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语微雨
小丑的语气一时极尽嘲讽：“哦，我差点忘了，那家伙除了抗拒我的存在之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逞强，即使到了最后时刻，她也没有将真相说出来……那么，请容在下再进行一次自我介绍，卑微者纳鲁，去年在卡列宁的‘香槟庭院’和爱丽莎米娜殿下有过一面之缘……从那个时候开始，在下就始终对爱丽莎米娜殿下的英姿铭记于心。”
“等等，这很奇怪吧？”
爱琳显然没法理解小丑的话语，不解地问道：“露娜和纳鲁，你们不是同一个人吗？就算是不同的人格，也不应该这么明显地区分彼此啊？露娜也说过类似的话，她始终是她自己……就像……”
小丑嗤笑着接过了话：“就像爱丽莎米娜殿下的三种人格一样？那只是因为你不小心得到了多余的记忆，差点迷失了自我而已。在我看来最可笑的是，直到现在，你依然没有意识到真正的自己是谁……”
恐慌蓦地发作，爱琳几乎脱口而出：“真正的我……是谁？”
发觉小丑并未回答，只是用那副令人厌恶的面孔嘲笑着自己，爱琳深吸了一口气，改口问道：“你是谁？露娜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是谁……我不是给了你答案了吗？”小丑遗憾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只要剥开这虚假的躯壳，那个懦弱的家伙就会替代我的存在……很可惜，这种方法已经失效了。”
“已经失效了？你是说她回不来了吗？”
“你可以再稍微等一会儿。等我完成了她的愿望，杀光这座城市里面的人，取得足够的力量并真正地和她融为一体之后，我们就没有彼此之分了。”顿了顿，小丑又说道，“哎呀，可别把我当初十恶不赦的坏蛋来看，我可没有强迫她做过任何事情哦。与之相反，我还一直在向她提供有效的情报……包括这次的计划在内，莫非你真的以为这是她凭借自己的智慧能想出来的计划？”
爱琳很快就想到了某个疑点：“那些请过来的乐师……”
“那种程度的低阶魔族，操控起来简直太容易了。”
爱琳怔了一怔，她分明想到了某个可怕至极的可能性。由此而生莫大的恐惧，让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你们说的试炼……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世间的一切罪恶，均是我力量的源泉，我依附在她身上时所做的那些事情，不过是我取回力量的仪式而已。”
得到了这个回答的印证，爱琳的脸色变得纸一般苍白。
她想起了想起了“小丑”那不可思议的获取情报的能力，想起了“爱琳”作为修女时曾翻阅过的典籍中关于魔神的部分记载，想起了最近才了解到的关于魔族信仰的情报，想起了露娜数次提到试炼时的措辞，想起了“柒夜”失踪时她所说的那句“我们的神祗可是一直不离不弃，和我们同在的哦”……将所有这一切细枝末节都串联起来，爱琳得到了确定的答案。
这个答案，是如此荒诞却又如此真实——
“你就是……魔神……”
没错，在教廷的记载中，魔族所信奉的魔神，并非独立的神祇个体，而更类似于某种群体意志集合体。祂并没有固定的身躯，但是在每一个魔族的灵魂深处，都存在着魔神的精神烙印，这些精神烙印会在特定的时候被唤醒，引诱其变为自己的分身，即“祭祀”以及“神使”。
作为令人畏惧的魔神，祂从来没有过统一的意志，但祂却能够用这种方式永恒奴役着自己的子民们，维系着自身作为神祇的存在。
这就是教廷所认定的，属于魔族整个种族不可饶恕的“原罪”。
因此，所谓的“小丑”以及“卑微者纳鲁”，或许从来都不是露娜的另一种人格，而是潜藏在她心底里的原罪，对罪恶充满了渴望的“魔神”……
第五十六章 暗月之都的盛典
在魔族的历法中，这是地底纪元四千三百九十六年。
