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性命双全 第158章

作者:阳台上的灰著

“反正张旺和唐听风他们两个一定要去,我和唐妙兴是被硬拉过去的。”杨烈冷哼道,半晌,他又眯着眼缓缓道:“对于一个刺客来说,这是件多余的事情;但作为人来说,那次杀戮带给我们所有人的,却是无比的痛快!”

第231章 比壑山和唐门 期望的道路

唐牧之突然笑了:“师傅,这件事之后您受罚了吗?”

杨烈转过头盯住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当然罚了。你可以去问问张旺、唐听风他们,几月都没下来床。但是我不一样啊,我当时已经会丹噬了,门长怕把我打死,只叫我在唐冢面壁一段时间……扯远了,我跟你说说当时比壑山忍众后来的情况。”

……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而在不久之后的灌县,张旺等人看着唐门空荡的山门,曾经的师长、兄弟在一个个染血的日子里传来死讯,被送进更加冰冷空旷的唐冢。

这是雨天,潮湿的气氛里,从唐冢飘散出来的是旃檀树焚烧的味道,门内众人昨夜凌晨听到日本投降的消息,连夜制备好祭祀用的三牲、立香、碟碗、糕点、桂酒,刚到卯时又将山下门人的眷属也带了过来。

门人零落,张旺没有和杨烈他们站到一块儿,他是拉着小梅和他的丈夫上来的,和一众门人亲眷站在一起。

“嘻……”小梅刚被丈夫毛武把右手拉下去,现在又有些按捺不住了,她又把左手伸出来,遥遥朝着朦胧的天际线指去,袖口滑下去,露出她伤痕密布的胳膊。

“咳,旺哥,旺哥……”

毛武是个瘦瘦弱弱的肺痨鬼,身子虚,力气小,小梅虽然精神不正常,但身子骨是好的。小梅动作幅度一大,他就压不住了,想让张旺帮帮他。

“没事,毛武,你拉住她就行。”张旺伸出手替小梅理了理袖口,将她的伤疤遮住。

“哦,哦。”毛武有些不知所措地点点头,用尽全力攥紧了小梅的一只手。其实他和小梅结婚时间也有两年了,只是第一次上山,心里有些紧张。

张旺看着眼前这一对各有缺陷的夫妻,心想这世道两个人能相互帮扶着过日子也好。小梅是他师傅高英才的独女,从前被全性的畜生白鸮折磨到精神失常,心智现在跟个小孩子差不多;毛武原来叫毛五,原本在青城山上帮一个道士收药,后来道士出山打仗去了,好几年了也没回来,于是他展转在不远处的唐门山脚下做点生意。因为肺痨的原因,一直没讨到老婆。

高英才死后,唐门门长觉得一直托人照顾小梅也不好,就让张旺给物色一个老实人照顾着。张旺考察了这个毛武有几年,这个人有些文化,能认识不少字,为人也是善良,杀鸡杀狗都看不得,平日里还给没人照顾的老人家里送吃食,又怕老人这么黏上他,只能悄摸地在晚上送,他还只吃素。

现在两人成亲两年多,小梅的病有时重有时轻,轻的时候不笑不闹,就定定在原地坐,嘴里却说不出话,但是饿了渴了自己知道吃饭喝水,别人说话也像是能听懂一样有点反应;重的时候就如小孩子一般到处跑,得要人处处都照顾了。张旺时常暗中调查,发现这个毛武真的把小梅照顾得很好。

唐门有规矩,唐冢只有门人血亲才能探望,张旺吩咐毛武在冢外等待他和小梅,冢外也有上香烧纸的地方,毛武便和那些非直系的亲属一同在冢外边的山里搭火盆烧纸,雾气和烟气混在一起,整个唐门的山头被阵阵朦胧所笼罩着。

冢内的祭祀仪式大约进行了两个时辰。张旺领着小梅走出来之后,毛武要请他下山去家里坐坐,张旺拒绝了,他看着两人携手下山,唐听风站在他身后。

两人无言地站在一起,只觉得心中一股郁郁之气挥散不去。十四年的抗战,国家山河破碎,人生风雨飘零,张旺看到冢内微微鼓起的坟包,便想起那些在日本兵的枪炮下粉身碎骨,在日本刀的挥舞下人首分离的门人的残骨,他们还在地下无声地护卫这片大地。

数日后。

“我在小栈那里买来了一个情报,日本国本土的势力如今无暇顾及到还潜藏在国内的比壑山忍众,他们在北方的伤员已经南下混在战俘营里陆陆续续要回去了。”

