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德霍格提不起劲 第463章

作者:正义的太阳骑士黑王殿

黑色的长袍一扬,璀璨的金星在风中翻卷,犹如腾跃的龙,仿佛咆哮的虎,给人一种出乎意料的美丽和狰狞。待袍袖落下的瞬间,他的身后,一双皮靴踏入了被视为他的领域的范围。

“你似乎很喜欢在这里。”金属般生硬的话音宛如用刀尖在玻璃上摩擦时发出的刺耳怪响,令人牙酸。同样黑色的长袍上绘着一轮残阳,亮得分外夺目,但看那袍子的面料却又朴素得像是穿行在深山老林里费尽辛苦只为一瓢清泉的苦修士,矛盾至极却又统一和谐。

脚上蹬着的一双皮靴是那人独一无二的标示,在皇牙的三大教长中,只有他会穿着那东西,也只有他被赐予了穿着那东西的荣耀。

“既然知道,离,那你来做什么?”毫不客气的声音表达了主人的冷漠,皇牙三大教长之间的关系,可从来不能用好友这两个字来形容,若不是同样归属于同一个主人,他们或许早就打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了。就算如此,彼此的冷漠和敌对也是家常便饭,互相帮助之类的如果没有教宗的指令是绝对不会出现的事情,不互相使绊子就已经算的上是仁至义尽。

“龙渊阁是吾主的居处,又不是你的居处,既然你来得阳台我为什么来不得?”古怪地笑了一声,声音犹如夜鸦的鸣叫,他给人带来的印象明明更应该是盘算阴谋诡计的恶毒老头子,但那一袭干瘪的衣袍下包裹着的却是壮硕异常的身躯,而且还是拥有和壮硕身材不相匹配的超高敏捷性的躯体。离向前踏了一步,刚好踩到了枭的临界线上。再进一步的话枭便不会容忍,可对方选择的这恰到好处的距离让他即使想要发火也发不出来。

“随你便。”哼了一声,枭转过头去继续遥望着远方的落日。

血一般浓稠的色彩渐渐浸染了世界,黄昏时刻的云朵像是一个巨大的熔炉,从孔缝中透出通红的铁汁似的光芒,让人不由得疑心它会滴落下来,将这座城市焚毁在流淌的赤金当中。淡漠的晚霞随着飘忽不定的风散去,软红的烟雾朦胧剔透,覆盖在城市的上空。他忽然挥了挥手,于是那大片的烟雾便像是被重锤击中般向外扩散,变得稀薄。

“真美啊,这个世界。”他喃喃自语,神情说不出的慵懒。

“但这终究不是属于我们的世界。”温润如玉的声音仿佛被风拂过的银铃般清脆,却又比那更加坚实,透露出足以信赖的坚定,步伐不疾不徐,像是在和着弦歌的节拍前行,优雅而自在。白衣胜雪,眉目璀璨,恍若从神话古卷中走下来的贵公子,光芒耀眼令人不可直视,就像是用肉眼去看太阳,只会被绚丽的光辉戳瞎双眼,自惭形秽。

无论是谁,对眼前这人的评价都只能是四个字。

超凡脱俗。

羊脂玉般的手掌中握着一柄折扇,一袭白衣上流淌着暖红色的阳光,头发被鎏金的窄环束在脑后,扎成一条长长的马尾,那双清澈通透的如水眼瞳里蕴含的并不是神之使者的冷漠,却是隐约一抹烟火味道,犹如地平线的尽头正缓缓升起的炊烟,犹如茶馆里朦朦胧胧的酒气。正是这些许烟火味道让他身上体现出了与另外两人截然不同的生气。

“这句话真不该由你来说,阳。”瞥了一眼他的装束,枭的表情相当无奈。

“你可是我们之中最擅长和那些俗人打交道的。”

一旁靠在承重梁上的离没有说话,但看他的神情显然也是赞同枭的说法的。

“心如菩提树,身如明镜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仍旧是那副公卿贵族慢悠悠的语调,阳缓缓地吟咏了一首来自中国的偈语。

“我只是对于现在的世界感到好奇而已,并不是真的融入了这个世界。可别忘了,我们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因吾主的伟力从死者之地归还的生者,本该死去却停留在残躯当中的幽灵。”抖了抖袍袖,离的声音终于不再如金属摩擦般冷硬,而是转为比较正常的音调。

“这条第二次获得的生命,早已决定献给吾主,为了吾主的命令,纵然再度沉沦于漆黑的永夜也在所不惜。”右手擂胸,枭的语气骤然变得坚定有力,像是在回忆曾经许下的那个诺言。

“只愿化作吾主的矛,吾主的盾,为吾主扫平一切阻碍,达成吾主的夙愿。”啪的一声,折扇轻敲掌心,阳那双漆黑的眸子中渗出点点银辉,仿佛冬季的雪花从一望无际的夜空落下,片片飘零,化作冰冷的液流渗透心间。

“吾等乃停驻人世的亡灵,别无所求,只为吾主之愿而战,殒身不恤!”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然后忽然毫无征兆地单膝跪地。

“吾主。”向着对他们来说无异于造物主的存在,从心底里谦卑地低下头,他们凝视着一尘不染的地板,双目不动分毫。

“起来吧。”空旷无人的大殿里,忽然传来了飘渺如风的声音,似乎是从极高极高的晴空之上飘荡而来,格外清晰却又格外模糊,仿佛一滴露水溅入湖中,泛起一连串很快消失无踪的涟漪。说不存在,却又着实存在,说存在,却又不留下一点迹象,只余下空洞的妄念引人遐思,但还是能从妄念当中寻找到虚假的蛛丝马迹。

