，于节点城内，仪式的运作终于抵达了尽头。
一滴药液在多萝茜的手心中铸就，它有着隐晦的颜色，其形制便是不详的具现。而女巫随即将手中的药液向着前方泼出，落入魔弹之中，而魔弹的持有者随即转移到了合适的射击点域。
珍妮的行迹直到这一刻才被发现，而这就是两处吸引注意力的主动战区所起到的效果。她的脚边开始浮现出焦油，但在那之前，她已经抬起了持枪的手。
第一枪是虚空之射，骤然引爆的虚空爆破在亚美莉的BT形体上凿出破漏。
第二枪是背叛魔弹，后发也后至，却在裂口出现的瞬间，完全地注入亚美莉的漆黑形体之中！
无声的尖叫在灵魂的层面上响彻四方，而下一刻整片大地上的所有焦油区都在溃散并且解离！
所有的BT在一瞬间尽数失却形体，而天幕上的云层也在一瞬间被削弱到极致的薄弱。珍妮的形体闪烁，下一刻已然通过阴影跳跃出现在‘蛋壳’的顶端。她伸出手，便接住那枚轨迹受她所支配的魔弹，亚美莉的力量背叛了她并被封存其中，并伴随着一位带来阴影的红裙女子，从空中坠落！
第二百二十一节o混沌
在多元宇宙中，亚空间其实是一个很常见的现象。
它严格来说不和物质世界处于同一维度，但它所代表的维度却充斥着无穷无尽的能量。在比较机械唯物的世界观中，它有可能被称作狄拉克之海。而在不是那么规矩死板的世界观中，它便有可能会被称作‘至高天’，‘天界’，‘幻梦境’。
叫法很多，但本质是相近的。一个无穷无尽的能量维度之中，只有信息能够长存。而在绝大多数高成长性的世界观中，对亚空间的利用都将是一个关键的文明节点。
机械一点的世界，会利用真空涨落制造出永动机。而奇幻一些的世界，则会利用无穷尽的能量灌输来强行改变自身的存在形式，从需要血肉之躯的生物，变成不再受到寿命和躯壳制约的神祇。
路各不相同，但源头终归相似。而在大多数的世界中，亚空间都是安全的，平静的，非活性化的。物质世界的科技或魔法在足够发达之前往往无法触及到它，而它也自然不会反过来触碰物质世界。
没错，大多数。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亚空间内的能量海洋却逐渐出现了自我意志——因为文明的过度开发，因为特殊罕见的意外状况，逐渐的，亚空间内出现了野生的鬼怪。它们一开始很弱小，随便就可以消灭掉。但亚空间内的海洋无穷无尽，总有躲藏得很好的鬼怪，会随着亚空间内的事像衍变而成为强大。
它们将拥有自身的智慧，自身的意志，自身的领域，自身的道。它们将彼此视为对手，将物质界的生命视作异物。而在这无穷尽的多元宇宙之中，无论有多少个宇宙的亚空间产生了对应的畸变，最终立于亚空间顶端的至高神力，都将只有四道。
斗争，生命，美学，智慧——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缘由，但‘四’的规律却是在多元宇宙中的诸多亚空间内通行着。或许是因为‘亚空间’概念中最为显赫的战锤世界观起到了信息辐射的效用，也有可能是其它的什么原因。
总之，‘四’是一个有意义的数字。而在这四柱至高神力之外，次一等级的亚空间混沌诸神却是有多有少。畸变得比较严重的宇宙中，次等诸神或许有着庞大的数量。而在亚空间的崛起尚处早期，混沌四力最高也只有真魔水平的世界观中，这样的次等神祇或许连一个都没有……
不，错了，并非如此——前言更正，在‘四’的规则之外，其实还存在一股必然存在的力量。这股力量向来不被人所重视，因为它在绝大多数畸变的亚空间中，都相当弱小。
那便是混沌无分，不属于斗争也不属于杀戮，不属于生命也不属于腐化，不属于美学也不属于堕落，不属于智慧也不属于痴狂。混沌无分，是‘四’之外的代指，是不愿意屈从于这四个领域之中的任意一个的孤立者。它或许弱小，比次等诸神都要弱小。或许隐晦，不进行多元规格的检查和对比根本就确认不到其同质性。但混沌无分本身，也依旧代表着一条固定的道。
那便是独立，那便是自作主张，那便是——
不甘人下！
………………………………
——我应该找个机会把他处理掉。这样就算是偿还了苏队长的投资。
安德森的目光从楚的身上移开，他知道那个没戴眼镜的男人不会对自己的目光起疑。
这很正常，他知道自己现在正扮演的是一个怎样的角色——世界三的新人中，第一个主动向资深者们完全输诚的轮回者。一个曾经的老练杀手，一条维护队长利益的鬣狗。
他在过去其实并不怎么排斥这个角色——对于杀手来说，鬣狗总好过死狗。他对自己的能力有着充足的认知，他知道自己绝对当不了带头的人而只能藏匿于阴影之中。而在这无穷尽的轮回世界里，独行客并不是一个理想的选择。
