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吞噬药师的宝木德里奇
他们并不缺少食物，也得到了充分的治疗，甚至好好体验了一把神恩文明的舰艇生活。
不得不说作为拥有远征探索目的的舰队，大天使号护卫舰本身的生活设施是完全足够甚至有一定的娱乐冗余的，要不然也不能够承载一支好几万人的超人类军事队伍，横跨一整个世界来到这里。
但是这种异域风情的旅游项目，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他们现在只想要回到自己的安乐窝，享受一杯咖啡或者一杯威士忌，如果可以的话就算是炸鱼薯条配可乐他们都甘之如饴。
可是并没有，他们望着站在原告席上，低着头淡定整理资料的那个女人，表情各异，眼神微妙。
艾丽娅齐了齐手里的资料，抬头看着大家，最后目光定格在被告席上。
被告席上有很多人，那玩意儿与其说是被告席，不如说是阶梯教室直接分了三分之一给他们。
玛格丽特女王，这个已经七老八十的老女人换了一身朴素的学者风格衣服，戴着眼镜，看着手里的文件。
而在她身后，是被召集起来的丹麦乃至于部分瑞典的事务官，因为艾丽娅接下来的诉状牵扯到他们。
等到五位明显带着奇怪地域风格的大法官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转出来并且接替了原本的大法官，诉讼开始了。
艾丽娅低下头翻了翻手里的文件：“首先要说的是关于核电站的问题，这份检查报告来自波兰自己，是他们的前健康部门要求健康和金融部门，对核工业升级和清理费用进行评价后产生的——为什么你们这座预计在17年就拆除完成的核电站，拖延到了现在？”
玛格丽特女王抬起头，看了看身后，他们的健康部门事务官喉咙滚了滚，在大家的注视下，走出来硬着头皮回答道：“我反对——”
于是大家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反对什么？你现在有资格反对吗？
“我来帮你回答吧。”艾丽娅看着他：“你是不是想说，核电站拆除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对。”
“你是不是想说，拆除过程会产生超过七十万立方米的钢筋混凝土、管道以及各种废料，所以需要时间？”
“对。”
“你是不是想说，你们的资金有很大的缺口，拆除这个东西需要花四个亿——然后你们处理整个反应堆产生的医用同位素等核废物就已经花费1亿欧，并且这些废料储存在Borselle核电站附近不知道该运往哪里，官方已经在过去20年内为处理反应堆的核废物花费了2亿欧元……实在是没钱了？”
“对对对！”那个事务官连连点头：“就是这样！”
大家露出稍微释然的表情，而后交头接耳，不知道艾丽娅为什么要大张旗鼓提这些。
这听起来，波兰没有什么问题啊？
“这是死亡之群出现之后，袭击核电站的所有过程信息汇总。”艾丽娅扬起一张纸：“首先，他们袭击了一座正在拆除的核电站，而且是在晚上，这没办法，我们所有人都不能苛求核电站的工作人员能够知道怎么应付这种危机。”
然后她放下那张纸，身子微微前倾：“但是你们知道为什么会引发这种危机吗？”
“……为、为什么？”
“核电站的2号机组正在进行停堆大修，准备进行后续的拆除工作，但是2号机组的反应堆刚进行卸料操作不久，从反应堆内卸出的乏燃料暂时存放在乏燃料池中，这些从反应堆内拉出来的核燃料具有极强的放射性，不断的放出大量的衰变热……不好意思，我说错了，核电站的工作人员，并没有把乏燃料存放在乏燃料池里。”
“这是——什么意思？”
大家纷纷交头接耳，术业有专攻，大家不理解核电站的工作原理再正常不过。
直到一部分有能源工程经验的工程师解释了一下，大家才明白乏燃料池还有一个功能，就是屏蔽辐射。
水是辐射线的良好的屏蔽体，正常来说一个乏燃料池7米深，内里的水可将乏燃料的辐射线降低约1百万倍。
因此，虽然乏燃料池水下的燃料辐射可能有上万毫西弗，但是乏燃料池水面上的辐射却可以接近于零，所以在正常情况下，乏燃料池应该是反应堆厂房内辐射最低最干净的地方。
但是没有正常情况——因为没有进行正当操作，拆卸出来的乏燃料因为强大的热衰变，将仅有的冷却水完全蒸发殆尽，强烈辐射引来了死亡之群，而关停了前哨站的丹麦地区并没有能够预警死亡之群出现的管控单位。
“所以这是一个悲剧。”艾丽娅把那份资料放到一边：“但也只是一个悲剧，我们来说说这份悲剧为什么会发生，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我不知道……”健康部门事务官已经开始擦汗了：“但是这和我无关——我是去年才就任的！”
