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吞噬药师的宝木德里奇
哑巴小姑娘眼神涣散地看着前方——这是妈妈的声音吗?
“求求你……放了我……”
下一秒,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哑巴小姑娘被吓得想要跳起来,可是因为双腿发软,反倒是踉跄着又栽倒下去,手掌胡乱地往前撑着,一下子把本就锈蚀的下端栏杆给按得弯折开去,发出巨大的响声。
哑巴小姑娘半个身子都陷进了生锈的铁门里,而这个时候,她才听清楚那声音的来源。
就在里面——铁门里有人!
说是惊讶也好,说是惊喜也好,哑巴小姑娘从没有像是这个时候这般,觉得人类的声音如同天籁般动听。
她的眼神在黑暗里一下子就迸发出明亮的光彩,挣扎着握住身边那些已经锈蚀得差不多的栏杆,用尽全身力气扭动着,不断地将其反复弯折——
「嘣————」
一声轻响,伴随着铁锈残渣的掉落,最后一根拦住她去路的栏杆被她折断。
哑巴小姑娘顺着那个小小的洞口钻了进去,近乎无所畏惧地踉跄着奔向声音的来源。
一个巨大的纸箱子挡在了她的面前,那古怪的触感并没有让她退却,在确认了纸箱里面有人之后,她开始艰难地和纸箱展开拉锯战——那是一个巨大的冰柜纸箱,即便是成年人想要将其举起来也需要费一番力气,绑架暖暖的光头男是用这东西来扣住菜碟一般扣着暖暖,防止有老鼠蟑螂之类把自己这个宝贝货物啃上几口的。
但是厚实的瓦楞纸在冬日的潮湿地下管道里硬得像是冰层,一个艰难爬行了大半天且粒米未进的小姑娘甚至连将其抬起一道缝隙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是无奈地拍打着纸箱,试图引起里面的人的注意。
“求求你放了我吧……叔叔……我饿……我家里没有钱……”
暖暖丫头的声音沙哑,哭沙了的嗓子连带着惶恐的语气,说着哑巴小姑娘听不懂的话。
哑巴小姑娘张嘴想要回应,但是只能发出简单的‘啊——’音,而且声线喑哑得连她自己都听不真切。
咽了咽喉咙,干涩的喉咙像是有火在灼烧一样。
哑巴小姑娘抿了抿唇,听出了对方的哭腔,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来路。
那是黑暗之中看不真切的来路,就像是面前这堵着路的纸箱一样。
对方不是成年人,不是救星,只是个听起来像是自己一样被困在这里的孩子。
姐姐说过,遇到这种情况就躲得远远地——遇到任何危险都该躲得远远的,哭泣的孩子、摔倒的老人、争吵斗殴之中的年轻人,以及眼神凶狠的中年人,这都是不要去靠近的潜在危险。
哑巴小姑娘在贫民窟里见过太多黑暗,年纪还小的她纵然不能理解其中的罪恶是何等深重,却也有着和普通孩子截然不同的认知和世界观,更能够理解当前发生的事情代表着什么。
一个孩子在这里哭,被巨大的纸箱罩着,只能说明有人把她困在了这里。
人在哪?那个人是谁?那个人会不会恰好立刻就出现在周围?
走……自己应该赶紧走……
而且就算尝试着搭救她,两个孩子能够走出去吗?
下一秒,哑巴小姑娘高高举起手里的半截栏杆,朝向纸箱戳了下去——不知道!
自己不知道,所以要去试一下!
就像是自己也很绝望一样,自己想要找到姐姐,她如果有姐姐的话,一定也是这样的。
她一定也很想回家,如果她有爸爸妈妈的话,那么她的爸爸妈妈应该不像自己的爸爸妈妈一样,应当是会像是正常的父亲母亲,焦急地寻找着自己失踪的孩子。
如果自己也有妈妈,那么自己的妈妈也会伤心的。
这个世界已经这么难过了,那么就不要再难过下去了……
「噗嗤——」
厚实的瓦楞纸箱被栏杆的尖端戳出一个破孔,被阻隔在纸箱后面的声音变得真切起来。
她能说话,她的声音很好听,她在哭——
哑巴小姑娘艰难地撕扯着厚实的大纸箱,手脚并用地挣扎,甚至小小的手撕不开缺口,就直接下嘴去咬,拽着厚实的纸板拉出破损来,娇嫩的嘴角被硬纸板隔开血口,咸腥味在口腔里扩散开来,但她半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像是发狂的小野兽。
好片刻之后,哑巴小姑娘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道身影面前,探出手试图摸索对方的存在。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碰到了一片布料,那细密的针脚和温暖的触感,让她下意识又把手缩了回来,指尖收拢在手心里,有些不知所措。
暖暖丫头哭得很伤心,也很害怕,黑暗之中她看不到对方的身影,只能听到声响,还以为是什么野兽。
哑巴小姑娘艰难地发出‘啊啊——’的声音,暖暖丫头似乎听出来了这不是野兽的叫声,吸了吸鼻子,疑惑地问道:“是、是人吗?”
