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语微雨
这处漆黑而不知尽头，唯有两人的脚步声在阶梯之间回响。爱琳刻意在这个时候开口，是因为这样的氛围正是最容易袒露心事的时候。
然而，身边的少女用长久的沉默，拒绝了她的问话。
爱琳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前面再度出现了微弱的火光，看样子两人到达了下一处的“平台”。
所遭遇的敌人依然是可以轻松应付的程度，没有任何威胁，尤妮卡轻松地拿着棍棒敲晕了驻守的几个兽人。
尤妮卡依然没有下杀手。
平台的状况和前面那处大同小异，两人在商议过后，便加快了行进的步伐。
看来还是等到和茜丝雅娜汇合再说吧……在这条路上，姐姐大人的气息越来越清晰了，应该很快就能追上她了吧？
来到了第三处平台，像前两次一样解决了驻守的兽人。不过爱琳担心的事情还是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警惕心有些不足的两人，这次遭遇到了强力的袭击。
大约有七八个有着精英实力的兽人，从侧方位的通道里窜出，在多个方向包围住了闯入的爱琳与尤妮卡。
回望着这一对对目露凶光的瞳孔，爱琳记得，其中有几个兽人精英是她先前在战场的战斗中打过照面的敌人，有些身上还带着爱琳的魔法留下的伤痕。
而这几个兽人精英显然也是记得爱琳的，喘着粗气对同伴说了些什么，看样子对爱琳的存在颇为忌惮——当然，他们还不知道此时此刻的爱琳是基本上没有战斗力的存在。
感受到兽人视线中的杀意，爱琳的心底有些发怵，只见她将身体往尤妮卡的方向靠拢了一些，苦笑着说道：“这就是我担心的事情啊，你能保护我的对吧？”
尤妮卡眯起了眼睛，一时不置可否。
“不要勉强自己。”并非不信任尤妮卡的实力，而是知道她的心中还纠缠着某个根深蒂固的心魔，为了保险起见，爱琳小声提醒她道，“如果不行的话，你就带我突围出去吧。”
第六十六章 失败的战斗尝试
相较于她的哥哥，尤妮卡的武技更倾向于“进攻”。
所使用的武器是量身打造的合金短剑，凭借敏捷的身形和刁钻的招式，尤妮卡是一位天生的暗杀者，带给敌人的震慑力比温捷斯更为直观，对上这群实力明显不如她的兽人，应该是以碾压的局面结束战斗才对。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对于现在的尤妮卡而言，不仅所受的伤还未完全愈合，所持有的武器也遗落到了海里，再加上还必须保护爱琳的安危——在多方不利的因素下，两人可谓是陷入了相当危急的状况。
纵然是这样，听到爱琳撤退的提议，尤妮卡并没有选择退缩。
“站在原地不要动。”
说完这句，尤妮卡松开爱琳的手，身体倏忽窜了出去，以攻为守，抢先向包围的兽人发起了攻击。
狭窄的空间里，尤妮卡的身形犹如轻燕一般靠近了敌人，抬手、侧身、出剑的动作一气呵成。
当然，此时她手中的武器只是普通的铁棒，而非利刃。
遭到袭击的那位兽人几乎没来得及防御，胸腹的部位就被重重地戳了一下，身体由于惯性倒飞了出去。
击伤一个兽人，尤妮卡脚步微旋，回避着来自其他兽人的反击。
而她方才挪移半个身位，瞬息之间，一顶巨大的铁锤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猛烈的劲风扬起了一大片的尘埃。
尤妮卡眯起眼睛，反倒是借着沙尘的掩护向下一个敌人发起攻击。
这种短兵相接的战斗，生死往往只在毫厘之间。爱琳紧紧地注视着尤妮卡的背影，一时间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手上早就准备好了她能够施展的魔法，随时打算进行支援。
从战况看来，尤妮卡确实发挥出了应有的实力，成功压制住了这群兽人。
数息过后，尤妮卡的身形犹如魅影一般，接着墙壁挪腾到了一位兽人的身后，趁着敌人不知所措的瞬间，猛地出手夺下了对方的武器，然后用手肘反手将兽人击倒在地。
所夺取的武器，是一柄不长的弯刀，和尤妮卡原来所使用的有些差距，不过也算符合她的使用习惯了。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棍棒丢在地上，换上更方便夺人性命的弯刀。
动作之间，一股强烈的劲风从背后袭来。
尤妮卡“哼”了一声，迅速转身，持刀接下了袭击，然后刀势不停划过了敌人胸腹，新鲜的血液陡然溅上了刀面。
这个兽人闷哼着退了数步。
但身处兽人堆当中的尤妮卡，马上遭到了周边的敌人的攻击。
为了躲避攻击，少女的腰部倏忽向后折去，达到了几乎与地面平行的程度。在她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数柄武器在她的上方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杂乱地交接在了一起。
