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木立日
夏毅很伟岸，但也众叛亲离，新人族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建立在夏毅所抛弃的东西之上，这就是夏毅所付出的，让人族荣光永在的代价。
他自己的晚年不幸。
“爹！其实您如果想的话，至少我会欢迎你的到来！”
夏繁在这一刻终于抛开了过往的一切，只是站在女儿的立场上看待自己的这个父亲，这一瞬间，她发觉夏毅的身影形单影只，失去了真正的笑，失去了再去感受幸福的资格。
“小繁，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夏繁不解的询问，他知道祸祖的担忧是不存在的，因为夏毅绝不会让人族走向自毁，他比这片星空的任何生灵都爱着这个种族，希望它可以长久的走下去，直到再无任何遗憾，带着笑意永眠。
夏毅起身，来到夏繁面前扶起夏繁温柔的抱住，这是他们父女最后一次会面了，他深知自己手中的罪恶，他已经不求自己能有善终，得到多少失去多少，他无怨无悔，虽悲痛与癫狂相伴，但他终是完成了誓言。
“无论前路是何。”
“我早有觉悟。”
6
夏繁就这么离开了荣光要塞，之前因为心里堵着，有太多疑问太多话想说，可来到荣光要塞，见到夏毅之后，那些话却又都说不出来。
她无法对夏毅说出“你错了”这番话。
夏繁甚至是希望夏毅是正确的，夏毅并没有太多选择，在存亡之间他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最后结果是何夏毅大概都能说出那句“我早有觉悟。”吧。
是的，夏毅早有觉悟。
一直都有。
百世之执，百世的觉悟，大概对夏毅自己来说，今生算是最美好的结局了吧。
站在荣光之厅中，夏毅目送着夏繁远去，转过身走向了雨儿和灵儿的封存之地，今后只有她们陪伴自己了，只不过夏毅并不打算留下任何子嗣，他的功与名太高，若子嗣无法承起，反倒会成为手握正统之名的强权。
而人们也会因为对他的尊敬而听从，一想到自己的子嗣或许将成为影响人族永在的可能性，夏毅就决定不留下任何后代，开天三帝的后代在后世是什么样子，夏毅看得一清二楚，有能者只有少许。
人族不需要正统，人性就是正统。
与曦族之战时，他太忙，忙到就连许多故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夏毅依稀记得昭炼冰曾想要来到荣光之厅找他，但最终并没有进来，他那个时候正是最疯狂之时。
她应该对自己很失望吧。
他们接受不了这个在屠杀和疯狂之中建立起来的新世界，接受不了曾经一度践踏人性的人族，手握星空的人们，脚下所踏的是万灵尸骸，没有了混沌，夏毅也难以供养蜃龙，导致蜃龙只能沉睡，从蛰伏年代起夏毅就再没有和蜃龙说一句话，只是让她安稳的沉睡在自己的识海。
灵儿的状况更加令夏毅揪心，灵儿虽从幽冥复归，但未得业火，没有混沌也难以长存，她本就是一抹未消退的意志，雨儿连神都不是，一旦解除封存，寿命最多不过十万年，改修星能也无法起到延寿的作用。
而自己……
即便肉身可以长久存在，但元神得不到供养，他不会以幽冥的方式延寿，他不会为了自己让人族一直对他献祭，他的寿命还剩下好几百万年，而雨儿和灵儿只能陪伴十万年。
夏毅舍不得将她们解封，因为这样，至少自己还能时常看到她们，等自己快不行了，和她们的寿命差不多的时候，就让她们陪伴自己，一起携手步入永眠吧。
在这之前，是长达百万年以上的孤独，现在的他是难以和新人族的任何人产生共鸣了，只有和他一同走来的人才会让他有熟悉感，他确实撑起了这片天，但这片天却也无比的陌生。
“去星空四处游历吧……”
夏毅如此想着，来到封存着雨儿和灵儿的地方，透过神晶看着她们安详的睡脸，忍不住想要立刻唤醒她们，但他不能，好在他还可以见证新人族的成长，好好见证新人族是如何在岁月之中走向巅峰的。
另一边，夏繁也回到了之前那颗生命星辰，夏繁将她和夏毅商谈的结果告知了所有生灵们，这个结果并不好，但也一点不坏，毕竟夏毅划出的是一整片星域，不是只有一颗星辰。
祸祖对于这个结果很失望，但事已至此，它也只能接受，因为它也累了，它本就被封魔大帝封印那么久，又听信了夏毅的话，长久的沉睡更是流逝了为数不多的力量，如今它是完全没办法和夏毅斗的。
因此说到底，它所想的抗争也只是嘴上不服输的奢望，它只是想要在抗争之中死去，在生命的最后燃尽战意，可他现在去战，只是自找侮辱。
