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凡玖
春花看到张然憨笑道：“然娃子，额家里高粱面都下锅了，却发现盐一点都没了，额就想过来问问你们有没有，借额一点儿，等下次额家那口子去公社买了再还你们！”
她知道张然是这伙知青的头头，所以借不借得到是他说了算。
刚才这位姓蒋的女知青也说了，要问问张然。
张然对这位名叫春花的妇女有印象，他们刚到这里的时候，有很多不懂的风俗啊事情啊没少请教人家。
他记得春花的老公叫狗娃，是个身形高大的青年，一把子力气。
当然这一把子力气并不单单是说他上工干活好，还有造孩子也厉害的意思。
春花家已经生了七个娃。
两人结婚也就十年，基本每年一年半就生一个。
大家因此也经常打趣春花老公狗娃，说他驴日的就知道干那事儿，生这么多哪里养得活。
还有，大家虽然叫春花婶子，但是其实人家也就比自己这货知青们大个五六岁，只是农民妇女干活多，风吹日晒得显老，看着就跟四十岁一样。
“乡里乡亲的互帮互助是应该的，蒋碧云，你直接拿一袋盐给春花婶吧！”
春花连忙道谢：“还是你们知青大方！然娃子，你又是给村里建学校，又是教娃娃们上课，额们可感激你啦！对了，村里有几个婶子托我向你打听一件事儿，问你有没有在村里找婆娘的打算，有的话让我做媒哩，已经好几个叔伯看上你了，他们家成分也都顶好，都是贫农，屋子姑娘也生得贼俊，身材也好，跟婶子一样屁股大好生养，保管给你五年生四个！”
张然听得眼角直跳，五年生四个？十年生八个！这是要超越你们两口子的节奏吗？
他连忙摇头道：“婶子，我有女朋友的！”
“城里姑娘？”春花笑道：“婶子也猜到了，你这么优秀的后生不可能没有姑娘早点下手的！不过婶子跟你说句交心的话，城里姑娘哪有额们农村的姑娘会干活？再说你们现在又分处两地，这女人和男人不见面，迟早感情会变淡的！”
蒋碧云刚好从窑洞里拿了盐出来，听到春花说城里姑娘的不是，顿时不乐意了，脸立马拉了下来，把盐扔到春花手里，冷淡道：“我还不知道原来我们这三个女知青这么不入婶子的眼呢！”
春花表情讪讪，自知失言，道了声歉，赶紧拿着盐离开了。
张然好笑道：“蒋碧云，你至于吗？人家不就是说错一句话嘛！”
蒋碧云忽然眼泪就下来了：“我哪生她的气，我是突然有点害怕，看不到未来在哪！”.
第105章
蒋碧云流泪，当然有春花婶子说的那些话的原因，但最多也就是个引子，主要还是生活太压抑，她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个农民，整天搞得灰头土脸，穿着缝缝补补的破棉袄，有时还会学别的妇女在头上系一块白毛巾用麻绳当腰带系裤子。
她哭的是也许真的要一辈子跟黄土地打交道了，每日早出晚归挣工分，但也没有几个钱，甚至连口粮都不够吃。
二十多岁就衰老得跟四十岁一样，皮肤粗糙得像枯树皮。
已经这么惨了，没想到还会因为出身问题被春花婶子这样的农村女人嫌弃。
蒋碧云真的看不到未来的希望在哪。
张然心里一转，已经大概知道了蒋碧云难过的原因，他沉默了 一下，伸手拍了拍蒋碧云的肩膀，认真说道：“坚持！记住我说过的话，我们总会回去的！”
“你不用安慰我了！”蒋碧云还是很消沉，回去？看不到一点这方面的征兆啊。
张然笑道：“相信我！不过在机会到来之前，你还是趁着现在有闲时间，多复习一下文化课吧，这样机会来了才能狠狠抓住！”
“你什么意思？”蒋碧云皱眉，用探究的目光盯着张然，似乎想要看穿他真正的想法。
“天机不可泄露，泄露必遭天罚。”张然说的含含糊糊，当然这也不能怪他，说多了万一被有心人注意到，说他妄言国家大政方针，那就麻烦了。
“故作神秘！”蒋碧云将信将疑，但是心情好了一些，有个人对未来充满希望，总比大家都一起绝望要好。
“是不是故作神秘你以后就知道了，我只说一句，国家建设永远少不了知识分子，不然国防武器谁来造？桥梁铁路谁来设计？社会主义优越性谁来研究？”
蒋碧云听得愣愣出神，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中的火苗渐渐重新燃烧起来。