“最后的计划即将展开,在此之前我们已经为此做了漫长的准备。”源陆丰披着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白色长袍,神情肃穆得仿佛是涂抹上金粉的蜡像。枭忽然觉得,之所以源陆丰会建造这座高耸入云的建筑,之所以源陆丰会在这昏暗阴沉的龙渊阁一坐数十年,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一尊放置在莲台上的泥雕木偶,只不过他是微笑的弥勒佛,而他们是天龙八部众而已。

究其根本,终究不过是更加高层次存在手中的一枚棋子,宏大如斯,而又渺小如斯。

“生的必凋零,强的必毁灭,一切事物都逃不过宿命的轮回,这是我想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赠礼。”

阳、离和枭没有出声,他们知道源陆丰必定还有下文。

烛光微漾,四周的千重纱帐被染上了一抹淡淡的水纹似的光晕,显得绚丽而神秘。

“这次叫你们来,是有些环节步骤和注意事项需要你们了解。毕竟这是我们最后的谢幕仪式,不办得盛大异常可不符合我们现在的身份地位。而且,既然要演戏,那么就要演一出宏大无匹的大戏,要让整个国家都在我们的掌中起舞,要让这个世界千百年以后都记得我们的存在,记得我们曾经来到过这个世界。”源陆丰接着说道。

“请吾主示下。”作为在场三人中跟随他时间最久的门徒,阳轻声说道。

“第一,我需要你,枭,作为前哨站。”抬起右手,源陆丰指着站在最靠阳台处的枭。

“是,吾主。”明知等待自己的只有死亡的结局,他仍然义无反顾地单膝跪地,点头应下。因为这就是自己的宿命,是自己必须要执行的命令,也是他之所以获得第二次生命的缘由。等待的滋味不好受,他时常在梦中被自己的想象所惊醒,何况他已经等待这个时候一百多年了,其间被惊醒的日子不胜枚举。他曾设想过自己接到命令时心里会有的想法,但直到真正接到命令的瞬间他才终于从重压当中解脱,这一刻,他的心里没有任何想法,只有如莲池般空旷寂寥的心境,古井无波。

“我允许你随时随地动用‘寂’部和牙卫第三卫所所有的武力,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对目标所属的势力采取一切敌对活动,不计代价,只求激怒目标,待所有攻击完成之后,你亲自上场,这便是你的谢幕。”

“明白了,吾主。”枭点了点头,黑袍一展,身影犹如宣纸上被雌黄抹去的笔墨般淡去,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瞬息之后,他便来到了数百尺之外的大街上。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迎接自己的宿命了,作为最后最华丽的演出中第一名演员,他明白自己要做任务的是将这场戏的气氛炒热,甚至直接炒到最高点。

暗杀,这是他最喜欢的杀人手法,以往因为计划的束缚他并不能充分尽兴,而这次的谢幕演出,他可是得到了源陆丰的亲口允诺,可以施展出自己的一切手段。

迎着星星点点亮起的橙色灯火,他微笑着走向深不可知的黑暗,只有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归宿,正如他即将永恒长眠的那个地方。

待枭的身影消失在大殿之后,源陆丰的手指又指向了另外一个人——离。

“第二,离,你的任务是挑动所有的割据势力,让他们一一出动,来这里······”手指向下,他的脸上仍旧是一片淡漠之色,纵然连续发出了无情的指令,他的脸也没有丝毫颤动。但只有这才是他们熟知的源陆丰,那个永远冷漠对人的大教宗,不在意生死,也不在意其他什么东西,就算是跟随自己多年的由自己亲手从死亡一侧拉回来的门徒,也不过是他的棋子罢了。

棋子们知道自己的地位,但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甘当棋子,本来就是第二次获得的生命,在没有接到最后的指令之前不如享受这无中生有的片刻时光,这条命本就是从源陆丰手里获得的,那么回报他也是理所应当。

恭敬地低下头,离等待着谢幕的指令。

“将我们连同这个城市一并燃尽!”铿锵有力的话语,源陆丰的指令已经清楚地下达。接到任务的离站直身体,消失在一团突兀冒出的焰火当中,原地连一星半点焦黑的痕迹都未曾留下。

与此同时,皇牙‘阳’所属以及牙卫第一卫所几乎倾巢而出,连绵的黑幡遮天蔽日,在无星之夜中迤逦而出,数百名黑铠的骑兵握持着修长沉重的马枪,驾驭着身下雄骏的健马,化作一条身披黑色鳞甲的长龙直奔城外而去,方圆十里外都能望见那连天的火把。

庞大的战争机器在主人的号令下开始运转,毁灭万物的齿轮嗡鸣着发出摄人心魄的咆哮,司掌战争与杀戮的牙卫第一卫所全力出击,原本才经历过多次战争,尚未平静下来的日本唯一可以预见的是将在他们的搅动下再度变作炼狱般的修罗场。他们是毁灭之神的使者,只为将破灭和终焉平等的撒播向四方。

“最后,阳,你就率领‘阴’和牙卫第二卫所留守这座城市吧,至少在他们两人的‘步骤’完成之前,我不希望这座城市出现问题。”淡淡的挥了挥手,源陆丰示意阳退下,他的脸上竟有了些许的倦意。

“是,吾主。”看了一眼明显倦怠的源陆丰,阳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咔哒一声,他刚刚离开,龙渊阁的门便自动合拢,将大殿中的一切重新封锁在连他也看不见的黑暗中。

拾级而下,阳伫立在天墟的门口,有眼尖的皇牙教徒看到他的到来连忙行礼,却被他制止了。

周围一片漆黑,夜色早已深沉,他那一袭白衣被无边的墨色侵蚀,犹如在黑暗的水里浮沉摇摆的冰山,晃荡不定。

走出门外,抬起头,他深深地望了望无星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