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使用键盘的人
第七章 会面 5K+
“尘高而锐者，车来也”
——《孙子兵法》
人联地外兵团113师与整合运动合作编成的卡兹戴尔纵队正在滚滚向前。
两个由一艘标准巡洋舰与两艘标准驱逐舰组成的分舰队齐头并进，战列舰“将军1”号紧随其后，最大限度地散发着威慑力。两栖攻击舰群在其余巡洋舰和驱逐舰组成的环形队形中央，容纳着整整一个加强师的人联-整合运动混编陆战部队。然而最中央的，却不是搭载了一个星际战士连队与相关辅助军，舰种已经被正式改为“打击巡洋舰”的纵队旗舰“自然选择”号。
高度超过六十米的钢铁怪兽，八个巨型履带仓都有上千吨重，直径八米的负重轮足有四十个，相比之下星际战士还没有负重轮上的齿轮槽大；超过十二万吨材料堆积而成的杰作，军民两用的工业产业种子。
——MobileConstructionVehicle，MCV，移动基地建设车。
玩武的，它能在二十四小时里建设起前进军事工业基地，满足人联集团军级陆战部队在无后方作战环境下的一切物资需求；玩文的，它能迅速为毫无工业基础的新开拓世界提供一定质量和数量的产业物质条件，为之后此地正式成为人联行政区域打下基础。
伴随着这台MCV的是卡兹戴尔纵队的运输舰、补给舰和勤务支援舰等非战斗舰艇。它们也的确是卡兹戴尔纵队的命脉。
整个舰队就像一个巨大的铁盒，一路朝着前方碾压过去，履带卷起的沙尘扬起上百米高，浮尘遮天。而一路上也着实百鬼辟易。
平民躲得毫无踪影，士兵也从来没有现身。这倒可以理解，只要脑子不进水，没有人会跑到强大而情况不明的势力面前。只有过几艘所属不明的小型陆行舰艇畏畏缩缩地接近过舰队的警戒圈，但在刚刚有卡兹戴尔纵队的舰载无人机出现时，就以闪电般的速度脱离了。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了友军（至少目前是），终于能和当地势力发生有效接触了。
再三考虑和讨论之后，赫德雷小队被允许登上卡兹戴尔纵队旗舰“自然选择”号打击巡洋舰。第一轮交涉，将由纵队司令员“爱国者”博卓卡斯替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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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尔希的存在给这支舰队的身份做了最有力的证明。佣兵们大多不喜欢这个说话没完没了用修辞，总是垮着个批脸的女人——但这个前提是，大家都在殿下的身边见到过她，都知道她是殿下的心腹。
香肠、酸菜、鲜肉、面包、黄油、鸡蛋还有牛奶，对萨卡兹雇佣兵们的生活条件而言，这些食物有如梦幻。于是，赫德雷小队以风卷残云之势扫光了定额食物，但即便以这样的速度，在一同用餐的阿特拉斯雇员们中仍不是最快的。他们在围绕自己这一片的阿特拉斯舰载陆战队员们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显然有不少人都在战争一线呆过，对于食物有着格外的渴望。
用餐完毕后，赫德雷小队的大部分人员回到舰上为他们安排的宿舍休息。但少部分人却走向了另一个方向。他们顺着舰内的楼梯登上了陆行打击巡洋舰的直通式飞行甲板，在舰岛后方一处战时用来中转航空弹药的空地上站定。
这片大地上的最后一个纯血温迪戈族萨卡兹人，代号“爱国者”的阿特拉斯卡兹戴尔地区部门“公关宣传经理”博卓卡斯替正等着他们。
“现在，我只以个人的名义来见你们，请放心。我只是想来听一听......同胞，和家乡，发生的事情。”
博卓卡斯替开门见山，单刀直入：“我知道，在卡兹戴尔，发生了，许多事情。我有所耳闻，却不知详情。”
W不动声色：“哦，你现在是个乌萨斯人。而且在效忠乌萨斯后又改投阵营了。”
博卓卡斯替点头：“这两者并不冲突。但我的血脉不会改变。我们面临的黑暗也同样根深蒂固。前者我无法改变，后者我有可能。”
W露出了捉摸不定的微笑：“那么就算你知道了，又打算做什么？”
博卓卡斯替沉静地回答：“因为在很久以前，我见过特蕾西娅。”
萨卡兹雇佣兵们面面相觑，W第一次露出惊讶的表情：“——嚯。”
博卓卡斯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们的反应，我明白。她也在你们这留下了痕迹。毕竟，你们也是萨卡兹。而我，一个年龄三位数的老家伙，也是听着她和她的哥哥的故事长大。
“她被大家推崇为英雄。她是伟大的战士，也是难得的君主......我的血肉忠于乌萨斯，我的族群选择自我流放，但我还是萨卡兹。
“我想知道，卡兹戴尔到底怎么样了。”
......