“丹麦官方之所以延缓核电站的拆除，是因为他们觉得最大的财务花费来自拆除在1997年关闭的the Dodewaard 核电站，而从1997年至今，他们仍然坚持这笔费用应该由核电站的股东来支付，如果想要升级以及清理荷兰核工业可能会花费4亿欧，你们不想出这个钱。”
丹麦官方人员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似乎隐约察觉到了点什么，但是好像又没有。
艾丽娅平静地看着他们：“你们花了三十年时间来扯皮，宁可放着一座完整的核电站被你们拆到半废弃，然后你们觉得你们并没有做错什么……更可怕的是其他人也这么觉得。”
“……”
“好了，这也不重要，我们再来看看为什么死亡之群的出现会这么迅速，至于说为什么出现已经不重要了。”
艾丽娅公开了一份详细的死亡之群活动流程追溯表，在这份表格里面，源头自然是在核电站，而重点并非法罗群岛，而是卡特加特海峡。
如果说丹麦的地形像是一个螃蟹钳子，那么法罗群岛和北海在钳子外面，而卡特加特海峡，在这个螃蟹钳子的钳缝里。
“核电站遭遇袭击之后，工作人员即刻报警，官方在第二天上午抵达现场，并且做出了‘可能是喝醉酒的小偷’这样的结论，他们是觉得一个或者一群小偷喝醉酒之后，能够把一个核电站的燃料棒给生吞下去然后带走吗？”
“这……”
“从哥本哈根离开，死亡之群的个体数量已经超过了一百，并且顺着罗斯基勒和霍尔拜克的公路网直线前进，沿途造成了接近120起杀人、伤人案件，但是丹麦官方在接到报案之后，因为同样的报案太多，认定为群体错觉和恶作剧，不予受理。”
“可能、可能是我们国家很和平很安全……以前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但是它们在经过Odsherred动物园的时候，把里面的展出动物全都吃掉了，为什么官方立刻就出动了大批警力？是因为动物园出现这种事情很危险吗？”
“对、对啊！”
“不，是因为Odsherred动物园的拥有者，是一个亿万富翁，所以你们被市长踢着屁股起来干活。”
事务官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回头看了一眼奥斯海乐兹自治市的市长，Odsherred动物园就在他们那里。
那个市长错开眼神，一副和我无关的样子，开始整理起自己的领带。
玛格丽特女王站起身走到那个事务官身边：“去坐下吧，让我来。”
“女王……”
“没事，这只是TPC阐述事实而已。”
玛格丽特女王有着人尽皆知的爽朗性格，这个时候依旧勉强可以笑一笑。
“在你们丹麦境内，这些原本数量可能只有几百只的怪物，几乎是以一种如入无人之境的方式吞噬着各类资源，进行着疯狂增殖。”艾丽娅望着玛格丽特女王：“然后它们绕过海尔斯半岛，进入了卡特加特海峡。”
“很抱歉，艾丽娅小姐。”玛格丽特女王微微低头：“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很难过，这是一次灾难。”
“不，不完全是。”艾丽娅轻轻拍了拍手边的资料：“我甚至可以断言，你们的官方系统现在都没有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无论是对于死亡之群，还是对于泰坦巨兽，亦或者是对于你们为什么站在这里。”
“……那么艾丽娅小姐，到底想要得到我们什么样的回应呢？”
“你先听我说完——这批个体，在你们波兰境内增殖之后，你们官方或许知道了什么，或许不知道，但是你们选择了隐瞒，然后坐视它们离开你们境内，从卡特加特海峡登陆了哥德堡，对吗？”
哥德堡在瑞典，之前一号舰从那边经过，就是为了顺路查证一些事情。
玛格丽特女王微微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回头看着身后的那些人，她对此完全不知情。
丹麦官方人员坐不住了，有人站起来咬着牙呵斥艾丽娅：“你这是污蔑！我们怎么可能这么做！”
“别急，另外一边的受害者瑞典的代表，你们也不要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这些死亡之群的个体，在哥德堡登陆了之后，沿着海岸线前往了奥斯陆，并且在沿途制造了一批惨案，你们不知道吗？”
瑞典的官方代表没想到自己被突兀点名，他下意识想要说不知道，然后反应过来，诧异地看了眼身边的同僚。
