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下一世再见
“嗨呀。如果你是我们世界的人,那绝对称得上一等一的勇士啦。倘若我们敢这样,早不知变多少次灰灰啰。曾经西面临海有个城市,因为深受百姓爱戴的国王‘降生’,整座城市的人都怀着‘开心’的心情一起化成了灰烬。等到行脚商人路过才发现,那座城市的石板路上早就铺了一层厚厚的黑色灰尘呢。”
“真是可怕的故事。”
阿纱虎视眈眈的盯着酢乙女,等她改口。
“好吧,抱歉。真是个‘美好’的故事。”
“这还差不多…”阿纱翻了个白眼放过她:“不是故事,是真实发生的事件。能理解吗?被称为‘勇士’的原因。在我们看来,你们其中的个别人简直就是勇士诶——敢终日泡在‘快乐’里…真是厉害。”
酢乙女爱冷笑:“没错,我处的整个世界充满了愚蠢的人。当我看完你们的生活,这个想法更坚定了。”
阿纱瞪着眼睛强调:“是‘聪明’。”
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也太可爱了,仿佛随便说什么都会让她变成灰烬一样。
“因为想要活着,有浓烈的活下去的愿望才不想变成灰烬。禁止说那些,是怕心里生出‘那种’感觉,人就呼啦一下变成灰了。”
“你们弱弱国的人也太…你看,作为另一个世界的我们从来都不会。”
阿纱感叹:“得天独厚的优势。”
酢乙女对她说,自己世界的人总是在深夜独自一人时化成灰烬,却又在黎明前,在太阳照射时于灰烬中重生。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那就更是勇士了嘛!”
酢乙女问起阿纱的家人,得到的答案是全都‘降生’了。
这让她有些埋怨起定下这样规则的人。
假如连为家人或朋友悲伤的权利都没有,连回忆过去,抽泣几声的权利都没有,活着,或许真的就变成了只为活而活——而酢乙女爱也终于意识到,在这个必须抛弃悲伤、痛苦的国度里,「希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如果说人是一面痛苦的墙的话,这个世界的人就必须不停的往墙面涂抹漆料。
现实世界的人有资格剥落墙皮,短暂的露出原本的自己。
阿纱她们却没有。
或许,她们有独特的方式来看穿辛酸——谁的涂料更厚,谁刷的更多。是这样吗?
酢乙女想着想着,忽然,原本模糊的记忆稍稍清晰了片刻:她从哪儿来的这,从…桥上?她为什么在桥上,为什么那座桥,是鱼骨做的?
她察觉自己开始同情阿纱和这个世界的人时,心里积攒的痛苦也在不知不觉中悄悄融化着…
“真的很羡慕你们呢。”
阿纱忽然说。“假如我能做一天的你,一定会拼尽全力的悲伤,像个劫后余生的人一样嚎啕大哭,哭个痛快。为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爱人…”酢乙女注意到对方不再掩饰的用词,想出言提醒,却看她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读了起来。
‘我做过一个梦,在暗蓝澄澈的大海中游弋…’
‘我寻找来自地平线的光辉,它给每株海藻穿了衣裳。’
轻飘飘的声线中有藏不住的悲伤。仿佛是酢乙女的到来给了她勇气,小心谨慎从不敢多留一丝情绪在心里的少女,用读诗的方式释放着自己藏匿许久的歇斯底里。
‘我为淤泥栽下转日莲,’
‘溺亡的向阳花没能等到曙光。’
她悲伤的情绪越来越浓,手指有些抓不住书——皮肤像融化的油脂也像蜡液,滴滴答答溅在地毯上,发出的却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诗人拔剑刺伤了眼睛,’
‘他说不需要永远的月亮。’
她融化的速度变快,酢乙女还没来得及开门呼救,一簇簇水珠变串起来淹没了她的胸口,朝脖子进发。
“好好对我…!”
她放声大哭。
酢乙女依稀中听见这句话,等到回过身,只剩毯子上一地浅绿色的灰烬。
就像海藻的颜色。
这时,门被‘哐’的一声粗暴的踹开,几个侧挂腰刀似乎士兵的家伙围了上来。为首的男人下巴上长着参差不齐的胡须,他看看地面上的灰烬,差了一个士兵小心翼翼用小铲子收集起来,装进另一个抱着木盒子的士兵怀里。
整个过程都轻手轻脚的,没谁发出多余的动静。
然后,才脸色不善的转过头看酢乙女。
“你该走了,外来者。”他闷声闷气的说道。“你是个幸运的崽子。”
士兵们围着女孩,将她领出门外,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路上的人似乎和之前一样,对她被士兵押送的这一场面毫不惊讶——甚至比她来的时候还要平淡。最多最多,偶尔回头瞥一眼,一带而过。
视线里全是少女看不懂的情绪。
“抱歉,并不是我…”酢乙女试图解释那个名为阿纱的姑娘的死亡原因,可为首的男人摇摇头,告诉她,他们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什么意思?”
