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木立日
当然会不舍，肯定会不舍，不可能舍。
任由思绪发散，遥想着人族未来的命运，夏毅在星空穿行。
近百年后，夏毅到达并进入了堆满弃星的古老星空，这片星空和别处并无太大区别，甚至更美，群星的色彩更为斑斓而闪耀，举目四望皆是轨迹清晰可辨的星河。
在后方，这里也是最为古老的星空。
只是随着夏毅深入，也看到了曾经过往所留下的痕迹，在一片陨星带，这里可以看到很多人形的陨星，而实际上那根本不是陨星，而是泰坦残缺的尸身。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先天生灵，它们的尸骸就此遗落在星空，也有人的骨骼与断剑静静漂浮，映照着一段悠久历史。
12
在这片死气沉沉的星空之中，密布着难以计数的遗骸，夏毅也看到了较新的断剑，以元神感应还能发现没有完全蒸发的，灵气也还没有散尽的血滴。
当然了，不可能是上古所留下了，最多就在最近几万年内。
“所谓的域外天魔吗……”
夏毅手掌心中燃烧起神火，火焰自夏毅周身席卷大一片空间，许多形态怪异的黑影纷纷现身，在火中被瞬间烧灼得一干二净，这些东西算是一种低等的邪异，比之冤魂怨灵厉害不到哪去，偶尔会有部分来到如今的人族界域，但几乎无法造成威胁。
但在这片星空不同，这样的东西有很多，它们甚至可以自行分裂，但灵智极低，几乎等于无灵，就连先天一族和邪异都没办法利用，不过对部分先天一族和邪异来说算是食粮。
当然了，对蜃龙来说也是。
夏毅接下来都没有出手，一条虚幻的透明长龙出现在星空之中，就如星河一般四处游离，将肉眼难以看见的域外天魔通通吞进肚子里，这片星空少有人前来探查的主要原因之一也是因为这些麻烦的域外天魔。
没点修为还真不好进来，而拥有了高强的修为以后，恐怕又看不上这里还遗留的东西了。
夏毅因为不想浪费时间，倒也懒得去理这些东西，倒是蜃龙吃得很是欢畅，只不过随着夏毅越加深入，域外天魔就越是强大，这些没有智慧的东西在发生过大战的星空之中到处都是，啃食着一切可以被它们啃食的东西，稍带灵气的陨星都不会放过，且它们为了争夺先天一族和人族的尸首似乎还会互相厮杀。
根据星图差不多就快要到达真正道法的最后一段路上，夏毅甚至遇到了不少拥有浅显灵智，可与神一战的域外天魔，这些东西疯了一般的扑向夏毅，想要夺取夏毅身上的一切。
夏毅可是时隔了不知道多少年岁月到达此处的生灵，能与神一战的域外天魔连蜃龙都难吞，这些东西非常凶残，若是一个不小心，被吞的甚至还会是蜃龙自己，因此蜃龙倒也不贪，在这最后一段路上回到了夏毅的体内世界。
“还真是常人难以到达之处，难怪没有夺回。”
遭遇成千上万的域外天魔围攻，甚至还有好几十能与神一战的域外天魔阻截夏毅，这些东西放着不管自会在时光之中自行消亡，毕竟它们能啃食的东西啃一份少一份，而且和这些不知死活的怪东西战斗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比之荒星还要更加难以塑造改变的弃星，不值得为此深入这片星空和域外天魔死战。
所幸域外天魔们也在岁月之中消散了绝大多数，否则拥有全神修为的夏毅都无法强闯进来，一路厮杀至再无域外天魔拦路，夏毅已不知道自己浪费了多少时间，但绝对有好几十年。
战斗结束之后夏毅感觉到了一种劳累和虚脱，什么全神，什么帝念雏形也不是无敌的，他并没有那么强大，只是和这些域外天魔斗一场都差不多让自己战至无力。
服下神品的丹药恢复，这些异常珍贵，可以直接生死人肉白骨的神药只能恢复夏毅几成力气，越来越强大的力量也让夏毅所消耗的东西越来越恐怖。