后者低下头，就像是在课堂上被点到名的小学生一样，试图用这种方式避开老师的视线。
于是官方代表的表情逐渐从坦然到扭曲，从扭曲到苍白，从苍白到无所适从。
“瑞典官方甚至主动压制了民间的伤亡报告，准备在危机彻底爆发之后才说出来，因为如果提前说了，就是他们的责任——死亡之群由此再从瑞典进入奥斯陆，横跨陆地到了卑尔根。”
奥斯陆和卑尔根，是在瑞典隔壁的挪威，也就是说这些死亡之群的个体几乎是在一昼夜之间横跨了三条国境线。
当然啦，这也有整个北欧本身就不算太大的因素在内，听起来似乎跑得很远，但实际上全部路线加起来也就一千公里不到，死亡之群的个体拿到了梦寐以求的辐射自助餐，一头从卑尔根扎进了海里，并且在北海范围内疯狂增殖。
挪威的代表愤怒地拍着桌子，指着瑞典和丹麦的官方代表几乎是唾骂：“你们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们！！”
艾丽娅看着他的样子，笑了笑，拿出一张纸：“这是死亡之群在途径你们挪威军事营地的时候，被你们的军事营地的摄像记录仪器拍下来的画面，你们要看看吗？”
那画面还是非常贴心地把监控视频裁切成帧，看起来就如同走马灯一样，挪威的军事营地在遇到了死亡之群这样看起来就很狰狞的怪物之后，第一反应不是攻击或者防御，而是逃跑。
他们躲进了营地，藏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偌大的军事营地旁边一整个小镇，被对方横穿而过。
真真正正地横穿而过，在卫星地图上，甚至拍摄出了一条暗红色的印迹——死亡之群几乎屠戮了三分之一的小镇上的居民，与之相对应的，是近在咫尺的挪威军事营地里，有排列整齐的装甲部队，固守不动。
挪威的官方代表看完这张图，双手都在抖，因为这件事情他也完全不知情，而放在任何一个自诩文明的人的身上，目睹了这样的惨剧或者说是人祸，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从丹麦，再到瑞典，再到挪威，最后到法罗群岛，我们TPC没有得到任何贵方上报的消息，没有得到任何地区预警，甚至如果不是法罗群岛上面有来自全世界诸多国家的联合军事演习裁判部和列席代表，恐怕都不会有一份来自丹麦官方的求援——而他们求援，仅仅是因为法罗群岛名义上隶属丹麦，他们不能再假装没看到了。”
艾丽娅于是摊开手，询问这些一脸无辜的家伙：“现在，你们问我——你们做错了什么？”
“……”
PS：明天继续
第1535节 1342-古老的智慧叫以退为进（97/120
他们做错了什么？
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因为他们什么都没有做。
第一个阶段，我们宣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第二个阶段，也许有事发生，但是我们最好静观其变。
第三个阶段，也许应该行动，但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第四个阶段，也许本能做点什么，但现在已经太迟了——是时候鞠躬了。
哦，或许他们连鞠躬都没有，或者只是弯一弯高贵的腰做一次形式主义的敷衍。
毕竟靠折叠来解决问题的方式，本身就是一个问题。
而放到一个国家层面，任由一群海鲜跨越三国的国界，猎杀超过一千名人类，这甚至都超越了渎职的范畴了。
应该说当一个社会契约以这种形式而存在的时候，国家本身的含义定位就已经是无限趋近于模糊。
这个国家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更可怕的，或者说更无力的事情在于，没有人需要对此负责……
是的，听起来很无稽，但这就是事实。
就像是那句逻辑诡辩说的一样——造成这种惨案的是死亡之群啊！是那些章鱼啊！你找它啊找我做什么？
艾丽娅看着玛格丽特女王，像是在问她，也像是在问自己：“所以，你现在能做点什么？”
玛格丽特女王能做什么？
这个维持着偶像人设，有着学者一样的渊博知识和充沛的精力的七八十岁老太太，这个时候茫然地看着大家。
某种意义上，这个国家元首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没彻底搞清楚。
她生活在阿美琳堡宫，每周坚持跳一次芭蕾舞，每年享受着这个国家供奉的数百万美金和十八吨青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