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语微雨
第六十章 娅妮薇儿·雪洛的情愫
西里西亚南部，一座名为雷诺兹的小城。
淅淅沥沥的秋雨忽然从天空中落下，将视野中街道的景象染得一片朦胧，也给娅妮薇儿·雪洛带来了莫名的萧瑟之感。
平日里所携带的遮阳伞，恰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她撑开小伞，从雨帘中轻巧地走过，清爽的风儿将水汽吹拂到了脸颊上，让她的眼皮下意识地跳了一跳，忽然涌上了心慌的感觉。
低下头去，发觉自己这一身繁琐的复古礼裙被淋湿了大半，盛开的裙摆处正流淌着水滴，看来回去后得换一身衣服才行了。
她之所以会穿这身惹眼的衣服，仅仅是因为爱琳说过喜欢。
原来偏向蓝灰色的头发，在和爱琳的相处中渐渐有了光鲜一些的色泽，向和茜丝雅娜类似的海蓝色靠拢；她开始留长自己的头发，发梢目前已经触及了肩部；至于白皙得有些病态的肤色，则用化妆品来进行掩饰。
自从上个月和爱琳重逢开始，她感觉自己活得越来越像“人类”了。
所以，娅妮薇儿很感谢爱琳从克里斯汀手里将她抢过来的事实，也非常珍惜和爱琳相处的时光。只可惜，当初曾有过的某个奢望，从爱琳身上获取“真爱”的想法，似乎是不可能实现了。
身为爱琳的契约者，当初缔结契约的时候娅妮薇儿就隐隐能感觉到，表面上爱琳对这么多女孩子念念不忘，但实际上她的“真爱”是谁早就确凿无疑了，即茜丝雅娜·特雷西亚。
当时逃亡中的爱琳，在身陷绝境的时候被美丽的茜丝雅娜拯救，或许无论是谁都会因为这一份莫大的恩情而无法忘怀的吧？并且，虽然不知道爱琳怎么做到的，但她确实以自己的魅力攻略了这位近乎完美无缺的公主。
三人的相处过程中，她发现茜丝雅娜的优秀让人无话可说，甚至连嫉妒之意都生不出来，也就干脆放弃了念头。
然而，爱琳的忽然“重病”似乎又让事情有了转机。
众人都对她的病情束手无策，茜丝雅娜为了拯救爱琳向伊诺克大主教宣战，娅妮薇儿成了唯一看护在爱琳身边的人。
最近这几天，爱琳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多，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夭折。
面临这种状况，娅妮薇儿倒一直保持着平静，因为她深知倘若爱琳发生不测的话，作为命运契约者的自己也会随之死去——不用去体会独自活下来的悲伤与孤独，这大概是唯一的慰藉吧。
所以，这种奇怪情愫就是“爱”吗？
刚刚成为吸血鬼的那几年，也有过怀春的时候，和普通的少女一样恋慕着英俊的骑士，经历了数次背叛方才死心，成为了木偶一般的存在。在那些时候，她以为自己的那种心情就是“爱”，然而对爱琳的感觉却并非如此。
并且，明明和爱琳相处的时间还很短，却不知为何有种认识了很久的感觉……是因为契约的缘故吗？
思索间奇怪的心慌感越来越强烈，娅妮薇儿回过神来，望了一眼湿漉漉的天幕，加快了脚底下的步伐。
茜丝雅娜那边的联军，应该差不多要开始攻击弗洛兹了吧？
沾着水汽的风儿刮过脸颊时清凉沁骨，娅妮薇儿却有种莫名的不详之感，身体猛地打了个寒噤。可是，本就是冷血生物的吸血鬼，明明不应该有“冷”的感觉的……她怔了一怔，才发现自己泪水悄然顺着脸颊滑落。
慌乱间娅妮薇儿甚至丢下了从不离手的那柄伞，在雨中放开了身形向目的地飞奔而去。在这期间，特意为爱琳购买的糕点掉在了雨水中，在湿漉漉的地面翻滚到了排水沟里，她亦毫无自觉。
半分钟后，娅妮薇儿拖着浑身湿透的身体推开了房间的门，看到房间内部的景象时，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甚至不敢出声。
不知何时醒过来的爱琳，正静静地坐在床上。
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半晌才迟钝地觉察到门口的动静，抬起头看到颇为狼狈的娅妮薇儿时，她困扰地眨了眨眼睛，低声问道：“薇儿，其他人真的都打仗去了吗？”
娅妮薇儿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用手稍微整理了下打湿的头发，便恢复了往常镇定的模样，走上来说道：“爱琳，你醒了。”
“嗯，我醒了。”爱琳伸手捧住了自己的脑袋晃了几下，似乎想让自己的意识更清醒一些，嘟着嘴说道，“不过，我又做了很长很长的梦……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做梦，真是讨厌。”
娅妮薇儿在床前蹲下了身子，注视着女孩的容颜，发觉她的脸色似乎比之前好看了一些，关切地问道：“现在感觉如何？”
爱琳摇了摇头，眼眸中浮现了很深的疲倦之意：“我也不知道呢，脑子里乱得很……我一直在想找回自我的方式，可是，有的时候感觉就连灵魂不是自己的。”说着，她似乎感到了几分烦躁：“米娅……薇儿，你不觉得这里的空气很闷吗？我想去外面透透气，可以帮我吗……”
“外面在下雨……”看着女孩企盼的眼神，娅妮薇儿话语一顿，还是点了点头，“嗯，等我一下，让我换一身衣服。”
