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渊
“夺取你的身体并没有那么困难，如果我想，我随时可以做到。”施梅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
然而就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卡斯特便惊怒地发现自己的意识和肉体之间突然地就断掉了线——他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躯壳，甚至感觉不到自己那历经磨砺的灵魂。他感觉自己的意志在一瞬间被彻底抽离，身体和灵魂都有了一个新的主人，而自己则被投入了一个无尽黑暗并且空虚的深渊之下！
死亡，只是一瞬间的痛苦。
但这在一瞬间失去所有，连一点渣都不剩下的虚无感却是莫大的苦痛——不，那甚至连苦痛的感觉都会消失。连孤寂无助的感觉都不会有。
一切都失去了，感情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下一刻，他的肉体和灵魂便又一次地回返到了他的手中——那无穷的空虚和孤寂便也宛若潮水一般狂涌而至，哪怕他的意志早已在自己的源世界中磨砺得坚如铁石，这情绪所化的海啸也几乎在一瞬间便将他击垮、
他或许能挺过来——但他没有这个机会。
因为就在下一刻，施梅便伸出手，轻轻一抚，于是那一切的负面情绪都在一瞬间被消灭得一干二净，连一点渣都不剩下。
巨大的落差感，让他的知觉一片混乱。但下一刻，连这混乱迷失的感觉，也被抹除。
“你，对我做了什么！？”卡斯特的内心，涌现出愤怒。
“只是证明给你看，告诉你，我可以做到什么程度。以及，让你事先有一点体验，这样你就知道在杀我时，应该怎样动手。”
施梅温柔地回答，于是愤怒和敌意也被抹除。一切又回到了对话之初。
“现在，你应该明白我没有用话术来玩弄你了。因为如果只是打算借体重生，那么我随时都可以做到。我比你强很多倍，而且，你也应该清楚，如果我没有救你。你早已死在了先前的那场爆炸之中。”
卡斯特，陷入沉默。
施梅没有催促她，只是安静地等待。因为这里是他的内心世界，所以他可以在这里将时间浪费很久。
他的确浪费了很久。
“……所以，你想要我杀死你？”他终于开始正视施梅的话，思考话中的含义。“你救了我，就是为了让我杀死你自己？”
“不止如此。”施梅安静地回答：“我还希望你能够成为沙洲队的下一任队长。在我死后，替我照顾好这支团队——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够活得好好的。并在有朝一日，能够从这无尽苦海中解脱。”
“我可不认为轮回世界是苦海。”
“我指的也不是轮回世界。”
“……你真的打算杀死自己？为什么？以及为什么是我？”
一连串的疑问。
一连串的回答。
“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那么早就去死。我也想要多活一段时间，至少也要完成我以前的规划。但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施梅挥了挥手，在卡斯特的心中构建出一座宽阔而且宁静的山巅茶室，她给卡斯特和自己各自倒上了一杯茶，算是比较经典的东方会客操作。
“我要裂开了。”施梅说道。她平静地注视着卡斯特。“运用波旬之力宛若在刀山之上起舞，坠亡只是迟早，除非提前一步开启第四阶基因锁。但我提前开了也没用，而且我也没那么多时间。沙加的天舞宝轮迫使我在不合适的时候面对了内心的斗争。而这个世界当前的战局，则迫使我必须做出行动。”
卡斯特，皱起了眉头。
“你要裂开……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施梅回答。“你可以理解为一种功法的固有缺陷，或者晋升考验。我的一部分意志和我另一部分的意志相互冲突。而现在，你所看见的都是一部分的我。”