就这样，张然带着这帮知青，在石川村上上工，抽空轮流到村小学给孩子上上课，时间过得很快，渐渐进入了腊月。
北方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北方的风俗里，小年是非常重要的日子，因为家家都要烙饼子祭灶。
祭灶就是祭奠灶王爷。
民以食为天，在老百姓看来吃饭最大，所以灶王爷就是非常重要的神明。
虽然后来随着新华夏成立，国家要求破四旧反封建，所以连以前主要祭祀的那些灶王爷啊土地公啊龙王爷啊等等都被列为邪神淫祀给捣毁了。
但是现在虽然不祭神了，有的风俗却保留了下来，比如老百姓依旧会在这天烙饼子。
此时石川村的知青们都聚集在张然和钟跃民的窑洞里，围在锅台边，巴巴地等着蒋碧云烙的饼子出锅。
“还没出锅就闻到香味儿了！蒋碧云你厨艺不错啊！”郑桐搓着手，两只眼睛狼一样盯着大铁锅，满脸都是迫不及待。
蒋碧云笑道：“以前在家看我妈做过，她是北方人！”
“真是贤惠的姑娘，真不知道哪个孙子将来这么大福气会娶了你！要不哥们儿吃点亏，把你收了得了？”郑桐对蒋碧云一直贼心不死。
钟跃民嘲笑道：“郑桐，原来你丫喜欢当孙子啊！”
“跃民，你知道个屁，现在我们据点雌性资源严重不足，狼多肉少，为了能够吃到肉，不要说让哥们儿当孙子，命哥们儿都能豁出去！所以哥几个，哥们儿郑重奉劝大家，千万不要跟我抢肉，咱哥们儿最是护食，逼急了可是会拼命的！”流氓式的话，竟然愣是让这孙子说出了破釜沉舟的勇气。
赵大勇也跟着起哄架秧子，道：“郑桐，咱们哪个不是快饿死的狼？不要以为就你一个敢拼命，为了吃肉，咱们可都敢拼命的！”
曹阳嘿嘿笑道：“不吃肉毋宁死！”
钟跃民笑道：“你们都拼吧，到时候两败俱伤，哥们儿好跟着捡漏！”
郭洁鄙视道：“钟跃民，你丫真阴险！”
钱志民突然问张然：“张对长，你怎么也不发表一下意见？是不是等我们七个厮杀死绝了，然后你丫一人独占三个，尽享齐人之福啊？”
张然也跟着凑热闹，开起了玩笑：“那是！这就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蒋碧云也不知道是被众人的流氓话挤兑的，还是灶台旁边温度太高让火烤的，反正俏脸红艳艳的，瞪了几人一眼，没好气道：“你们几个大老爷们，见天就知道拿我们三个小姑娘寻开心，真是出息啊！谁在多说一句废话，饼子不给他吃啦！”
这话威慑性很大，包括张然在内，所有人都紧紧闭上了嘴，好像生怕西北风太大冻了牙齿和舌头.. .....
“哎？门外好像有人影闪了一下！”张原突然惊呼道，说着下意识抓住了旁边张然的袖子。
王虹猜测道：“不会是年吧？今天是小年，年出来巡视人间了！”
张然笑道：“要真是年，我还真想见见！”他起身走到门外，再出现时，手里已经拽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了。
钟跃民惊讶道：“憨娃，你怎么来了？”
憨娃摇摇头，不说话，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大锅直吞唾沫。
蒋碧云揭开锅，用铲子把饼子都翻了一遍，对憨娃柔声道：“告诉姐姐你来干什么？说了姐姐给你饼子吃！ ”
憨娃又摇了摇头。
张然顿时明白了：“这小子没有别的事儿，肯定是闻到饼子的香味儿，所以追踪过来的！”
憨娃果然点点头，流着口水怯怯地说道：“我……憨娃不吃，憨娃就是闻闻，闻一下就饱了！”
这话听得几个人都有点心疼。
又过了几分钟，饼子终于出锅，顿时整个窑洞里芳香四溢，饼子黄聪聪的，掰开之后里面雪白诱人，咬一口酥脆酥脆，几个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了。
张然拿了一块烙饼递给憨娃：“饿了吧，吃吧！”
“憨娃不吃！额爷说了，白白的麦面太金贵了，额们命贱，吃了肚子疼，额们吃高粱玉米面就行啦！”.
