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木立日
夏毅无言，他原来有罪啊，他需要被审判……
怎么说呢，的确合理，但可笑。
“如果你能早五百年复苏，你会拯救我的家乡吗？”
夏毅盯着辉神，辉神摇了摇头。
“不仅仅是你，我会阻止一切战火，因为战火只需要发生在前线边疆就可以了。”
“这样啊，可惜你没有早五百年复苏，不然你应该会多一个最坚定的信徒。”
“没错……可惜，我没有。”
辉神的目光中带着歉意，没能拯救也是他的原罪，时代如此，可他依旧不会承认无可奈何，只要他还存在，就一定要竭尽所能的再一次去拯救，作为人族的神，作为光明的神。
“你是新神，你是时代之选，我本不应这么对你，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话，你能否重拾被你丢弃的东西？你明明是那么的珍惜这份心情，否则你也不会唤醒现在的我。”
“唯独这点，我感激你。”
得到了信仰的支持后，辉神终于变得更为理智了一些，他的神性绽放着光辉，他认为夏毅也向他伸出了援手，他不需要夏毅和他一样，因为他明白那是强求，他明白他坚持到现在又多难，他失去的东西不一定是别人可以承受的。
只要夏毅还愿意重拾起初心，那么……
他就把自己献祭给夏毅，光明只会将自己献祭给光明。
“我原谅你犯下的一切罪责，因为那也是无可奈何，你已经很努力了，为何就不能再相信一次？为何你会落得现在这幅模样？曾经的……圣贤。”
圣贤二字刺痛夏毅的心，在那次为了救昭炼让凡人跪下，磨灭那些腐肉之时，夏毅就无视了拯救他们的可能性，夏毅选择了快刀斩乱麻，他不再仁慈，他没有坚持下来。
明明连司徒芸，连曾经做过那么多恶事的人自己都能原谅，却慢慢变得无法原谅只是愚蠢之人。
“你想拯救我？”
“我竟认为我也需要被拯救？”
夏毅不认为现在的自己那里就错了，可能只是和辉神的看法不同吧，他的确想过，在十万年前想过要匡扶这人道，当时的他一定会认同辉神，视辉神如自己的良师益友。
“你的本性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的本性吗……那是当然，因为直到现在也不认为杀伐是正确，可你还没认识到杀伐有些时候是必须的过程，魔神说的没错，你是一个人，而我只是人。”
“你拯救得了我？谁来拯救人族！现在已经不是过去，仁可治内，何以治外？圣贤者在战场上不及一介武夫，我不想和你谈治世，人性扎根于人，如果连人都没有了还哪里来的人性，我现在就没有人性，但我能活，别忘记主次。”
夏毅冷言拒绝了辉神，他不会取回初心，因为他的初心只是“他”的初心，他一个人，作为种族之中单一个体的心，夏毅这瞬间在无人性的情况下反而感觉到了那句愿人族荣光永在的含义。
握拳于胸，人族荣光胜初心。
“连初心都舍弃的你，又救得了谁？”
“不，反而我要问你，连自己都不愿意舍弃的人，又能舍弃得了什么？不失去，不得到，我不需要任何拯救，无论你是憎恨还是怜惜都无所谓。”
“辉神阿琉斯，你此刻有两个选择，自己献祭于我，还是被我抽出神髓，炼化神性，夺取神力，得到神源！”
夏毅举枪，发出最后通牒，他连初心都不再坚持，还谈什么仁善圣贤，他就是他，一如既往的夏毅，可弑天恨道，也可以心耀天，只不过这一次，夏毅不恨道，不耀天，不奢求，只面对于现实做出判断。
“那便同归于尽，等待下一位新神，人族哪怕灭去，也一定要作为原原本本的人族存在到最后，或许你现在不解，但你迟早会明白我的意思，哪怕我无法与你同归于尽，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后悔！”
辉神握紧辉光之剑，他明白他的腐朽，明白自己的无力，就连和夏毅同归于尽都难以做到，但他依旧会努力一试，人族将作为光辉的种族存在下去，不会堕于黑暗中腐朽。
他绝不会让人族落得和诸神一个下场！
20
夏毅是注定无法理解辉神的，就算此刻的夏毅完整，能够理解也不会支持，因为辉神所坚持的东西完全就是人族巅峰时期的展望，辉神实际上真正渴望的只是让人族重回巅峰，他是盛世明君一般的人物，但绝不是乱世枭雄。
