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班长大人
布狄卡陷入沉默。
诺大的帐中，回荡着女儿低低声的诉说
她的声音并不高，也没有多凄惨，只是单纯的疑惑与不解，却让人感到深入心底的悲凉。
布狄卡看见了女儿眼角在微微颤抖，一滴透明的泪划过脸庞。
“所以我怕，我怕阿妈有一天也想阿苏表哥的爸爸一样，再也不回来......”
“不会的，绝对不会！”布狄卡紧咬嘴唇，用力抱住她。
安妮娅竭力抓着衣角，声音开始颤抖。
过了几秒，她摇着头用力推开了布狄卡。
布狄卡诧异了一瞬，看见自己的女儿跪了下去，双手撑着地面：“让我跟你一起吧，我不要你像阿爸和妹妹一样，我也想保护你啊......阿妈！”
布狄卡退后一步，低头看了眼床上昏迷着的另外一个女儿，低低地叹息一声：“放心，很快的，很快一切都会结束。”
帐外风声渐起，她扭头，顺着缝隙，看向袅袅青烟中模糊的天空，像是回忆起多年前。
“罗马人会像从没来过一样，这座岛上的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然后总有一天，你会像阿妈一样，找个心爱的武士，一起站在巨石阵中，在槲寄生下接受德鲁伊大祭司的祝福，一起统治部落......”
布狄卡回头看向两个女儿的脸，回忆起她们死去父亲的音容。心底的那份柔软逐渐藏起，语气斩钉截铁。
“而这样一个属于是你们的国度，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来夺取！”
......
温热的水源源不断灌入浴池，蒸汽蓬发，池中矗立着大理石的半身雕像。
法里奥依靠着池壁，注视着雕像发神，身侧放着水果和小食，背后四五个奴隶候着，手里捧着干净的毛巾与纯银的水罐。
背后点燃了小火盆，烘烤着长袍。
暖流从皮渗入骨中，意志仿佛都融化一般。
这位德鲁伊的大祭司虽说在凯尔特人族群中地位崇高，但这样的生活还是第一次感受。
以前在主持祭奠和婚礼前，虽然也要更衣沐浴，但绝不会如此奢华。
而近来最隆重奢侈的一次，还是召唤尼奥斯大人。
也难怪当初罗马人一登上不列颠，就有一大群贵族和首领俯首称臣。
可见他们对罗马空气之自由，民主之高等，文明之先进有多大的向往，恨不得罗马人再早一点登岛，将他们从野蛮落后的文化与水生火热的环境中拯救出来。
而且再说，若是反抗，输了不讲，便是赢了也过不上多好的日子；但要是乖乖跪下，再不济也能享受未曾接触过的奢华。
至于底下被迫害的凯尔特屁民，和他们这些高贵的精神罗马人又有何干？
跪着挣钱不比站着挨打来得更香吗？
法里奥出水后，婢女为他梳头更衣，长袍是由城里有名的裁缝一针一线织成，和他之前穿的兽皮有天壤之别。
沐浴更衣后，奴隶将他送到士兵手里，又在士兵的护送下出门，一路沿着大路去往城门。
一近城门，肃杀之气扑面。
城头上，成列的步卒一层叠着一层地布满，巨弩和弓箭就位，巨大的火盆里点燃篝火，浓烟冲天，熊熊火焰将士兵的脸染得火红。
法里奥在护送下登上城头，训练有素的军团士兵目不斜视，整齐划一地让出道路，让他可以登上城墙的最高处。
法里奥虽然面色不动，腿脚却有些滞涩，无论多少次面对罗马人的军团，他都难以克制发自本能的恐惧。
尼奥斯大人说得对，这些士兵就是完全为战争而打造的工具。
所以自己当初怎么就偏偏那么贱呢，早点投降不多好。
法里奥低头，自嘲着苦笑起来。
“所以，你准备好了吗！”
高台之上，清亮震耳的声音响起。
法里奥抬起头，眯了眯眼，看见台上的人背对太阳，甲胄反射出金色的光，刺得眼生疼。
虽因背光，难以看清脸庞，但那身影却自带无上的将帅威严。
“我问你，准备好了吗！”
法里奥忍不住想要低头跪下。
却忽然听见空中猎鹰呼啸，啸声苍然，仿佛于天地间的怆然悲鸣。
法里奥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浑身止不住地战栗。
他睁大了眼睛地抬头，直视起高台上的人影，视线越过保利努斯，看向了天空中振翅飞翔的那只雄鹰。
所以，您还是来了吗？
法里奥目光微颤，他张开了嘴，想要笑，却不敢笑出声。
只能咬着嘴唇，低下头，不让周围的罗马人看见自己的表情。
