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木立日
夏毅神情淡漠的点了点头，一段悠长的时光，一段几乎无法言说的岁月，若不是荒神开口，夏毅自己都不清楚他已在这混沌火池被镇封九千年。
加上他原本度过的岁月，他已有万岁以上。
“最近战局颇为棘手，曦族正在以我们无法想象的速度变强，或许距离出现真正的神都不远了，不，大概都已经出现了，只是没有现身。”
“所以？”
“你现在就出来吧，人族需要你。”
荒神已经没办法无视夏毅这个人族的超级战力了，夏毅可是修罗神，靠着冥能轻而易举的摧毁曦族，就针对曦族而言，夏毅比他优秀。
“还有一万年，我不会离开，这也是给曦族的一个态度。”
“你还在奢望曦族因为尊重你而亲和人族吗？”
“我希望能如此。”
荒神觉得这是奢望，但夏毅却认为这可以达成，他也并非是看不清现实，只是不想在尚有余力的时候就直接放弃，能去追求更好的路为什么不呢？
“好吧，既然你如此坚持，那我也不多劝了，只是你的女儿我必须得管管了，她给了曦族太多东西，甚至是已经叛向曦族了，你后方的新神多半也跟随她一切叛变了。”
“我告知过他们以共存为第一目的，我从未想要帮助曦族导致人族消亡，若事实如此，你可以斩了他们。”
夏毅并不狡辩，毕竟夏毅在初火中看到了人族的血泪史，人族如今只是太无奈，人族再怎么残忍无道，夏毅也无法对人族下手，夏毅也是护短的，夏毅可以为了人族的存续妥协一些东西。
“你忍心吗？”
“你又忍心看到人族消亡吗？我虽做法和你不同，但我和你一样都希望人族荣光永在，我此刻只能拜托小辈去做一些事情，希望他们可以达到我的目的，但如果他们做错了就该罚。”
夏毅的态度让荒神根本挑不出任何问题，不过荒神也早就知道夏毅是这种人了，因此他只是长叹了一口气，盯着夏毅的脸深思之后究竟要怎么做。
就目前的局面来说，人族虽有战力上的优势，可曦族的优势毕竟是时代啊！
2
“我打算把他们抓回来，到时候你好好教训他们一顿，我认为他们或许只是目光太短浅了而已，活罪难逃不过死罪可免。”
荒神对于夏繁和其他两位后方神的态度居然挺温和的，荒神在归途上也冷静下来想了很多，如果换成夏毅刚认识时的荒神，荒神一定会大喊着叛逆必斩吧，他现在似乎舍不得杀害人族的新神。
“荒神，你注意到一点没有，你变了，你开始妥协了。”
被夏毅点出这一点，荒神的脸色颇为有些难看，荒神何尝看不出来人族想要灭去曦族大概是有心无力了，因为人族不愿去了解曦族，导致自大的人族发现曦族的威胁之后为时已晚，其实准确来说还不算太晚，只是后辈的作为让荒神慢慢的开始自责了。
“我在想我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一开始就不该那么对待曦族，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这诺大的人族要不是谎言维系，又有多少人支持我？你是第一个后方新神，夏繁是你女儿，后到的两位后方新神都不支持我，人神曾经也反对我，其他的神道将军们都多多少少对我有意见。”
“我劝了大家很久很久，我知道我的做法有多极端，可无论曦族有再多善意，都改变不了我们是时代弃子这个事实，只能在曦族身边苟延残喘，就像龙族，曾经那么强大的龙族在人族开天后还不是销声匿迹。”
“现在的人提起龙族还有多少尊敬，你可知没有龙族就没有我们后天生灵如今的一切？我们人族也早就被先天一族屠灭，你看看，如此伟大的龙族现在都是这般，更何况是我们？”
“就是曦族把我们人族记载于它们的历史中，随结晶而不朽，你又可敢保证没有新的生灵出现淘汰曦族？那时候我们人族算什么？我们若真正想要超脱，只能再开天！”
