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渊
血肉，毫无阻塞——应当存在的坚硬骨板和弹滑脏器，在这一刻半点都无。
而更重要的，则是怪物的体内并未燃起圣火！
‘扑通——’
王子的心脏，猛地颤抖了一下。
他突然回忆起了不久前的那一幕——他最忠诚的侍从，用声东击西的方式为他争取了将怪物斩杀的契机。而那一刻和这一刻，如今却是如此地接近！
他想都不想，挥动另一只手所紧握着的长枪便击向身后。
然而他的判断却没有成功，因为袭击并非来自后而是下。撕裂地面刺出的四支漆黑的利爪，将他的手脚和胸腹全数击中！
‘嘭通——！！’
他的剑仍被他的手紧紧掌握，但他的枪破裂并且断折。他身上的铠甲黯淡无光，凹痕遍布。而他的躯壳便像是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被砸向了废墟顶部的空处。撞击，摔落，最终在尘土和碎石间滚动。
骨头大概碎了很多，一只手和一只脚也都折断，从被刺破的皮肤和口鼻中涌出大片猩红的血沫。纳尼亚的王子视野模糊，浑身剧痛。但在眼眸的余光中，却看到两个高大的怪物伫立在这黑暗的尽头。
先前是人类的以二敌一，现在是怪物的以多打少。那被他在先前斩伤击倒的异化者们也纷纷从各个位置爬起，毋庸置疑，它们的目标是他的头颅。
王子感觉自己的手很冷，失血，剧痛，武器丢失。让他大部分的战斗力废除。
凯斯宾感觉自己的心脏很热，因为他终于能够确信。自己吸引了足够多的注意力，这座废墟之中，强大的怪物应当都被吸引到了自己所在的这一处。
——如果其它地方还有人在战斗。那么我一定为他们争取了一个机会。
——如果有不幸被卷入灾难中的人想要逃走。那么我还要在这里坚持更久。
宝剑仍旧握在他的手中，圣铠也依旧为受损的躯壳提供保护。他深吸一口气，原本受创严重的躯壳也在极度的专注中得以再度活动。而当怪物和异化者朝他扑来的同时，他便也正面应敌，并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为了纳尼亚！”
他从自己的心中，隐约听见了狮子的咆哮。
………………………………
——那两个资深者消失了。
半变形怪……或者说德牧双修的玛丽安小姐想到。她注意到资深者们在走进废墟内部的瞬间便隐去了踪迹。但她知道他们肯定就藏在一个距离自己很近的去处。
——那个巫师……唔，施法者，对我似乎有所不满。
——因为我在催眠那些异化人的时候，没有考虑到那些普通的士兵？
——唔……真有趣。一支绝大多数都不能算是人的队伍，居然会在危机关头，还担心那些只不过是外表长得相似的同类型生物。不过考虑到和我同期的新来者或多或少都有着人类的血统，看来在这个地方，维持对‘人类’这一身份的认同，或许有着某些益处。
——行动方略要改变一下了呢。
玛丽安思考着，她看向那位自称来自‘三十一世纪位面’的阿芙萝蒂小姐。出身于位面系统的她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位面会被称作‘三十一世纪’。她已经意识到了主神附加在轮回者身上的万语精通，而她猜测这可能是因为某种底层文化上的异同。
她看向阿芙萝蒂，阿芙萝蒂便也立刻感知到了她的目光——四只眼睛相互对视了一下，然后轻快地眨了眨。
半变形怪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大脑结构，从硬件层面上让自己获取了对人类身份的进一步认同并且加重了‘热心’，‘团结’，‘友谊’的要素。她看向阿芙萝蒂的目光顿时就带上了发自内心的热切和友善，像是个自来熟一样，将这位强化人小姐当成了一个新认识的好友。