这段时间里，除了偶尔出门购置食材的时候，娅妮薇儿一直在形影不离地照顾爱琳，和她起居一室。
只见她走到衣柜前取出更换的衣物，脱衣时略一迟疑，还是背对着爱琳褪下了湿漉漉的礼裙。在这期间，她分明能感觉到爱琳的视线眨也不眨地盯在自己光洁的背脊处，身体轻轻颤了一颤，低喃了一句：“爱琳？”
背后很快就传来了回应：“嗯。”
思绪一时有点奇怪，娅妮薇儿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可怜的胸部，用轻微的声音说道：“那年我‘死去’的时候，身体的年龄只有十四岁，从那之后就一直没有成长过……”说着，她心情有些微妙地咬起了嘴唇。
身后的爱琳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说道：“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了！”
娅妮薇儿略微一怔，脸上有点发烫，低声说道：“公主说过，你生病的原因很是诡异，最好不要再重复那天的事情……”
爱琳仿佛没留意到她的意思，自顾自地说道：“没关系的，只要我的手指还能动得了，画画就不成问题……可是，现在没法使用魔法的话，就只能用现实中的画具了，可能要麻烦你帮我买一下才行。”
娅妮薇儿回过神来：“嗯，我等会儿就去。”
不过，身后女孩的下一句话还是让她的身体僵了一僵：“还有，我想要你成为画画的模特，可以吗？”
第六十一章 爱琳身体的秘密
娅妮薇儿买来画具的时候，看到爱琳正趴在桌子上小憩。
虽然有些不忍心，但想到爱琳难得有动力去做一件事，娅妮薇儿还是轻言细语叫醒了她。
扶着女孩来到室外，外面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
雨水相较刚才小了一些，在飘拂的风中连结成一串一串的丝线，拂过面颊时清凉沁人，而与之相对的是，空气中的寒意更显著了一些。
娅妮薇儿唯恐爱琳着凉，问了她要不要回去多穿几件衣服，却听爱琳摇头说道：“不用了，这样有助于头脑清新。”
此时街道上基本上没有在走动，娅妮薇儿压低了伞沿，稳稳地扶着爱琳的身体，来到了一处公共庭院，便听她在耳边说道：“就在这里吧。”
“嗯。”
两人走进亭子，娅妮薇儿将手中的雨伞放到一边，先让爱琳坐下，协助她展开了画架，便听爱琳用怀念的语气说道：“你还记得吗，我和你就是在这个季节认识的，米娅……”
就算到了现在，爱琳还会偶尔用她以前的假名来称呼，这让娅妮薇儿有了几分恍惚之感：“在卡列宁住的那半年，或许是我最难忘的经历了……接触到了各种各样的人类，在画室里认识了你和艾丽卡。”
“也包括那次对我的夜袭吗？”爱琳好奇地问道。
娅妮薇儿平静地说道：“因为发现你很特别，所以就想尝尝你的血液是什么味道。尝过之后，就再也没法忘记了……”
“血统……的缘故？”
娅妮薇儿轻轻闭上了眼睛：“确实，谁能想到您是三百年的人呢，在沉睡中酿造了三百年的香醇芬芳，如此诱人而致命……我想哪怕是她，只要品尝过你的血液，都会为之疯狂吧。”
“她？”
“就是我原先的主人……”娅妮薇儿抿了抿嘴唇，一时欲言又止。
“斯图特小姐啊。”爱琳点了点头，流露出了几分困扰之色来，“可是，就算米娅你这么说，我还是没法把自己和那位‘爱丽莎米娜’的帝国公主联系起来……唔，就算曾经欺骗了自己一段时间，可实际上我真的不是她……”
眼看爱琳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又有要发作的迹象，娅妮薇儿连忙抱住了她，柔声说道：“不要想太多，先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嗯。”
过了好半晌，爱琳的症状稍微缓解了一些，伸手握住了画笔。
不过，娅妮薇儿留意到女孩此时苍白如纸的脸颊，一时有些心惊胆寒：“真的要在这里画吗？要不我们回房间去吧？”
爱琳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没事的。”
“可是你的身体……”娅妮薇儿说到一半，还是放弃了劝说，改口道，“要是撑不住的话，直接告诉我吧。”
“嗯。”轻轻应了一句，爱琳便将注意力放在了画板上。
还未开始作画，画板上自然是空无一物。这片轻盈而洁净的空间，等待着她的创造……可她却忽然生出了惶恐的心绪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在作画上自诩为“造物主”一般的存在，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笔下的一切，甚至凭借自己的心意肆意修改，完全不将“事实”放在眼里。
爱琳抬起头来，视线望向了此处的街景。
由于波西米亚地区一贯的浪漫奔放的民风所致，其间又受到了菲娜公主的影响，此处的建筑风格可谓是别有风情。
街道上清新细腻的菱格石砖，两侧的建筑那张扬狂放的尖顶，又或者是这处公共庭院错落有致的植被与小径的排列……如此种种，分明传承了旧帝国时期的艺术底蕴，让爱琳不禁回想起了梦境中三百年前的种种景象。