所以，找一个靠山是有必要的。而苏青月这座靠山，无疑是又牢固又可靠的。
所以他才会主动输诚，主动要求强制开锁。而他真正的目的实际上是以献出记忆的方式来表现自己的无害和忠诚——如他所料，苏青月根本就没有去看他的深层记忆。而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他，也在强制开锁时用老练杀手的手段正确地调动了自己的表层记忆。
毕竟是杀手，干脏活的经历可谓是相当丰厚。而这位心地过于善良的队长固然不会主动地坑害自己人，但却也未必会对一个满手血腥的恶徒抱有多好的态度。
所以，这是一盘赌局，而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但是——
外侧的天空中迸发出了闪电。伴随着冥滩黑潮的崩解，自封闭的天与地之外流入了明显清晰的气息。那是亚空间挤压冥滩外壳而产生的细微裂口，那是从亚空间外涌入的庞大能量潮流——以及鬼怪。
鬼怪从虚无中挣扎着穿出，它们有着狰狞可怕的形体。数量超过一千，或许两千。而能够以肉眼直接观测到的气势场却姑且还未出现。
考验来了，这一仗将用以验证新晋者们的能力和决心。苏青月的判断是正确的，在这样短暂的间隔时光中，亚空间内并不足以孕育出新的真魔级鬼怪——或者说，冥滩之主的力量虽然被分隔，却并未真切地削弱太多。安德森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复数道要比此刻的自己更强，但却要比真魔弱小得多的鬼怪，那是超越入魔级巅峰，却并未成就强大真魔的半成之物。
格兰塞法停了下来。舰体下方的天界兵器巨像剧烈鸣动。六柄光剑同时刺入两两距离相等的六个方位，而展开的光域随即变得更加浓厚！
‘GUUUU——！！！！’有嚎叫的声音，从不属于物质层面的区域遥遥传来。那对冥滩造物可以说是完全克制的光域在这一刻竟是没能够起到多大效果。数百上千的鬼怪浑身飘散着漆黑的浓雾，浓雾在和光域的碰撞中像是热锅滚油一般‘嗤嗤’作响，受到压制，但却仍旧能够在光域中行动！
‘嗡——’炮击，船舷上层的等离子炮火在鬼怪的集群中凿开通路。不同于会被重力所束缚的弱小BT，从亚空间中涌出的鬼怪群显然有着在任意地形上活动的能力！
“所有战斗人员，准备战斗。敌方目标是格兰塞法内的一切活物，请尽可能地保全好自己。”主控室内的女声通过扬声器响彻舰体。毋庸置疑，说话的是胧。而当她开口的时候那位没有什么战斗力的真正新人直接就一头钻入了有强力法阵保护的安全屋。而紧随其后，战意几近于零的拉弥娅犹豫了几秒钟，也跑入防护之中。
战斗。
将战斗控制在格兰塞法之外是最优的策略。安德森亲眼便看到艾瑞斯一身低吼，便化作两人高的狼人形态，元素护甲缠绕周身，而舰体外侧随即掀起风暴。
德鲁伊的类法术能力，化身成狼人的主要目的是增强施法时的生存能力。他所释放的魔法力量有效地隔断了一部分的鬼怪，而另一部分的鬼怪则止步于格兰塞法外侧的符文防御结界。
但结界并不完美——上上一战中的冥滩拟态手对防护结界造成了严重的结构性创伤。即便多萝茜在事后进行了修补，那些区域也要比其它部位更加脆弱。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所以战前早就做了准备。
安德森是负责守御其中一片区域的人员之一，他立刻就做出了行动。
——我感受到了力量。它在我的体内萦绕。
老练的杀手抄起了老本行，他离开准备厅，穿行在飞艇廊道中就宛若一道阴影。自从在上一战，他在阵地中干掉了一只普通的低级鬼怪后，他便感到有新的力量正涌入自己的躯壳之中，容器的特性显现，而流失的速度却比他预想中的要慢许多。
他走进一座舱室，这座新修的舱室的内设还未获得填补。容器的预感让他发觉了穿透舰体的潜入者，当他步入自动门的时候，他正好看到一只苍白温迪戈一般的鬼怪从一道舷窗边的材料缝隙中钻入，视线正好和他相触。
‘嘭——！’杀手首先用的是枪。祝圣的枪体，对灵体的弹丸。格兰塞法的内部装甲十分坚固，而眼前的鬼怪头部立刻炸出一个大洞。
‘GEEE——’孽物低鸣，这并非致命损伤。那苍白的怪影四肢并用，像是蜘蛛一样贴着地面朝着杀手快速爬动！
——解开基因锁。
感知中的时间变得缓慢，血统附赠的骨钉落入手中。那是一柄外表光滑，只在握手处有着花纹的精致细剑。而他毫不犹豫，正面对敌，侧开鬼怪挥出利爪的同时，骨钉的刃面便从鬼怪的腰腹处划过。
一斩，两段。锋刃划过的时候，触感宛若切割果冻。
未抵达巅峰的入魔级鬼怪因执念结构的坏毁而哀鸣，而下一刻，它的形体便崩解成两团标准能量和一片罪孽黑雾，并在一次呼吸中尽数流入安德森的体中！