自二百年前联军征讨卡兹戴尔以来，曾经强大的卡兹戴尔碎做一地，陷入了混乱的内战漩涡。萨卡兹种族的十大王庭、各路较小的萨卡兹门阀、各处割据的城市与永远不缺的雇佣兵之间时而合作，时而相互之间爆发出激烈的冲突。
特雷西斯与特蕾西娅于平民之中出身，一步一步成为卡兹戴尔家喻户晓的六英雄之二。如今其他人都已泯没在历史的长河中，这二位兄妹却一步步登上了摄政王与魔王资质传承者之位，距离卡兹戴尔国王都只有一步之遥。
然而，某种意义上讲都是理想主义者的二人，此刻却发生了巨大的分歧。
或许是打了几百年仗彻底杀麻了，魔王特蕾西娅选择建立起新组织“巴别塔”，希望以治疗源石病为契机，用更温和的手段为萨卡兹的生存开辟新路。
然而摄政王特雷西斯对此深感怀疑。作为把卡兹戴尔大部分力量统一在“军事委员会”旗帜下的战争英雄，他认同发展的必要，但认为必须先有强大的武力威慑住萨卡兹的老对手们。
特蕾西娅怀揣理想，特雷西斯渴望力量。
最高目标都是让萨卡兹人能够好好存活下去，两人却在此刻分道扬镳。现在，内战连绵不绝的卡兹戴尔少有地陷入了战争低潮，但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两位殿下各自粉碎和整合了大批萨卡兹门阀，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到现在，卡兹戴尔唯二的大型政治实体只剩下了这两位兄妹各自的势力。双方分别盘踞在卡兹戴尔的西部和东部。
特蕾西娅与特雷西斯两大集团正在东西对峙。整个卡兹戴尔从一盘散沙变成了撕作两半，而二位的势力之间也将爆发卡兹戴尔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全面内战，决定最终谁会击败对手兼至亲，登上卡兹戴尔的王位；也将决定卡兹戴尔未来的航向。
......
“就是这样。”赫德雷用这句话为讲解画上了句号。
爱国者自始至终都没有插话，只是默默地倾听。直到赫德雷停嘴后，大家才听见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伊内丝开口了：“好吧，那么，您回归卡兹戴尔，并且还带着这么一支庞大的舰队，贵方是想做什么呢？”
不远处传来了沉稳平和的男声：“这个问题，就由我来回答吧。”
人们循声望去，看见了一个......
