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吞噬药师的宝木德里奇
“幻痛?”从牙科病床上坐起来的羽绒服女放下小腹上的衣服,盖住那道狰狞的侧开伤口:“怎么治?”
专门给灰色地带见不得光的伤者治疗的黑市庸医擦了擦手,头也不抬地把那块脏兮兮的手帕扔到一边:“没得治,忍着,要是想保险一点的话就再打两瓶抗生素——治疗费十万。”
“……这么贵?”
“我说是现在的治疗费,还要打针的话再加二十万。”黑市庸医翻了个白眼:“你这个伤势是被人拿来藏东西了吧?要是去正规医院的话,要被留档案的。”
虽然十万南棒圆只相当于600国元不到,但对于现在的羽绒服女来说,已经是几乎所有家底了。
“没钱?”黑市庸医瞥了她一眼,不屑地摆了摆手:“没钱就先欠着吧,下次给十五万,走吧走吧……”
“谢谢。”
“谢个屁,阿西吧……忙了一晚上,又是一个穷鬼……赶紧走,赚了钱来还给我,一个星期之后不还的话,就得给我二十万!”
虽然黑市庸医是庸医,但也是难得的救命的医生——他当年据说也是正儿八经的医院主刀医师,努力拼搏考上名校,迎娶妻子,有着自己的中产阶级家庭,在旁边的富人区有着一幢房子和稳定的社交圈。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以后或许会成为一名中产阶级往上一点点的医院主任,给自己的孩子留下一个勉强不会跌落的阶梯。
但是既然沦落到这里,自然就是出了意外。
他的妻子在接送孩子回家的路上被富家少爷飙车撞成重伤,两辆车的伤员都被送到了他所在的医院,问题在于急诊室里面能够做抢救手术的恰好只有他一个,富家少爷的随从逼迫着他放弃了先救自己的孩子和妻子,转而去救伤势其实并没有严重到濒死的富家少爷,导致他的妻子和孩子错过了最后的机会,死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
而后的他成为了一个烂醉鬼,被医院里的同僚拿来坑害了几次,背上了不少医疗事故的锅之后,慢慢地就沦落到了现在的地步,之所以在贫民窟这边当一个所谓的牙医,也不过是想要攒钱买凶杀人而已。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计划——也知道他是个死要钱的家伙,他坑蒙拐骗无恶不作,唯一的良心大抵就是在看病的时候允许别人先治病再给钱,尽管有不少人治了病之后就溜了,但也有那些没办法去正规医院治疗的灰色地带受伤者,因为以后还要仰仗他的医术救命,咬着牙承受他的坑钱举动。
本就破破烂烂的牙科诊所现在依旧破破烂烂,谁也不知道他攒了多少钱,不过看样子似乎也没攒几个零碎,似乎他永远也达不到自己买凶杀人的目的。
羽绒服女其实很感激对方,因为他是当初在夜市里第一个把自己母亲送到医院的好心人,虽然他表现出来一副贪婪下作的模样,但她知道,这其实是个好人——被逼迫沦落到这个地步的无辜的好人。
沉吟了片刻,羽绒服女站起身微微鞠躬:“我会尽快凑齐诊金的,另外如果你想要做一些事情,我或许可以帮忙。”
“你?”黑市庸医刚拧开一瓶酒,闻言上下打量了一番羽绒服女,嗤笑出声:“你身上有弹痕,手上有枪茧,弹痕是土枪打的……以前是官方的人吧?特殊部队?专门抓坏蛋的那种?”
“……是。”
“哦,那你很厉害哦,你把他抓了啊,把他抓了——”黑市庸医抬手指着墙上挂着的电视:“那个家伙!他是坏人啊!为什么不去把他给打死?”
