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睡到十三点
就算有一两个心怀大志的男孩，被巴亚尔这番话触动，碍于见识所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巴亚尔，在这个美丽的夜晚，就不要聊那些扫兴的话题了。”一位贵族小姐翻了个白眼。
安托瓦内特也叹了口气。皮埃尔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不解风情，很容易成为气氛毁灭者。
“孩子们，你们在聊什么？”让二世端着酒杯来到女儿身边。
“没什么，爸爸，只是皮埃尔在担心，我们普罗旺斯会卷入战争。”
让二世哈哈大笑，赞许的拍了拍巴亚尔的肩膀：“不愧是萨伏伊公爵看中的优的秀骑士，有着远超同龄人的眼界。”
言下之意，就是比起真正成熟稳重的成年人，他还差了一些。
“普罗旺斯已经与法兰西结成了最亲密的盟友，谁敢入侵这片美丽的土地呢？不论是十字军南征，还是争夺那不勒斯王位的战争，都是在国外进行，我们的生活不会有任何变化。”
巴亚尔对于让二世倚老卖老的做派并不服气，根本不认同他的看法。不过年轻的骑士还是最大限度的表现出了谦逊与克制，向让二世微微一礼，才说道：“大人，我并不认为情况像您所说的那样乐观。别的不提，如果像占星家所预测的那样，这个冬天普罗旺斯出现了天球交汇现象，异界的怪物不断出现，大肆蹂躏我们的乡村，屠杀无辜生灵，该怎么办？”
巴亚尔叹了一口气：“在我看来，今天这场宴会实在是太过奢侈了，如果不用这些昂贵的魔法照明，就能省出重新修葺城堡的资金……”
让二世的表情立即阴沉下来，一副“你在教我做事？”的不满表情。
在他看来，巴亚尔的担心完全是杞人忧天，真的有异界怪物通过天球交汇出现在普罗旺斯，也有公爵勒内一世去头痛，关他这种乡下小贵族什么事呢？
为了筹备这场给女儿造势的晚宴，让二世投入了太多金钱，甚至不惜推迟了家族城堡的修缮作业。就在前几天，他因为克扣手下骑兵队长的工资，导致对方一怒出走，还带走了二十名训练有素的战士。
在每个冬季都维持一定武备，以应对可能出现的天球交汇现象，是每个领主的义务。按照东方的说法，这叫“守土有责”。
为了举办奢华的宴会，不修城堡，不养军士，这种事情要是传到让二世的上司阿尔勒男爵耳朵里，他肯定没好果汁吃。结果巴亚尔偏偏提起了这件事情，让二世简直有立即捂住对方嘴巴的冲动。
不过混迹社交场多年的让二世，表情管理还是很到位的。他瞬间又换上了一副亲切热情的笑容，语重心长的给年轻的骑士传授人生经验：“皮埃尔，我知道你希望像那些骑士叙事诗的主角一样，凭借高强的武艺锄强扶弱，赢得荣誉与财富。但是如今已经不是我们祖辈那个一个人、一匹马、一套甲、一柄矛，就能在战场上得到一切的年代了。有能力、有意愿每年为领主服兵役的封臣越来越少。而领主们也更愿意封臣们用金钱来代替军事义务。”
在封建军事体制越来越失灵，雇佣兵大行其道的这个时代，让二世的观念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感慨万千的拍了拍巴亚尔的肩膀：“人脉，才是我们贵族最重要的资源。而为了维持旧的关系，拓展新的关系，社交就无可避免。要在社交中让别的贵族喜欢你，就得有豪宅、骏马、华服、醇酒、美食、宴会……我并不是无视潜在的威胁，只是在投资方面，暂时改变了一下侧重点，懂了吗？”
“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年轻人！”让二世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严肃，“我知道你并不打算为萨伏伊公爵效力。作为法兰西人，你最大的理想就是为法兰西王国征战沙场。我的女儿很快就会在查理七世的宫廷里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如果你能管好自己的嘴巴，梅涅莱斯家族会为你在王军中谋一个好职务。”
说了半天，原来是担心自己出去乱说……
巴亚尔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放心，大人，我不会在阿尔勒男爵面前说任何对您不利的话。”
“不过，”巴亚尔话锋一转，“您最好还是重整一下武备，万一天球交汇发生在附近，也能够及时应对。”
“没有什么‘万一’！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的事情，怎么会恰好发生在我的领地……”事实证明，FLAG不能乱立。让二世话还没说完，一声贯穿夜色的凄厉惨叫，就将他那自信的表情彻底撕碎。
“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气氛渐渐陷入恐慌的宴会场，让二世大声喊道。
可惜无人回应。
他这才想起，自己的骑兵队长提桶跑路以后，庄园周边根本没有足够的侦查与防卫力量。