唐观海递给张旺一张被雨水打湿的纸条,那上面罗列着几个熟悉的名字。

比壑山忍众数目众多,四零年六月唐门选拔十人于绵山暗杀忍头成功后,比壑山忍者一窝蜂潜入蜀中对唐门进行了疯狂的报复,这段时间死去的门人不计其数。

当然,借助唐门地界内的机关阵,忍众自身也是损伤惨重,后来忍众为了了解此事,来到唐门山头下战帖,约定两方各出十人于吉林透天窟窿一战,唐门胜则忍众再不与唐门为敌,并且再也不踏上中国国土一步;若忍众胜则要唐门门长自献首级。

然而日本人尊小礼不顾大节,说出来的话自然不能轻信,这是一个针对唐门的陷阱。好在门长唐炳文早就明白忍众这群人的习性如何:凶猛好斗、勇不惧死、以死为荣、睚眦必报、反复无常……这类人如不凭借透天窟窿一战彻底灭掉,必然还有后患。

透天窟窿一战,唐门以杀止杀取胜,战况传出令比壑山上下寒战不已,失掉了再犯的勇气,然而日本鱼龙会又借此时机在日本国清算比壑山势力,比壑山忍众回国不能,残党潜伏在国内,前段时间才被小栈的人挖了出来。

张旺看到名单上一个忍者的名字——増野拓斗,这个人在他师傅高英才死时在场,后来也数次进攻唐门全身而退。张旺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他转身对着唐听风问道:“这是多久前的消息?”

“十几天前,可惜,要是消息来的快些就好了……这些人成为战俘,吃我们喝我们的,部队的人不会久留,个把月他们就能回到日本国。这是比壑山的具体方位,你看看。”

“……”张旺感到脑内发出一阵阵激烈的兴奋,只教颅骨都开始颤动起来,他和唐听风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股强烈的杀意。

张旺:“唐听风,平常不显山不显水的,没想到你已经做全活了!”

唐听风:“你难道就不想这么干?日本人可以跑到我们中国烧杀抢掠这么多年,现在我们还得把他们喂饱给送回去,你受得了这气?我们为什么不杀回去?就因为门规!甲申之后不准我们妄动,你不憋得慌?”

张旺眼神一凝,直勾勾盯着唐听风看:“比壑山就算只剩下一群残党,就凭我们两个飘洋过海跑过去,想弄死他们也是痴人说梦!”

唐听风吞咽了一口唾液,“现在门里有这份胆子和实力的,就是妙兴和杨烈,杨烈会说日本话,有他在的话我们成事的机会要大上很多。”

“唐妙兴不一定,杨烈那家伙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他加入唐门这么多年,可是一次门规都没有犯过。”

唐听风:“哼哼,我倒觉得凡事都有例外,杨烈平常看着正经,心里未必没有这种想法。再不济,我们还能骗……”

……

杨烈:“我第一次到日本的时候,是四五年的深冬,同去的只有唐妙兴、张旺和唐观海。那次事情办的很顺利,路上也没走漏什么风声……其实那时他们也无暇顾及这些。我们连续赶路两天来到比壑山。”

“那时比壑山已经是孤立无援的状况,他们的后援不是倒台就是将其全部抛弃,日本最大的异人势力鱼龙会和比壑山也是对立关系,只是因为前不久才被炸弹烧得元气大伤,现在两方还没开战,整座山都被死寂和颓唐包围着,回国的那些人也基本都负了伤。”

“我们在比壑山外稍作休整便开始行动,这次行动百无禁忌,因为在山内的‘鬼众’仅剩下三人,只一个白天我们就比壑山就寻不到活人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几年后比壑山又聚集了一批新的忍者,那是上一个忍头——就是死在大老爷手里的那个,这些忍者是他在开战之前收养的孩子,在比壑山之外默默成长。他们打着‘清剿内贼,英魂不死’的旗号和鱼龙会宣战,负隅顽抗了几年,最终还是没能斗过有日本内阁支持的鱼龙会。”

其实唐牧之好奇的是杨烈当时出于什么心理跟张旺他们跑到了日本,只是这方面杨烈没有多说,而且这次谈话的重点是公司推杨烈坐上“佬”的位置这件事……造化弄人,时隔多年,唐门居然在作为刺客组织的立足问题这方面和比壑山双向奔赴了。