神药，神石这些在昔日可遇不可求的宝物如今只是最基本的消耗品，这个时代圣者的资源还不缺乏，因此圣者甚至可以活得比神还长，而神竟然会先圣者一步腐朽，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时代的悲哀。
但仔细一想，也并非全都是悲哀，这一身神明伟力也确实起到了作用，轻而易举的拯救林念情，虽劳累万分但终究还是进入了这片古老星空对人族来说最重要的地方，如果是圣者想要进来，牺牲多少圣者都不够。
在修炼之中，夏毅继续向前，这片星空的尸骸就如流星一般源源不断密密麻麻，即便是见惯了残酷现实的夏毅也不由得眼角直跳，人族肯定是不想失去祖界的，曾经为了守护这里牺牲了多少生命可想而知。
站在大地仰望繁星是何感受，身处这片星空看到多如繁星的尸骸就是什么感受。
直到夏毅看见了一颗星辰的轮廓，那是一颗漆黑的死星，表面坑坑洼洼惨不忍睹，碎裂掉的星辰残片化作星环围绕着这颗漆黑的死星，星辰上空被永不散去的尘埃封死，光芒永不降下，只有无止境的长夜。
夏毅都有些害怕自己认错，于是拿出林念情给他的玉简再次确认了一遍，最终夏毅必须得承认眼前这一颗星辰的真实身份。
“人族祖界，母星道法……”
这一瞬，一种难以述说的情绪浮上夏毅心头，说不清是悲是愤，人族诞生在这颗星辰上，在这颗星辰之上长大，在这颗星辰之上一次次远行，在这颗星辰之上无数次伸出手触摸天空，也在这颗星辰上带着火种足迹遍四方。
而今，它死了，陷入了无尽长夜，这种感觉就和看着母亲被千刀万剐死无全尸一般沉痛。
甚至立刻就想要回头，不愿再多看一眼。
“我从未想到过这一幕，我想象过家乡玄黄被仙族付之一炬的惨痛，我就是为了不变成那样才在过去与仙族战至修罗解体，玄黄是我的家乡，但我们人族的母星，却这样被遗弃在星空的角落里永眠吗？”
夏毅似乎是想要与谁对话，而今和夏毅在一起的只有蜃龙，蜃龙也观察着那颗漆黑的死星，种种想法最终都只能化作一句叹息。
“夏哥，它不止是人族的母星。”
“我回来了……我们后天一族的家，源灵星。”
蜃龙此时的心情也无比沉痛，这颗原本在整个星空之中最美丽的星辰在荒古天叫做源灵星，也是龙族的故地，而今一切后天生灵的先祖都在这颗星辰之上诞生，一草一木，一花一叶。
它孕育了璀璨的后天文明，自己却先行死去，亿万次的日出日落终是迎来了终焉。
13
“在漆黑天穹之外，有着我们所梦寐以求的东西，我们曾一度触及，那是我们永不消逝的梦。”
一片荒野之上，黑色的沙尘暴掩盖了一切，一个倒下的老人腰间挂着闪烁着微弱光明的小灯，在弥留之际回想起了一些往事，一些错事，他是一位成功的猎手，成功的从一个流浪者身上得到了传闻之中的至宝。
那位流浪者被他找到的时候已经濒死，他当时还庆幸用不着自己动手，但当他以狂喜的心情要求那位流浪者交出至宝之时，那位流浪者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当时并无法理解漆黑天穹之外到底有着什么，更何谈所谓的梦，不过那位流浪者身上倒也确实有着一个价值不菲的宝物，能够启动上古遗物的天石。
除此之外，就是另一种他没有见过的如水晶一般的石头，流浪者将其称为梦石，那位流浪者最后骗了他，用珍贵的天石启动了梦石，而梦石却根本不是他想象中可以改变一切的宝物。
梦石就如同真的是梦一般，只映照出了一幅场景，在漆黑的地洞之中，他看到了超乎他理解的东西。
流浪者身上有着三块对这个世界来说极其珍贵的天石，如果全部卖掉，他这辈子可以轻松一生，活得比绝大多数残存在这片绝望世界的人都好，但他并没有那么做，如今想来自己或许也是傻，居然被梦石之中的景象夺去了心智。