以“篡位者”的名号流传于后世的炽邪·哈德里，被迪斯谬拉家族的最后一位继承人以及她的同伴所击杀，这也宣告着这位将军出身，以其蛮横的武力坐上了王座的枭雄，他的统治只持续了三十年便化为历史的尘埃。
在他死后，当初追随他背叛迪斯谬拉王族的贵族们，几乎是第一时间就遭到残酷的清算。被抓捕并执行火刑的人，数量多达近千人之众。就在宫廷大门前的广场上，受刑者临死前凄厉的哭喊，以及蔓延开来的炙烤的气息，将这片不久前才在战斗中饱受摧残的地域，彻底变成了一片炼狱。
剩余的侥幸逃过一劫的贵族们，即使有人心怀不满，也无人敢忤逆新王。
仿佛是回应三十年前遭到的嘲笑，成功夺回王座的露娜·迪斯谬拉在众人面前并没有示以真面目，而是戴上了一张无情的小丑面具，来展现自己铁血般的意志。并且使人诧异的是，生命中几乎半数时间都在流亡的她，在如何统御一个国家方面熟练地令人胆寒。
在露娜夺回王座的第三天，当广场上的废墟与尸体终于被清理干净，局势逐渐平稳下来，暗月之都的人们开始接受王朝更替的现状时，来自宫廷的一道重磅的通告，让所有贵族以及平民都陷入了狂热的情绪。
为了延续迪斯谬拉一族的血脉，露娜将在国民中选拔出一位丈夫。
选拔的方式是，所有参选者来到广场上一同接受露娜的考核，每个参与者都有均等的机会。选拔最后的胜利者可以迎娶露娜，并自动获得亲王的身份。
任何人只要有意愿均可报名，不论身份和地位，不论是否已经娶妻，甚至不论性别。倘若成为胜利者，已经娶妻的人需要休掉当前的妻妾；至于女性，则可以为自己的同胞兄弟夺取这次机会，同时自己获得公主的头衔。
暗月之都的人们终于想起来，这位新王是一位出众的美人儿。
通告中并没有提及具体的选拔方式，但很显然在权力与美色的诱惑下，整座城市的人都陷入了狂热的情绪中，几乎所有的男性和相当一部分女性，除了孩童和走不动路的老者之外，都打算参加这次选拔。
这可能是这个国家近百年来，聚集人数最多的一次国民“盛典”。
然而却没有人能想到，这也将会是这座王都有史以来最为血腥的一次惨案。
……
选拔当天，宫廷内部。
由于在战斗中消耗过度，爱琳昏睡了整整数天时间。当她终于苏醒过来，从照顾她的星彤的口中得知露娜的打算时，几乎是脱口而出：“这种事情……我们必须要去制止她。”
星彤“扑哧”地笑出了声来：“这种话，果然是你会说的呢……”
爱琳的脑子还记着昏睡前和小丑的对话，连忙澄清道：“不对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的目的并不在于选拔，而是要让那些人成为祭品……”
星彤愣了一愣：“咦？难道不是你舍不得她嫁给别人吗？”
爱琳的语气十分认真：“还是在那个广场……她想要做和我们当初做的类似的事情，她想要杀光那里的所有人，她想要用那种方式净化所有的罪恶，她的复仇……还没有结束！”
听到爱琳的话语，星彤收回了脸上的笑意。然后，从边上传来了柏妮丝·卡斯德伊怯生生的声音：“爱琳殿下，我们都被她软禁起来了。”
“软禁？”爱琳怔了一怔。
“没错。”星彤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门外守着几十人的卫队，还有一位实力不俗的家伙，我还处于服用那种药剂的虚弱期，没法和她对抗……爱琳，你也刚刚才醒过来，还是好好休息一下比较好……”
爱琳闭上眼睛，试着去调动身上的魔力。正如星彤所说的那样，由于在先前的战斗中透支了魔力和精神力，导致恢复起来十分缓慢，她现在只能发挥出两成不到的实力而已，绝对不是露娜——或者说“小丑”的对手。
“就算是这样……”
爱琳握紧了拳头，她的脑海里不由想起了“小丑”当时的话语——只要杀光这座城市的人，取得足够的力量，就能和露娜合为一体了。只要一想到她最终会被剥夺自由的人格，成为代表罪恶的魔神的附庸，爱琳心底里就充满了不甘心。
“不管如何，我都要去制止她！”
爱琳露出了坚定的神情，往门口处走去。然而她才走出一步，就被人强硬地拦住了——并且，挡在面前的人，正是神情同样认真的星彤。