比壑山的忍者因为当时的日本社会变得安定而失去作用,上面的人欲要彻底将这群忍者封闭自锁,让他们在这种封闭当中自生自灭。而当时比壑山的忍头和大人物达成了协议,用军功来换取世界的接纳,于是在其他异人侵略者只是以个人名义参与战争的时候,比壑山几乎是举全宗之力,不顾死亡协助侵略者军队,势要让这片大陆在战火中燃烧殆尽。

唐牧之如今站在日本的角度来看,比壑山真是为日本立下了赫赫战功,协助军队暗杀我军高层,还让联合起来前去绞杀他们的异人势力死伤惨重——那可是上清、普陀三寺、龙虎山甚至还有四家联合起来的力量,放到现在能横扫天下一切势力了,最终两方却也只是落得个互有死伤的结果。

但比壑山最终的结局依然是被抛弃——吉林透天窟窿一战之前,被安坐大后方的仇家势力鱼龙会背刺走漏情报,战败后新生的力量也在上面的示意下逐渐被剿灭。一个历史久远,和唐门结构相似的刺客组织就在这种局势的反复当中没落凋亡。

比壑山的结局是激烈惨痛的结局,他们是刺客,而刺客和世道的安稳相悖,所以他们有了结局。唐门如今面对的困境也是一样,但总不可能改变这世道,所以只有妥协。

但妥协也是有不同方向的,去入世成为一个普通的门派,还是走上比壑山忍者一直走来的老路?总之将来必定会背离老祖宗创立唐门的初衷,修改长久以来遵守的门规……杨烈这个门长不好当啊。

如今的情况是,入世成为普通门派,唐门缺乏转变的手段,必然会逐渐衰弱不复曾经的辉煌,甚至多年之后在江湖上立足都难;而走比壑山的老路子,虽然将老祖宗的手段传承了下来,却不定又是一个轮回,在孤立和背叛当中消亡。

现在哪都通放出“佬”的位置,就是要摸清唐门的走向,杨烈一旦接受,唐牧之估计让卫生厅再去接纳唐门便会困难重重,哪都通也会在这件事上极力反对,因为如果唐门保持双重的身份极其不利于他们的管理。而如果杨烈拒绝,将唐门这近年来入世的成果付之一炬,在外低调行事,逐步将唐门藏在阴暗内,符合上面的意愿,走上比壑山那条路就会顺利很多。

唐牧之思考良久,最终道:“比壑山忍者这个例子,还是有些极端了,我就不该拿唐门和小鬼子比。”

杨烈:“依照你的意思,还是和卫生厅合作?”

“对,保留唐门在圈内地位的情况下和卫生厅合作,这样唯一的坏处就是刚起步容易被圈内人诟病。”

“但是困难重重。”

唐牧之:“困难总能克服……我的意思是看门人的意愿,内门弟子,如果他们成年后依然热衷于刺客这个职业,或是外门弟子加入唐门的初衷一直没变,可以选择去卫生厅做事,在刺客之道上得到更深的造诣;如果心思不在这方面,或者不是干刺客的料,还可以给他们找事做,比如成立一个大的安保公司,凭门人的手段,好好经营也不会没落的。”

杨烈微微颔首,他轻笑了一下:“绕了半天,你把我们最初的期望又说回来了。我跟你谈的就是如何解决这些矛盾和困难!”

唐牧之道:“那好,您这次听我的,门人将来和卫生厅合作这条线我会建立起来,哪都通也挡不住。您呢,就安心去坐十佬的位置,只是武术学校不必再办下去了,马上就会落伍,还是我说的安保公司靠谱,现在不缺钱了。办手续的困难,等您当上十佬,慢慢和哪都通沟通解决就是。”

第232章 牺牲品

杨烈是个说做就做的人,隔天他给了赵方旭明确的答复,这样一来新“十佬”的位置彻底定下,公司为了了结这次动乱的准备工作全部完成。接下来不出唐牧之意料,公司宣布高自愿退出“佬”的位置,而剩下的八位“佬”,要代表天下对高家包藏全性妖人、甲申余孽高艮这一不恰当开会进行探讨,只是时间有些延后,定在五月二十一号,也就是农历四月廿一小满那天。

既然高宏已经退出“佬”,那高艮事件又何必要推迟?对此哪都通的解释是,4月23号到25号百京有一场极其重要的三方会谈,要和平解决某半岛的核问题。这段时间除去哪都通快递股分有限公司的员工和长居百京本地的异人,哪都通单方面要求其他异人非必要不要进入百京。