这没有错，只可惜不大现实。
光耀于夏毅周身，远超火焰的温度让夏毅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接近一颗耀眼的恒星，这种高温只针对夏毅，辉神完全没有伤及任何无辜，哪怕是战场上幸存下来的一花一草都没有被光芒灼伤，唯独夏毅承受着光的炙烤。
夏毅迎着光辉前行，围绕着他的万丈光牢越是回缩，夏毅受到的炙烤便越是恐怖，直到光芒完全连影都消去，只剩下一团亮度极高的光球停在原地，光球也没能存在多久，很快便爆开成万千辉光散去，光球原本存在的地方空空如也，夏毅似乎已被光辉完全磨灭。
但从大地的缝隙中爬出的骸骨却根本未曾停下，他们持续不断的冲向辉神，哪怕他们根本无法对辉神造成任何伤害，只是如飞蛾扑火般刚靠近辉神就会被光芒消去。
直到某一副很是与众不同的骸骨从地缝爬出，那副骸骨的眼眶燃烧着血色的火，他竟在慢慢重生血肉，来到之前光球爆开的位置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青铜古矛。
辉神刚刚那一招万丈光牢的确很厉害，夏毅不得不承认如果自己不靠一瞬永恒躲进彼岸，他还真有可能直接被辉光给硬生生的消去，只可惜辉神哪怕拥有极致的光，然而夏毅却掌握着极致的影。
幽冥，幽为死中死，冥为魔中魔，邪异之王，即便是在先天一族中幽冥都是极为神秘的存在，夏毅燃烧百世后才算是了解到了幽冥的一点秘密，幽冥是一位类似于太上但强于太上无数倍的逆道者创出。
那位逆道者的本事，夏毅认为超过太初，有混沌之能，只不过那位存在应该早就没有自我了，也或许是它处于夏毅完全无法接触到的层面。
“我都不恨你，你却如此恨我，你恨不得将我留下的灰烬都泯灭，明明我们是第一次见面，甚至是你们分食我在先，我大概就只配是一个凡人了，因为你们这些神的理论让我太过不解。”
重新捡起长枪的夏毅既不愤怒也不惊慌，之前那般的攻势辉神大概是没有第二次了，夏毅觉得辉神可以自认为自己是英雄，但也至少不要把他当做恶辈。
他也没做错什么，如果连着眼于现实都是错误的话……
仅是因为理念不和就非要置另一方于死地，那么辉神也就谈不上有什么仁慈在。
辉神紧盯着夏毅，看着夏毅那完全不把他当一回事的眼神，内心在悲哀之际更多的还是无奈，他所看到的东西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让夏毅去理解。
“我认为你会毁了人族……”
“我？我曾灭去两大本源邪神，我曾为了对付那些肮脏的东西经历无数残酷，我见邪异诱人们互相啃食，我甚至……甚至连自己都变成了这幅模样，我会毁了人族？”
夏毅指了指自己这人不人鬼不鬼的身躯，半化骷髅不死不灭，私人上的事情先不谈，在人族大利益上夏毅已经做出了无数让步，连仙族夏毅都能饶恕，他怎么会毁去人族！
“你还并未明白真正的敌人是谁，可悲的是我也忘记了我曾经为何那么愤怒，但只是看到你，我就回忆起了那种愤怒，我的本能告诉我，你绝不会是继承荣光的人，你只会将我们拖入深渊，就像他们一样。”
“他们？谁？”
“我不知道，我能告诉你我所担忧的东西，若人老无力，为了更多的人，老者应死去吗？”
“若病痛缠身，为了更多的人，应死去吗？”
“若无力再做贡献，哪怕曾经光耀无数，也理应死去吗？就如……就如我们这腐朽诸神！”
辉神直视着夏毅眼眶中的红色火炎，这三问让夏毅不禁沉默，夏毅似乎是回想起了年轻时经历过的一幕，无老的祈灵山，就事实而言，抛弃老人的确让祈灵山的凡人们活的极为滋润，但也催生了一种怨念。
毫无疑问，那很不人道，绝不是人所能做出的事情。
“我从未这般认为……这是不对的……人族……人族不能这样。”
夏毅咬着牙，低下头摇了好几下，他终于理解了辉神的敌意所在，辉神认为他是支持这种无情秩序的人，若人族这样繁衍的确可以度过黑暗，但光明重临之后人却可能也不再是人，不能为了延续连什么都不在乎。
夏毅承认的只是必要的牺牲，而不是完全利益化的无情牺牲。
“这便是我坚持的光，那样的人族或许还不如灭去，活着的是人，但内在又是什么？”
