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硬核狠人征程 第43章

作者:使用键盘的人

阿丽娜之死虽然有着明显的剧情推动(一个从小在西北冻原这种丛林社会生活的弱女子选择独自一人出去买菜,就很……让人怀疑她是怎么活到与塔露拉结识的),但其演出效果确实出色,也是塔露拉人物弧光上的重要节点——阿丽娜的结局,重要原因之一是塔子姐对人性的错误认知与对流氓无产者的处置不当,塔露拉第一次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动摇。

但责任在肩,低沉的塔露拉也只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继续带着感染者们过三餐不包小命不保的生活。

第二次锤击接踵而至:某日,休整中的整合运动突遭数名皇帝内卫的攻击。整合运动以盾卫为中坚与内卫对峙,并喊来了塔露拉。对峙之中,内卫向其他感染者公布了塔露拉的身份。部分感染者对塔露拉的信任产生了动摇,甚至产生了出卖塔露拉来活命的想法。关键时刻,大爹驾到。他用盾牌将塔露拉护在身后,用公开正式宣布自己向塔露拉效忠的方式扶了这个故作坚强的女孩一把。

考虑到这次的目的是试探,以及打不过,内卫们离开了。但他们留下的种子依然在感染者们心中生根发芽。已经有人在怀疑塔露拉的一切行为都是阴谋。

一个人的出身,使得朝夕相伴生死与共的战友们对她产生怀疑,甚至选择性无视她的一切所做作为。这反映出了一个十分尴尬的问题:现在的整合运动缺少理想。

对整合运动中的绝大多数感染者们而言,他们入伙只是因为没处吃饭活不下去,他们理解不了有饭吃的贵族为什么跟着自己这帮流浪汉造反,唯一的解释是她有不可告人的阴谋。而乌萨斯那无比尖锐的阶级矛盾也让感染者们有着根深蒂固的偏见,他们先入为主(而且大多数情况是对的),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一个贵族可能是好人。既然预设结论已经得出,那么实际表现就根本不重要了。

可对塔露拉而言,她也同样有着脱离群众的危险。不止感染者无法理解塔露拉,塔露拉也无法理解感染者。从某种角度上讲,塔露拉并没有与感染者共情。她关心和在意自己的感染者同胞,却没有也不知道如何了解他们的想法。

毕竟塔露拉造反是为了反抗不公,大部分感染者造反却仅仅是为了吃口饱饭。双方间的相互认知属于你说城门楼子,他说胯骨轴子。整合运动没有统一思想、提高认识;也没有严肃纪律、赏罚分明;更没有国际纵队般一腔热血汇聚到一处。

然而他们却面临着长征般的绝境。

感染者们不理解塔露拉的崇高和志向;塔露拉也没摸清感染者们的渴求,甚至也没让他们理解自己。感染者们或许会为了活命而短暂地追随塔露拉,可一旦压力暂缓,随之而来的必然是分裂。

——名为“整合”,实则比人类帝国松散十倍。帝国至少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内卫的挑拨、感染者的偏见、目标的缥缈、友人的离去、信仰的动摇、战友的质疑,无论如何,塔露拉的信念遭到了第二次重击,已然布满裂痕。

“半道熄灭”

黑蛇的胜利绝非科西切的一己之力,毕竟,“这片大地吃人时从不挑食”。哪怕没有那个诅咒,塔露拉的瓦解也只是时间问题,因为她的信仰一开始便没有足够的支撑。

然后,让那个诅咒生效的最后一击来了。

塔露拉独自前往一个村庄搜寻感染者,却发现这里的村民把感染者锁在村庄里活活饿死。

——阿丽娜之死击垮了塔露拉的情感层面,此后塔露拉的情绪一直堆压无处发泄;内卫挑拨击垮了塔露拉的信任层面,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情谊脆到不如三言两语;最后村民们饿死感染者彻底击垮了她的信念,她一直坚信的人性本善这个根基被粉碎了,人的恶意真的可以毫无逻辑和理由,她从对抗不公转而憎恨具体的人。

于是,黑蛇的诅咒成功生效,科西切再度复活了——在塔露拉的躯体上。

纵观黑蛇的操作,祂是在故意诱导塔露拉成长为一个极端的理想主义者,祂刻意引起塔露拉的反感,以至塔子姐变成二极管,不分青红皂白全盘否定黑蛇的一切理论,哪怕这些理论确实有那么点正确的东西。从塔露拉选择用成为感染者这种极端的方式对抗黑蛇,而黑蛇给她下咒起,甚至更早时,在黑蛇开始培养塔露拉的时刻起,事情就在黑蛇的轨道上运行。

