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木
“他们两个来到一座崭新的城市，这个城市里最大的企业家是富家千金父亲的朋友的儿子。穷小子夫妇最初受到了他和他的夫人很多帮助。可别人的帮助终究有限，穷小子是很有自尊的一个人，没钱的时候也没开口消费人情，而是为了公司能够起步，每天都在外面跑业务。”
“对了，顺带一提，穷小姐和富家千金结婚后很快就有了女儿，但因为没空照顾，所以只能寄养在奶奶那边。”
这句话说完，夏瞳终于有了反应，瞳孔中不夹杂任何感情，冷冷的问了我一句。
“这就是你说的睡前小故事？”
“嗯，或许你觉得很熟悉，但我对天发誓，只是恰好听起来差不多罢了……”
“有病！”
“别急啊，事情刚刚要到高潮！”
夏瞳不信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连我自己都不信，但很快她就会知道我为什么不直接用名字称呼的理由。
“时间就这样过了几年，公司始终没有起色，穷小子还是那个穷小子，可富家千金却不后悔。因为她知道原因不在穷小子身上，而是那些已经赚到钱的老顽固看不懂未来的趋势，更看不懂穷小子的深谋远虑，但凡穷小子的家境稍微好那么一点点，也不用整天去拉投资。”
这句话当初说肯定会遭人鄙夷，但现在我可以毫无顾虑的开口。
那些曾经被夏瞳她爸找上门希望能够拉到赞助的人，早就泯灭于众人了，现在加起来都未必有夏瞳她爸十分之一的分量。
去北欧小国开个会甚至能得到总理的接见，希望能将国内成熟的互联网模式引进过来，这种待遇那些「老顽固」谁有过？
“如果穷小子夫妇稍微聪明一点的话，可以再等一等，等到所有人都反应过来的时候再入场。可那样穷小子比别人多看十几年的优势就会变得荡然无存，富家千金不想看见自己的丈夫这样默默无闻，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有多大的野心和能力，所以她做了一个决定，回家去求好几年都没见过的父亲帮忙，一个人低头认错……”
正是因为这一件事，让我知道了夏瞳母亲当年的这份感情有多重。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一个比夏瞳还要胡作非为的女生，夏瞳小时候至少还是普通人，可她却从生下来就是千金大小姐。
试想一下，如果那种情况下夏瞳和我私奔，那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会向父母低头认错吗？
我想答案是肯定的，关于这一点游琳和方依依应该也是一样，但她们心里肯定有诸多不情愿。
毕竟出门的时候是「私奔」，想着靠自己的力量闯出一片天地，然后让父亲刮目相看，可现实却很残酷，逼得他们不得不承认父亲当初的做法正确，那整件事的性质就变了，完全可以理解成「没有父亲帮助，自己的丈夫就一事无成」。
“为了维护穷小子的尊严与自信，富家千金谁也没告诉，认错是她一个人的事……”
江晨正是因为看穿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有代替夏瞳母亲自爆的想法。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血缘关系都是不能被轻易舍弃的。
哪怕我和夏瞳热恋期间，说什么全世界最在乎的就是对方，但极限也就是和血缘关系同等，不可能超越血缘关系。
“之后没人知道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结果却是穷小子的公司接到了一笔庞大的订单。只要有了这笔订单，事业能起步，公司能转亏为盈，自己家也能换一间大点的房子，女儿不必再当留守儿童，更重要的是能实现穷小子最早答应母亲的事，带她出去看看世界……”
“穷小子之所以是穷小子，就是因为父亲过世得早，母亲为了他又没有改嫁，一个人打零工含辛茹苦的把他养育到大学毕业，所以在得知这笔订单的时候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明明在母亲生日那天得到这样的一个喜讯，但现在说起，心里泛起的只有苦水。
如果之后那件事没有发生，现在他们聊起这件事的时候一定是抱着怀念的想法。
“可那订单毕竟是富家千金的父亲给的，态度不是很好，明确说了当天就要签约。按理来说这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反正穷小子每天都在跑业务，能签约那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就算别人不说，他也会问能不能今天解决。在不知道对面为什么会找上门来的时候，他不可能也不敢拖太久。可那天好巧不巧是他母亲的生日，很早就答应了自己的女儿要一起帮母亲过生日。”
