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木立日
20
一幅高大如山峰般的巨骨在夏毅眼前倒塌，夏毅紧握着长枪，身上燃烧着的业火明灭交替，骨沙髓灰如鹅毛大雪一般飘落，巨骨那硕大的头颅落在夏毅身旁，头颅微微颤动着，但最终还是被业火给彻底抹消。
夏毅的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势，但神情看上去却无比劳累，他刚刚解决了一副泰坦所化作的幽冥，断天城的幽冥因为受到星辰本源的刺激，根本不受夏毅控制，连夏毅这个阿修罗王的话都不听，只是遵循它们身为冥的本能。
即便夏毅是神明，但面对数之不尽的幽冥，且还是在一千年后干涉一千年前的战斗，这太消耗他的神力与业力了，夏毅已经尽力，击败泰坦所化作的幽冥之后，夏毅已经无力再战，连一瞬永恒都无法再使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幅漆黑枯骨从自己身边溜走。
那副漆黑枯骨如果夏毅想，一个弹指就可以让其灰飞烟灭，可惜前提是必须把它拉入彼岸。
回想起过去的记忆，夏毅知道自己如今已经完成了他该做到的事情，他喘着气，收好长枪向着断天城内走去，断天城已经只剩下石碑附近一点点还没有被攻破，但被攻破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不过夏毅清楚的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面临这种超越时空的局面，他回到过自己根本不存在的十万年前，此刻更是通过一种诡异的方式干涉一千年前发生的往事。
封魔大帝的手笔加上祸祖的力量，以及轮回之影帝夏降临在这里，它就像是一把钥匙，直接连通了三个不同的时光，而实际上来说如今的神明夏毅或许已经算是第一百零二世了吧。
石碑附近的人们看上去并没有多少恐惧，只有坚定的宁死不从之心，夏毅再一次看到了元卿斩出的那一刀，一个小小洞天修士斩出的一记名为落天刀的招式。
如今夏毅也懂刀术，所以夏毅看着元卿的眼神中有着一抹欣赏，真是纯粹且毫无杂念的一刀，元卿的天赋比关立其实强多了，只可惜这个昔日仇敌也是个怪人，明明擅刀却非要学剑，夏毅现在算是有点懂元卿了。
靠天赋得到的东西并不一定是差的，但却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理所当然，取得再大的成就也只会被人称赞其天赋，背后的努力就像是不存在一样，试问哪个年轻一辈喜欢被人否定自己的努力？
就算是夏毅，也讨厌人们把他的一切成就都归咎于先天道体上，夏毅很早前就一直坚持一个说法，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根本没到需要去和别人拼天赋的时候，关立就是个例子。
如今的景一和关立比起来谁强谁弱？当初的天龙神体又很强吗？
随着幽冥越加靠近石碑，夏毅看见了少年自己脸上的迟疑和挣扎，果不其然是要准备逃走了吗？可眼下或许除了逃走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逃走虽然可耻但也是人之常情。
自己原来从那时候起就已经学会强迫自己了吗？
不一会，年少的自己打定了主义，开始和身边的人一一告别，首先是紫霄韵，断天城一战夏毅惊讶的发现和他最近的人并不是雨儿也不是昭炼冰，而是紫霄韵。
自幽冥爆发后，她一直在自己身边，一直靠得最近。
而紫霄韵的身影虽然模糊，但也并非不是看不见，此时此刻的她还是一个喜欢隐瞒心事隐瞒真正感情的少女，对现在的她来说主动喜欢上一个人是一种懦弱的体现。