或许都不需要夏毅出手，那些新人族之中的强者靠着那些莫名其妙的武器就能轰死它，他若是现出原形，大概都无法动弹太久吧。
罢了，罢了。
只是再败一次罢了。
就别再去想那么多，试着真正安享余生也行，它也为了先天战斗了一生，它除了征伐之外什么也没有，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失去了，就连最后的先天荣耀也被他自己抛弃，再开混沌说到底也只是痴人说梦，它只是想要带着先天一族再一次征战星空罢了。
无论那个对象是谁，请记住先天有泰坦，天生的战士，脚踏大地手承天，在万灵还未诞生的荒野，是泰坦走在荒芜的大地上，是泰坦倒下的身躯哺育了众生。
龙族和妖族不甘者比较少，它们大概从很早之前就放弃了吧，从龙族让位起就浑浑噩噩，就连复兴自己的种族也只是梦里想想嘴里说说，它们没有什么实际行动，或许它们天生就不适合长存吧，毕竟它们无心去建立什么，更不奢望留下什么，只是自然而然的与天地共生，它们是最初的后天生灵，不创造不毁灭不改变。
人族是最后诞生的后天生灵。
人族最大的不同就是生而有灵，灵让人族在岁月之中食百味知酸甜苦辣，让眼泪除了滋润干涩的双眼，也会为了失去什么而落下，在夜晚不捕猎的时候就抬头看看星空，思考在当时毫无意义，但一直思考却将无意义慢慢变得有意义。
我们是谁，我们要去哪里，那是什么？
猛兽对猎物伸爪，而人族将手伸向星空，人族创造了一个文明，文明是生灵的最高财富，人总是在进步，曾经是，现在是，未来也是，在过去就有人安居家园，而也有人再出发。
但人类的文明，终究还是源于人性的。
曾一度丢弃过人性的文明，人们不会认同，那已经是另外的东西了，是人族也好不是人族也罢，或许对同样作为生命的其他生灵而言，只要有灵，种族之别大概并不重要，万灵生灭循环，只愿孤单的灵能够找到让自己伸手想要触及的东西。
曦族是秩序的生灵。
尽管一开始只会模仿，却一直想要创造出新的事物，曦族天生便有着强烈的创造欲和求知欲，它们热衷于思考，对自己的同胞忠贞不二，它们将认为不需要传递下去的精神抹消，只把最好的思想留给下一代，纯净的结晶是它们最好的象征。
它们始终美丽，结晶或许单调，但也是在黑暗之中才单调，若能有光，光明之下的结晶定会绽放出美轮美奂的绚丽光华，每一个灵都来之不易，每一段思考都是星空的奇迹。
请让这片星空有更多生灵出现，因为再是美丽的结晶也需要其他的灵去赞美。
如果还能再一次的重现星空，请不要再讨厌，请不要再嫉妒，美丽的结晶只想被欣赏，祝愿所有的生灵们都能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可以看到美丽的结晶，可以看到那漫天繁星。
岁月，一岁又一岁，一月又一月。
时光从不停息，如光一般至美却又飞逝而过怎么也抓不住。
泰坦最先走上征程，祸祖在临终之际，说了一遍又一遍的同一句话。
“好想……和人族武帝……再……再战星……星空……”
“吾之血……渴望……再沸腾……”
但最终，血还是冰冷了下来。
春夏秋冬，白天黑夜，金黄的田野上摇曳着麦浪，带着泥土芬芳的微风吹拂，月光正柔。
几个孩子们在田野之中嬉闹，天空之中漂浮着许多灯笼，除了夏繁以外，最后一位人族的古修士逝去，灯笼是为它们送行的，自古传下的修真文明就像那高飞的灯笼一般远去了。
但灯笼却在风月之下迟迟不飞走也不落下，就似乎是古修们的灵还在路上仿徨不止，不愿远行，在月光之下迟迟眷恋一去不回的曾经，过往走过的路变作了明灭交替的烛光，述说着一段焚身耀天的历史。
忽然，灯笼一个接一个的自己燃烧了起来，黑夜一瞬变得有些明亮，带着火光的灰烬直到落地都还不愿熄灭，曦族展现了它们那纯净空灵的歌喉，唱起了宁静的曲调，静谧的夜，远走的人，万妖依旧是漠不关心，只有一匹或有灵，或无灵的孤狼在月下悠悠的长嚎。
但已长眠者，孤狼难扰，再叫也无回应。
夜依旧是夜，孤狼今夜还站在悬崖边，它颤抖着身子还想长嚎，想唤醒什么东西，远方曾经的麦田已是一片荒地，月下朦胧，风沙之中忆往昔，只留下它生命中最后的低鸣。
日出日落，伴随着月的阴晴圆缺，但早已经无人还能唱起但愿人长久。
一角缺月再度圆满之时，身上散发着月辉的生灵望月，述说月之华，歌颂月之美，它身旁由石头雕刻而成的人像身上披着早已经看不出原貌的脏烂布条，若是曾经，石像定欢呼雀跃，赞扬这美丽的歌声。
莫名的，无泪的结晶落下了晶莹玉珠，为何无灵看我一眼？