平平无奇的男人。
没有任何兽亲特征，可能是阿戈尔人；但肤色、发色和瞳色又像炎国人。黑色板寸头之下是饱经风霜线条硬朗的脸颊，带着一种冷静平和的神色。他的身上披着一件绿色的大衣，内里的衣服是与那些陆战队员别无二致的迷彩服，从衣服上看不出两者的任何差别。
倒是他身后的那个女人看起来有点意思。一头柔顺的灰白色短发富有质感，额头白皙高耸，面部轮廓富有立体感却又精致俏丽，透着坚强和倔强的气息，仿佛她别在腰间的长剑。这家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从种族特征上一时间不好判断到底是龙还是德拉克——这两个种族的成员没有一个好惹的。
政治神经无比敏感的雇佣兵们脑中飞速闪过无数念头。但这一切在那个平平无奇的男人在他们面前站定，开口说话时消失了：“我叫康曼德。是阿特拉斯集团卡兹戴尔地区经理，简单地说，我是阿特拉斯在卡兹戴尔地区一切业务的最高负责人，也是这支舰队的最高指挥官。”
爱国者利索地立正敬礼，为他的话做出证明。
康曼德从容不迫地还礼，在爱国者礼毕后才放下手臂，继续对萨卡兹雇佣兵们说：“至于我们来这里的目的......理论上，我们跟你们的本质差不多，雇佣兵，最多再兼职军火商。我们是来赚钱的。”
萨卡兹人们的目光越过康曼德，再度看了看钢铁群山般的庞大舰队，所以他们整齐划一地翻了个白眼。
——这要只是雇佣兵，那殿下的巴别塔就真是人畜无害的医疗企业。
“而实际上——请允许我跑个题。”康曼德突然转换话题，“你们对凯尔希女士有什么了解吗？”
“......”雇佣兵们默默地对视着。康曼德还没等他们回答，就自说自话地说了下去，“比如离了比喻、拟人、设问、反问排比就不会说话，比如永远像你欠了她钱或者人情......”
雇佣兵们的脸微微抽动，是在憋笑。
“但她也干过许多大事。”
康曼德稍稍停顿了一下，观察对方的神色，感觉萨卡兹人们要么对凯尔希二百年前组织过反萨卡兹联军这事一无所知，要么是伪装的能力不错。
他继续说下去：“在这里我要告诉你们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她还干过考古学家这活儿。”
“考古学家？可真看不出来那个老女人还是个多面手。”W干笑两声。
康曼德点头，抬起左手，在左腕上的个人终端上点了两下，启动裸眼3D立体投影模式——
萨卡兹雇佣兵们疑惑地看着空气中浮现出的图片：黑白配色的高清图片，一根横卧在沙土里的骨头，旁边放着“H1-56”字样的标牌。
“是......大腿骨，股骨。”伊内丝拧着眉头辨认了一下，“骨折后又愈合了。”
“看来您对死人的骨头挺熟悉的。”康曼德向萨卡兹雇佣兵们开了个让人笑不出来的玩笑，“不过这句话还不够准确。确切地说，这是人类的股骨化石——根据考古学家们的研究，它来自一万年前。那群考古学家与历史学家之一的凯尔希女士，把这张图片给了我。
“这张图片代表着什么呢？”
四周的嘈杂渐渐低微下去，康曼德内敛沉稳的声音回荡在萨卡兹人的耳朵里：“代表着在那个没有移动城市、没有现代科技、甚至没有刀剑，人类还在茹毛饮血、风餐露宿、打猎采集、使用石器的时代，有这么一个倒霉蛋——他的腿断了。
“对于原始部落而言，他是个残废、是个累赘，他不能采集、更不能打猎。如果他被抛弃了，他就必死无疑。
“——但这根骨头愈合了。”
康曼德的目光扫过表情各异的萨卡兹佣兵们：“你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在他受伤以后，那个或许只有二三十人的部落，没有抛弃他。
“有人为他处理伤口，有人把水和食物提供给这个累赘，有人在危险随时来临的野外保护他，不受野兽的攻击。
“团结，让人类能够战胜各种艰难险阻，磕磕绊绊地活到了今天。或许，这是我们和野兽之间的最大区别。”
面对沉默不语的萨卡兹佣兵们，康曼德稍稍抬高音量：“萨卡兹人，我能问问，你们经历过多少次合作和背叛吗？”
三个雇佣兵一起苦笑起来。
赫德雷低声说：“经理先生，我们是萨卡兹雇佣兵。”