墙上的电视没有声音,牙科诊所里回荡着黑市庸医那陡然不忿的叫嚷,像是某种压抑已久的愤怒被打开了一样,他狠狠地把手里的廉价酒瓶子扔到外面,厚实的酒瓶子在地上发出‘咚——’地一声轻响,滚了几圈之后居然没有碎裂,只是瓶口流淌出辛辣味浓郁的劣质白酒,咕噜噜地在地上流淌着,混进污水里。
羽绒服女看着电视里的那个身影,想了一下之后,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
“嘁,人家是大明星,大明星你知不知道?”黑市庸医肩膀垮下来,整个背脊都佝偻着,了无生气地摆手道:“走吧,你帮不了我的,那种人从出生开始就决定了要过上等人的生活,他想要当明星只需要跟家里说一声,我女儿当初也想要当明星来着……我女儿跳舞很好看的……”
他嘟囔着这样的话,走出去把酒瓶子捡了起来,心疼地掀起衣摆擦了擦瓶口,毫不在意辣喉咙的劣酒这么灌下去是何等难受,只是仰头干了小半瓶,这才打了个酒嗝,目光扫过周围的人。
之前他叫嚷的时候,有不少人都探头出来看,有几个离得近的人手里已经抓起了棍棒和铁锨。
贫民窟里面就是这样,他给那些灰色地带的人治病,难免不产生冲突——那些想着用自己的勇猛来混成上等人的家伙,最擅长的就是搞破坏,无论是对好人还是对坏人,只要能够满足他们那可笑的私欲就行。
黑市庸医这些年治病救人,坑钱骗钱,到底还是有人记得他的好,这些邻里听到他的叫嚷之后,也第一时间就凑过来站队,或许真要出事了未必能够做什么,可好歹这些人凑多了,嚣张的人也不怎么敢动手。
他砸了咂嘴,不耐烦地挥手道:“回去,看什么看!都回去!”
羽绒服女认真地看着电视里那个又唱又跳的年轻男人,记住了他的脸,见到黑市庸医回来之后才轻声问道:“他当初做了什么?”
“你问这些干嘛?走吧,走!”黑市庸医推搡着把她赶出去:“我要睡觉了,记得赶紧过来给钱,不然下次你过来治病,我就给你打一针毒药,毒死你!”
“……谢谢。”
“……”黑市庸医那关门的手顿了一下,而后隔着门沉默了几秒钟,沉声道:“除了外伤,你身上还有一种我没见过的奇怪过敏迹象,最好是尽快去正规医院做测试……不,去专门的试验所之类的地方或许才有用,但是那也需要钱,很多钱——你走吧。”
门被关上,贴着牙科诊所几个字样的玻璃门内里糊着报纸,外面的红色胶带字样已经因为好几年不曾打理,显得斑驳错漏,牙科诊所的字样都还是从原本胶带的印痕里才能看得出来。
报纸的缝隙里透出里面昏暗的光,被放大的电视声音响起来,是不值得记住的口水电音旋律,夹杂着那中气不足的歌唱嗓音,表演者似乎这方面的天赋并不怎么优渥——羽绒服女这么想着,觉得或许就是之前电视上的那个年轻的男明星。
垂下眼帘,她掀起自己的左手衣袖,看了看手背上逐渐浮现出来的红疹,表情有点异样。
沉闷的脚步声从身旁传来,羽绒服女几乎是下意识地把衣袖放下,顺带着也把左手一直反握着的剔骨尖刀藏在袖子里,警惕地看着从黑暗里走出来的脚步声。
人的模样会骗人,人的气质会骗人,但对于她这种有过实战经验的人来说,唯独对方的脚步声不会骗人。
高矮胖瘦的人脚步声都不一样,她听不出来里面更细微的含义,却能听得出来黑暗里走出来的两个人,都不是什么脚步虚浮的普通存在,而是让人警惕的猎手。
黑暗里,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叔,带着一个羽绒服下身材热辣的少女走了出来。
后者原本还在好奇地打量周围,看到羽绒服女之后目光转过来,在她的左手上定格了一下,而后露出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笑脸,用蹩脚的南棒语问道:“请问你知道这附近有一个牙科诊所,在哪里吗?”