“想要通过这里的话，就先打败我吧。”
这是星彤第一次站在爱琳的对立面，用这种不留情的语气说话。
爱琳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那些魔族的生死，真的和你有关系吗？还是说就算到了现在，你还觉得你的善意会打动那个恶魔？”星彤的语气，倏然变得冷酷了起来，“难道你还没有发现吗？她一直在利用我们，她让你去面对最强大的敌人，将你置于危险之中，自己却避开了一切危险，到最后坐收渔翁之利……她一直在用可怜的外表诱惑你、欺骗你……天哪，就算是这样，你居然还对她抱有奢望？”
“不是那样的，她只是……她只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而已……”
爱琳本能地想要为露娜辩解，却发现关于魔神以及试炼的事情，属于很难解释清楚的范畴，并且，直到此时她依然弄不清楚露娜和“小丑”的关系。她静默了数秒，才低声说道：“我们之前不是伙伴么？”
“伙伴？”星彤冷笑了一声，往门口的方向指了一指，“如果真的是伙伴的话，她为什么要把我们软禁起来？”
“这是因为，她知道我一定会去制止她的……”
话音才落，爱琳的身体震了一震，她忽然想通了过往的露娜为何唯独对自己抱着奇怪的态度，她的眼眸里闪烁起了晶莹泪花：“没错，她知道我一定会去制止的，否则当时也不会和我说那样的话。她太了解我了，所以才会用这个名目，特意设计了这个局，她一直在等待着我！”
看到女孩狂热的模样，星彤几乎要抓狂了：“爱琳！请你冷静一些！”
然而，她分明看到爱琳眼眸里折射出异样的光芒，喃喃自语道：“是的，其实你很清楚那件事吧，‘只有在最极致的残忍中，以死者的鲜血为养料，才能孵化出最为华贵的鲜花’。这或许是……唯一从未辜负我的底牌……”
“……即使这真的是一场选拔，我也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第五十七章 狂乱之月
暗月之都，广场区域，大半个城市的人都挤在了这里。
在所有人的期待中，这个国度的新任女王，即露娜·迪斯谬拉，身穿盛装礼裙款款走上了高台。女孩飘扬的淡金色长发与银白绸缎交相辉映，冰蓝色的眼瞳仿佛倒映了这世间的光华。她高抬骄傲的面庞，俯瞰着下方罪恶的芸芸众生。
然后，她轻启柔唇，淡淡地说道：
“来到这里的总计二十万三千四百七十一人，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得到我，这是唯一的规则。那么，请开始你们的表演吧。”
在无数人愕然的表情中，露娜只留下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
广场上的人们面面相觑，在私底下窃窃私语，有人开始咒骂这天大的恶作剧，还有一些人觉察到了事情的不对劲，想要离开这片区域……直到有人抬头望向了天空，发出了急促的喘息声，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天幕上的异常。
对于魔族而言，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诡异事物——
一轮猩红的圆月。
纯净而妖异的红芒，仿佛映射在了每个人的瞳孔之中。
它散发着不详的气息，只要多看上一眼，灵魂就不觉间变得躁动了起来，开始渴望争斗，渴望鲜血与杀戮。
恐慌的情绪，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最先受到猩红之月影响的，反而是实力最强大的一部分人。他们毫无征兆地抽出了武器，对周围的人展开无差别攻击。于是，四溅的血肉和惊恐的喊叫声，彻底引爆了这二十多万人的恐惧，外围的人们争相向街道四散逃去，在中央的人们则哭喊着远离那些刽子手、犹如无头苍蝇一般彼此推糅。