眼眸中浮现出一些乱七八糟的碎片，罪孽黑雾从五官中吐出，而标准能量则被尽数截留在残破的容器之中。安德森很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力量和速度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提升，而他随手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符箓，拍向鬼怪穿入的材质裂口。
只有在瓶子中放入水，才能找到那肉眼不可查的细微裂口——这是修补时材质不均匀所导致的破绽，而它显然有着弥补的手段。
安德森侧过身，一台小型无人机从他身旁飞过。这是ACU的支配造物，而它随即靠近符箓，用开罗尔物质对其进行喷涂。
基因锁，闭合。杀手随即行动起来，前往感知中的另一处突破口。他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新增长的力量和速度，但在第二步时便已然收敛自如。
——当狗当久了，偶尔还是想要当一下人的。但欠了别人的恩情总归要还清，不然就算当人，也直不起腰，抬不起头。
“Yol Toor Shul——”——龙啸，烈焰吐息。
一道炽热的火流穿过走廊，贯入另一座仅有大门开启的舱室。炽热的烈焰将安德森三十米外的目的地之一变成了一座烤箱。而他看到龙女站在门外皱着眉头按了按喉咙。
各具其职，安德森远远地朝艾乐亚点了点头。他知道真正激烈的战场在甲板的正上方，他隔着很远都能感知到上层那宛若太阳一般的炽热血气，和饱含元素浪涛之力的狼人咆哮。显而易见，那不是他能够踏足的战场，他也不适合那种类型的战斗。
他走入另一条路——他又一次地远远地看到了楚。楚的法杖朝一只鬼怪喷射出虹光，然后又举起祝圣的霰射枪连连击发。
——心怀异志的人，准背叛者。
他没说话，也没过去，而是径直地选择了另一条路——这一次有两只入魔级鬼怪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但这一次他并没有目睹到材质裂口。
他闻得出叛徒的味道——他都不记得自己拷问过多少个叛徒。杀手集团的叛徒，情报中介的叛徒，敌人的叛徒，盟友的叛徒。他所负责的行当关乎目标生命，而为了保住自己的生命，很多没在第一时间里死去的业务对象都想要靠背叛来换一条命。
他很熟悉这股味道，知道一个人如果想要背叛自己的盟友，自己的同僚，自己的上级时，会露出怎样的微表情，做出怎样的微动作。呼吸会怎样变化，气质会怎样调整。而他在不久前，就从楚的身上嗅出了叛徒的气味。虽然很快，那股气味便诡异地消失无踪。
楚会为了什么而背叛呢？很显然，这种末日世界里他不太可能有输诚的对象。
所以，他只可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自己的野心而心生恶念。而无论具体内容是什么，想来都不利于现今北冰洲队队长的身体健康。
——我欠她一次。没她我活不过上个世界。
——但我只要帮她杀个叛徒，我觉得就可算做两清。
——而到了那时……我应该也能够挺直腰杆，不再是狗了。
念头转动的时候，两只鬼怪已然被挥动的骨钉尽数斩杀。更多的标准能量涌入残破的容器之中。而他也变得更加强大。
比他原本所预估的极限值，还要更强。
第二百二十二节o内卷死路一条
——亚空间……
——真是难以置信，它的性质，居然和我故乡中的黑暗如此相像。
辛西娅按住掌中的剑，她能够感知到自己的意志正在剑刃的钢质深处燃烧。这是她在故乡中所学会的技艺，用这种手段，哪怕是意志坚定的凡人，也可以和从黑暗中涌出的强大恶兽进行对抗。
她此刻所处的区域是格兰塞法的中间层，上面是危险的甲板，下面是受损后又获得修复的底舱。作为新人——哪怕是有战斗力的新人，被安排到这个位置实际上非常合适。不需要直接面对过于强大的敌人，但也并非无所事事。
——它们对我来说，并不算非常强大。
一只看着像是个古代骑士的鬼怪从阴影中攀升出来，它披着破烂的斗篷，盔甲的缝隙中探出干枯的树枝和蠕动的肉条。一柄缠绕着血肉的大剑被鬼怪骑士所紧握，而它悬浮在距离地面十几厘米的低空中，向辛西娅扑来的同时头盔中散逸出不详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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