荒神表达了自己的无奈，他不认同苟活，他当初只有一个想法，若不能在开天，人族愿灭，不能掌控自己命运的种族活着也是悲哀。
“我懂，但我想以另一种方式再开天，我们虽的确诞生于混沌，但为何我们就不能选择秩序？岁月给我们文明留下的时光太短暂，让我开始怀疑我们是否本就是秩序的种族，却误将混沌看做真实，我们的血肉之躯中可否藏有从未被发现的秩序之力？”
夏毅提出了一个假设，荒神倒是安静的倾听着，他也希望如此，夏毅总是能提出很多让他惊喜，让他心安的说法，因此这也是他一再纵容夏毅的原因。
“可眼下已经没有时间去尝试了，再开天的机会已经快要彻底失去，夏毅，算我求你，为了我们人族能真正与星空同在，可以请求你与我一起，再开人族的天吗？”
荒神发出了最真挚的邀请，目前的人族之中唯一能帮荒神分担压力的就是夏毅，别看夏毅资历不算太老，但夏毅的存在本身就非常特殊，夏毅可是第一位新神，后续诞生的新神都多亏了夏毅的牺牲。
就像人神帮助了他们这些老一代神成就神道一样，夏毅就是新一代神之中的人神。
“我并不想还没做到便言放弃，后辈们那么努力的去求得共存，你也靠了谎言才得以维系如今的人族，可见我们人族实际上本就是伟大的种族，不，还可以更伟大。”
“伟大？没有道法天，我们算什么？我们甚至在万兽之中都不算厉害，我们跑不过狼豹，我们力气大不过狮虎，我们无法和鱼一样畅游江海，无法像鸟一般遨游天空，没有道法天我们什么都不是，我们必须延续这天！”
荒神并不认同开天之外的伟大，夏毅摇头叹气，他和荒神已经说不到一处去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并不一定只能靠杀戮才能延续这天，我曾饶恕许多人，而他们也给了我重重惊喜，我至今都厌恶着杀戮，一路走来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地里说我妇人之仁，说我不懂斩草除根，但我为何必须听他们的？先天神以憎恶将我们分离，我岂能屈服于此！”
人族本该团结，虽然夏毅不喜欢前线那一句句如洗脑般的愿人族荣光永在，但也至少比起相互残杀要好无数倍，可能虚伪的美好确实胜过残忍的现实吧。
“你与我，前线与后方协作，我们能抓住最后的机会再开天，哪怕这机会再是渺茫，我知道我无法改变你，所以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繁华会落尽，荣光会消逝，当一切都变了的时候，谁还知这片星空曾经有过一个种族叫人族，谁还记得这个种族经历过什么，走过了多少岁月，创造了多少东西。”
“没有谁……会记得！”
“能记得的只有我们自己，正因为是生灵，才不能去相信，美好只是镜花水月，残酷却能让我们真正永存，就是曦族铭记，下一个种族镌刻，再下一个种族写进星空之史，接下来的呢？只要有一个种族想要抹杀我们，早已经成灰的我们又能做什么？他们轻而易举就能让人族永远的消失！”
“所以回答我，你要如何让人族荣光永在？”
荒神的问题直指夏毅一直在思考的一个答案，生灵存在的最终目的，当然这个目的就连道法帝都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夏毅更是不行，无论得出多少答案都是理想化的。
“无人永生，无物永恒，我们需要接受现实。”
夏毅没有正面回答荒神的问题，这可以看做是一种逃避，夏毅如此回答后荒神笑了。
“没错，无人永生无物永恒，就算是冥也会消逝，所以才更要抓住一切机会让自己存在下去，直到一切的终焉来临，不求和星空同生，但求和星空同终！”
“我们最后的后代，将在星空终焉到来之前的最后一秒，还能骄傲的说出我人族荣光永在！”
