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班长大人
“我们不能进城！”尼奥斯一上来就喊。
“不能进城？”布狄卡皱着眉重复了一边，轻轻紧了紧身上的白色大氅。
天气越来越冷了，从凌晨起就已经浓雾弥漫。
简单的帐篷早已不能御寒，藏在箱子里的衣物湿得发馊。
跟着她的人们都希望能早早进城，找一处不漏风的屋子度过冬天。
但现在又说不能进城，顿时群情激奋起来。
“又回去！”
“诶不是，这凭什么啊！”
“对！凭什么啊！”
跟在布狄卡身后是百人的队伍，人们交头接耳，时不时看向尼奥斯，觉得实在委屈。
尼奥斯不理会他们，直直盯着女王，拱手直言：“现在不能进城，是因为住民和你们的矛盾本来只是暂时缓和，
但粮草不济，住地紧张的基本问题并没有改善，矛盾并没有解决，长此以往，摩擦必定加深；
到时候，我们要么去劫掠别的城池，要么屠杀当地城民，以榨出最后的口粮。”
“最后的口粮？”布狄卡皱眉问。
“一，农民们往往异常狡猾，他们会在地窖和床板下藏着最后的家当，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拿出。”
尼奥斯顿了一下，“第二，就是吃人。”
在史书记载的古代战场，特别关键时刻，人可是重要的蛋白质补充来源。
也许是言论过于惊世骇俗，也许是没想到衣冠楚楚的人也能如此禽兽。
布狄卡连带着身后子民们突然陷入沉默。
尼奥斯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乘胜追击道：“而保利努斯现在正在集合军队，如果他抓住机会攻城，说不定深受欺压的住民，反而会为他打开城门。”
话已至此，该明白道理的人也明白了状况，不明白道理的也清楚了事实。
那就是他们又要回到那个泥泞的营地，啃着发霉的食物，一身湿透。
但还有人抱有微笑的希望，因为女王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定。
“布狄卡！”
充满希冀的眼神看向她。
布狄卡感觉身后如山般沉重，一边是子民的生计，一边是听上去很正确的谏言。
她环顾了一圈所有人，希望能有人能给她指示，但无一例外，在这种最需要说话的时候，所有人都藏在人群里，低着头，沉默得像一颗石头。
直到布狄卡看见了最熟悉的脸。
“阿妈，我们就听尼奥斯大人的吧。”安妮娅从人群中钻出，看看尼奥斯，又看看母亲，笑容温和。
“但你妹妹......”布狄卡有些不忍。
“没关系，我会照顾好她的，”安妮娅歪歪头，“永远都会。”
尼奥斯诧异地看了一眼这个女孩，女孩也看向他。
她轻轻勾了勾嘴角，略显调皮地冲他眨巴眨巴眼，微笑。
尼奥斯眼神微微凝聚，当即转头，上踏一步，紧逼追问：“布狄卡！”
她需要尽快做出决定。
布狄卡扫了眼面色消瘦，双目茫然的子民，又看看冲自己微笑的女儿，看看表情严肃的尼奥斯。
沉默很久，她无力地挥手。
“我们回去。”
......
