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语微雨
少女的举动，让骑士长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一时握紧了长剑，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不甘心地对周围的属下作出的撤退的手势。在这段时间里，他早就对这位教派圣女的实力有了一定的了解，属于自己绝对招惹不起的人，因此便连挑战的勇气都不曾涌起。
等到骑士长带领一众狼骑兵离去，妮琪眨了眨眼睛，怯生生地开口道：“柒夜……姐姐？”
虽然也以“姐姐”来称呼，但这位气质淡漠的圣女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温柔可亲，妮琪对她还有这不浅的畏惧之心。只见她小心迈着步子走上前，抬头问道：“茜雅姐姐和尤妮卡姐姐，她们一定会平安无事回来的对吧？”
柒夜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视线望向了那两人和恶魔战斗的方向——战场中央越来越为绚丽的光芒，所代表的是，那两人正在拼命激发出全部的实力，为逃命的人保留着生的希望。
然而，她也看出了那对主仆，很快就会到强弩之末的程度。
静静地凝望了一会儿，柒夜不禁闭上眼睛，怀着愧疚与负罪的心情，在心底里对身边信任自己的妮琪说道——
抱歉，我欺骗了你。
我之所以让你留下来，只是因为这样会多一份“砝码”。
这是一场豪赌，但如果赌输了，我也会陪着你直到最后一刻的。
这是因为，在圣典的纪录中，需要往天平上添上分量足够重的砝码，真正的神迹才会有出现的可能性。
现在，加上爱琳和娅妮薇儿，数个国家的命运之人，还有一位身份足以震动整个大陆的纯正的旧帝国血裔——我一直以来所侍奉的、掌管光明的神祇，如此数量庞大的“祭品”，是否具有打动你的资本，并让你为之降下神眷呢？
……
同一时间，战场数公里之外。
“时机已到，爱琳你过来，我把圣女的传承归还给你吧。”
凝望着远方的战场，在等待的折磨中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此时终于听到艾丽卡的声音，爱琳又惊又喜地站了起来，用迫切的声音问道：“艾丽卡，请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只见艾丽卡纤细的手指划过了女孩的面颊，用那种一如既往的嘲讽的语调说道：“果然，爱琳还是那么在意别人的安危呢。放心吧，你的那些相好们坚持得比我想象中的久，这点倒是让我有点遗憾。不过祭品的数量似乎已经满足了，接下来，就让我来见证爱琳成为‘圣人’的这一刻吧……闭上眼睛吧。”
直到现在，爱琳还是无法理解艾丽卡的执着，但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依言闭上了眼睛。
“爱琳，你知道么？当我接触到这份传承的时候，我就有了‘让爱琳也变成那种人的想法’。”伴随着吹吐到脸上的轻微的气息，艾丽卡幽怨的呓语声传入耳中，“……其实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呢……”
紧接着，柔软而湿润的物体贴上了爱琳的嘴唇。
第八十五章 背负污名的圣人
艾丽卡的嘴唇，冰凉中有种腥甜的味道。
爱琳怔了一怔，才尝出那是鲜血——对方咬破了自己嘴唇，舌头沾着渗出的血液，撬开贝齿，强行递入她的口腔。爱琳想起不久之前，她确实和娅妮薇儿玩过这样的“游戏”，而面前的艾丽卡正对她做着同样的事情。
想到此时娅妮薇儿就在边上看着两人，爱琳的心绪变得茫然了起来。