夺去了只是想要活下去的贫瘠悲愿。
他开始带着梦石与天石游走各个残存的地窟，靠着一种他自己也说不出的精神在荒野前行，躲避怪物的猎杀，躲避其他贪图天石的猎人，带着一身伤势，甚至就连进入地窟都得做好被其他人杀死的决心。
而今，终于是到了走不动的时候了。
老人咬着牙，非常勉强的从腰包里拿出最后一颗天石和挂在胸膛的梦石，他用天石触碰磨损得非常严重的梦石，在一阵微光之中，他再一次看到了让他至死不忘的景象。
“这是什么？这就是漆黑天穹之外的东西吗，这些到底是……？”
曾经，第一次看见这幅景象时，他是这么问那位流浪者的。
“是星空……”
那位流浪者的嗓音嘶哑，明明眼睛都似乎已经瞎掉了，却还是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为他介绍，如破风箱一般干涩尖锐的话音道出了人族最为伟大的那一刻，在整个后天生灵之中，也只有人族对星空带有别样的情感，人族不像龙族，人能感受星空的意义却又无法到达。
在万古之前，当人们面对夜空，对其伸出手的那一刻，自问我是谁，那又是什么的一瞬，灵智便由此诞生，于夜空凝望百万载，终得如愿以偿。
“是无尽星空，绚烂星河，亿万不灭的群星，我们曾到达并触及之所，我们人族的心之所向。”
“就凭我们？”
“过去，我们曾触及天空，这幅景象只要看过一次，便永生不忘，你的眼中闪烁着星光，我知道你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如果你也还留有人族的自尊，就请你……请你告诉残存的人们，即便是在这个终焉的世界，在绝望之中前行，也万不可遗失人族的……荣光。”
这是那位流浪者最后的话语，而这番话他也对地窟之中的残存人们聚居之处说过无数次，有人不屑一顾，有人颤抖着流泪，有人只是用武器指着他，要求他交出天石。
他曾经也是那样的人，如果没有遇到那位流浪者的话，不过说实话他并不后悔。
只是他没有想到，在距离下一个聚居处还差一点距离的时候，他竟就此倒下，甚至将最后一颗天石之中的能量都快要用尽，有懂得天石的人说他这样使用是浪费，但到底怎么用才是浪费，他心中自有自己的答案。
模糊的影像之中，星河流转，这是不知道多少年前哪位古人随手纪录的，在如今这个残存世界或许唯一还能看见星空的方法，老人微笑着仿佛灵魂都被吸入其中，意识开始涣散，他似乎已经来到了那片梦寐以求的星空。
然而，身边却传来了脚步声。
是怪物？还是其他猎人？
老人很是勉强的扭过头一看，发现竟是一位身穿干净白衣的青年，风沙都从青年身旁绕行，青年的眼中有着老人熟悉的情绪，是感动。
“在漆黑天穹之外，有着我们所梦寐以求的东西，我们曾一度触及，那是我们永不消逝的梦，这块梦石……需要天石……请带给其他聚落……人族的荣光……”
老人说话断断续续，青年微微叹息一声，蹲下身子用手拂过老人的面颊，老人感觉到冰冷的身躯竟莫名的变得再次温暖，一股无法抑制的睡意来袭，老人陷入沉睡之后，站在老人身旁的青年看向了那块所谓的梦石。
“留影水晶和灵石吗？没想到真正道法都成这样了还有凡人活着，还有人带上这些东西传递，这块留影水晶倒映出的画面都模糊成什么样子了，人族的荣光吗？”
唯独这一刻，青年心中产生了认同，这是超越了本能的述求，是最真挚的情感，这个青年正是刚刚降临在这片终焉之地的夏毅，本来夏毅都不觉得真正道法还会有活物，但事实完全相反，不仅有，甚至还有人追梦。
“我或许能在这里找到答案。”
夏毅认为这些还坚强的生存在真正道法的凡人能够告诉自己究竟什么是人族荣光，荒神以他的角度告诉了夏毅，夏毅以自己的角度又去理解了一番，残存真正道法的凡人又会用什么角度去看待人族荣光？