辉神语重心长的解释着，他知道夏毅曾为圣贤，夏毅一定能懂，至少这份心他得让夏毅保留，人不能忘本，没能得到救赎的人可以不救赎他人，但若人人都这样做，世间便再无救赎。
有些事必须得有人去做，他做了，夏毅做了却没能做到。
“你会妥协，这是你的本性。”
然而即便夏毅反对了，辉神还是认为夏毅会妥协，夏毅的手臂颤抖着，似乎也是在想象那一幕，如果真到了必须要走这一步的时候，他到底会怎么做？
可能……的确会妥协吧。
“活着，才是一切！”
重新抬起头，夏毅没有再谈其他，以后或许不会有人再和夏毅聊起这些了，因为辉神的确是人族最后的辉光，他继承了人性的所有美好，温柔到令人落泪，也如真正的光。
再美，也不过一瞬。
“是啊，活着才有一切，可人族却有着比活着更重要的东西，它将传递给其他种族，人族的大爱无边，它是这片星空诞生过的最优美的赞歌，是生灵们都将铭记的丰碑。”
“而我……只是想要守护它罢了，不想让人族毁了人族。”
21
辉神说起这番话时，夏毅心中竟感同身受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悲伤，仿佛只要是人都会被这种悲伤感染一样，辉神看来的确想得比他更多，夏毅放下了一些对辉神的轻视之心，毕竟辉神很可能是还可以正常交流的最后一位古神。
他的身躯腐朽了，但灵魂却依旧明亮。
“我理解你的意思，但我认为人族的东西果然还是要人族自己来传承。”
被他物吞噬，言之此物美妙，哪怕是有再多赞词又如何，不过是作为牺牲之物，存在才是唯一价值，就如此刻的夏毅，一半自己被诸神分食，诸神正确与否已经不再重要。
“即便是不再为人？”
“到时候再说，还未到这一天，哪怕是有，我也会在这一天来临前改变。”
夏毅不是悲观主义者，想这些毫无意义，保留了现在才有未来，现在都护不住说得再是动听也全是空谈罢了。
再多意义，再多价值的前提都是理解这份意义和价值之物还存在。
“可我们很不幸已处于这一天，也或者就是明天。”
“明日还未到。”
“但黄昏已临。”
“可夜还未至！”
话毕，夏毅全身燃烧起完全不逊色于辉神光辉的高亮火焰，与辉神论道让他感悟良多，但也只是感悟良多，事在人为，夏毅不相信空口无凭，若悲伤无可避免，那就在悲伤还未到来之前将其粉碎。
即便悲痛还是到来，也要竭尽所能的走至最后一步，无论任何，人族荣光永在。
夏毅将手握成拳头放于胸膛，他已明悟，必要讨伐辉神，多数人痛苦的活下来永远胜过所有人快乐死去，辉神已经走火入魔，被那份美好迷失了心智。
若必有牺牲无用老者的那一天，他……
他承认必须的牺牲！！
“辉神，你打动不了我。”
青铜古矛燃起耀眼的火光，这份火不会熄灭，但却会一直吞噬燃火之物。
“我知道，所以我不想要让你登临末世神位，我愿人死皆人，你愿人活非人。”
“你算不到一切，我也算不到一切，那一天没有到来之前，我们都是错误。”
夏毅不承认辉神，也否定自己，在这时候一份谦虚胜过辉神的伟大宏愿，辉神微笑着，背后的光翼散开许多，那些光点纷飞，回到了不少信徒的身体里。
“感谢你们……至始至终相信人性之光。”
辉神退还了人们连灵魂都愿意献出的无尽信仰，他不会连累自己的信徒一丝一毫，而这也让夏毅高看了辉神一眼，夏毅也不想为了杀辉神，把那亿万信徒的灵魂也一同抹去。
“起码我也相信着，为什么你就不能宽恕我，你所谓的神怜世人却唯独将我排斥在外？”
夏毅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滋味，可能在心底，他也想要得到辉神的鼓励吧，因为他的确明白了辉神是一个有多伟大的人，如果他能相信自己，鼓励自己，那一缕光他也会尽可能的传递。
“你错了，神怜世人，但你不是人，你是神，没有人会可怜神，只有你可怜众生，因为这就是我们作为神的责任，你因为强大所以不会再有谅解，你因为身处高位也不再拥有慰藉，自你我被神化的那一天起，我们就不再允许拥有凡人喜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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