弯身下腰，贴地翻滚，尤妮卡的身体展现出了超越人类极限的柔韧度，犹如高超的舞者一般，迅速从敌人笨重的攻击中脱离了开来。等到起身之时，她已经站到了一位兽人的身后。
尤妮卡眸中寒芒一闪，便持刀向敌人的后心处刺去。
这番惊心动魄的反转，看得边上爱琳有些吃惊。
确实如洛伦斯所透露的那样，尤妮卡在武技上有着绝世的天赋，即使还未伤愈，这数息间她所展现出来的战斗力，明显比她的哥哥温捷斯高出了一个水准，能在这个年纪拥有如此实力，她确实有着不可限量的前途。
思忖间，盯着尤妮卡持刀刺向了毫无防备的兽人，爱琳几乎可以想象下一瞬间血溅四方的画面。
可不知为何，这个过程仿佛被无限拉长了一般。
当爱琳觉察到不妙的时候，她看到尤妮卡手中的弯刀划过兽人的后背，却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诶？
随后，只听“当”一声，尤妮卡手中的弯刀掉在了地上。
遭到攻击的兽人由于吃痛转过了身，而尤妮卡依然恍若无觉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你你……还是掉链子了啊！
心急之下，爱琳喊了一句“快闪开”，就快步冲向了尤妮卡所处的位置。
受伤的兽人愤怒地向尤妮卡挥下了铁锤，千钧的力道几乎要砸到少女的头上，却忽觉手臂上青光乍现，一道半透明的绳子止住了他的动作。兽人微微一愣，吼动着加重了力气，缠在手臂上的绳子陡然迸裂。
趁着敌人的攻击受滞的间隙，爱琳扑倒了还在发呆的尤妮卡，带着她脱离了敌人的攻击范围。
铁锤“轰”一声砸在了尤妮卡刚才的位置，让人听得心有余悸。
爱琳以一种微妙的姿势坐在尤妮卡的身上，发觉少女神情木然，双目也失去了焦距，一副陷入魔怔的模样，爱琳心中一阵慌乱，伸出双手使劲地去摇着对方的肩膀，大喊道：“尤妮卡，你快醒醒啊！”
说话间，又是一阵猛烈的罡风从上方杀来，爱琳手忙脚乱施展出魔法屏障，挡下了这道攻击，俯下身体抱着尤妮卡在地上翻滚出了一段距离。爱琳心中一动，用紧迫的语气在少女耳边说道：“笨、笨蛋……继续发呆的话等下你最爱的‘茜雅’就只能来帮我们收尸了！”
正如所预料的一样，茜丝雅娜的名字还是成功唤醒了尤妮卡。只见少女费力地动了动睫毛，看清面前一脸紧张的女孩时，才低声说了句：“抱歉。”
说罢，尤妮卡反手抱住了爱琳，在兽人的下一次攻击到来之前，找到了空隙，带着爱琳向下方的阶梯奔逃而去。
不久过后，在爱琳协助之下，两人勉强摆脱追兵，躲在一处隐蔽的分岔通道里面，暂时获得了安全。
只见尤妮卡的脸色有些苍白，摇了摇头说道：“抱歉，我还是做不到。”
“那就不要随便逞强啊！来那么吓人的一出，我都说过我现在没有战斗力了！”爱琳忍不住埋怨了起来，瞪视着她道，“幸好你没事呢，否则的话……记住哦，这是你欠我的第二条命了。”
尤妮卡闭上了眼睛，低声说道：“我知道……救命之恩，一定会给予等值的回报的。”
发觉尤妮卡的神情非常认真，爱琳说道：“你可不要误会什么哦，这是我应该做的，并没有用来要挟你的打算，虽然我倒是很想这么做……”顿了顿，爱琳收起了打趣的语气，轻声问道：“你刚才……到底是在害怕什么呢？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故事，可以吗？”
爱琳的要求，让尤妮卡一时有点走神，半晌才回忆着说道：“小时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做着一个相同的噩梦……”
第六十六章 梦魇与爱琳的逼迫
“小时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做着一个相同的噩梦。”
说出这句话时，尤妮卡明显地怔了一怔。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能够对爱琳说出心中的秘密，是因为共同经历过生死，没有负担的缘故么？
“我梦到有一群可怕的刽子手从天而降，冲进了王宫，见人就杀，毫无怜悯。而梦中的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切的发生，什么都做不了，直到无边无际的鲜血在脚下淌成了一片**。”
即使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来叙述，声线中也难免带着颤抖，尤妮卡几乎是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低声说道：“当时，我只是将那些景象当成噩梦，并不知道这是觉醒的直感所预见到的‘未来’。由于害怕别人的笑话，我没有把梦境说出去……然后，后面发生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吧？”
