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白的天空
“我真的累了啊,勇者大人。一场战争,对普通人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
“……”
刻尔看到了一双疲惫的眼睛。
在夏天的农田里劳作了一天,全身等同于脱水,裸露的后背还能看到晒脱的死皮。
这样的农民身上经常能看到这种疲惫的眼睛。
低垂无神的眼角似乎就是在求死。
最终刻尔还是没有把塞勒斯杀掉。
他放塞勒斯走了。
不仅仅是因为塞勒斯的魔法并不强大。从上次的那个火球就知道了,他的魔法不过是个普通魔族的水平。
连当刻尔剑上血迹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刻尔再次收剑离开了。
他并不是不憎恨魔族,而是开始觉得有些魔族其实和他也一样,不得不走上一条不该走的路。
刻尔也不得不承认,在塞勒斯提到他带来的那些部下时,在那一刹那,刻尔对艾尔斯贵族的厌恶超越了对魔族的憎恨。
第七十八话 位置空出来了
后来,刻尔和塞勒斯在战场上相见了多次,刻尔每次都会习惯性地放过他。
他察觉到了塞勒斯这名魔族的本质,他和刻尔一样,都是因为上位者的命令而不得不战斗而已。
或许有人会认为刻尔这种思想不利于保护国家,刻尔反倒会思考一个问题。
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国家,才需要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子,带着一个十五岁的圣女和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去保护的?明明贵族和士兵们都不一定听从刻尔的指挥,那为何国王和大贵族们不亲自保护国家呢?
这些种种思想上的矛盾冲突,令刻尔作出了放过某个魔族的奇妙决定。反正那个魔族并不强大,也完全不具备口才和指挥能力,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倒不如说,快三十岁的年纪还在看守大门,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吧。
而塞勒斯也非常讲人情、懂礼貌,每次遇见刻尔,都尽可能地说服自己的同伴们退兵,远离勇者。但可惜的是,大部分人都不听塞勒斯的,他们只觉得塞勒斯是个胆小鬼。更何况,塞勒斯原本不是一名军人,他只是个克利夫家族看门的,怎么可能存在什么发言权呢?
塞勒斯是个普通的魔族,对他而言,刻尔是人类最强的勇者。
勇者啊,那可是勇者!把魔族里厉害的人全都打倒的人!面对那个人,我根本做不了什么。我唯一一点值得夸赞的是,我竟然两次对峙勇者都没有大腿发软。
年近三十,没有妻子和孩子,然后死在战场上,这就是我的人生。但上天不知为何给了我莫名其妙的庇护,让我多次遇到勇者都死不掉。
然后这种事情所带来的结果就是——
在某一次战斗过后,刻尔在一间大房子里发现了塞勒斯。目前魔军仍还在艾尔斯的国土上,这个房子就在处于某个艾尔斯城市的正中央,是重要人士才能居住的。如果这个房子还没有被魔军占领,那住在这里的就是官员或者贵族,如果这个房子被魔军占领了,那这个房子里的八成就是魔军的部队指挥官。
刻尔将房子里的人杀剩塞勒斯一个,勇者小队里的其他人还在外面与混乱的魔军们对峙。他的战斗风格是突击斩杀对方的指挥核心,冲进这件房子里的行为也算是合情合理。
然后他看到了穿着崭新军服的塞勒斯。
之前遇到他的时候,塞勒斯身上穿的还是普通的布衣,第二次见面的时候穿上了皮甲,现在他已经换上崭新的军服了。
只见塞勒斯看见刻尔,露出了个无奈的哂笑。看得出来塞勒斯刚才还在觥筹交错,桌子上有酒水、果脯、肉、面包等食物,量非常多,魔族刚才还在这里开着宴会什么的。原本食物和酒应该都是好好地摆在盘子里、桌子上的吧,现在都乱成了一团。破碎的酒瓶里闷出了好闻的酒香,混着血的味道在屋子里四处挪动。
“叮”一声,一只装着红酒的酒瓶子的瓶口被刻尔用圣剑切开,酒瓶和木塞都飞到高空,落到地上。
刻尔喝了口酒,徒手从盘子里抓了片肉吃了起来。
刻尔站着,塞勒斯坐着。他们面对面,中间隔着一张横放的长方形饭桌。
“好久不见了,魔族。没想到你还活着。”
“活着吗?我现在也算是活着吧。反正我就是一事无成啦。但你看起来脸色不大对啊。”
此时,刻尔闷着头吃肉,暗绿色的眼珠子和池塘里的水一样,都是墨绿色的。
平静无波一潭死水,两眼无神只顾吃饭。
刻尔最近非常忙非常忙。魔族在艾尔斯国土里有许多据点,每次发现这些据点,刻尔都不得不亲自前去歼灭。
每次刻尔要贵族、国王要部队的时候,他们都只有一个说法:没有。
最普遍的理由莫过于:现在艾尔斯各地都被魔族侵略,根本就没有多余兵力给你啊。而且你不是勇者么?王国里最强的勇者大人不至于没办法歼灭几个据点吧?