但紧接着，品啜着淌到少女的鲜血，伴随着某种炽热的印记的涌入，她的思绪迅速被一种空明而清澈的心境所取代。
那是一种难以言明的，对整个世间醍醐灌顶般的领悟。
与此同时，爱琳一直以来所佩戴的“凡赛提的低语”，在她接触到这份传承印记的一瞬间，便犹如解除了某些封印一般，释放出了圣洁而绚丽的光芒，将关于自身的一切都向爱琳的意识敞开——
这串头链，确实出现于旧神圣帝国时代，但并非为菲娜公主所打造的饰品。而是光明之神耶利沙为了试验人类的信仰，用特殊手段降临到这个世间的圣物，其本身自带“隐蔽”和“欺骗”的能力——也就是说，它实际上是至高无上的神祇用以玩弄人心的道具。
这件有一定灵性的头链，并不直接由神祇掌控，但会根据自身的判断让事情向有利于耶利沙神的方向进展。在它存在于世的三百多年间，它的每一任主人都是对传播光明信仰做出了莫大贡献的人类。
三十五年前，刚刚加入教会的女孩爱琳·冯·泼斯坦意外获得了“凡赛提的低语”，她认为这是光明神对自己的恩惠，从那之后她一直将其佩戴在身上，在头链的暗中辅佐之下，她成为了下一任圣女的有力竞争者。
然而，这个世界上即使连神祇也无法揣测的，便是人心。
被圣物所选中的，很有可能成为下任圣女的少女，遭到了教会内部不明人士的袭击，圣洁的身子遭到了玷辱。在当时，即使是神祇所打造的器具，也无法改变忽然发生的事实，只能尽可能地保护住了她的灵魂。
等到少女的遗体被送回教会，获得了教皇的祝福，她的灵魂在圣洁之力中接受洗涤，还差数日即将升入天堂的时候，却没想又发生了意外——少女的父亲潜入教会偷走了少女的遗体，就连这串头链也一并被带走。
于是，灵魂还不够纯净的她，也失去了荣归天堂的资格。
在这个时候，从绝对理性上来讲，“凡赛提的低语”本应放弃少女残缺的灵魂，去寻找下一任能够传播的主人，然而它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暗中回应了少女的父亲想要复活女儿的计划……
这件圣器，本身就是以信仰为源力所打造的物件，自然能以潜移默化的方式，对周边的人类施加无形的影响，改变他人的所作所为。
并且，越是信仰耶利沙神的人，就越容易被这件头链所影响。
从当初让亚尼斯拿到这件头链交给爱琳，再到多次暗中帮助爱琳渡过难关，指引着她和茜丝雅娜相遇，给予提示让爱琳领悟魔法……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面，很多事情都和“凡赛提的低语”有着密切的关联。
理解了这些事情，爱琳不禁在心底里感慨了起来——
本来想要复活的人，是那一位“爱琳”吧？结果最终却是认同了我。明明只是一件器具而已，应该说你多情呢还是无情呢？
爱琳轻叹了一口气。
叹息的同时，她便驱动心念，将自身形象切换成了“爱琳·冯·泼斯坦”的模样。
柔顺而使人不忍亵渎的五官，微垂眼睛时纯净无瑕的气质。
和之前这位修女有些怯懦的表现相比，“她”身上圣洁的味道又强盛了许多，更是多了一份漠然无情的气质。
她睁开眼睛，伸手推开了依然在亲吻自己的艾丽卡，视线在彼此唇间淌开的沾着鲜血的黏液处停留了半秒，便淡淡说道：“和仇恨一样，欲望也是罪恶的根源……你不应该用这种方式的。”
此时的艾丽卡，将“传承”交付给爱琳之后，显然已经失去了最大的倚仗，只是咬着嘴唇似是怨恨地盯着她。
很显然，两人的立场，已经彻底颠倒了过来。
“请放心吧，我会回应你的愿望，消除你内心的困扰的。”
轻声对艾丽卡说了一句，爱琳又将视线放在一旁正以极度不安的眼神盯过来的娅妮薇儿身上。感受到自己和这位吸血鬼女孩连结的契约，爱琳的心底里涌起了一种不知道是否属于厌恶的复杂情绪。
爱琳试图强迫自己扭开视线，却终究还是定格在了娅妮薇儿的身上，低声说道：“亲爱的薇儿，抱歉……想不到你成了最后要达成的那个条件。”