“而且，是处于下方的那一部分，是吗？”
“准确来说，是我自己选择了放弃。”施梅摇了摇头。“在大神殿被攻破，那位被我的本能反应所惑控的敌对轮回者因为后门引爆而发动那枚爆炸时，我便决定主动放弃心灵内部的意志斗争，趁着另一部分的我因为灵魂和意志的双重缺失而暂时无法控制身体时，我找到了本应会死去的你，并从你的脑袋里面，获得了关于当前局面的情报。”
“……你读了我的心。”
“我不否认。”施梅回答。“我也不会道歉，因为你的确想要杀死我。想要结束我对于沙洲队的统治，虽然这本就是我计划要做的事。但并不代表这不是冒犯。”
“……你还挺坦诚的。”卡斯特端起茶水一口闷下——有点苦。
“假话解决不了问题，真话才可以。”施梅也抿了一小口。“我本来打算伪装成和你争夺身体的残念，假装和你争夺身体，用出所有手段后让你杀死，从而让你获得击败另外一部分我的经验……但你太弱了，我放水让你杀，只会让你产生自己很强的错觉。这会让你死在另一部分的我手上，所以我放弃了这个计划。”
“比你弱还真是对不起了！你这养殖队队长！”
“严格来说，我现在所用的一切力量都源自我自己赚取的资源。而其它人身上所收取的那些奖励点数和支线剧情已经以另一种方式返还给了他们。你应该不会以为波旬之力真的可以无代价地无限制复活，甚至在长久的浸染下开启基因锁吧。”
施梅的身后浮现出巨量的道具，各种各样的珍奇异宝，其中绝大多数卡斯特都不认识。但他觉得施梅说的是正确的。毕竟……阿卜杜拉的强化也是S级，甚至也开启了第三阶。虽说被主神催发上来的三阶和自开的三极限之间存在亿点点差距，但就算是加上这番权重，差距也未免大过头了一点。
“我花了很长时间，终于让夏寻和马利克无后遗症地开启了第三阶。而在我原本的规划之中，当麦维斯，埃尔顿，九十九三人全数开启第三阶后。他们便会一起起来反对我。而那个时候的我应该还维持在三极限——
所以，最终，我应当会落败。而夏寻是一个比较优秀的新领导者。她不像马利克那样对所有人都抱有敌意，不像埃尔顿那样自闭，麦维斯那样软弱并且情绪化，更不像是九十九那样欠缺成长。她很合适，在杀死我之后，她会依靠我的遗产稳定三极限的状态。并在后续的队长认证中开启第四阶。而到了那时，沙洲队便会迎来一个新的时代。”
“我觉得他们恐怕不会一起站起来反对你。”卡斯特，感觉自己已经推测出了大致的前因后果。看向施梅的目光，略有复杂。
“他们会的。”然而施梅只是摆了摆手。“施加开启三阶后便反抗我的暗示，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而即便他们开启了第三阶后，思维能力加强。他们也无法破译出我所施加暗示的内容，只能够判断出自己的精神遭遇了干涉。而这样一来，他们便会如我所期望的那般行动了。”
“……有这个必要吗？”
“有这个必要。”施梅回答：“我的内心存在缺陷。在解开第四阶基因锁后，我必然会长期陷入失控状态。失控的我所做出的任何事，都是现在的我所不期望的。所以我必须在那之前死掉。”
“主神治不好？还有，你是不是太小看你的同伴了。既然都打算把一切托付出去，凭什么就不相信其它人控制不住失控的你？”
“心病，治不好，也不能治。”施梅摇摇头，又点点头。“以及有些事情，正是因为我对他们抱有足够多的信任，所以我才确信他们肯定做不到——你没有经历过阿卜杜拉统治的时代，你不知道你现在看到的这些人，在那时候都是一副什么模样。我一开始也不是主动想要接过这份队长的职责，但那时的我不得不做。”
她似乎不是很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她挥了挥手，身后的一切布景便在一瞬间尽数化作虚空。内心中的时间就算拉得再慢，也始终是在流逝。而她对于一直都在用提问来表达自身不信任的卡斯特，或许也有了一些厌烦。
“总之，我所要传达给你的情报，就是这么多。波旬之力失控后，另一部分的我即使没能够提前苏醒，也会被其它人唤醒——我已经听到主神计分了，久久没有回复，说明情况已经恶化。还剩余的成员肯定会努力去唤醒另一部分的我，但他们不知道，被唤醒的我，和他们先前所认知的那一个，不会一样。”