爱丽莎米娜·圣·奥利西斯……爱琳在心底里呼唤着这个名字。
你是否试图向我传达什么东西呢？
略微恍惚之间，爱琳将视线放在了娅妮薇儿的身上——这位一直守候在自己身边的女孩，有着与外表不相符的成熟。
爱琳忽然想起了什么，出声问道：“你成为吸血鬼，有二十年了吧？”
娅妮薇儿怔了一怔：“今年是二十一年……”
爱琳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打量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笑了起来：“这么年幼的外表，倒是很容易忽略掉你的真实年龄。”顿了顿，爱琳的神情变得认真了起来：“我终于想通一些事情了……”
“想通了什么？”
“年龄啊。”爱琳的语气有些感慨，“就算是尊贵的帝国公主，‘爱丽莎米娜’陷入漫长的沉睡时是十二岁，苏醒后受到大主教的攻击而‘死去’的时候只有十三岁……‘她’始终都只是一个小女孩而已……”
留意到爱琳又将自己和“爱丽莎米娜”区分了开来，娅妮薇儿的眼神变得担忧了起来，却听爱琳解释道：“……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并不是‘爱丽莎米娜’，原来的帝国公主已经被大主教杀死，当我在无名小镇又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格……”
“这种事情，你确实说过很多次了。”
娅妮薇儿伸手堵住了爱琳的嘴唇，似乎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却不料爱琳投来了极其认真的眼神，握住唇边的小手并将其拿开。
“这是事实，逃避是没有用的。”爱琳将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感受着那脆弱的心跳，轻声问道，“虽然我没有问过，不过那位‘爱丽莎米娜’公主，应该是一位魔法方面的绝世天才吧，比茜雅还要过分的天才？”
娅妮薇儿愣了一愣，才说道：“确实，有着‘奥利西斯’这一皇家姓氏的人，历史上惊才绝艳之辈层出不穷。我们也和柒夜和珊芙妮交换过情报，据她们所说，你刚从水晶棺里苏醒的时候展现出了令人惊艳的才能，所以才会被认定为是教派复兴的希望……”
爱琳苦笑着说道：“以前的我，一直以为自己算是很优秀了……或许连这具身体十分之一的潜能都没有发挥出来吧？”
娅妮薇儿摇了摇头：“爱琳已经很厉害了，至少超过了绝大多数的人。”
“是的，可是……还不够。”爱琳咬了咬嘴唇，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猜想，“我之所以变成这样，很有可能是因为这具身体在抗拒我……骄傲的‘她’宁愿让家族血脉断绝，也不愿意让我这个庸人侮辱了帝国公主这一头衔……”
娅妮薇儿吃惊地看着爱琳，一时说不出话来。
“抱歉了呢，一直以来让你如此失望。”爱琳低下头去，眼眸中流露出了异样的不甘来，“拜托了，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第六十二章 寻求“自我”的道路
青月历三零一年初春，新的百年纪元刚开始的时候。
帝国帝国公主爱丽莎米娜于沉睡的水晶棺中苏醒，然而，迎接她的却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时隔一年多后，继承了如此高贵身份的“爱琳”机缘巧合下返回了西里西亚这个国度，而那些被淹没的过往，犹如破碎的玻璃一般刺痛着她的意志，让她陷入了不可名状的困局。
她忽然意识到，此时困局旁人是无法插手的。
她所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前段时间的她，曾在思维上陷入一个怪圈——越是想要把自己当成那位帝国公主，原来这具身体的主人，就越是感觉到彼此的割裂，然而那种想要模仿、替代她的心情就越来越为迫切，甚至导致原本的“自我”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而另一份叫做“爱琳·冯·泼斯坦”的精神烙印的介入，则使得两者间微妙的平衡彻底被打破，使得身心完全割裂了开来。
虽然不知道如何才能摆脱困境，但此时此刻的她，确实通过对自身的思考，更清楚地意识到了出现困境的原因，即这具身体正拒绝接受她的指挥——换句话说则是，脑子里愈发混乱的意识，使得她差不多丧失了对身体的掌控力。
毕竟这是一具沉睡了三百年的身体，漫长的时光不可能不对身躯造成影响。或许是由于爱丽莎米娜的血统和天赋，勉强维持了身躯不至于崩坏，然而现在‘爱丽莎米娜’也已经夭亡，接替她的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
毫无准备，亦毫无经验……甚至原本还是另一个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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