羽绒服女眨了眨眼,目光从她脸上移动到平平无奇的大叔脸上,可是后者却压根没有看她,只是低头看着污水横流的地面,而后嗅了嗅鼻子,目光转到昏暗的角落里——没有开灯也没有开门的牙科诊所字样,在一堆杂物的衬托下并不起眼,却也被他寻到了。
“哦,看来就是这里了!”热辣少女冲她摆了摆手:“谢谢啦,带刀子的大姐姐~”
羽绒服女眼神陡然一变,压抑不住地露出凶光来。
可是热辣少女还没说话,那个面无表情的大叔就这么侧头回眸,冰冷地扫过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羽绒服女似乎看到了一枚近在咫尺,就在自己瞳孔面前旋转的炽热的金属弹头,几乎在下一秒就会从自己的眼前钻进去,再从脑后穿透出来。
「哗啦——」
滑动的玻璃门被打开,门边的杂物发出古怪的响动,听到门外动静的黑市庸医探头出来,支棱出一把秃了毛的扫帚怒骂道:“谁在这里叽叽喳喳啊?滚!”
“你是崔先生?”平平无奇的大叔用南棒语回应道:“我是接到你的预约才来的。”
“预约……”黑市庸医上下打量着怎么看都像是人群里背景板一样的大叔,有些难以置信:“是你啊……喂,你真不是骗钱的吗?这个样子,我怎么确定你是不是假的?”
“我们进去谈吧。”平平无奇的大叔带着木由子走进诊所,临进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僵直的羽绒服女,目光微闪,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关上了门。
好片刻之后,羽绒服女才惊魂未定地吐出一口气,像是活了过来一样,用恐惧的眼神看着那道门。
自己刚才……看到了死亡……
……
……
“你就是杀手之王?”
黑市庸医绕着平平无奇的大叔左右转了一圈,目光愈发怀疑:“我可是花了钱的,你们不能随便找个人就来骗我吧?”
“实际上,我才是杀手之王,他是我的助手!”热辣少女木由子拍着自己的胸脯:“这里这里,大叔,我才是!”
“……你更不像,虽然看起来比他靠谱一点。”
“无所谓信不信,你给预付款,我来这里,你给三分之二的定金,我去杀人,最后三分之一的尾款,成功再给。”平平无奇的大叔目光扫过桌面那堆看起来像是牙科用品的瓶瓶罐罐的零碎,摇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想杀谁,但是用这些毒药的话,很容易被发现的。”
这句话一说出来,黑市庸医顿时目光就有所改观了。
他抿着唇想了想,冷哼了一声:“你们等着——”
说完钻进了里间,发出翻找什么的声音来。
热辣少女木由子伸手抹了一把桌面,厚厚的一层灰尘她倒是并不介意,反倒是发出了惊叹的声音来:“居然在这里能够遇到一个大主顾,真是没想到啊,三百万的单子……啧啧,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想要复仇的人,都是奇怪的生物。”平平无奇的大叔目光定格在录播的电视节目上,而后顺着电视周围的明星海报看了一圈,虽然各种各样的海报都有,甚至因为胡乱张贴重叠,导致这些海报看起来更像是随意糊墙的墙纸,但是他还是从里面看出了一个重复了好多次的人物。
就是电视里那个又唱又跳的男明星……
黑市庸医从里间出来,满是灰尘的他拖着一个行李箱,稍显艰难地拉出来到外面之后,左右看了看热辣少女和平平无奇的大叔:“如果你们不能够完成我的委托,我是绝对不会给尾款的!”
“我们有职业道德。”热辣少女拍着胸脯一脸傲然:“实际上在之前,我们才刚刚完成了一个价值三亿欧元的单子,区区三百万我们才不会赖账!”
“那你们最好是说到做到!”黑市庸医打开行李箱,露出里面的东西来,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摊开:“喏,东西在这里了,你们自己验货吧。”
黄金!满满一行李箱的黄金!