并不柔嫩的小手顺着她的胳膊寻找到了她的手心,而后将那手掌放在其上。
是人——对方的手很冰,但确实是人。
暖暖丫头突然很想哭,被困在黑暗里大半天如同关禁闭,她哭哑了嗓子,哭肿了眼睛,昏睡过去又醒来,双腿都麻木了,从来没有过这么艰难的体验。
她并不清楚面前的人比她更艰难,但这并不妨碍两小只在这一瞬间有种找到同伴的感觉。
“我身上有灯!”暖暖丫头挣扎了一下被捆住的双手:“在我里面衣服的兜里!”
实际上那并不是合适的灯,而是夜市的玩具小彩球——那种镶嵌在跳跳球里面,只要摇晃就会发光的五颜六色的彩灯,但是在这黑暗的环境之中,任何光源都是恩赐。
在之前被捆住的时间里,暖暖丫头无数次尝试自救,并且回忆身上有什么东西可以帮到自己。
可是她身上除了衣服之外,一共就四件东西,一个是那个小彩球,一个是自己脖子上的玉佩,另外一样是内兜里的一枚大白兔奶糖,最后就是才戴在手腕上不久的那串珍珠手链——绑架她的光头男似乎早就知道她身上没有能够联系外界的东西,只是草草地搜了几下她的外套衣兜,没在意那些被她胡乱带着的小东西。
倒不如说现在手机如同小号板砖一般的个头,在这种孩子身上压根就藏不住。
哑巴小姑娘摸到了她手上的绳索,尝试了一下,笨拙地解开了绳扣,而后有些苦恼地发现她的小腿上还连带着两条铁链,像是镣铐一样把她困在身后的栅栏上。
但是伴随着手上的绳索被解开,暖暖丫头迫不及待地掏出怀里的小球,用力地摇晃起来。
下一秒,五彩斑斓的光,出现在了两个人的眼前——双方也见到了对方的模样。
哑巴小姑娘衣衫凌乱,浑身都是灰尘和污渍,小脸上带着花猫一样的擦痕,唯独一双眸子在光芒映衬之下好似星辰,又大又明亮。
而在哑巴小姑娘的视角里,暖暖丫头则像是被恶龙掳走的小公主一样华丽,无论是精致的裙装还是那精心编织的发辫,都带着殷实人家才有的余裕,手边那串在光芒下流转着光彩的珍珠手链,更让她像是上流社会的权贵后代。
她大抵明白了为什么面前这个小公主会被锁在这里了——一定是有人绑架了她!
思虑及此,哑巴小姑娘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带着她逃跑,可是那两个镣铐却让她无法可想。
暖暖丫头则是拖着铁链站起来,把自己的小外套褂子脱了下来,纠缠在两段栏杆之中,而后开始寻找合适的棍子,并且小声解释道:“我看电视的时候……是这样……然后拧……”
她比划着,然后发现哑巴小姑娘手里的栏杆很合适,连忙拿过来尝试了一下。
但并没有成功,反倒是衣服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布帛撕裂声。
哑巴小姑娘眼前一亮,上去解开那件小褂,然后转身往外跑,想了一下又回来从暖暖丫头的手里夺过那枚发光小球,发出‘啊——啊——’的惊喜声音。
暖暖丫头错愕地看着她的身影带着光芒奔了出去,从一个小小的洞口里钻走了,这才反应过来,发出惊慌的叫嚷,想要让她回来。
但是她没有回来……
暖暖丫头吸了吸鼻子,双手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哭了出来,呜咽的声音低沉而疲惫。
直到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从自己双膝的缝隙里,看到了那抹跳动的光彩。
哑巴小姑娘手里提着一件湿漉漉的外套,另一只手拿着那枚发光的小球,冲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
“啊——”哑巴小姑娘示意了一下那件外套,那是她自己的衣服,比起暖暖丫头的小褂子要结实得多。
她把那件外套卷在栏杆上,学着之前暖暖丫头的举动,用力的拧动着,试图把栏杆崩断。
栏杆发出扭曲的吱嘎——声,崩开的漆面残片和铁锈的碎屑纷纷扬扬撒落,暖暖丫头赶忙也加入了进去,她们艰难地尝试了好一阵,终于在一声「嘎嘣——」的脆响里,硬生生绷断了本就带着锈蚀痕迹的栏杆。
这下虽然暖暖丫头的腿上依旧锁着铁链,但是只要带着链条一起逃走的话,那就没有问题了。
哑巴小姑娘打了个喷嚏,然后把暖暖丫头的那件小褂子递回去给她,自己这是小心地把已经变形的湿漉漉外套解下来,试图重新穿上。
暖暖丫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拦下了她的举动,把自己的小褂给她穿上,然后把裙摆连带着里衣都拉扯开,叠成布块塞进她小褂里面当填充:“湿了的衣服,不可以穿……以前奶奶教过我做娃娃衣服……”
她自顾自地说了一阵,发现哑巴小姑娘没有回应,这才反应过来,比划着手:“你会说话吗?”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发出‘你好——’的声音。
哑巴小姑娘摇了摇头,发出了‘啊——’的嗓音,但即便是这声音也很微弱,更像是鼻音。
“……你一定是仙女,奶奶说过,不能说话的孩子,都是仙女下凡变的,她们的歌声太美了,一旦说话就要回到天上去……”抿了抿唇,暖暖丫头抓住对方的手:“走,我们先出去!”