这里是一片漆黑的世界，夏毅也是因为老人挂在腰间的小灯才能发现他，在这里光是活下去本身就是一种奇迹，当发现这个凡人的时候，夏毅也想过一些可能性，比如他在寻找可利用资源的时候迷路了，或者他是在逃避什么东西，毕竟夏毅用元神可以察觉到附近有许多死而不僵的弱小邪异。
14
从老人记事起，身处的世界便没有光。
唯有微弱的火焰可以为这漆黑永夜提供一些光亮。
“我……”
在疑惑之中醒来，老人发现自己睡在一处洞窟内，身边燃烧着一团营火，他的身体不知为何变轻了很多，眼睛看事物变得更加清晰，手脚运动自如不会感到酸胀和劳累，多少年来受过的旧伤也似乎莫名痊愈，他深切的感觉到自己变年轻了。
“我的梦石呢……”
恢复理智之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自己的胸前，自己的胸前有着一枚全新的梦石，水晶的棱角晶莹剔透，发出漂亮的荧光，他仅仅只是想象曾经所看到的那一幕，这颗全新的梦石便投射出清晰无比的星空。
更加透亮，更加辽阔，更加斑斓且多彩的无垠星空。
他一瞬间就被这片星空所吸引，他的思绪深深的陷入其中，直到一阵脚步声让他取回了自己的注意力，他偏过头一看，是他昏死之前最后看到的青年，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之前有产生幻觉，再次清醒之后一看，这哪里是一个青年，明显就是一个年纪不算太大的中年人，而他穿着的也并非是纤尘不染的白衣，而是和自己一样的脏烂灰袍。
“你醒了？要喝一杯温酒不？”
中年人递给他一杯味道古怪的液体，老人接过杯子，轻轻的泯了一口，这种如火一般灼热的怪异液体让老人感到非常怀念，在这个不见天日的世界，酒也是异常珍贵之物，只有部分聚落有余力酿造。
不知道有多少人猎人舍生忘死外出寻宝，就是为了能多喝一口酒。
“真是都快要忘掉的熟悉味道，朋友，感谢你，请问你是谁？”
老人说完，对着中年人点头至谢，中年人微微一笑，也喝了几口端在手里的杯中之酒。
“夏毅，一个旅人。”
“旅人？你可真是了不起，绝大多数人从出生到死也不会离开聚落半步，即便是猎人也不敢离开聚落太远，你为何而旅行？这样的世界还有什么值得你去看的？”
老人不解，夏毅也并未立刻回答。
“说不定这片世界的哪里就有着希望呢，比如你胸前的东西，那是我在一处古遗迹发现的物品，我并不知道映照出的画面是什么，但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有着和我一样的东西，我把我的给你，而你原本的就送给我如何？看得出来你更喜欢它，更清楚它的价值。”
夏毅没有道出全部真相，因为他所要做的是见证而不是过度干预，真正道法的情形比之黄昏还要黑暗，早已经堕入永不醒来的长夜，在这样的长夜之中，一点微弱的光芒都是那么的不易，更加容易看清人族的荣光为何物。
夏毅说完之后，老人下意识的握紧胸膛上挂着的留影水晶。
“是的，是的……我非常非常喜欢它所倒映出的一切，它是更加清晰美丽的梦。”
“你还没告诉我那是什么呢。”
“是星空，你知道天外吗？就在我们头顶的那层漆黑天幕之上，一直未曾改变的存在于那里，这上边所倒映出的每一颗光点都是恒古不灭的星辰，而也有着更多和我们身处的这片世界一样的星辰，外面的世界无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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