“你们是一个人。”士兵首领把刀鞘拍的锵锵响,语气仍不怎么愉快。“两相平行的世界,她就是另一个你。”
别、别开玩笑了——!
酢乙女惊讶的看着首领,脚下有些踉跄。
“这是最古老的仪式。当某一边有人坚持不下去了,临走前,会呼唤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他用覆盖铁甲的皮革手套扶住酢乙女,眼神里充满了复杂。他说:
“从今天开起,你是双份的你了。”
这个玩笑并没那么有趣。少女仔细打量这个男人的眼睛和鼻子,从脑门到下巴,左耳朵到右耳朵——她企图找个什么‘说谎的痕迹’来证明他在开玩笑。
然而,男人就像一块石头一样,不泄露任何情绪给她,仿佛少女也是另一块石头,正和他讨论的是去哪一座山上隐居的事情。
沉默中到了那片林子,又踩上泥泞冒出香气的泡泡,男人抽出腰间的弯刀,在空中虚划了几下,那扇透明无色的门扉映着刀光如期而来。
“走吧,外来者。”他轻轻推了酢乙女的肩膀。
少女踌躇不前,想从男人那里得到启示。她该怎么活,该怎么呼吸——阿纱,在我身体的哪里?
要去医院吗?
她会和我说话、给我鼓励吗?
“带她经历她从不敢,也从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外来者,记住,你是双份的你。”
推搡中迈进去,再回头,只剩夜色中替代星星存在的五彩缤纷的摩天高楼,鱼骨桥上依然空无一人。
“荒唐!”
酢乙女十分没规矩的跳起来大叫,期待有什么人能从黑暗里回应——她早就不在乎那些了。而阴暗中操纵她的情绪也如一根根脆弱的麻线被愤怒凝成的刀光凌厉果决的尽数劈断。
“荒唐!荒唐!”
回应她的只有桥面的震颤和咚咚咚钢铁奏鸣声。
“荒唐!”
「当某一边有人坚持不下去了,临走前,会呼唤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男人的声音还在她的大脑里转来转去。
谁,是谁呢?
是我,还是阿纱?
究竟是谁,呼唤了谁?
这个没头没尾的规矩又是怎么定下来的?
“荒唐!”
鱼骨桥上起风,吹醒了浸泡在霓虹灯彩中的灵魂。
她看见阿纱的幻影在桥下朝她招手,在断肢腐肉的河流中。于是,帆布鞋踩上栏杆,少女也跟着一跃而下。
“荒唐死了,那个世界有什么好的。”
她发着牢骚,却还是张开双臂。
在剧烈的坠落中。
睁开了双眼。
Chapter199 苏醒
“成功了?”
“那当然,我失败过嘛。”
“东条葵。”
“那是个意外,娜吉妮…我年少无——”
“英梨梨。”
“今天不许你给我洗脚,债见臭蛇。”
盗梦师团伙不用护士,自己拔掉针头,悄悄从床上下来,把独处的空间留给斋藤和他即将苏醒的女儿。
在森月纱所构建的梦境中,柯布和亚瑟勉强作为充数的存在,既路上走来走去的NPC——两位顶尖的梦境大师这回算是彻底服她了。
要知道「构建梦境」可不是光凭想象就能行的。在筑梦师禁忌里有这么一条很有意思的规则:决不允许在梦里建造现实中常见的景致。
譬如你在浅草寺周围生活,当然能在梦里造埃菲尔铁塔——可绝不能拉出一条仲见世商业街。过于熟悉的环境会使建造者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而这条规则被后所隐含的东西就更为苛刻了。
那就是:造梦者很难‘发现’(建造)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他们大多会复制记忆里的,最多也只是加以修改。
迈尔斯之前建造的迷宫就是搬运了朗利特树篱的一些特征而来,这也是柯布和亚瑟对森月纱所建造的梦境如此惊讶的原因——
没有痛苦悲伤的城市,神奇的卖气球的兔子,修水果的钟表匠,冲浪(云朵)游戏,踩下去会冒出粉色泡泡的土地,空心树,冰冷却沸腾的水…
这已经不是‘想象力强大’能够解释的问题了。
这孩子…
真的见过这样的世界吗?
对此森月纱只是嘻嘻哈哈的用笑容来回答。在略微脱线的旅法师眼中,往往世界会以另一个角度,在她眼前折叠成无数副奇幻又有趣的景象。
她看到的是一张张重叠却又截然不同的维度。而这种奇特、恐怖、诡异的多维视角,也只有‘少数特殊’的生物才能承受。
主房内只留下了几位医生和斋藤先生。他们不清楚男人和苏醒的女儿聊了什么,整整一天都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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