虽然不知道暖暖丫头在说什么,但是这个拉着她往外走的举动,哑巴小姑娘是看明白了。
她举了举手上的小球——这是她们在底下管道里唯一的光源,也是唯一的生机。
两个小丫头钻出铁门,顺着哑巴小姑娘没探索过的方向走了好一阵,这才在小光球的光源下手牵手贴着墙壁一直查看着,好艰难才发现了楼梯的存在。
哑巴小姑娘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什么黑暗之中自己一直摸索不到出去的路,因为这些往上爬的楼梯并没有接通到地上,反而距离地面有接近一米五的高度,悬在半空中。
这些足够成年人弯腰通行的涵洞内壁几乎都保持着光滑,只有向上凸起的下水井盖通道有着嵌在边缘的U型爬梯,哑巴小姑娘在黑暗中即便把自己能够够到的地方全部摸索一遍,也不能找到向上的通路。
可是现在她们有了光……
那栏杆对于她们而言有点高,哑巴小姑娘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然后指了指上面。
用手势交流的两个孩子出奇地默契,暖暖丫头重重地点了点头,扶着墙壁小心地踩踏在比她高一点的哑巴小姑娘肩膀上,在后者双腿发颤艰难站起来的时候,够着手用力地抓住了最矮的一级扶手,然后尝试着往上爬。
哑巴小姑娘在她爬了两节之后,用手撑着她的脚底再送上去一截,而后暖暖丫头抱紧了爬梯,将自己的右脚垂了下来,在空中摇晃了一下,示意哑巴小姑娘抓住往上爬。
两个孩子用这种最原始的人梯方式爬上了扶梯,但是往上的路却被黑黝黝的金属井盖给挡住了。
这种需要成年人在地面上用铁钩用力拉动才拉得开的金属井盖,对于两个孩子来说无疑是天堑。
用力地撑了撑井盖,但是在两个小姑娘的努力下,厚重的金属井盖依旧严丝合缝,纹丝不动。
她们尝试了一阵,并没有听到上面有车辆或者人经过的声音,所以就算是求救也无从谈起,只有夜风呼啸的声音,以及隐隐约约的猫叫声。
……猫叫声?猫?
暖暖丫头眼前一亮,想起了奶奶家那只猫咪炸毛时候的样子,尤其是那弓起来的脊背。
当初在奶奶家里,厚重的小矮几都被突然弓起背来的猫咪顶翻过!
如果手不行的话,那么用身子……
暖暖丫头激动地比划了几下,而后在哑巴小姑娘不解的目光里,尽力地爬上最上方的爬梯。
那并不算宽大的U型金属爬梯是弯折之后的实心钢材直接浇筑在下水道管壁里的,结实厚重,完全可以承受得起一个孩子的重量,就是并不能够完全站稳。
等到暖暖丫头艰难地把自己的半个身子都塞进爬梯和井盖的空档之中,哑巴小姑娘才隐约明白了她的想法,连忙向上爬了一格,探手将她的身侧护住扶着,以免她摔下来。
暖暖丫头深吸了一口气浑浊的空气,用双手双脚撑着并不怎么好发力的爬梯,脊背向上顶起,小小的身子竭力施展出最大的力道来。
厚重的金属井盖发出松动的声音,露出了一条缝隙,清凉的晚风裹挟着昏暗的路灯灯光,顺着缝隙猛地卷了进来,照亮了这黑暗的罅隙。
哑巴小姑娘眼疾手快,把带着的那一截护栏插在顶起来的缝隙里,卡住这个缺口。
虽然凹陷的井盖还有另外一边受限于造型,但是只要有了打开的方法,那么就算是挤也能挤出去——再厚重的井盖,也不至于把挤出去的孩子身子给压断了。
数分钟之后,两个浑身狼藉的小丫头出现在井盖旁边的地面上,躺在冰凉的道路中间完全不想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