明明嘴上用着温柔的称呼，爱琳的手上却凝成了一柄金色的长剑，走上前去，轻轻搭在了娅妮薇儿的脖颈上。在这期间，娅妮薇儿只是一动不动地看了过来，既没有反抗也没有辩解，反而是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
来自契约主人的压迫，让娅妮薇儿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薇儿，我会洗涤你身上的污秽，痛苦很快就会过去的。”
柔声说了一句，爱琳握紧了手中的金色长剑，锋利的刃口接触到吸血鬼女孩的脖颈时，强大的圣力侵蚀着她的肌肤，发出了“呲呲”的声响。在这期间，娅妮薇儿的神情呈现出了明显的痛苦之色，以极低的音量说了一句：“爱琳，你要动手我是不会有怨言的，只希望你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几滴晶莹的泪水，悄然从娅妮薇儿的眼角处滴落在地。
听到这句话，爱琳的神情出现了挣扎的意味来。
半晌，爱琳手上所凝聚的圣力溃散，她伸手握紧了胸口悬挂的十字架，背过身去轻微地喘息起来。等到心绪稍微平息一下，她望向了不远处的恶魔大军，神情里露出了悲哀的自嘲来，自言自语道：“如此满身污秽的我，真的有资格去背负驱逐罪恶的使命吗？”
她抬起头来，凝视着被乌云所笼罩的苍穹。
爱琳确实感应到了，冥冥之中来自神祇的、那份因为人界出现了巨大的动荡而即将降临的祝福——然而由于娅妮薇儿和她的契约存在的缘故，那份足以救世的对圣人的“祝福”，正本能地拒绝降临到她的身上。
这也是计划这一切的伊诺克主教和艾丽卡，绝对想不到的一环。
“罢了，众生平等，救一人和救千万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爱琳轻呼了一口气，转过头去，对两人说道：“艾丽卡、薇儿……你们赶紧逃命去吧……”说罢，她便迈步向战场的方位走了过去。
在爱琳的身后，艾丽卡茫然地站在原地，她总觉得哪里出了差错，可是一时又想不到到底是什么。却见边上的娅妮薇儿忽然蹲下身子，“呜呜”地哭泣了起来，断断续续地啜泣道：“爱琳……对不起啊，我还是害怕了……我是真的舍不得，舍不得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啊……”
第八十六章 迎战恶魔君主的她
在战场这边，尽管有茜丝雅娜和尤妮卡两人拼命战斗，撤退的联军部队还是渐渐在被恶魔军团所吞没，最终能够逃脱的士兵寥寥无几。
而剩下的人类，基本上只剩下了围绕在妮琪一行人周边的士兵们，还有少数恪守荣誉，不远背弃领主逃跑的贵族，大约有数百人组成了圆形的阵列，抵挡着外面的恶魔攻击。这些人包括了柒夜和珊芙妮在内的少量的教会神官，以及不少军队中的高阶武者，暂时还能守住防线。
在这其间，面对来势汹汹的恶魔军团，以及几乎发生在近在咫尺之处的惨烈拼杀，年龄终究只有十一岁的妮琪面上一时毫无血色，娇小的身体不禁害怕地发起抖来，要不是身边的柒夜用神圣魔法支援士兵之余，不忘紧紧牵住了她的小手，她很可能下一开就会害怕得晕厥过去。
“不要闭上眼睛，你要好好看着这一切。”
柒夜清冷而有力的话语，亦是支持着妮琪的意志重要因素。
然而，尽管柒夜本人眼神坚定，但看着那些不断倒下的士兵们，感应到从不远处的传送门中出现的，越来越为明显的某个可怕的气息，她还是涌起了焦虑异常的心绪，用极其轻微的声音问了一句：
“要是我赌输了，你会恨我吗？”
在同一时刻，无论是茜丝雅娜还是尤妮卡，都已经陷入了强弩之末的境地。
展开剑圣领域的尤妮卡，可以轻易斩杀绝大多数低阶的恶魔，而茜丝雅娜则用娴熟的魔法击杀剩余的漏网之鱼。在两人心有灵犀的配合之下，已经有近万只恶魔死在了她们的手中——然而这样的数量，对于数以万计的恶魔军团来说，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