公司这一举措有些霸道了,自然也是在各地引起了不满,但“佬”总是带有表率作用的不是么,吕、陆、王三家表示应该理解公司的决定,总想着兴风作浪的那些小门派和散人也不敢触四家的霉头。

这段时间吕胜和全性事件果然平息下来许多,全性一如既往在四处抱头鼠窜,全国各地你追我赶,动静又不敢搞太大,闹得好不难看,期间倒是没听说哪一家成功夺得大罗洞观了。

而有人耐不住性子,听信了外界对于吕家包藏吕胜的传言,跑到吕梁去质问吕家。

其实如果只是这种无端的传闻,不会有人敢跑到吕家地界上逼问要人,这些人敢做,主要是两个原因:其一是前不久传闻高家包藏高艮是个真消息,前车之鉴啊;其二是高家事发之后第二天,全性凶伶夏柳青被吕家埋伏俘虏,然而吕家称在押送这个夏柳青的途中,由于吕家子弟看管不力叫他跑了,现在已经对该弟子进行了家法处置。

第二件事情在外界看来吕家的回应太过敷衍了,你堂堂一个吕家连一个全性的老头子都看不住,说出去谁信?这明显是有鬼啊!吕家勾结全性、吕家放出吕胜这个魔头祸害世道……吕家面对的是小半个江湖,接连的质疑和呵问逼向吕梁。

但吕慈可没惯着这群人,这种事情已经触碰到他的底线,在他的示意下,吕家子弟对跑到自家地界出言不逊之人那是毫无顾忌就出手,硬是将这群人打跑了大半。剩下那些地位背景非凡的自然不能动,吕慈这时间也是一再否定捉到吕胜的传闻,并下重金悬赏,只要向吕家汇报吕胜行踪的,吕家证实后都有重谢。

然而高家事件之后这一段时间内,吕胜这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出现过。这期间有不少落网的全性,据说受刑后也没吐露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过这些暂时都和唐牧之没什么关系,他又一次进入唐冢了,不过这次不是面壁的处罚,他要做一件在唐门上下看起来都无比荣光的事情——他要继承丹噬!

在这之前,唐牧之将大罗洞观的缺陷同门内长辈讲清了,杨烈也不再担心这门观法传开后丹噬的无敌的性质被改变,这些年来凭借丹噬他无往不利,同时心中也含有一种疑惑,那就是八奇技究竟能不能破解丹噬?

如今杨烈至少能确定仅凭这半本大罗洞观不行,因为要做到很快看破丹噬,或者在战时预测到丹噬释放的时机,大罗洞观至少要达到“真观”的地步。

但是仅仅这半部大罗洞观,世上就没有几个人能练,而就算是高宏和高释他们,浸淫大罗洞观多年恐怕也没敢迈出脱离现实,进入“大罗天”那一步——也就是没能达到“不染”,更别提后边可能看破丹噬秘密的“真观”了。

门内众人是即喜悦又满怀遗憾,丹噬目前来看依然是无解的手段,但他们想让大罗洞观改变唐门现状的愿望也落空了。张旺和唐秋山几人仍然保持原来的意见,唐牧之不必继承丹噬,但最终还是没能拗过唐牧之本人,他们也只好放弃。

现在不是张怀义闯唐门那种情况,外人见到丹噬后还能活着走出唐门——千百年来没出现的情况啊。唐牧之准备继承丹噬的事情只有门内的高层和冢内为继承丹噬做准备的前辈知道,其他敏感些的人都只是有所猜测而已。

张旺:“对了,牧之,我昨天给玄澄打电话,他说你打算跟小叶结婚?这不是你为请假找的借口吧?”

张旺此话一出,包括杨烈在内的众多老人,一下子便将目光投射到了唐牧之身上。

“还有这事儿?牧之,你小子还敢瞒着我们是吧?”

“呵呵,好啊,叶可馨和你待了几年,恶疾自愈,你们两人之后都是福运深厚之人,这是一段天赐的良缘!”

“好小子,刚过二十二就预备结婚了,平日里看不出来,没想到你还挺猴急!”

“嘿嘿……”

唐牧之面不改色道:“当然是真的,否则不是污了可馨儿的清白么?再说您不是也一直撺掇这事儿……不过继承丹噬的事我没告诉她,她现在估计连我回唐门了没有都不清楚呢。”

“好!既然如此,你现在进入唐冢闭关继承丹噬,下月就和小叶结婚,哪个环节都不许有差错!”