可她内心却又明明那么渴望自己能去关怀她。
“我去杀司徒家的人，空间通道那边不解决好，三大洲的援军永远过不了，你和我一起走吧。”
“你有什么保命的方法对吧，我看你这段时间一点也没有我们那么慌张。”
紫霄韵并没有和年少自己一起离开的意思，神明夏毅和少年夏毅一起看着紫霄韵，少年夏毅想着自己的安危和尤雨儿，而神明夏毅的眼中有着抹不去的悲伤。
“有一点。”
“虽然我没有，但哪怕我有，我也要和六小洲共存亡。”
紫霄韵想要证明自己不是一个需要靠男人的弱女子。
“必死之局，活下去还能有报仇的机会。”
“对啊，所以你要活下去，拜托了。”
紫霄韵淡然一笑，她知道夏毅不是六小洲的人，夏毅不需要为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付出什么。
“如果我要强行带你走呢！”
少年夏毅此刻有些冲动，但神明夏毅却并不认为这冲动是错误的，但紫霄韵的眼睛只是看向别处，勉强挤出的笑容之中带着落寞和悲伤，说来也巧，她居然正好看向神明夏毅站着的地方。
“反正你也不肯接受我，到现在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不要你的施舍，这里是我的家，你看看其他人，你觉得他们为何这么拼命？为什么不怕死？算了……这种情感你不会懂的。”
和当初一模一样的话，夏毅听到这番话瞪大了眼睛，眼角一个劲的抽动不止，夏毅咬着牙，这就是紫霄韵的真正性格，她不需要施舍！
她不需要因为负罪感才信守承诺的夏毅，她当初能死守断天，现在也能成全白虎，这是紫霄韵一直以来的性格。
少年夏毅沉默了好一会，无情的道了一句“保重”，就此离去。
紫霄韵看着少年夏毅离去，不知为何忽然笑了，嘴里还小声的嘀咕到一句“我还真是傻。”
这是少年夏毅根本不知道的事，因为少年夏毅已经转身走远，神明夏毅来到紫霄韵的身旁，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头发，但根本无法办到。
“当初我眼中只有雨儿，如今……哪怕只有这片刻，我与你同在。”
神明夏毅用手拂过那镜花水月一般的幻影，握紧长枪挡在了紫霄韵面前，那无穷无尽的幽冥之海在夏毅眼中就如同不存在一般，夏毅这么说倒也并不是想要赎罪，只是单纯的再一次喜欢上了她。
只可惜，她已远去。
21
面对幽冥势如潮水一般的攻势，紫霄韵站在最前面，幽冥不知为何比起之前要容易对付了一些，但肯定不是她变强了，而是幽冥变弱了，就好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帮助自己一样。
紫霄韵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能认为是先祖战意的帮助，即便好几次她就要被幽冥啃食，那些幽冥却诡异的被什么东西给击退。
她很是好奇的四处张望，可眼神中除了疑惑还是疑惑。
“谢谢您的照顾，先祖大人。”
战至无力，紫霄韵后退换人，她在后方疗伤，只是刚恢复了一点点就再次来到最前方，她一介女流之辈比许多男子都要强大且坚韧，只可惜在这幽冥爆发的局面下无人注意。
手持长剑，她挥洒着如烟丝一般的剑气，战着战着，一具幽冥忽然从上空扑向紫霄韵，但紫霄韵居然没有注意到，等她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只幽冥已经张开了口，就要对着她的脸一口咬下。
紫霄韵害怕的闭上了眼睛，但却只听到了一声诡异的咯吱声。
再一次睁眼，那只飞扑而来的幽冥被什么东西给击飞，紫霄韵这才发现自己面前似乎有一道影子？但又似乎没有，紫霄韵不知道太多，只是在心中感谢先祖战意的守护。
若不是先祖战意守护她，她可能在刚刚就已经死去了吧。