荒神完全将夏毅驳倒，夏毅对自身理念的坚持不如荒神，站在人的角度上，夏毅也不及荒神为人透彻。
3
荒神留下一句“愿你好好思索”之后便离去了。
荒神的话还回荡在夏毅的脑海之中，那几句质问，那种真正历经岁月所不朽的荣光。
其实仔细一想，人族只是想要在这无边星空，在这冰冷岁月之中留下自己文明的痕迹罢了，既有幸诞生于这片星空，便竭尽全力也要存在，也要延续，这便是绝大多数人眼中生命最终的意义。
仅仅只是尽自己所能的活下去，存在下去，赢到最后。
然而夏毅又确实在自己的成长路上了看到了很多很多胜过单纯活下去的东西，是那些东西让生灵的内心有光，是那些东西让生灵之所以为“灵”。
但这些理论上的东西已经说再多也没用了，夏毅的眼前只有人族必须要去面对的现实，九千年的思索让夏毅有时觉得人族灭了或许才是正确，有些时候又让夏毅反思这样的“轮回”有何意义。
打破造物主和造物之间残杀的轮回，这是逆吗？还是说不顾一切的生存下去，将结果抛之脑外，彻底结束掉这种轮回才是逆？
夏毅不知道，这两种路都对都正确，可能只有个人能否接受而已，说荒神偏执但人族又如何不偏执，若是人族不偏执岂有上古焚身传火，这份偏执甚至是造就了人族历代大帝。
再思也无果，夏毅还是更愿意去选择自己想要选择的路，他只是不想妥协。
荣光要塞之中。
荒神更进一步的计划加强人族的战力，他通过荣光要塞告知前线全界进入战时状态，每个人都必须为了人族的以后贡献价值，不能再去追求那些自己想要的东西，人们没有说什么，人们没有反抗更没有反对。
人们仅是将手握成拳头放在胸口，道一句愿人族荣光永在，其实很多时候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何活着，更有着无数没有目标的人，夏毅年轻时也是这般，只因为清楚自己没什么能耐，但如果有人引导，有人告诉他能为了更多人贡献自己的价值，夏毅不会拒绝。
人族的灵魂深处有着这么一份来自上古的传承，对人族来说团结似乎也是本能，对许多本就平凡度日，追寻着小成就的小人物而言，一种全体的目标和意志更能激起他们真正的斗志。
前线全界超过百分之九十的修士愿意奔赴前线成为新兵，无数少年英才在师长和父母的面前发誓将为人族赴汤蹈火，少女怀着期待告诉离家的少年有空一定要回来，更小的孩子们望着远去的老一辈，心中也似乎有了目标。
前线全界战力向着荣光要塞集结，向着荣光进发，人族已经迎来了自身命运的岔路口，就如同是上古掀起和先天一族的全面抗争一般，但凡是人便无法置身事外。
先天一族回来了，先天一族要夺去我们的家园，那些像结晶一般的怪物要毁去我们的文明。
先天动乱开始了！
人们饱含信仰出发，却不知自己在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但也似乎根本不重要，毕竟这确实是为了生存而战，荒神就如同是一个独裁的恶神，以谎言和欺骗将人族洗脑，就如同是一个魔宗邪教。
在此地存在了无数岁月的混沌古星也开始缓慢移动，向着星空深处进军，曦族成长得很快，它们仅是缺乏一种东西，就像是古人族和现在的人族也并无多大区别一般，但不同的唯有一点。
火！
古人族掌控了火，火是人族的文明之始，火如燎原之势让人族以先天一族难以想象的速度崛起，将先天一族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如今的曦族也是这般，它们也点燃了属于自己的火。
结晶的微光已在星空绽放，黄昏余晖也将拼尽全力延续。
人族的大军穿过重重阻隔又临曦族，曦族不再是只能被肆意屠杀的蝼蚁，曦族全力反抗，在战火中接受洗礼和成长，凡是战胜过一次人族的曦族个体都将收获一种意志。