“这是恰好听起来差不多？？？”
夏瞳的眉头深深皱起，刚刚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听到这实在是演不下去，可我要说的话还没结束，也实在不能承认夏瞳的猜测。
“茫茫大的一个世界，有些雷同很正常，后面的事情发展就完全不同了！”
“……”
“穷小子听到后心里也很纠结，母亲、女儿是他最重要的人，出尔反尔女儿这个年纪肯定不高兴，但他同样知道这次机会不容错过，无论是为了自己的梦想，还是妻子女儿的生活，亦或是为了对母亲的承诺，对岳父的自证，这份合同他都必须要签！”
“所以在一番解释过后，穷小子母亲没有任何犹豫的同意了，在她看来自己的生日一点都不重要。可穷小子的女儿却不太高兴，最后折中的法子是晚上回来再过一次，无论工作多忙、时间拖到多晚都得回来，至于当天出门玩的事情则暂缓。”
“事情发展到这，一切都很顺利……”
深吸两口气，紧接着说出最重要的部分。
“可穷小子的女儿并没有那么安稳。在穷小子走后，还是对父亲的离开有诸多怨言，自顾自的认为奶奶不高兴，所以瞒着奶奶去厨房下了一碗面，那碗长寿面寄托了小女孩幼稚但真诚的爱意。”
“……”
“奶奶知道后虽然责怪小女孩不该一个人进厨房，但还是很高兴的吃完了小女孩做的面，之后将小女孩送去幼儿园，从幼儿园回来的时候时间还早，奶奶有点困，就想着先睡一觉起来再说起来的事情，可没想到这一觉睡下再也没醒来……”
嘭——
“这就是你说的事情发展完全不同？跟你在这浪费时间的我真是傻子！”
夏瞳动作特别夸张的从地上爬起来，神情也有些慌张，但眼见她要离开，我下定决定说出了那句决定胜负的话。
“现实生活里是你的奶奶心脏病发，因为你爸出尔反尔的缘故，导致身边没人照看，奶奶一个人在床上痛苦的死去。”
“……”
“而我的故事里是穷小子的女儿煮完面后忘关煤气，奶奶怀揣着睡醒打扫卫生，然后下午去接孙女回家，晚点一家人再一起过生日的美梦睡着，在意识涣散中面带笑意的离开。”
“……”
“夏瞳你说！「现实」与「故事」的发展是不是完全不同？死的时候能毫无痛苦，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幸福吧？”
你才是最懦弱的人
“你什么意思？”
夏瞳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冷若冰霜的眼神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只是和你说一个故事而已，如果按照我说的情节发展，后面的事情是不是更加合情合理一些？”
“……”
夏瞳用力攥了攥自己的手掌，似乎是在压抑身体里的什么，为我的真相拼图又补上一块。
我看到了但是不能去管，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必须将夏瞳这些年沉浸其中无法自拔的虚假通通打破。
“回来之后的穷小子得知噩耗，为了不让他的女儿知道真相，所以他撒了一个谎，谎称自己的母亲是因为「心脏病发」，然后身边刚好无人照料不幸去世。”
“叶熙！！！你到底什么意思？！”
夏瞳咬紧了自己的牙齿，声音有些颤抖，满屋充斥着惶惶不安的氛围，好像世界末日就要来临。
但这在我看来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和我比起来，夏瞳才是最懦弱的那一个。
“你难道自始至终都没怀疑过你奶奶的死因吗？”
“……”
“她可是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把你爸抚养大，那种身体你觉得会有心脏病吗？”
这时候也没必要再用穷小子代指了。
整天忙活的人怎么可能有心脏病，有心脏病她还能整天忙活吗，这个因果关系应该很简单吧？
“就算有……那在你面前为什么一次也没发病？你的父母也没嘱咐过让你小心，明明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你们两个住在一起。”
“……”
当年没发生那件事之前，夏瞳母亲同样在外帮衬她的父亲。
那时候夏瞳已经不小了，如果真的有心脏病这个隐患，那两个人于情于理都该嘱咐夏瞳一句，至少要嘱咐她药放在哪，至少要嘱咐她奶奶发病，第一时间要打120。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你的父母也不知道，然后那天恰好是第一次发病，但这可能吗？”
“……”