放眼粗略看去，陆续从岩浆中冒出的恶魔军团，已经超过了十万之数。
并且在这个时候，两人同时感觉到，正有一种强盛无比的，气势甚至超过“顶端十人”程度的气息，在东北方向的某处，降临到了这个世界。
“是传说中的恶魔君主吗？”
数不清的恶魔在大地上肆虐，还有一位没有任何人能匹敌的恶魔君主即将现世，纵然如此，身处显而易见的绝望当中，茜丝雅娜的嘴角还是浮现出了轻微的笑意来，轻声对尤妮卡说道：“你看，柒夜酱她们还在等我们回去呢，我们还不能轻言放弃哦……”
“嗯，我懂的。”
此时此刻，纵然尤妮卡的心底里有无数疑问，她依然还是简单地答应了下来。因为在她看来，就算是和茜丝雅娜一同战死在此地，她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纵然人类与恶魔的战斗极为惨烈，蔓延的鲜血几乎染红了这片大地，茜丝雅娜还是保持着优雅而绝美的姿态，温和的笑容中分明有种无与伦比的治愈人心的力量：“你知道么？我一直都是想象奇迹存在的人。今天一定是个很特殊的日子呢，尤妮卡能够和我并肩作战，这是上天赐予我的第一份奇迹。所以我相信，一定会有第二份、第三份奇迹继续出现的！”
“嗯，我也相信的。”
尤妮卡毫不犹豫地接话道，同时在心底里再次认定——是的呢，这样的公主殿下，才是她最喜欢的人儿啊！
伴随着大地轰鸣的惊颤，某个可怕的身影终于从岩浆中现世。
猛然立起的庞大身影，几乎遮蔽了半个天际，灼热的岩浆从那厚重的肌骨上淌落而下。仿佛是为了庆祝自己终于降临到人世之间，恶魔君主扬起头发出了长长的震颤人心的咆哮，猛烈的声波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
视线只要接触到恶魔君主那黑紫色的身躯，便感受到了其中所蕴藏的无尽的狂躁之意，升出发自灵魂的恐惧之情来。
在下一瞬间，恶魔君主的狂啸戛然而止。
那对深邃犹如巨渊的赤红眼眸，直直地望向了正南的方向，定格在了正迈过无数恶魔的尸骸，直直朝它走来的一位人类女孩的身上。
茜丝雅娜自然也能觉察到这其中的异样，当她转过头去，循着恶魔君主的视线，看清笼罩在炙热金芒中的某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时，她便清楚地知道，第二份奇迹已经如约降临了。
“爱琳，你终于来了呢。”
……
我到底是谁呢？
养父亚尼斯所赐予的“爱琳·奥尔巴赫”？
这具身躯原来的主人“爱丽莎米娜·圣·奥利西斯”？
亦或者伊诺克费劲心思想要复活的“爱琳·冯·泼斯坦”？
我只是偶然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来自异世的不起眼的灵魂……我既是“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然而却又谁都不是。
接纳了“她们”的一切经历与情感，也享受着“她们”所赐予我的天赋与领悟，有幸继承了“她们”的身份的遗产……我也因此而获得了巨大的蜕变，渐渐地变成了真正的、独一无二的“爱琳”。
留给她的思考时间并不是很多，但爱琳还是把握住了这份最后余裕。
从刚才开始，就不断有恶魔咆哮着向看似孱弱的她冲了过来，但无一不在接触到灼热金芒的瞬间被圣力净化，灰飞烟灭。
现在，爱琳从艾丽卡那边接受了原本属于“爱琳·冯·泼斯坦”的圣女传承，在形式上已经完成了这位一心侍奉神明的修女的复活仪式，就连心性也受到了她的巨大影响……可是她已经想清楚了，自己依然是原本的“爱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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