然后，当内心的恐惧被放大到极致，当温热的鲜血溅到身上，当他们不小心又多看了天空上的猩红之月一眼，他们的瞳孔亦渐渐地折射出妖异的血红，表情里散发出**的气息，不久后，他们也加入了这场互相残杀的演出。
就这样，整座暗夜之都都陷入了狂乱与疯癫。
……
同一时间，爱琳依然被一位魔族的红发少女阻拦在门口。
“……已经开始了么。”
爱琳低声自语了一句，便用质问的眼神瞪着面前的红发少女：“我不懂……明明你也是魔族，为什么能对同胞的死难无动于衷？”
这位叫做娜塔莎·尤尼的少女，正是前几天星彤在地牢里所救出的其中一员。据说她出身于大贵族家庭，有着出色习武的资质，却因为美貌遭到炽邪的觊觎而被掠到了宫中，有了一段不幸的遭遇。
炽邪死去后，娜塔莎第一时间就向新王露娜宣誓了效忠。
“没有任何人值得怜悯。”
即使听到爱琳说出了露娜的打算，娜塔莎也丝毫不为所动，寒声说道：“当那个恶魔诱骗我入宫，用卑鄙的手段欺辱我囚禁我的时候，我的家族都默不作声，没人敢站出来为我说话，是他们先抛弃了我……至于这座城市里的人，也一样背负着罪恶。现在会发生的事情，都是过去所犯罪行的恶果。”
爱琳摇头道：“但是，这只是用新的罪恶去取代旧的罪恶而已。”
“没错，但是我愿意背负这份罪恶。”娜塔莎的语气绝无妥协之意，“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但是陛下她很看重你和你的同伴，她让我守在这里就是为了保护你们的安全，所以我决不会放你离开的……”
“呵……你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就这样，即使现在的爱琳并非她的对手，她也并没有放弃出去的打算。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在这座城市里死去的人，他们死后身上所游离出的“力量”，正迅速被这具身体所汲取——就像当初在弗洛兹的郊外，恶魔军团对双方士兵们的无差别杀戮给了她打败恶魔君主的机会一样。
这具脆弱的身体，几乎拥有着无限的可能性。
她在等待自身力量的增长，但同时她也知道，每增长一分力量都意味着殉难者数目的增加。她知道这座城市正在变成修罗地狱，迫切地想要去制止惨案的继续发生，这份自相矛盾的心情，正犹如烈火般炙烤着她的灵魂。
在人类的历史上，每一位“圣人”的出现都意味着数以万计的死难者的铺垫——这份沉重的悲恸之感，此时的爱琳也深深体会到了。
终于，等到力量恢复到了某个阀值，爱琳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按住胸口的十字架，披上了彻白无瑕的修女服。她看到了娜塔莎和她手下的卫队们惊愕的神情，并未多作解释就出手了，一时之间，圣洁的白芒几乎淹没了所有人的视野……
包括柏妮丝和星彤在内，她附近的人都由于受到精神冲击而陷入了昏睡。
走出宫殿，爱琳抬起头来，猩红色的月亮映在她的眼瞳里，仿佛是错觉一般，爱琳这一瞬间又看到了“小丑”那诡异的笑容。她隐隐觉察到，天幕上的这一轮妖月蕴藏着“罪恶”的气息，大概是小丑将过往所搜集到的“罪恶”都释放了出来，将其聚合成了这猩红的圆月的缘故。
诡异的月亮散发出的红芒照耀大地，即使是处于修女形态的爱琳，也感受到了莫名的躁动，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壳而出一般。
她看到前方有一群士兵，正带着癫狂的神情自相残杀。
也就是说，“小丑”就是用这种方式对城里的人施加影响，让他们沉浸在无止境的杀欲当中，从而达成让所有人为当初的罪行殉葬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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