已经正午，天气还是阴霾。
女王的大帐率先被搭好，菲守在门口，帽檐垂下，看不清脸。
账内传出低吼，像是饥饿的母狮在哀嚎。
“我们回来住什么？”布狄卡猛锤房柱，篷顶轻晃。
“把帐篷再搭起来就行，不过记得下次选个干燥的地。”尼奥斯站在门口，掀起帘子看着外头忙碌的人群。
“但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昨夜才把帐篷收起来？”布狄卡大吼。
尼奥斯耸耸肩：“所以呢，进城也是搭帐篷，城外也是搭帐篷，有什么区别？”
“......”布狄卡深深呼吸，直视他的眼睛：“那吃的呢？”
“燕麦，树皮，草根，总有吃的。”尼奥斯表现的云淡风轻。
“那都是马吃的！”布狄卡大吼。
“那不就对了，马能吃，所以人也能吃，”
尼奥斯皱眉，有些疑惑她生气的点：“毕竟马不能吃的我们还吃了干嘛？”
“但是，但是......”布狄卡无语了，疯狂眨着眼睛，龇牙咧嘴地喘息。
她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只觉得这个人如此荒谬。
尼奥斯直视她的眼睛，低声说：“别无理取闹了，布狄卡，你心里清楚我说的是对的，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命令罢了。”
“简单的命令？”布狄卡被气笑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愤怒。
是因为自己力排众议，好不容易才颁布禁止劫掠居民的命令？
还是因为首领们排挤自己，以人少为由将她的部落放在迁城队列的最末，底下人民本就对此不满？
而子民都已经都此很不满了，现在自己又要告诉他们不能进城？
联想这一路上来她忍了多少的气，废了多少口舌才把那么多人带到这里。
天大的委屈在瞬间爆发。
尼奥斯被布狄卡猛地抓住衣襟，狠狠推在柱子上，巨大的震动让尼奥斯低声闷哼。
门帘中黑影一闪。
“大人！”
菲冲了进来。
“没事。”尼奥斯抬手止住她。
布狄卡的蓝瞳中爆发出慑人的光：“但有些时候对的不代表就是简单！你所谓的简单也不代表动动手指就能做到！”
“布狄卡，前天是你求我帮助你的。”尼奥斯慢慢地说。
“我求你，我求你是因为我没办法了啊......”
布狄卡眼中泛着泪花，神情半是愤怒半是悲哀：“但我是个母亲！我有两个女儿，一个半死不活，我却要把她们留在这鬼地方。
我还是背负数千人生计的女王！我答应过他们，外边会有更好的生活，带着他们背井离乡！
但现在他们只能远远看着那座城市！而里边的人在狂欢设宴！”
“布狄卡......”尼奥斯轻声说。
“阿妈！”
帘子被掀开，布狄卡的女儿安妮娅走进来。
布狄卡浑身微颤，她闭着眼低下头去，红色的长发散落，遮住脸上的脆弱与哀伤：“这不是游戏......尼奥斯大人，不是手指一挥一点，所有人都会无条件跟着你行动的游戏......”
尼奥斯抿了抿嘴，眼中闪过细微的迷茫。
她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而语：“你的一个命令虽然简单，但请考虑到几千号人，就有几千种想法......”
“......谢谢。”
说完，布狄卡松开了他，再抬起头看向女儿时，满面笑容。
“嗯哼，怎么了，安妮娅？”
（.）
第45节 第四十五章 你所守护之物也在守护你
尼奥斯揭开帐篷的门帘走出，敏锐地发现不少视线都在看向自己。
伐木的人，拾柴的人，煮饭的人，搭帐篷的人......他们散在巨大的空地，空地上燃起数个火堆照亮他们的脸。
如若不是自己，他们本该在巨大的城市中，享受干净且干燥的住处，享受厚实建筑带给自己的安全感。
但此刻他们再度回到这里，不灭让人产生巨大的心理落差。
周围的人没有动作，没有言语，只是简简单单的注视。
尼奥斯却感到了莫名的沉重。这一刻他有些理解布狄卡为什么恼怒了。
当初在莫纳岛逃亡，所有人因生死存亡，只能对他言听计从；而后手下仅有菲一人，也绝不会质疑。
这让他产生了惯性的思维，觉得自己能想到，别人也能想到，自己能做到，别人也能做到。
却恰恰忽略了人的个体性。
尼奥斯突然有些烦躁，轻轻“啧”了一声后，无视四周目光，低着脑袋往前走去。
女孩菲步步跟随。
两人一路步行，脱离人烟，来到周围的一处高地。
冰冷的风拂过山林，林间响起有如涛声的连响，偶有鸟叫与虫鸣。
尼奥斯站在高地，深深呼吸，终于感觉到身体变轻，自己仿佛又能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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