在门里的一众长辈都换上宽松洁白的中衣,和唐牧之一同进入了唐冢。

这一天是2003年四月二十六日,农历的三月廿五,吉神明堂值日,冲猪煞东,宜嫁娶、祭祀、祈福、斋醮;忌出行、修坟、安葬。

杨烈和唐牧之一前一后走在最前面,洞天内有两个人站立起来等着他们,其中一个是骨瘦嶙峋的老人,糟乱须发皆呈白花花一片,深蓝的长衫和麻布长裤破旧不堪;另外一个和杨烈唐牧之一样,穿着唐门练功时常穿的洁白的纯棉中衣,前襟张开,露出微微下陷的洁白的干瘪胸腔——这是个中年男人。

巧的是,这两人唐牧之都认得,老的那个当然是许新,世上唯二掌握丹噬的人;至于那个中年男人,他是内门弟子,叫做唐乐生,和唐牧之还有唐明都是一个辈分的人。

唐牧之和唐乐生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就是在他待在唐冢内为铁放山守孝半年的那段时间,那时唐牧之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是后来出冢才慢慢知道一点唐乐生的事情——这些年他一直待在唐冢内,从来没踏出去过一步。

别误会,唐乐生和许新不一样,他并没有犯事,只是身为刺客,在这一道上屡次受到过挫折,在对唐门和自家陷入深深怀疑的时候,他见识到了丹噬——从此便不可自拔!

彼时唐乐生才是三十出头,在唐冢这一待就是十数年,只为了掌握丹噬,达到刺客的最高境界。

人是有偏执这一面的,在思想观念相对更加传统的异人群体内,这种偏执直观地表现在他们对于提升自身实力还有各种奇异技巧的追求上面。为了八奇技,圈内很多人可以抛妻弃子,将尊严脸面什么的都抛去一边,只是往往这样做出重大舍弃和牺牲的人,越加难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八奇技是这样,丹噬更是如此。

唐牧之抬眼看向唐乐生,唐冢内长久以来光线晦暗,唐乐生的皮肤白的吓人,两人四目相对,唐牧之马上便明白,这个人眼里恐怕除了丹噬再没有别的东西,他表情严肃,双目近乎呆滞,只是隐藏在那种呆滞之下的,还有十数年从未消磨破灭的心,一颗生来就是为了掌握丹噬,或者成为丹噬祭品的心!

“唐乐生,你想好了么?”杨烈看着他冷冷开口:“从一九八九年深冬你进入唐冢,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三年多的时间,长期不能见光,你的身体机能已经开始退化,如今的你,恐怕维持土木之炁的生发都是件困难的事情。”

张旺、唐妙兴等人也将深沉的目光投放到唐乐生身上,一般人被这些目光盯住,必然会感到一股萧杀之意而心生退缩之感。

但唐乐生依旧是面无表情,他开口,嗓音沙哑甚至显得有些晦涩,像一个将死的老人,但却显得异常的坚定。

他说:“纵死不悔!”

唐牧之马上便反应过来,这是杨烈为了让他对丹噬有个心理准备,先让唐乐生尝试继承丹噬,成功了,会给唐牧之带来极其宝贵的经验;失败了,受到丹噬反噬之后惨烈的死状会给杨烈一个机会,一个试探唐牧之是否会动摇的机会,如果他动摇了,没能达到杨烈的预期,那么继承丹噬这件事恐怕就要向后推移一段时间了。

想到这里,唐牧之看着唐乐生的目光虽然没有变化,但心底已经对其产生一种悲悯的情绪,他知道,眼前这个为丹噬放弃了一生的人,今天很可能就要迎来凄惨悲剧的结局,然而他的生与死所产生的利益,将会惠泽到他唐牧之的身上!

“……”一旁的许新没有说话,双眼眯成一条极难看到的缝隙。

杨烈冷漠的点头,仪态威严:“唐门的老规矩,调心入静,子时开始!”

子时指夜里十一点到一点,又称“人时”,这一时刻本是阳气发动万物滋生之时,而人为万物之灵,故假借以为人之称,中医气机升降沉浮理论认为,人身之气机,日日俱从子时生发,正是一般异人炼炁的最佳时刻。

唐乐生就地打坐,洞天之上有夕阳薄薄的日光透射进来,洞天周围的洞穴内,逐渐有人感知到了空气中凝重的气氛而出关。

唐牧之和杨烈等人皆是盘坐在唐乐生周围,那些出关的唐门子弟没有一个发出声音,惊讶之后十分默契地围绕唐乐生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