身为勇者的刻尔,几乎等同于光杆司令,虽然努力跟玛德琳学习了很多排兵布阵的知识,但几乎派不上什么用场。
如果刻尔更加从容一点,更加懒惰一点就好了,但这种做法与刻尔的梦想相悖。他想早点讨伐魔王,然后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建立一个幸福的家庭。
而且身为农民的刻尔,也明确知道,要是战争拖得太久,是会给这个王国带来严重创伤的。连年征战,无人耕作,很容易导致饥荒,让很多普通人饿死。
但是没有士兵给刻尔用,那也没办法。刻尔只能是一人奋战,直到砍头砍得麻木,受伤受到麻木。
“勇者啊。喂。吃饭的时候就别这个脸了吧?我看了都害怕。”
刻尔抬起眼皮,死人一样冰凉的表情盯着塞勒斯的脸,令人感到心底发凉。
“……魔族,你看起来倒混得不错嘛。升职发财了?”
刻尔看到了塞勒斯那身新的军服,那是布料,在刻尔眼中却觉得是铮亮铮亮的,让刻尔心里感觉有点不舒服。
因为我什么都没有。
爵位、官职、麾下士兵,这些都没有。
“你说这个啊。好像是因为我每次都能活下来,就逐渐变成这样了。”
“你们魔军就让你这种人升职的吗?”
“还不是因为你。”
“我 ?”
刻尔纳闷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有做过帮助魔族的事情。倒不如说他是那个想要被人帮助的。
“因为你把前线很多的魔族指挥官都杀干净了,只有我一直活下来了啊。你别看我这个样子,我现在也算老兵了。”
“就凭你?”
刻尔张开嘴说出的话,仿佛是伴随着雪花与寒冰。
“你别问我。帮我升职的又不是我。平时一直把我当作看门废物的,全都死了。为什么我能够坐到现在的这个小队指挥官的位置呢?不是因为我很努力、很强大、为人和善,而是因为勇者没有杀我而已。”
“……你想死吗?我可以成全你。”
“别了吧。难得你留我活到今天。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留我活着。但我也不想死,混吃等死挺好的。”
塞勒斯向刻尔举起酒杯,刻尔阴沉着脸拿着酒瓶和塞勒斯的酒杯碰了一下。
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两人将红酒一饮而尽。塞勒斯用的是杯子,刻尔用的是瓶子,能看到许多红色的酒液从刻尔的嘴角漏出来。
那些红色的酒液,以及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味,组从了一种奇妙的味道,令刻尔晕晕沉沉的。不得不承认,这点红酒还是有点劲。
刻尔相信,如果这时候让他去砍人类,他也肯定能下这个手。
特别在对方是贵族的前提下。
“那,勇者大人,现在魔军逐渐退出艾尔斯的领土,你又是为了什么而心情低落呢?”