为黑蛇完成了大部分任务的,是这片大地。

随后便是我们熟悉的一切:村庄连人带房被塔露拉一把火焚烧殆尽,再无别人知晓那里发生过什么。

黑蛇与乌萨斯的旧贵族们搭线,让整合运动开始不受阻碍地发展壮大;

整合运动按照塔露拉的计划南下,顺利地“攻克”了切尔诺伯格;

进攻龙门的部队没有得到支援,整合运动的指挥官们悉数战死,窥见黑蛇秘密的萨卡兹佣兵被派兵抹去;

能发觉塔露拉的异常,窥见和杀死黑蛇的老战友们被调离,被“领袖”在背后刺了一刀。

以及……

堕落为暴徒的反抗者,

被廉价售卖的怒火,

毫无价值的死亡,

最后熄灭的火焰。

星星之火,但火种点起烧死烧伤无数后被雪浸灭了。

……

那是一场悲剧兼闹剧,不必再说。

在被罗德岛和龙门近卫局倾力打败,重新夺回自己的躯体后,已经那场堪称闹剧的劫船越狱后,塔露拉决定领导新整合运动,转移阵地前往维多利亚,继续为感染者的未来而战。

而她还会继续燃烧下去。不过在那之前,她会寻找蛇鳞,跟科西切过过招。

于是便有了开头那一幕。

不过到最后,塔露拉也没有砍了那个科西切的分身之一。或许是因为这个家伙在用这个身份真只是个勤勤恳恳的教师,或许是不希望伤了那些尚未认识到世间险恶的天真学生,或许——

她相信,黑蛇既然自称是乌萨斯集体意志的化身,那么最终,也将是乌萨斯自己将祂抛弃,将祂毁灭。

**

从某种角度上讲,塔露拉其实正如黑蛇所说,她会这么想是因为她见过的苦难还不够多。

塔露拉作为一名贵族——而且是大贵族子女,能意识到乌萨斯感染者问题的尖锐和严重性,不是一件坏事。但是,同情和理解并非一个意思。即使心意真诚,生活优渥者也未必能体会众生疾苦。塔露拉不了解感染者,不了解他们的处境,更不了解人心,只是一厢情愿的认为他们因为流离失所,吃不饱饭而选择突破底线。

她给予他们以食物,以安顿,以短暂的和平,却给不了他们一个理由。于是,今天的他们愿意因为一碗饭跟着塔露拉,明天便会因为更大的万跟着别人跑路。他们缺乏一个必须搏命的理由,他们缺乏一个值得追随的信仰。他们不思考为什么要改变感染者群体的现状,他们不愿意思考为什么要改变感染者的现状,他们只想填饱自己的肚子。

——这无可指摘,但这不够。

塔露拉力图改变这片大地,却无法阻止眼前的一幕幕惨剧,她想开创一个容得下感染者的未来,却发现连许多感染者都不清楚如何赢得未来。理想与现实在这一刻发生了极端的破碎,再缝合,已经是被黑暗所浸没的怒火。她在那一刻动摇到接受了黑蛇,然后躯体被黑蛇操控、意识被黑蛇把玩,能看穿她已改变的战友们堕入陷阱,连带她的所有追随者们灰飞烟灭。

整合运动不只是一个不成功的感染者自救吗?不见得。它还代表着许多原本体制下的既得利益者们,贵族与知识分子们决意背叛自己的阶级,试图改变社会现状,但的确失败了。

就是这样的故事。

**

在终于写到这里时,康曼德突然停下了输入。思忖片刻,他觉得自己不该为本来就有的信息搞出不能保证足够客观的新版本。所以他停下了脑波输入,在阶段述职报告里大段大段地删掉,然后在开始描述剧情的位置改为加上*链接(指向“高维数据库-剧情文本”)*,然后开始输入个人意见:

“在有关‘特殊情报’中的塔露拉·雅特利亚斯个人经历上,我个人认为,塔露拉·雅特利亚斯的根本问题,在于其不具备革命斗争所必须的知识水平、思维模式和工作经验。

“特殊情报中的相关信息,事实上并不能作为决策的主要根据。它们能使我们窥探‘目标人物’内心的秘密,对当地社会有部分模糊的认知。但真正有意义的情报,必须由我们亲自在与本地环境的交互中获取。