异时空之中，夏毅握着长枪挡在紫霄韵面前，以他现在的程度根本别想真正伤害到幽冥，跨越时空长河对过去进行干涉，即使是在神之中也是非常难以实现的。
这些在神明夏毅眼中一个念头就可以将其粉碎的渣滓，在时空长河里夏毅却只能勉强将其击退，而且自己还要在异时空这边用上全力。
千年前每一次小小的击退，都是千年后一位神明的全力，能有今生不仅仅是百世一次次的试错，还有帝夏所作出的改变，而自己这一世的改变似乎又与初世相连。
他的轮回完成了一次完整的闭合，将不确定的因果化为了必然，帝夏成功找到了……
不，还什么帝夏不帝夏的。
是自己成功找到了这渺小的机会，帝夏从不和今生交流估计也是怕影响今生，他怕百世的努力付诸流水，而他也确实做到了，虽然雨儿和玄黄再无遗憾，却又难免的留下了新的遗憾。
夏毅内心不禁沉痛，难道紫霄韵的远去对今生而言是一种必然？不过这应该是帝夏也看不到的事情，夏毅去过一次天画地镜，那里是存在的彼岸。
只是一瞬间，夏毅也看到了自己在母亲死去后去昆仑山散心来到了修真界，他似乎成为了长天宗的弟子，在青云遗址之中认识了雨儿。
但夏毅否定且拒绝了下一世，因为没有意义，他那一刻明白了什么，明白自己必须接受遗憾才能跳脱轮回，明白再继续下去只是折磨自己，于是烧尽前世之业，成为了今生唯一。
是否，百世和初世都是自己的梵天一梦？
是否，他们的确从未存在？
初世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让自己一次次轮回？
比起每一世，夏毅真正最为好奇的还是初世，而对于他自己而言，今生也是最后一世。
又一次战至无力，夏毅虚脱得都有点握不紧手中长枪，他面前是一副漆黑的幽冥，手中居然还握着一把大剑，若是这漆黑幽冥真正面对此时夏毅，夏毅弹指可杀，但在这一千年后，夏毅能做到的实在太少，眼看紫霄韵就要被漆黑幽冥的大剑伤到，神明夏毅无力再挡，但少年夏毅却持骨枪回归。
夏毅见此终于松了口气，自己应该是完成梦回还了，紫霄韵抓住机会立刻退后休息，看着少年夏毅的眼中有着一抹欣慰，而神明夏毅看着幻影一般的紫霄韵，眼中也有着淡淡的欣慰。
其实就像是他和前世的关系一样，帝夏是他吗？当然是。
那紫霄韵是白虎吗？其实也是。
紫霄韵不要他的施舍不需要他的亏欠，从过去就是如此，而变为白虎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或许说到底夏毅再是后悔再是自责，其实转念一想他又何尝不是在干预白虎转世后本来的历程。
但无论怎么想，心中果然还是有疙瘩，有难以言喻的痛楚，白虎本就是紫霄韵，因为自己的自私夺去白虎本来意志又是正确吗？别忘了紫霄韵本来就是白虎！
这是一个无论怎么选，都错误，都正确的答案。
少年的自己开始放血帮助其他人，神明夏毅知道应该也差不多了，他抬起头一看，祸祖之心搏动的速度正在加快，夏毅对着上空冷笑一声，而少年夏毅已经快要晕倒过去。
夏毅也借此迅速恢复，准备稍后的一战，那些心魔恶念正在向着祸祖之心汇聚，断天城周边出现了许多血色幽冥，不……应该说是最低级的阿修罗。
他们光是存在于断天碑附近就能污染本源，异时空开始变得不怎么稳定，正在通过幽冥和现世加强联系，直到少年夏毅忽然苏醒，他怒吼着飞至阿修罗面前吸去了阿修罗的力量，更是没有放弃被污染的本源，也间接净化了被幽冥污染的本源之息。
少年夏毅正在异变，幽冥的侵入也让身处异时空的夏毅露出一抹冷笑，他的身躯也正在发生改变，幽冥可不仅仅是带给祸祖之心帮助，作为阿修罗王，夏毅得到的优势只会更大。
千年前的夏毅成为了阿修罗，千年后的他在异时空之中展现出了阿修罗王的身姿，祸祖之心释放出的心魔已经化作了一个巨大的魔影，神明夏毅看着远去的少年自己，知道他的最终目标也是一颗漆黑色的心脏。