荣光要塞已经没有了神道将军留守，全员带兵征伐曦族，如今的荣光要塞只有无法离去的人神和被封印在混沌火池之中的夏毅，夏毅不知道战局如何，只是隔三差五重复着让蜃龙取出玉简让自己查看。
玉简中的雨儿美丽而又纯洁，更是多了一分妩媚，昭炼冰的成熟肉眼可见，其实就连任性的夏诗也只是在夏毅这个哥哥面前任性，这份玉简已是四千年前所留，这四千年后的现在他们又在哪里做着什么？
夏毅愧疚，夏毅内心沉痛，他开始后悔自己的自私，为了自己心中的大义万年不归，雨儿她们会不会认为自己根本已经死了，会不会认为自己早已魂飞魄散？
在这遥远的前线，就连传递一丝消息也难，自己当初那么天真的为了一句人族荣光永在奔赴前线，而又到底为人族做了些什么？早知如此或许就不该来，就在后方安然的度过一生该多好，一万年啊！
自己的儿孙都成群了吧。
可夏毅却又必须得承认他并不遗憾自己知道了真实，他就是这种人，一直以来都是，不愿活在美好虚假，即便真实通往地狱，毕竟他是一个修真者，百世们都曾在此刻做出了什么决策？
但至少百世们都一定有所后悔，他们都相信着还有更好的选择，但借轮回石和混沌古星成为大道的傀儡帝又能如何？夏毅不甘啊。
没有尽他所能，没能触摸到自己真正想要看到的天空，他认为自己的意志足够坚韧，可岁月一次次告诉他自己不过如此，上一次是这样，这次也是。
夏毅知道自己一定能平静下来，可他却又不愿平静，挣扎着的他才是他自己，想要无悔无憾终究也只是奢望吗？自己在这里倒下一百次又究竟学会了什么？
时光悠悠，岁月惶惶。
夏毅羡帝者，羡那些英雄们无悔的大义之选，不曾理解他们付出了多少，舍弃了多少。
初识不解帝王泪，再感已是局中人。
4
两千年后。
夏毅已被镇封一万一千年，人族已将战线推进星空深处，唯一在人族进军路线上安然无恙的只有一个界域，夏毅自愿被镇封后换取其和平的那个界域。
只要夏毅不出，荒神再是极端也不会亲自打破和夏毅的约定，毕竟那也是人族的后路，有许多曦族逃难于此地，曦族是那么的憎恨人族，却又是那么的敬仰夏毅。
每当人族的星空之舟从附近飞过，每当听闻自己的家乡破灭，曦族个体都会害怕的闭上眼睛，开口唱诵歌咏夏毅的叙事诗。
这处界域早已经处于严重的拥挤状态，这之上生活着几乎可以占满地表的曦族，拥有记忆的结晶之中一次次回放着夏毅曾经在这里的一言一行，而即便这处界域已经非常拥挤，仍然有着一大片森林存在，且无曦居住。
这片神圣的森林被曦族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对它们而言，这也是维系最后一丝脆弱美好的可能，哪怕曦族已经不再奢望和人族共存，它们将胜过人族，然后以胜者和强者的姿态去饶恕人族。
它们会向人族证明和它们开战是多么愚蠢的选择，它们本对人族毫无任何敌意，是人族自己亲手造就了今天这一切，本可以共存却偏偏选择毁灭，它们也从这一战之中学得了很多，它们虽源于人族，但也有绝不能学习人族的地方。
它们会比人族更文明，比人族更伟大。
星空的另一边，荣光要塞。
两股不同的神道气息出现在荣光要塞之中高调的宣扬自己的存在，凡是感受到这两股神道气息的人们无不欢呼，人们知晓新神出现，其实在夏繁之后荣光要塞也诞生了一位新神，但他早已经随荒神一同远征。
换言即之，这两位新神来自后方，他们被人神接见，和人神谈过之后直接来到了混沌火池，这是两位让夏毅颇为意外的新神。
“夏毅，看看你如今的样子，你到底再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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