“根据对该特殊人物的观察,考虑到该特殊人物的学习能力、发展潜力和个人素质,我支持其进入人联有关部门受训和服役。”

第四十四章 胜利之后

战斗的硝烟还未散尽。但胜利的欢呼已然出现。它像海浪,在远方出现时只有隐隐约约,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接近。传言着“他来了!”的保民军官兵们窘迫地打量着自己和旁边的战友:战场上的硝烟、鲜血和泥泞让大家看起来跟“体面”毫无关系。衣衫褴褛、肮脏不堪,身上绷带沾满鲜血和污渍才是真正的画风。这种扮相可不适合接受检阅。

距离最近,已经结束打扫战场的几个营连匆匆列队。随着号声和口令,沾着鲜血扭曲弯折的刺刀,千疮百孔布满弹痕的军旗运动着,一个个连队按照指挥员们的命令按照列成队列。旁边就是硝烟味还未散尽的战场遗迹。

他们那黯淡的灰绿色填满了雪原——而仔细看就会发现,那绿色其实是各种颜色的大杂烩。军绿的大衣和苍白的绷带上沾着黑红的血泥,墨黑的脸颊上依稀还看得出未经硝烟摧残时的洁白,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色彩,所有这些色彩都因为污渍和硝烟而显得暗淡,因此当他们汇集在一起的时候,就让人产生了错觉。

每个指挥员和战斗员都深深感到了自己的渺小,意识到自己只是这人海中的沙粒而已。同时,他们又感觉到了自己的力量,感到自己是这个威力无比的巨大整体中的一员。

来者的排场很小,以至于当团长同志那“立正!”的口令声响起时,大家才知道,总政委已经过来了,就在刚刚那徒步走来的一小撮人当中。

无数双靴跟相碰的声音整齐得有如一声响,声音向四面八方卷过,犹如波浪。

然后,那个平平无奇的男人开始从第一个连队的前方走过。

两边都在相互注视。塔露拉毫不犹豫地放慢了步伐,足足落后康曼德两个身位,让他凸显出来。康曼德平静地举起右手行着军礼,与持枪屹立的战士们对视着。随着他的行进,欢呼声从一个连队到一个连队,声音越来越响亮,汇合上吹奏的军号,变成震耳欲聋的轰响。

许多战士是第一次在近距离看到传得神乎其神的总政委,外表年轻的他长得很高大,没有华丽的军礼服,没有精良的皮靴,也没有让人眼花缭乱的勋章乃至任何勋奖标识,反而穿着跟大家一样的军大衣和作训服。他脸上的严肃逐渐变得愉快起来,带着这种宽容的神情向官兵们敬礼致意。

为了搞好部队政治工作,康曼德没少下基层,认识了不少基层指战员。现在他的辛苦得到了回报,当他在队列前方的某一处停步,转身面向队列最前排一名肩扛高精度狙击步枪的保民军干部时,步兵第四团团长在旁边准备介绍:“这是――”

康曼德抬起手来,示意不必:“瓦西里.葛利高里耶维奇.扎伊采夫,步兵第四团侦察连狙击排的排长。扎伊采夫同志,当初您在讲习所里那里当了全军第一届射击标兵,现在是实战了,您的表现怎么样啊?”

“……报告,还行!”狙击手紧张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不必紧张,祝您会挂着勋章回家!”康曼德向他敬礼,又放下手来,“不过没评上功也别气馁。”

康曼德稍稍偏头,向着整个队列大声说:“今天的库尔斯克北岭上,没有懦夫,只有勇士!”

保民军指战员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应:“乌拉!”

“是的!”扎伊采夫行持枪礼大声回答,然后像个木偶般僵硬地伸出手跟康曼德握手。

“谢谢您的贡献,再见。”康曼德最后说了一句,又慢慢地往前走去了。而站在原地的年轻狙击手感到澎湃的情感激荡在他的心间,让他头晕眼花。就算现在要他独自端着步枪冲向一个团的敌人,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作秀表演还在继续,不过康曼德倒也确实记得那些自己互动的基层指战员。这样效果很好,年轻的班排连长和战士们发自内心地涌起爱戴之情:来自人联的总政委能享受无穷无尽的财富,能调动威力无比的力量,刚刚带领大家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但是他的仪表穿着却不像一个官老爷,甚至不像一个有钱人。

他能叫出最普通战士的名字,甚至和大家一样,硝烟在他身上留下了许多熏得漆黑的肮脏,大衣在战壕和泥地里打滚时沾满了泥巴。这种简单朴素的力量使得战士们一个个感到喜悦和亲切。对自己身处强大集体的骄傲自豪,对这支军队的创建者兼统帅的炙热情感鼓动着他们,让他们发出一阵阵愈来愈响亮的欢呼声:

“乌拉!乌拉!乌拉!”