第106章
这话听得张然等人心里都不是滋味儿。
这就是靖边老百姓的生活，日子太苦了，一年吃不了几顿麦面，长年累月就是粗粮打底，玉米吃完吃高粱，高粱吃完土豆上，粗粮吃多了容易便秘，上个厕所都得蹲半个小时。
朱老汉所谓麦面金贵憨娃命贱吃了肚子疼，这当然是骗孙子的鬼话。
事实是，家里没有麦面吃，只能以此打消孩子天生想吃细粮的欲望。
这穷地方几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朱老汉小时候他爷也是这么告诉他的。
“拿着吧，你爷要是问起来张老师给你的，再告诉他，麦面再金贵也没有人金贵，这玩意儿人人吃得！”张然因为给憨娃带过课，所以自称张老师并没有不妥当之处。
憨娃咽了口唾沫，犹豫着要不要接。
张然脸一板：“拿着！这是老师的命令！”
张原也走过来在旁边摸摸憨娃的脑袋，柔声道：“拿着吧，听你张老师的话就对了25！”
在众人的劝说下，憨娃终于接过了烙饼，其实他早饿了，要不然也不会闻着味儿就自己找过来。
钟跃民笑道：“你要不要先咬一口尝尝？”
憨娃眼神里闪过一丝渴望，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额要带回去跟额爷一起吃！”说完向知青们鞠了个躬：“谢谢老师们！”说完转身撒丫子跑了。
蒋碧云心里酸酸的：“憨娃这孩子倒是挺孝顺的！还知道给朱老汉分着吃！”
“就是活得不容易，寒冬腊月的，脚趾头都露在外面！”郑桐叹道。
张然心说这年头谁又活得容易呢？大家都是岩石缝里挣扎的小草，在寒风中死扛着，因为知道在党的领导下，春天终将到来。
小年过后就是春节，天地都结了冰，农活也干不了，所以北方的农村便产生了一个词：猫冬。
像猫一样慵懒地趴着，少活动，以减少消耗，度过冬天。
除夕这天，知青们也学着村民燃了艾草，贴了春联，随后搞了一顿年夜饭吃了。
野菜面条、外加一人一块红烧肉，还有玉米蒸的甜粑粑，年夜饭简单，相比其他村民却也算丰盛了。
石川村的村民们的年夜饭也是野菜面条，不过面条不是纯麦面的，里面三分之一的玉米，三分之一的高粱，外加三分之一的麦粉，后世的人肯定会说：粗细搭配，营养均衡，但老实说，这并不是村民们乐于吃的，如果有选择，谁都想吃全麦粉的。
当然，今年春节村民的年夜饭已经比往年好太多了，因为家家有肉吃。
张然去供销社买了六十斤猪肉，每户村民都分到了半斤。
又是建学校，又是分猪肉，再加上张然干农活还厉害，所以如今的张然已经在村民中间树立起了一定的威望。
当然，张然分猪肉倒并不是要收买人心，他只是单纯觉得，村民们苦哈哈熬了一年了，过年时候要是还吃不到一口肉，那就太悲催了。
他虽不圣母，但也于心不忍。
就这样，张然和知青们在北秦省度过了第一个春节。
算算时间，他们从离开四九城到现在，也差不多有半年时间了。
按照张然的推算，再有半年就会到下一次征兵，如果这边事情进展顺利，他会在下一次征兵的时候，运作一番，然后离开这里去参军。
毕竟那里还有个美丽的姑娘在心心念念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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