三百万的大额订单,结算单位可不是南棒圆,也不是共和国元,而是美金。
按照汇率来算足有两千一百万国元之多的赏金,如果用南棒纸币的话怕是要好几个行李箱才放得下,而且他们也不一定收——黑市交易流通的只有美金和欧元,面值越大越好,不同地区的信用货币受限极大。
但是黄金不一样,全球都能用,这玩意儿甚至比暗世界通用的不记名资金卡还要来得硬通货。
三百万美金,换成黄金接近一百公斤,这一根一千克的金条堆叠起来发出来的黄澄澄的财富的光,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做诱惑。
黑市庸医看似不在乎,实际上紧张得很,他的手里扣着一把手枪,可是胳膊都在发抖。
热辣少女木由子蹲下去挑了几根检查,而后一根一根地将其重新码放好,最后兴奋地拍了一下手:“太棒了!黄金——我超喜欢黄金!”
“哼!这种东西拿来有什么用,你们只要帮我杀了他,我把它们都给你!”
“这里可不止三百万。”平平无奇的大叔摇了摇头:“我只收两百万的定金,多余的完成委托之后我会来取,你可以把手里的枪放下了,另外如果你要委托一个杀手去杀人,那么最好不要当着他的面藏枪。”
“你——”
“大叔,你是怎么攒到这么多钱的啊?”热辣少女木由子捡起一根金条啃了口,看着上面的牙印子呵呵直乐:“纯度还挺高,这些都是你自己融的吧?打的标虽然是一千克一根,但重量的话我可是会认真核对的哦!”
“……你不用管那么多,反正你们拿钱办事就好!”
“你要杀他?”平平无奇的大叔侧头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墙壁上那台电视:“那个小明星?”
“你怎么知道?”黑市庸医大惊失色,甚至于下意识把枪都掏了出来:“你、你们是他的人?!”
“首先呢,用枪不是这么用的,你保险都没开。”热辣少女木由子站起来,左手用枪抵着他的腰间,另一只手一点一点地掰开他的手指,而后把那把枪拿下来:“其次,我是杀手之王,那个家伙指使不动我,全世界能够指挥我的人也没几个,最后——”
热辣少女木由子表情变得严肃,目光凛然,语气凌厉:“我最讨厌别人用枪指着我的头!”
黑市庸医大叔又惊又惧又松了一口气,在热辣少女木由子移开枪之后颓然坐倒在牙科躺椅上,发出沉重的喘息声。
“有没有很像!”热辣少女木由子兴致勃勃地拉着平平无奇的大叔:“我刚才那个气势!有没有跟她很像!”
“没有。”
“诶?乌嗦……”热辣少女嘟着嘴:“我可是练习了很久的,应该很帅气才对吧?”
“没有。”
“你讨厌——”
“她说这句话,是要杀人的,你没杀气。”平平无奇的大叔给出了结论。
那个女人说这句话是不爽,她的不爽是要拿对手的命来填的,是真正的杀伐。
而热辣少女仅仅只是耍帅,并不能模仿出那种精髓来——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些杀手而言,对方是真正的凶兽,而热辣少女充其量就是只呲牙的小狼狗。
“什么嘛,亏我还以为你会站在我这边……”
“就事论事而已。”平平无奇的大叔掏出纸笔,很认真地开始询问顾客需求:“那么崔先生,请问你想要目标怎么死亡,是伪造意外,还是用比较激烈的方式?”
黑市庸医被之前自己的臆想吓得不轻,但是知道这俩号称暗世界杀手之王的家伙并不是对方派来的人之后,却又明显缓和了很多,似乎他并不是单纯惧怕死亡,而是惧怕‘自己还没复仇就被发现’这种现实。
人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怪癖,平平无奇大叔对此表示理解,就好像热辣少女木由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惧怕另一个比她更好看的精致女人一样,这大概能归结为宿命。
“想要……想要他怎么死亡都可以吗?”
“制造过多舆论压力的血腥方式并不可行,如果你有这方面需求的话,我可以把他劫持回来,但是后续的善后事宜我们不会负责。”
“那、那车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