“资深者似乎在考验我们，阿芙萝蒂小姐，或许我们应该加快一点速度？”——她提出了一个建议。
而阿芙萝蒂愕然了一小下，气质出现了一点微妙的变化。某种被读心的感觉在半变形怪的感知中一闪而逝——她可不是轮回者这种只管升级，不打基础的超速成半吊子。她身上常驻着许多对各个领域干涉的魔法防护。
然后，她便不出预料地看见阿芙萝蒂表情中带上了一点尴尬和惊讶。
表情很完美，简直就像是用机械打印出来一样甚至中心对称。有那么一瞬间，玛丽安都觉得眼前这家伙也是个能够随意控制自己身心的高等生物——但那样的感觉只是一瞬，很快她便看见阿芙萝蒂稍稍偏过了头。
——啊，欺负小姑娘还是有点过分。
玛丽安会这么想，是因为调整大脑结构所指向的必然效果。
“抱歉，我刚刚有点没反应过来——”而阿芙萝蒂歉意地摇了摇头，她那长短一致的金色发梢进行着符合黄金比例的几何学运动。“您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吗？我不太确定接下来应该从哪里开始……”
她抽了抽鼻子，小巧的琼鼻中有着六亿个复合嗅觉神经元同时运作。她的嗅觉细胞量是犬类的三倍，效率则是十五倍以上。在一瞬间她已经捕捉到了一百三十一种未记忆过的人类体味，并在自己的脑海中进行了区域建模。
当然，她拥有的并不只是嗅觉，她的听觉比常规果蝠灵敏二十一倍。她听得见废墟中的各种呼吸，振动，甚至说话和战吼。她听见并闻见一位受伤的勇士正在为纳尼亚而战，而她已经通过振动感知出了地图，并找到了一条合适的通路。
那一定是一个加分项——但阿芙萝蒂决定暂且保留，然后看看这位似乎已经把自己当朋友的玛丽安小姐的行动——她的确读到了一份真切的友善。而她为自己这用机械心智来模拟友好反应的行为感到些许的羞赧。
玛丽安感觉到了那份羞赧——她放下了一点心，然后拨动了竖琴。
“结伴的少女会遇见奋勇的战士，战士的怒吼将是少女的指引。少女跟随着指引遇见强敌，没有人会在战斗中死去。”——主体为有限祈愿术的复合运用。而下一刻，废墟中传来些许的颤动。许多细小的巧合汇合在一起构筑成了一个新鲜的奇迹。
一场地震。
地震完全摧毁了阿芙萝蒂感知出的地形结构。但却又均匀地将所有异化人或者昏迷的伤者，抵抗者全都从战场中剥离。它们从废墟中坠入新的空隙，彼此都被隔开。并且坠落时伤势都没有加剧。储藏在城塞中的草药和炼金药剂也在震动中奇异地聚合在了一起，将催眠的雾气送向异化者的聚集区，将治愈和麻醉的微风，送向受伤者所在的区域。
地震只持续了一瞬。
而废墟最中心的战场只剩下战士和两只怪物盘踞。
决战的空洞化作了只有一条出路的竞技场。而出口的末端，便是两位少女所在的地区。
战吼的声音清晰无误地传了过来。
玛丽安优雅地伸出手，在阿芙萝蒂真切的惊讶中，比出了一个‘请’。
第三百零三节o光明和正义
苏青月的意志注视着战场——她知道战斗的结果在开始前便已然注定。
她看见那位凯斯宾王子在绝境中依旧保持着勇气。看到他勇敢地和两只衍生体战斗，并趁着玛丽安所引发的地震而抓住空隙，以自身的勇气，去赢得胜利。
他会赢，而且肯定会在两位新人抵达之前血战而赢——阿斯兰的影子从他出生时就附在他的身上。而他是阿斯兰所看重，所培育的冠军，而他会在这里击倒怪物，展示王的器量而人类的勇气。
这是训练，而非试炼。而苏青月的眸光在那位王子的身上长久汇集之后，她便看到了些许未来的残影。