伊内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而且是靠着这十几个人七八条枪就混饭吃的超小型佣兵团。跟那时的原始部落没什么区别，一场小小的冲突就能让我们彻底覆灭。”
“无论是背叛还是遭到背叛......”W的笑容稍显复杂，“呵，你会记得自己吃过多少片面包吗？”
康曼德点头：“我不敢说理解你们，我没陷入过你们这样的境地，没有那个资格......可问题是，一万年后的今天，又一根断裂的股骨，摆在了我们面前。
“巫术仪式和强健体魄的时代正在离开，工业实力和科学技术的时代正在来临。卡兹戴尔已经在无休无止的战争中被损耗了二百年，现在是它最后一次奋起直追的机会。否则，萨卡兹引以为豪的一切东西，无论是强大的种族天赋还是众多的精锐战士，在移动城市和陆行战舰前都将毫无意义，卡兹戴尔会彻底变成一个地理名词，而萨卡兹的存续，就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了。”
三人肃然。但又立刻装出满不在乎或不以为然的态度。赫德雷不动声色地说：“先生，我们只是一群雇佣兵。”
康曼德笑了一笑：“你们选择跟着特蕾西娅长期合作，真的没有交易以外的因素？我看你们不是只想着杀和艹的那种人物。你们跟着特蕾西娅耳濡目染，会考虑这些问题。随你们怎么想吧......对于理想主义者，我们能给她一个机会，让她的追随者能躺在硝烟散去、繁星点点的夜幕下安然入眠的机会；而对于现实主义者——”
康曼德指向近在咫尺的舰队：“我们会给他得到力量的机会。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
沉默持续了片刻。
“听起来......您是在试图让‘所有萨卡兹团结起来’。”伊内丝幽幽地说，“但我对此不抱乐观态度。就算贵方真是来雪中送炭的，但您要知道，萨卡兹人被巧取豪夺了二百年，对谁都不相信。”
康曼德笑了笑，摆一摆手：“我明白的，我们都明白的。所有人都认为自己的根本目标是最正确的那个，特蕾西娅、特雷西斯、王庭、门阀和中小贵族。靠说服和理解是不可能解决这个分歧的。因为这个问题的本质是他们自己和他们所代表群体的——利益。
“团结是要付出代价的。提出一个十分可行又十分美好的方案都不够，要到可行方案只剩下这一个时，才能让所有人都支持这个方案。
“不过，卡兹戴尔一定会统一的。”
康曼德点了点头：“就是这样。”
短暂的寂静后，赫德雷开口了：“在我看来，您这个人的真实面貌有两种可能。
“要么，您是个比特蕾西娅殿下还要无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迟早溺死在自己的理想里。
“要么，您就是这片大地上最强大的骗术师和阴谋家。”
康曼德和赫德雷对视着，最后一起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然后康曼德突然转头看向旁边的伊内丝：“您的源石技艺作为心灵系，却只能感受到我的大致情绪，感觉不到具体思考的内容，对吗？”
伊内丝被这突然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啊这，我......”
“这是因为我们的灵能者在阻断你的冒犯。”康曼德以一种冷静而礼貌，仿佛并不在意的语气回答，“但如果随意窥探别人的心灵都是无伤大雅的话，那‘这片大地’上也就没什么事情能算作冒犯了。
“小姐，我们理解你们对我们的犹疑，你们毕竟要为自己队伍的安全负责。但如果有下次，要么是你的尸体被扔下这艘船，要么是你们整个小队的尸体被扔下这艘船。请自重。”
他又把目光放回赫德雷身上：“您看，团结和信任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康曼德转身离开。那位德拉克少女在跟着转身前，用冷飕飕的目光切过伊内丝的......
喉咙。
接着她按住耳边的小型作战耳机：“快反小组和狙击手，你们可以撤了。”
第八章 见了小的,来了老的
刚刚走进舰艇廊道，塔露拉就不快地拧起纤细的眉头：“你这是在以身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