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峰皋月
早坂微微耸肩,伸手抓起长头发。
他一看就知道头发仍然带着湿气,看来她在洗完澡之后没有完全吹干。
“真拿你没办法,浴场没人催你才对……不用头发没吹干就出来了。”石竹用手托住湿漉漉的发梢。
“一直占着也不好,还有别的女仆要用浴场。”早坂说。
石竹忍俊不禁,“明明平时还时不时地将浴场独占,现在却说这种话——”
“是啊,因为我心地善良,这是你说的嘛。”早坂双手交叉抓住湿头发,陶醉地垂下眼睛,摆出圣像画里的圣徒姿势。
说不过她的石竹,也不继续争嘴,他又走到门边,打开门看了看外面,又重新反锁上。
“不用那么担心好吗?反正那个人被派过来,九成的理由是为了监管辉夜大小姐的起居。”早坂说,“至于剩下的一成,则是为了提防石竹做出什么来。”
“真是的……我能做出什么啊……”
“比如帮辉夜大小姐安排去海水浴场那种人多眼杂的场所,然后把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让本邸无可奈何。”
“要怪只怪他们的手段我太清楚了,能够做到什么地步,我比别邸的所有人都清楚——”石竹摊手,“包括姐姐。”
“那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早坂满眼无奈,却又仿佛在笑。
她所知道的石竹,就是这样的性格,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天起……或者说从他们的命运互相有所牵扯的那一天起,石竹性格中与四宫家相悖的部分,从来不曾改变或减少过。
“嘛……反正那个人估计不会管我这边,你晚些再回去也没关系吧。”石竹回到床边,有点懒散地说。
早坂看了眼石竹那张怏怏不乐地脸,知道本邸的人给他带来了多大的不愉快。
并不是因为己身的自由受到限制,而是姐姐的日常生活越发地不自由。
“本家为什么这个时候派人过来,你难道不好奇嘛?”
“我有什么可好奇的。”石竹叹了口气,抿了抿嘴唇,“这个时期,究竟在盘算些什么,也不是不能猜到。”
他向后缩了缩,抱住收起来的双腿,在那里一个人发呆,没了往日里早坂在房间时,他的那种妙语连珠。
“石竹觉得这样下去就好么?什么都不做,只是在这里发呆?为了辉夜大小姐的事情,一个人生自己的闷气?”早坂轻声说,“如果你觉得这样没问题,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我只是有点茫然。”石竹摇头。
他当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好。
“真是拿你没办法——”早坂的手从湿头发上拿开,说。
石竹听到后,下意识转过脸,结果被她捧住脸,不轻不重但又充满温情的一个吻,落在了嘴唇上面。。
不带着任何欲望,只有她心底珍视的那份细腻感情。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吧?”石竹为难地看着她,却没有任何怨言,只是满腹的担忧,“如果被发现了,你会面临比我更多的麻烦……就算所有的责任都可以想办法推卸为到是我引诱和强迫你……”
“真是笨蛋呢。”早坂捉住他的肩膀,“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如果女人的爱抚能让男人奋起的话,女人就会有那么做的时候。”
“爱……”
“但是如果这样也行不通,女人就会将男人舍弃。”早坂继续说,“我虽然不会舍弃石竹,但也——”
“我知道。”石竹轻轻地笑了。
“我知道这样做也许会很过分,但是石竹心里对最为重要的家人有多在乎,不用说我也明白的。”早坂垂下眼帘,“我和石竹、和辉夜大小姐一起长大,一起接受教育,所以没有人比我更明白这些事情。”
“什么都被你看在眼底……”石竹放下腿,双手撑在床褥上,仰望天花板,“明明没有秘密可言是很糟糕的事情,我却觉得无比地轻松……”
他轻轻地深呼吸了一下。
“保有秘密本来就是一件辛苦的事情,而能够分享秘密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早坂歪着头温柔地笑,“能成为让石竹愿意分享任何秘密的人,我很开心。”
终章上 急流岩上碎,无奈两离分(二)
“怎么会,开心的应该是我。”石竹摇摇头,“我一直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不过一直都没有做而已。因为讨厌受伤,更讨厌伤害别人。”
石竹曾经近乎无意识地认为,自己的那些伤口,都是自己必须承受的。
被限制的自由、被忽视的痛苦、被冷漠以待的处境。
回想过去的种种,对石竹来说,的确如同在确认伤口。
有些已经治愈,有些一生也无法治愈。
有些还在渗血,有些则看上去不合理。
有些无能为力所以放弃,有些甚至和父母与出身相关,无法选择。
有些张开的伤口来自于自己的自私。
有些来自情感认知的差异。
因为这些事实,使得以这副血肉之躯活在每个现实日子里的石竹,留下大大小小的伤口。
自己能够决定自我灵魂的日子,却动不了这个世上多数人的灵魂。
有些人希望受到伤害,有些时候无法回避伤害。
这就现实,这就是人自身的矛盾。
石竹自己也是活在现实的人类,因此他知道自己无论多么小心,仍会不知不觉地伤害某个人。
他无法断言自己从来不曾想过要挥刀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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