它不愿，不愿独自歌颂月华，它的身躯在月光之下裂解，一道明光向月远去，大概在月的彼方有着曾经注视着它的灵吧。
残存的废墟之城，夜风拂过大钟，冬夜总是会落雪，钟声悠扬而起，飞雪纷纷扬扬，钟楼之下，一个老婆婆坐在吱呀吱呀响个不停的摇椅上，想起了被人怀抱之时的温暖，她冰冷的身躯似乎渐渐暖和了起来，无边的荒凉变得生机勃勃。
听，有灵在歌唱呀。
看，有灵与天地为伴啊。
瞧，有灵能搬山跨海呀。
咦？有灵的脚步看不到边啊。
能走过冬夜吗？知晓何处是归途？
原来，繁华是永不落幕呀。
7
夜色凉薄，月下生辉。
一个老妇人依靠在另一位老人的肩膀上，他们坐在花丛之中，另一位老人指着满天繁星，讲述着关于星座的故事，而这满天繁星如今几乎都有着人族存在。
混沌逝去之后，道法天也随之成为了历史，如今之天纪号人恒天，人族的势力空前强大，广阔无边的星空人族几乎哪里都能去得，在科技和星能的帮助之下，人族几乎是脱离了一般意义上生灵的范畴，就连璀璨的群星明灭也在人族一念之间。
伟大的种族，荣光不灭的种族，这便是人族。
人恒天，夺天帝夏毅夺天之后第二百九十万年，全星空都在庆祝一个大日子，这一天是夏毅诞辰，人族举族欢庆，人们又谈起了过往的历史，宇内四方无不赞颂夏毅的伟名。
但被赞颂者却只是安宁的和自己一生的挚爱观星而已。
“雨儿，灵儿还醒着吗？”
头发灰白的老人笑呵呵的对一位老妇人如此问道，那位老妇人摇了摇头，这让老人有些失望。
“她睡着了，说起来我也有些困了。”
老妇人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灵儿早已经无法维持自己的身躯，依靠着雨儿的灵，两人同时借用一个躯体陪伴在夏毅身边，夏毅已经带着雨儿旅行了十五万年，夏毅用尽一切手段给雨儿延寿，这十五万年来，他们只是走访这无尽的群星之界，有时候会留下什么，有时候也会什么都不留下。
或居住在城市之中，成为远近闻名的制器大师，也或者是三人一起举办一个戏班，聊唱过去那一段段不为人知的历史，只是老人每每说到自己年轻时所犯下的罪责，总有人跳出来骂老人是个老糊涂，什么都不懂就乱说，还险些被督察者抓走。
有时候，也会突发奇想游荡荒星，去欣赏那些不为人知的奇景，如今人族所在之地，常人是真的一辈子或许就连千分之一都看不尽，人族界域太多太多了，不再是就如天上的繁星，以前这或许是比喻，如今是现实。
人族界域就是天上这繁星所在。
老人和老妇人每时每刻都在一起，看遍青山绿水，看遍荒芜险峻，直到再没有什么会让老人和老妇人感到新奇的事物之后，他们又结伴在各地以不同的身份去品味人生百态。
看遍星空之美。
尝遍了星空之中人族所创造的各种美食，任何有一点新鲜的事物都会让他们去尝试，这十五万年来很幸福，直到最近两者的精力越来越少，甚至是开始需要睡觉了，而需要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新生的事物变得越加健壮，而应该老去的事物则开始面临自身的消亡。
但对于夏毅而言，这或许是他人生中最期待的时候了吧。
他将步入永恒的宁静，和相爱的人一起携手，拥有草木的生命界域只占人族界域的少数，但也是绝大多数表现出色之人想要选择的居住之地，天灵星，玄黄星，荣光之地，这三处几乎是人挤人，也集中了如今人族的绝大多数权贵。
但老人和老妇人并不在其中之一，只是在一个比较寻常的生命界域，非常放松的享受着安详，老妇人即使牙齿都掉光了，皮肤满是皱纹，早已看不出曾经的美丽容颜，但英俊不再的老人仍就像是怀抱着天底下最美丽的人儿一般，将她紧抱怀中哼着小曲伴她入眠。
睡在芳草地上，以星空为被，他们睡得很舒心，梦中皆是一路上或奇趣，或值得铭记的见闻。
第二天，老妇人醒得倒是比老人早，她想要亲一下老人的脸，让老人在她的亲吻之下苏醒，没想到老腰却有点弯不下去，一个不小心直接摔在了老人身上。
“嘶……雨儿别这么热情啊，我们都什么岁数了，哎哟我的肩……疼死了。”
老人瞬间被痛醒，疼得龇牙咧嘴，不是他们不想去其他地方再看看，而是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再远行了，就算是依靠飞船远行，估计大概率会死在路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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