破碎的大地，衰颓的废墟。被层层白骨堆叠覆盖的纳尼亚王城之上，孤独的战士面对着将整个世界吞噬淹没的阴影。
那是他的命运——也是这个世界的命运。轮回者终将从这片土地上离去。而哪怕九天的坚守结束，白女巫的先锋溃败。那位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总之就是变得离谱强大的简蒂斯女王，也将派来另一支更强的大军。
一支军队失败了，还有另外一支。
另外一支失败了，后续还会有十支，百支。
直到此刻为止，苏青月的灵知都在强烈地阻止她从亚空间层面朝简蒂斯窥视。而她自己也非常清楚，自身对塔什外神的漠视……乃至于忽略和遗忘。
——命运是很难改变的。因为命运的背后，有着非常庞大的推动力。
她想到，然后垂落目光。她看见凯斯宾王子在怒吼中激发出阿斯兰的力量。卖价只有D等级的两只衍生体被他在爆发中干脆利落地斩杀。而狮子的宣告也随即响起，因为就在这同一时刻，九座城塞内的总计九十只衍生体，已然在她苏小姐和阿斯兰的暗中推手下，尽数饮恨于被选中的‘英雄’身上。
总数应当是九十九，但这里却只有九十只被抹除——苏青月精神力已然将纳尼亚位面从上到下全数翻检了一遍。她很确信剩余的九只连影子都没法找到。
阿斯兰知道这件事，但阿斯兰对此没有任何表示。它绝口不提‘塔什’，以及失去踪迹的九只衍生体。就像是它绝口不提自己那半身腐败的伤势一样。
它没有做出任何行动——而苏青月也理智地没有追究。仪式厅内的多萝茜注意到了她的异常表现并选择沉默。无论是阿斯兰还是北冰洲队，都试图对这房子里的大象视而不见，然后继续工作和生活。
真是讽刺。
苏青月轻轻叹了口气——她配合着阿斯兰的行动，以精神力共鸣的方式将它的声音传播到这座位面中的每一个角落。
——“战斗的时候到了！考验的时候到了！”
——“秉持正道，在纳尼亚自由生活的住民们啊。见证这九座城塞吧！它们就如同你们的信仰一样坚固，哪怕遭遇再可怕的袭击，也依旧屹立不倒！”
阿斯兰的吼声伴随着精神力共鸣造成的幻象。在这一刻，无论是人类，矮人，能言兽，巨人，抑或者飞龙。都清晰地看见九座废墟一般的城塞正在黄金狮子的咆哮中恢复重组成原本的模样，他们看到一个又一个倒下的战士从昏迷中再度苏醒。他们看到圣洁的火炎在异化的躯壳上燃烧，将那些被扭曲的人恢复成正常的模样。
楚可能会感到有点不高兴——因为他用法术重构的那座城塞。在所有的知情者都被编织了新记忆后，便被阿斯兰伸手推倒，然后和其它八座城塞一起被重新塑造。
阿芙洛特和玛丽安或许也会有点尴尬，因为她们还在向废墟中央的战场靠近。便感知到了生死的分断，以及脚下废墟的重塑浪潮。
云素裳和楚根本就不在废墟里面。而两个结伴而行的少女不得不手拉着手，以免在没有镜头对焦的城塞重塑中被粗暴地甩出现场。那位凯斯宾王子很遗憾地并没能够看见她们两个，虽然这俩家伙早就通过各种手段，隔着几百米便将那位王子殿下看了个上下通透。
轮回者们的小插曲就此结束。
而纳尼亚住民的欢呼声便从四面八方响起。
它们推动着概念的运作，虔诚的祈祷从每一处土地中流出。上千年的经营，纳尼亚诸国中无一不是阿斯兰的虔诚信奉者。而当神的启示结束后，神的谕令也随即发下。
——“做好准备吧，我的子民啊。预言中的大敌即将到来，是时候证明它了，证明你的意志和信仰，要远远凌驾于那黑暗的力量之上！”
它的声音便是战争的动员。战士们狂热地行动起来，拿起武器，准备食粮。那一座又一座坚固的城塞中开始有着军队驻扎。所有的火炬都被点燃，所有的剑都被擦亮。而在苏青月的视野之下，她便看到无数的信念和祈愿汇集成庞大的溪流，环绕在这片大地的周遭。