然后怀着万分的尊重与虔诚，老人闭上眼，在万众瞩目之中，超越一切形式与空间地，向着隐藏在暗处的那人，深沉跪拜。
那么接下来，就请您看我的表演吧。
“我，准备好了。”
第30节 第三十章 出乎意料的客人
战场之上，腥风卷起，弥漫着铁血黄沙的气味。
天地无穷，举目苍凉。
吼声与踏地声停息，从城头放眼，天际的尽头，黑影逐渐清晰。
数万的武士堆积在平原上，密密麻麻，宛如黑色的乌云，徐徐逼近。
不多时，黑云在不远处突然停住，人群分开，凯尔特人标志性的双轮战车从中驶出，如同潜伏的黑甲虫钻出土地。
战车周围，还有手持长剑与掷斧的武士跟随，围在四周，以作护卫。
车轮滚动，部落联军的首领们站在车上，一路颠簸，看着越来越近的伦敦城墙，心思各异。
城头上，副官指着其中一张战车，指着上边的红发女人，道：“那个就是布狄卡。”
保利努斯微微眯眼，却见车上女子长相极美，身材修长，瀑布般的红发倾泻而下，这样的女人若是在罗马，必会身着长袍，游走在王宫宴会之中，被无数贵族追求。
但此刻她却一身铁甲披风，脸上涂抹着战纹，表情不苟言笑，生硬如铁。
放在沙场之中，英姿飒爽，别有一番魅力。
只是可惜......
保利努斯突然抬手，五指张开，仿佛将前方的女人，还有那数万军队握于掌中。
战争，从来只是男人游戏。
......
伦敦城下。
布狄卡的战车吊在其他首领之后，距离介乎掉队与不掉队之间。
其他首领们在前说笑，谈论着一会儿可以给罗马人提出的条件，而布狄卡则在后沉默，妥妥的两种画风。
“话说我们就这样闯进罗马军队之中，会不会有些不妥？”坎蒂部落的首领发问。
“放心，我们有大军逼近，罗马人不敢轻举妄动。”白发老人是特里诺文特部落的首领，也是联军中年龄最大，经验最丰富的老者。
老人说完后又看了眼背后的布狄卡：“而且，我们应该相信他们，毕竟罗马人是最讲信誉的民族。”
这一番公知言论，让其余人纷纷左右互视，觉得老人所言甚秒。
布狄卡闻言，则轻咬嘴唇，没有出声。
联军内部不稳，这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隐患。
不是每个首领的女儿都被强暴了一遍，也不是每个部落的土地都被征收，
那些一同起义的部落，也只是因为今年税收过重，他们无法度过冬天，所以勉强答应。
而等在科尔切斯特城，劫够了过冬的财粮，不少人便心生退意，觉得此次目的已经达到，不需要再继续犯错。
就像是得不到宠爱的孩童大闹一番后，想要及时收手，寻求长辈的宽容似的。
布狄卡低垂着眼，看着他们，就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还有那死去的丈夫......简直好笑。
你们当亡国奴居然还当出感情了是吧？
布狄卡冷冷一笑，看向了城头的保利努斯。
不列颠尼亚的总督巍然不动，淡定地俯视着这个掀起动荡的女人。
按照罗马的礼仪，他本应该以主人的身份下去，穿着一身盛装，在奴隶的簇拥迎接客人，他本应和他们热烈拥抱，表示欢迎。
但他偏偏没有，不是不能，单纯不愿，即便知道敌方有着十倍于自己的兵力，保利努斯也不会放下自己作为罗马人的骄傲。
布狄卡和保利努斯隔空对视。
城门随之大开。
罗马的步兵与骑兵顿时鱼贯而出，每个人手中都提着狭长的短矛，动作迅速而整齐。
负责拉战车的群马不安地嘶鸣，前掌不停踢踏着地面。
罗马士兵在城门口快速集结，不多时便化成整齐的队列。
两个军阵直面凯尔特首领的队伍，前列举剑，后列竖盾以支撑前列身体。这是一套标准的罗马小队作战前置。
而周围负责护卫的凯尔特武士瞬间紧张，他们围住各自的首领，竖起盾牌，低俯身躯，严阵以待。
一瞬间，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两方之间充斥着肃杀的气息。
为首的老者有些僵硬地一笑，躲在护卫之中，抬起头冲城墙上的保利努斯点了点头：“特里诺文特部落的首领，艾泊斯，现在特作为使者，来与保利努斯大人谈判。”
保利努斯微微挑眉，轻哼一声，没有回应。
罗马士兵瞬间压缩，方阵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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