真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必然。
但事实如何并不重要，夏毅所需要做的就是保证自己的存在，让一千年前的往事按照原有的历史走向发展，否则少年夏毅或许还会存在，但他会失去自己的存在。
阿修罗王夏毅没有迟疑，直接冲向了祸祖之心。
22
战斗的过程并不有趣，也没有惊心动魄，祸祖之心释放出的巨大黑影很弱，对于已经化为彼岸死灵的阿修罗王夏毅而言甚至是可以无视，以业火烧去魔影，夏毅轻而易举的来到了祸祖之心面前。
其实难的不是结果，而是先前的过程，自己或许早在一千年前便战胜了祸祖之心吧，因此从自己来到这片异时空的时候，只要让历史和曾经一样发展，那么胜利就是必然。
帝夏成全了少年夏毅，少年夏毅成为了神明夏毅，神明夏毅让帝夏明白他为何存在于这里。
断天之变可不仅仅是战胜了幽冥那么简单啊，与此同时也战胜了祸祖，也拯救了雨儿，怪不得这么艰难，幽冥的力量便是自己达成这一切的原因，解铃还须系铃人，祸祖之心企图以幽冥破封，却也终被夏毅以幽冥之力击溃。
夏毅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掌覆盖在祸祖之心上，这颗巨大的心脏居然还留有些许温度，接触到祸祖之心后，每一次搏动都让夏毅心中一痛，回想起至今为止的一生中每一个让他疯狂，让他憎恶，让他后悔自责的往事。
而也有一个声音在诱惑着夏毅，告诉他那些都可以被改写，逝去的故人们都能再一次和夏毅见面，错杀的人也能重归，他将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幸福的环境中度过每时每刻，他不会再有遗憾，不会再有悲伤，也不会再愤怒迷失，不会仿徨。
就是紫霄韵，也能让她和白虎分开，两人单独存在，不能办到只是因为没有力量，弱小的人啊，你渴望力量吗？
只需要……
献上与你无关之人的生命，献上人族未来。
你便是下一个主宰。
夏毅感受着这种诱惑，更是如同入梦般看到了幻象，他在青云宗，年轻的父母以及夏诗和夏胜都陪在他的身边，灵儿与雨儿居然单独存在，在争吵着谁才是大夫人，白虎和紫霄韵在远方比武，时不时会回过头来冲着夏毅微笑。
夏政坐在夏毅旁边一个劲的给夏毅灌酒，仙如伊和仙月吟受到了青云志弟子的欢迎，作为象征着和平的两人，她们正在游历各界，青云志的弟子之中有一张让夏毅觉得颇为熟悉的脸。
好像是顺国公主，即便是连顺国的历史都能改写吗？
休息吧，为何要这么多累，为什么要舍弃爱着自己的人去关注那些自己根本不爱的人，去原谅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有意义吗？他们存在与否死活如何又与你何干？
你能拥有保护自己一切所爱的力量，那些你不爱，且也不在乎你的人舍弃就好，他们才是真正该被舍弃的一方，不是吗？
种种疑问回荡在夏毅的元神之中，夏毅都似乎要彻底陷进去，但夏毅会做出什么选择从一开始便已注定，否则他也不会有今天，没有今天也就不会到来。
“你们先天一族还真是喜欢抓我们的弱点，但不要擅自否定我们的路，即便我们有所后悔，但那也是我们自己去自责，去承受的东西！”
“我们从未停下脚步，爬得再高也只是为了更接近天空，再美好的家园也无法阻挡我们再出发。”
夏毅站起来，对着面前的故人们微微一笑，用一把火将他们，将青云宗，将天地焚尽。
等眼前再一次清晰，夏毅浑身燃烧起耀眼火光，火焰随着夏毅的手蔓延到祸祖之心上，但只是区区神火有怎能伤到祸祖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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