施梅的手中具现出一团光，她已经打算结束这段对话。
“你对我本就抱有杀意，而你现在已经亲身体验过我的力量。想要杀死我，这场团战是你唯一的机会。因为另一部分的我，可能不会有先前那样好说话。”
“邪恶版本？”
“黄金切成两半，仍然是黄金。我只是裂开，不是堕落，另一部分的我和这一部分的我不会存在本质上的差异。只是我们的思考模式和处事手段，都不会一样。”
卡斯特伸出手，挡住了那团推向他体内的光。
施梅挑了挑眉。
“为什么要拒绝？”她问道。
“我不信任你。”卡斯特很努力地想要严肃，或者愤怒起来，但是他做不到。“你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但切实的证据却是一点都没有。你只不过是证明了你自己很强。但如此强大的你却选择找我这个代理人，而不是自己动手去解决你自己的问题——这足以说明在这幕后有着诡诈。我觉得你还是按你的原计划，去找夏寻就好。”
他拒绝施梅的馈赠——他以为自己能够拒绝得了。
他不了解施梅，他以为施梅要么是个脑袋有问题的老好人。要么是内心隐藏着什么阴谋的狡诈之徒——他不知道施梅的过去，也不知晓沙洲过往的遭遇，他根本就不知道真正的施梅到底是怎么样。
身体和灵魂，又一次地不受控制。
而自心绪深处，一股极其强烈的，被强加上来的信任感却浮现于卡斯特的心头。他明明知道自己没被说服，明明知道自己有自己的理念，但在这一刻，他却觉得施梅的话是那样子地值得相信，即便是为此背离些许的个人原则，也是无妨！
“我并没有在征求你的意见，卡斯特。”她淡淡地说道，将那枚光球按入不再反抗的卡斯特体内，而她的形体随即开始淡化。
“我只是在告诉你事实——你只有在这个世界内，能够杀我，一旦这个世界结束，回返主神空间后，你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死在另一部分我的手上。这次就是你唯一的机会，我也没给你选择，只是为你增添了一份筹码。”
她抬起头，看向似乎是天空的方向。
“以及，我选择你，是因为我联系不到夏寻，更是因为我读了你的内心，知道你所相信的和坚持的一切……你尽管因此而憎恨我吧，下手时若是果断一些。也不枉我忙活一场，提前发动计划。”
“毕竟……”
她的形体，彻底抹消。而下一刻，卡斯特那被施加的信任感被抹除，而他骤然回返到了现界的地表之上！
“……虚境正在沸腾，现在的你，应该可以听到月亮正在歌唱。”
天穹之上，硕大的月轮比过往的任何一刻都更加引人注目。明黄色的月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转成青的色调！
裙伊六⑧②一7妻一6
世界六·咒怨 : 第455章第四百二十五节·后翼弃兵
数十秒之前。
——我们被盯上了。不是北冰，也不是沙洲，而是其它的东西。某种邪恶的东西。
——而它就潜伏在我们中间……甚至是我们的身上，我们的一部分。
搭载着海洲队成员的黄道巨兽仍在不紧不慢地向着月球靠近——加速，再加速，接近一百马赫，但仍旧是不紧不慢，因为关键的跃迁能力要留在关键的地方运用。毕竟至少在那一次短暂的冲突之后，北冰和沙洲之间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北冰明明获得了优势，为什么却不继续进攻？
沙洲明明悬浮在月球上空，为什么依然对月表的塔群视若无睹？
梦芸思考着，她独自一人，走在黄道巨兽体内的一处静谧空间中。她怀疑北冰和沙洲之间已经结成了某种隐秘的契约，而这是她活跃在表层意识的思考。
而在她的深层意识中，她却在研究着另外一处困惑——这太奇怪了，从降临，不，从沙洲队降临时起，战场上便充斥着一股虽然很难辨察出来，但却总归留下了些许痕迹的异样。双方，三方之间的博弈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她怎么想，都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不，不是留下异样。而是留下了只有我能够看出来的异样……我比沙洲队的智囊要强上一些，我发现了一些更有价值的内容而她没能做到。但是，除了我和她以外，北冰洲队的异动也证明了它们手中有着更多的情报。