与前两项比起来，第一次发病就直接痛死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这一点夏瞳想必比我清楚。
所以在我说完之后，她全身的血液才会沸腾起来，我听见她的动脉在两边太阳穴里如同两只铁锤似地敲打，吐出来的气也好像是来自山洞的风声。
“你不用那么紧张，深吸气，我话还没说完……”
如果连这些都接受不了，那夏瞳又怎么接受我接下来要说出的事实？
自己做出来的事情总要自己承担，有些话那些人不敢说，怕亲手把夏瞳推进绝望的深渊，那我来就好了，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你接触「夏述」这个人的时间肯定比我长，毕竟是父女，而且看到的东西也肯定比别人多、比别人全面，不像我看到的永远都是完美无缺。所以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你爸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就算心里不愿意承认，事实也没办法反驳，他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并不只是在外人面前装样子。”
“……”
“可就是这种男人，在明摆的事实面前居然连低头道歉也不愿意做，甚至不惜和自己最爱的女儿「决裂」，你觉得这正常吗？”
“……”
闻言，夏瞳沉默了，
现在毫不客气的说，夏瞳被恐惧围困了，恐惧使她的两肘缩紧在腰旁，使她的脚跟缩紧在裙下，使她尽量少占地方，尽量少吸取不必要的空气。
这种姿势似乎是她的习惯，而且是从很早以前就养成的习惯，只是我从来没见过。
“那可是他的亲生母亲！从小到大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为了他甚至都不再婚。你爸又不是白眼狼，为什么就不肯低头呢？”
一万个人知道这件事，我想一万零一个都会提出质疑。
这不是敷衍就能掩盖过去的事情，夏瞳她爸又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要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而且一做就是十多年。
明明拖着也不会有任何改善，反而还会让自己的女儿更加瞧不起自己，在「言而无信」这个基础上，凭空增添一条「懦弱无能」的原罪。
“我想有那么一段时间，你肯定怀疑过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但什么苦衷能造成现在这幅局面？”
“……”
夏瞳嘴唇哆嗦着，好像拼命想说话，但到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这个人在温柔乡里躺了太久，一切的苦难都是由她父亲背负，我现在说的这些对她而言是有生以来最大的打击，她连反驳都无法做到。
“没错！你爸没有第一时间承认罪过的原因，就是凶手不是他！”
“不是他是谁？！”
夏瞳朝我嘶吼了一句，我明明应该同情她，可她越是这样我就越瞧不起她，心里只觉得夏瞳很可悲，将谎言重复一万遍后，自己都忘了那是谎言。
“你听我说完行不行？咱们先不管凶手是谁……可一旦你爸承认母亲的死是因为自己，对重视感情的「夏述」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会崩溃，可他还有妻子和女儿，他不能崩溃！”
“闭嘴！”
“想想你爸在那天道完歉以后发生了什么吧，我都知道你爸几宿没睡，你难道不知道吗？”
当初工作紧凑成那么样子，我也没听别人说夏瞳她爸怎么样，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都很有精神。
可道歉之后明明应该放下心中的重担，但现实却恰恰相反。
那些日子里夏瞳她爸的疲惫是肉眼可见的，而且不光是身体上的疲惫，更多的还是精神上的疲惫，如果不是害怕别人担心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恐怕他早就真的崩溃了。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对夏瞳她爸有了更深一层的敬佩，换做是我绝对不可能那么快就重新站起来。
“夏瞳！你好好想想吧！你爸明知是这种情况，可他还是把本不该由他承担的责任承担了下来，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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