“整合运动万岁!”

“泰拉人民保卫军万岁!”

康曼德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过一个个连队,又来到了随军民工的队列前。这里的队列虽然没有部队整齐,但是热烈的情感依然使得民工发出毫不逊色的巨大欢呼声。康曼德放慢了脚步,向无数张在摸爬滚打和硝烟弥漫中变得黝黑的面孔敬礼致意:

“同志们,你们辛苦了!”

“乌拉!”场上又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这欢呼声也不如部队那么整齐,却包含了无与伦比的热情。许多民工在队伍中失声痛哭起来——这是他们人生中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尊重。而不仅仅是作为一个被摊派的劳役出来干活。

康曼德回过身来,缓步走上了旁边的小小土堆,摘下了头上的作训帽挥动两下。

欢呼声立刻平息下来。

“同志们,你们在库尔斯克山谷这一天,经历住了前所未有的考验!我们的钢铁意志和牺牲精神,粉碎了敌人和懦夫所谓‘乌萨斯帝国军队不可战胜’的神话!我们敢打必胜的信心和英勇顽强的战斗,证明了我们革命者是强大的力量!”

沉峻有力的声音回荡在空中,清晰地灌进了周围数以千计的耳朵中:“乌萨斯帝国最精锐的三万大军,不到十个小时,就在我们面前灰飞烟灭,土崩瓦解!这是整合运动成立以来,乌萨斯帝国匪帮所遭受的最沉重的打击,说得再远一些,这也是乌萨斯帝国建立以来,在反抗者、革命者面前遭受的最沉重打击!根据地的乡亲们将兴高采烈地迎接你们。你们只要这样说:我参加了库尔斯克战役,我保卫过北岭高地!他们一定会回答:好一个勇士!”

他将握着作训帽的右手高高举起,向下一劈。旁边的塔露拉利索地拔出长剑立在胸前行持剑礼。

“乌拉!”

“乌!拉!”

“乌——拉——!”

最终的欢呼回荡许久才平息下来,紧接着,《国际歌》那加速后显得雄浑明快的旋律,在战场上回荡起来。

**

简陋的检阅刚刚结束,两人刚刚离开指战员们的视线。踢踢踏踏的马蹄声逐渐接近,别尔康斯基的声音从康曼德身后传来:“‘一将功成万骨枯’,炎国话是这么说的吧?”

康曼德皱着眉头瞟了他一眼,针锋相对:“您是什么意思呢?”

别尔康斯基平和地回答:“胜利的荣光当然属于您了。不过我希望您能认识到这种荣耀还连带着一些沉重的东西,要在身上戴着荣誉时,也会顺带背上这些东西。”

康曼德回过身,看着骑在驮兽上居高临下的骑兵团长:这人胸前挨了一刀,连大衣带外套都被劈开露出大团棉花;望远镜和手枪套的带子都被切开,不知道掉在哪里。虽然他自己运气好只受了个皮外伤,但最让人难过的是,这一刀是他的亲人砍的。

算了,让着他一点吧。

“是吗?我知道了。那您怎么样了?”

“我的骑兵要跟着你们的……哦,坦克,去追击溃军扩大战果了。”别尔康斯基回答。

“我是说……”康曼德话说到一半,又闭嘴了,只是看着别尔康斯基。但这就够骑兵团长明白意思了。别尔康斯基看了看康曼德,露出复杂的表情说:“至少还活着。”

康曼德深深地吸了口气,话锋一转:“好,安德烈·别尔康斯基,现在我们都知道现实有多残酷了。‘一将功成万骨枯’,说得没错。可荣誉、功绩——对这些只想活着的冻原人而言,这玩意有什么意义吗?我们的战士直接身处这样的地狱里,可他们战斗得那么英勇、那么顽强、那么坚定不移,总不会是为了我个人或是他们自己胸前能挂上金属制的小圆片。”

别尔康斯基撇撇嘴:康曼德总是这样,绝对不把说话的主动权留给别人;而且时常反将一军,迫使人们为了应对他的问话思考起来。

而谈话对象一旦思考起来,这个政委就完成了大半任务。

别尔康斯基回过头,看着已经泛起淡蓝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