北冰洲队的行动是有迹可循的——从表面上看，可以视作是对两支队伍的藐视。以及对自身情报的重视。所以才在开战后便立刻脱离地球表面，前往太空，跳出地球的棋盘然后另起炉灶，企图以月球上塑造出的新大势将两支小队尽数打倒。
表面上看是这样，始终未尽全力也可以认为是这样。但是，有没有可能……那便是它们实际上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强？
“北冰洲队内部可能出了大问题，它们的主战力或许并不处于最佳的状态，就像是沙洲队一样。”
梦芸突然说道，她看着月球所在的方向，轻轻地哼了一声。
“纸老虎。”
——然而，若是它们真的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强。就说明它们正在忌惮些什么，说明它们知晓了某条海洲和沙洲都未能够提前洞察的情报。在不考虑额外要素参入的前提下，这最有可能的指向目标，只有一样。
梦芸没有念出那个名词，即便是在心里，她也没有将其念出。
她在北冰洲队降临，并前往月球时便隐约感知到了不正常。而她的决断，是装作一切都不知道，甚至顺水推舟，瞒上一把。
毕竟这就是她的布局风格——她习惯性地露出一些破绽，引诱他人踏入。而当她展现出异常的时候，她相信米海尔和帆心雨这两位并肩许久的同伴肯定能够察觉出自己的那些微小细节变化，并提前准备好应付突发事项。
咒怨——虽然她不会在怀疑时念出这个名字。但这个东西的嫌疑很大。她知道自己就算比沙洲的智囊强，也强不出多大的范畴。毕竟若是真的拉开了一个层次的布局，那么自己现在就算没能够将沙洲干掉，至少也和对方结成了强势的联盟，压制了北冰一方。
但是自己没做到。
没做到便只能够证明两点——第一，自己的决策受到了干扰，情报已经泄露了很多，间谍就在自己的身边，甚至身上。第二，自己只不过是看到了比沙洲智者更多的情报，而在这个主题世界观中，自己最大的情报优势，就是关于咒怨的秘奥。
是咒怨，咒怨出了异常。
但是主神的评价不会作假——既然只是区区的群体B级支线的难度。咒怨会出现这种预料之外的变化便只能够归类为人为因素。
——是我干的，很有可能就是我。
梦芸想到了轮回烟尘，她确信伽椰子已经纳入自身掌控。但她现在也确信咒怨大概率已经不是伽椰子说了算——轮回烟尘会复活前世，但如果不配合特殊血统，那么复活的是哪个前世将很难说。而咒怨这种东西虽然注定只有一个前世，然而哪怕是在咒怨一的时代，或许也早就有很多人就葬身于咒怨之中。
她很确定，咒怨这个世界中不存在什么稀奇古怪的超能力者。当然更不可能存在毫无道路乱入的穿越怪——如果咒怨真的掌握那种力量，那么就算不一开始就用出来，至少也会上调在主神那里的评价。而既然没有，那就是没有。
那么……答案便只有两个了。要么，从一开始自己就是虚惊一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而北冰洲队其实是和沙洲队一样内部出了大问题的纸老虎。要么……自己所释放的轮回烟尘，带来了一个变数。一个不会提升主神评价，但却让咒怨危险性极大增加的变数。
——智慧，聪明人……一个死在咒怨手中，早在我们轮回者抵达之前便先一步死去的，本应为这个世界带来无数变数的聪明人。或者说，这个超乎预想的聪明人，才是这个世界中一切的源头。
梦芸不是楚，也不是多萝茜。她的智力或许不如她们，但她知道得更多，并且受到的误导也没他们多。而这，就让她的心中出现了一个猜想。
如无必要，勿增实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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