刻尔红着脸,那是一个十七岁少年喝了酒所该有的反应,更别提他一口气就喝了一瓶了。
“我可不像你这么好运啊!我当勇者当得好难受啊,为什么让我来战斗呢?明明他们只是躲在战场后面,吝啬于自己的私兵!为什么啊!”
“放心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魔王要攻打人类,而且征兵的时候连我这个门卫都过来了。”
“明明死了很多人,死了很多人的!魔族,你知道吗?我最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那些人还要听贵族的啊?因为贵族有钱吗?因为贵族高贵吗?为什么啊!很多人士兵而畏惧我,害怕我将他们带到战场上,对他们而言,贵族反而是温暖的港湾!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放心吧,魔族也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比如我之前只是个平凡的门卫,我从未懈怠我的工作,我一直都是个门卫。曾经我也幻想过有一天能成为大小姐或者老爷的贴身侍卫,但这一等就十几年。可笑吧,我从十八岁,到战争开始前,一直都是一个门卫。”
“因为我把很多人都杀光了,你才能当指挥官吗?”
“没错啊,勇者大人,你越是努力,我的职位就越高!如果你不打算把我杀掉的话!我以前一直都很努力当个门卫,但是有什么用呢?升职速度不如你帮我把位置空出来有用!不需要努力,不需要能力,也不需要血统!只要有位置空出来了,就能上去!没位置的话,再怎么样都没用!”
“……果然还是把你砍了吧。”
“刻尔,勇者刻尔,你为什么不考虑把那些贵族砍了呢?只要你成为了目前地位最高的人,你就能命令那些傻瓜一样的士兵了吧?”
喝得有点半醉的塞勒斯笑得像一条蛇一样,完全想象不到一名中年男性能够把嘴角拉得那么高。
刻尔愣住了。因为酒精而变得火热通红的脸,凉了大半。
“如果没有贵族的位置,那就自己创造一个吧,如果没有指挥的位置,那就让其他人空出来吧。你都帮我升职了,现成的方法就在这里,为何不考虑一下呢?”
刻尔听到了。
听进去了。
刻尔终于得到了一个方法,一个令贵族消失,也能令讨伐之旅更加顺利的方法。先不说这个方法是否正确,刻尔的愤怒貌似可以得以排解了。
被贵族看不起的愤怒,一切都让自己来做,但贵族和他们的私兵就留在后方偷懒的愤怒,明明自己是男勇者,但因为自己搞不到士兵,导致其他女勇者不得不到处奔波的愤怒。
这一切,都经塞勒斯的话语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因此,那一天发生了一些不大好的事情。
刻尔再次放过了塞勒斯,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那个房子。
然后不久,艾尔斯军里的据点里,像是野猪嚎叫一样的惨叫声响起。从此,艾尔斯王国享誉世界的“贵族杀手”诞生了。
第七十九话 勇者埋藏利刃
不知不觉的,塞勒斯的职位越来越高了。
同时,刻尔在前线感受到的压力越来越低了。
那是因为这两个男人之间产生了某种程度上的羁绊。这种羁绊说是友谊也说不上,也无法形容为是其他感情。只能说是一种无形的羁绊。一种男人在战场上,因为偶然的一次次放过所产生的羁绊。
的确是偶然。
因为刻尔每次遇到魔族都是杀无赦的,但唯独在第一次遇到塞勒斯的时候他没法杀了塞勒斯。
第二次遇见的时候,塞勒斯朝刻尔伸出了手,令刻尔一时半会无法对塞勒斯出手。因为塞勒斯那时候向刻尔传达的是一种善意,刻尔对于这种弱者的善意,不大能下狠手。
如果塞勒斯的魔法再强上那么一点,刻尔可能就会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砍下他的头。
至于第三次见面,可以说是人类勇者与魔族命运电话会晤。
塞勒斯成为了魔族里直面勇者而不死的“猛将”。
刻尔成为了会杀贵族的贵族杀手。
这两个男人分别用酒杯和酒瓶碰过了杯,但实际上这两人的立场却是截然相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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