卡洛林公国被教廷定为异端，从而遭到多国的围攻瓜分。
其中，安鲁尔的查理斯亲王率军攻陷卡洛林的首都之后，下达了“清洗”的命令，使得卡洛林几十万军民死于无情的屠杀，卡洛林大公一脉也仅剩下尤妮卡和她的哥哥。
这也是尤妮卡兄妹不得不投奔若林王室的原因。
“嗯。”有所感慨，爱琳轻轻应了一声。
“因为可怕的事情真的发生了，所以那个噩梦后来也一直在纠缠我，我曾经患有很严重的恐血症。”顿了一顿，尤妮卡叹了一口气，改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到了现在，恐血的症状倒是缓解了很多，但在关键的时候，我还是没办法动手。刚刚也尝试了，还是不行……果然是我太自大了。”
如尤妮卡所说，她的心魔正是对于“杀戮”这一行为的绝对恐惧——这是她小时候的遭遇所导致的。
爱琳轻声问道：“姐姐大人知道你的情况吗？”
尤妮卡脸色稍冷，淡淡说道：“不知道，我一直伪装得很好。”
爱琳轻呼了一口气，点头道：“尤妮卡也很辛苦呢，我知道这种感觉的……毕竟正常人都不希望自己的手上沾上鲜血吧。”
尤妮卡用冰冷的声音说道：“你也觉得，这样的我是懦夫对吧？没错，唯有在这件事上面，你可以尽情嘲笑我。”
“没有，我很认同你的做法，因为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
爱琳摇了摇头，想起了过往的一些事情，她的眸中泛起了几分泪花：“……可是，后来我发现，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要残酷许多呢，谁都不知道灾难会在什么时候降临。所以，为了保护所在意的人，被迫做出改变，让自己去接受并适应‘杀戮’，这就是我的经历……”
说着，爱琳伸手摸了摸尤妮卡的脸颊，带着狡黠的语气说道：“如你所见，现在的我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无害……其实你也可以的，为了我们共同在意的那个人，请你打起精神，试着去战胜恐惧吧……”
这番亲昵的动作，让尤妮卡一时怔然，她闭上眼睛干脆地拒绝：“抱歉，我做不到……不用再去冒险了。”
“如果尤妮卡你没法战斗的话，我们就会被困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姐姐大人汇合呢。”
说话间，感受到奇异的气息在空气中淌动，爱琳心念微动，起身站到了尤妮卡面前，微微笑了起来：“我也有点想通了呢，想要帮助你战胜心魔，就需要给予你百分之百的信任才行……虽然这对你来说可能很残忍，姑且让我试试吧。”
莫名其妙的话语，让尤妮卡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睁开眼睛望向了爱琳，愣愣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爱琳轻声说道：“正因为我知道那种感受……所以我也想让你感受到和我当时一样的心情。曾经的我，没能拯救在意的人，直到现在还追悔莫及。可是，如果是尤妮卡的话，一定不会对我见死不救的吧？”
“等等……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尤妮卡有些艰难地说道。
爱琳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的疑问。
只见女孩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抿嘴一笑，便抬手破除了藏身处的障眼法，接着头也不回地转身向通道的出口处走去——而通道的外面，有着一群虎视眈眈、还在搜索两人位置的强大兽人。
对于爱琳的举动完全无法理解，尤妮卡的眸中出现了慌乱的神色，回过神来时她看到女孩已经快要走过拐角，这才连忙起身大喊道：
“快回来！”
对她的话语置若罔闻，女孩脚步不停地消失在了视野中。
——可是，如果是尤妮卡的话，一定不会对我见死不救的吧？
不知不觉间，爱琳刚才说的这句话在脑海里回响了起来。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尤妮卡握紧了拳头，提起力气追了上去。
刚刚跑过拐角，她就听到兽人的吼动声响了起来，视野中一个兽人挥起锋利的斧头向爱琳劈砍了下去。
这个距离，想要救援太勉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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