她看到了亚空间中的纳尼亚——纳尼亚在亚空间内是一座坚固的城堡。汇集的信念和意志注入概念，便成为了包裹位面的坚固石料。而那支黑暗的军势正朝着城堡所在的方向急速进军，并注定很快就会撞上城堡的墙。
它们会撞上墙——墙很坚固，无法直接击破。但是它们会找到概念中的薄弱之处。
而薄弱的地方……
——就是这九座城塞划分出的战场。
苏青月很清楚。无论再怎么做出弥补，增强。伤疤所在的地方，承载外力的限度必然比其它的完整区域更小。无论轮回者插手抑或者无动于衷，这九座城塞所在的区域都注定会成为敌军重视的门户——那支舰队的主力肯定会出现在这九座城塞附近，而纳尼亚所有强大的战士，也将朝着这个方向汇聚，集中。
城堡注定会陷落——这只是时间问题。
但有阵地可守，总比连敌人从哪里进军都不知道要好。
苏青月思考着，她注意到阿斯兰在完成了宣言之后便回归到了森林内的宫殿中。而在阿斯兰回返的同时，她的力量投影也出现在了这处达成共识的地方。
“阿斯兰。”她坐在狮子休息的软榻边上。“现在，门窗已经关紧了。但是八小时后，那支舰队依旧会抵达。”
“战场已经固定，而我们会参与这场防守战。而我想，我们之间的合作，应当更加地紧密一些。”
她说道，她并不遮掩自己的需求和想法。
“你们可以调配这个世界所有的资源，一切的人力或者物力。”黄金的狮子回答，它的答复非常利落果断。“包括我在内，只要能够守住这个世界，我的力量任由你们使用。”
“你应该知道门只要存在，就注定会被打开。这场战争，注定不会因为那支舰队被成功抵御而结束。”苏青月微微歪了歪脑袋，问道：“如果你打算玩同归于尽的把戏，那么我们希望你能够提早说明。抑或者说，你手头还掌握着某种比较特殊的力量？”
正常人不会如此直白地询问，但是苏青月觉得在这时候就直接了当一些比较好。她的眼眸中依旧漂浮着那枚既定的未来碎片，碎片中的命运，依旧锚定了那位王子和他国度的覆灭以及死亡。
而阿斯兰的回应在这一刻却变得有些抽象化。
“正义会战胜邪恶，光明会驱逐黑暗。”它说，然后，它便在软榻上趴下。闭上眼眸，不再说话。
黄金的狮子就此沉眠，显而易见，就算在此将它唤醒，它也不会解释说出口的话。而苏青月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眸光微闪，将思维的模式向着多萝茜的方向切换了一下。
她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些模糊的片段。而这些片段相互组合，拼接，又为她带来了一个无法完全确定的答案。
——如果……预言之中的五军，其实并没有阿斯兰的份额。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即便没有我们，即便没有‘纳尼亚传奇’这个剧本。这一处世界，也注定会成为一座战场？
一个不好的猜想浮现在苏青月的脑海中。并且很快就出现了诸多细节佐证。然而她的精神力投影却没有任何外在地变化。只是一点点地隐没，淡化。
并同样留下一个谜语人式样的应答。
“小心，光明和正义，可不是能够轻易掌握的力量。”
她的精神力从宫殿中退走，将独处的闲暇再度还到阿斯兰手上。而在她消失之后又过了好一会儿，这只半身腐烂的黄金狮子，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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