渐渐的，庄园外罗讷河所发出的水波声越来越响亮，仿佛有许多生物正在水底疯狂搅动，渗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让人作呕的臭气，就像是咸鱼与尸体放在一起发酵三个月后的味道。
“大人，大人！不好了！”这时候，一个身材干瘦的老头子，只穿着内裤跑到让二世跟前。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气喘吁吁，满面潮红，衣衫不整的贵妇人，正是让二世的妻子。
知道自己有极大概率被戴了绿帽子的让二世，咬牙切齿青筋直冒，好不容易才压下怒火，问道：“发生了什么，我的魔法顾问？”
说是魔法顾问，其实这个老头不过是个水平蹩脚的一环法师，施展个魔法飞弹，成功率都不足五成。
这也很正常，低阶贵族又能聘请得起什么真正的魔法人才呢？
不过就算疑是给雇主戴了绿帽，能力也不怎么样，老头子仍然是第一个察觉到危机的人：“大人，刚刚发生了一场天球交汇现象，就在庄园外的罗讷河底！一个晚上在河里偷偷捕鱼的农民，已经被怪物杀死了！”
老头子声嘶力竭的吼完，一阵象征着死亡的尖啸便从罗讷河的方向传来，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大。
轰！
炮弹落在花园中，顿时掀起一片混乱。经过一连串弹跳翻滚后，炮弹在可怜的魔法顾问老先生胸口，轰出一个巨大的血洞。
看到出了人命，原本还处于懵懂中的宴会客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开始尖叫着四散奔逃。
巴亚尔看了一眼仍然在地上翻滚的炮弹，发现漆黑的表层除了沾满鲜血和肉屑外，还附着许多藤壶。
“能使用火器，而且是水生生物。”巴亚尔对正逼近庄园的异界怪物，有了初步判断。
“大人，我们必须将能够战斗的人组织起来，为老弱妇孺撤退争取时间！还得立即派人通知阿尔勒男爵！”
被巴亚尔一提醒，让二世这才回过神来，开始不断下达命令。
可惜他成天琢磨着如何让女儿攀上法王的高枝，对领地疏于管理，在这种危急时刻，根本无法进行有效应对。
等勉强将客人和仆人中能用剑的人都集中起来，来自异界的怪物们，已经出现在庄园外。
这些怪物中数量最多的，是扎头巾穿背心，水手打扮的丧尸。它们双眼闪烁着幽蓝的光芒，手上武器五花八门，有水手弯刀、短斧、鱼叉，以及各式长短火器。
在成群的丧尸中，夹杂着几个巨大的灰绿色身影。它们是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巨大甲壳动物，一对恐怖的钳子能够轻易将人形生物拦腰夹断，背上还骑着端着手炮的丧尸。
刚才的炮击，应该就是它们的杰作。
此外，这些浑身湿漉漉，散发着海水腥味的丧尸中，还游荡着通体幽蓝的女性亡灵。这些亡灵面容姣好，曼妙胴体不着片缕，时不时的发出摄人心魄的歌声。
当远远的嗅到生者的气息后，这些亡灵顿时陷入狂躁状态，尖啸着扑向庄园。
“小心，那是塞壬女妖！”巴亚尔高声喊道，然后毫无畏惧的率先迎了上去。
第三百三十章 树会说德语
巴亚尔逆着慌乱逃窜的人流，持剑冲向一只塞壬女妖。
样貌妖冶诱人的女妖也将目光锁定在年轻的骑士身上，双唇微张，唱出惑人心魄的歌声。
不过巴亚尔却不为所动，一剑斩向塞壬女妖的头颅。
女妖连忙躲闪，却还是被剑锋刮过肩膀。本来不应该被实体刀剑伤害的灵体，却出现了一道明显的伤口。
塞壬女妖明显被激怒了，一双轻薄朱唇迅速张大，顿时占据了大半个脸部，露出一排排锋利恐怖的牙齿。那诱人的女声歌唱，也突然变成尖啸音波，夹杂着腐烂腥臭的气息扑面袭来，仿佛要将生者灵魂都撕扯成无数碎片。
处在攻击中心的巴亚尔却临危不惧。他面容肃然，高呼一声：“怜悯！”
年轻骑士手中的普通长剑，顿时绽放出和煦、博大，仿佛能够包容一切的圣光。
他再次挥出一剑，一道纯白剑光从剑锋上延展开，刺入塞壬女妖的体内。
面目狰狞的塞壬女妖，在白光的包裹中竟然迅速平静下来，带着安详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解决了一只塞壬女妖后，远处突然传来噼噼啪啪的连续爆响声。
“枪声？为什么没有火光？”
巴亚尔心中的疑问一闪而过，便下意识的用剑在身前画了一个圆：“荣誉！”
他的身前顿时撑起一个金色椭圆形护盾，将飞射而来的密集子弹挡下。
年纪轻轻的巴亚尔已经是中坚位阶的超凡者，而且还是骑士系中的特殊职业：侠义骑士。
除了骑士掌握的通用能力与武技外，他还能施展“谦逊”、“荣誉”、“牺牲”、“英勇”、“怜悯”、“灵性”、“诚实”、“公正”这八种八美德剑技。
只要在生活中越恪守骑士八美德，施展的剑技威力就越大。
有巴亚尔一人当先抵抗亡灵的进攻，庄园里其他人也就有了逃跑的机会。作为主人的让二世早已荒废了武技，也丧失了直面邪恶的勇气。他没有拿起剑与巴亚尔并肩作战，而是一把抓住女儿的手，疯了一般向庄园外逃去。
“爸爸，我们去哪里？”安托瓦内特问道。
“去城堡……不，城堡也挡不住那些怪物，只能去阿尔勒！”让二世说道。
不远处，已经有丧尸翻过篱笆，冲进了花园。不少客人慌不择路，一头撞上丧尸，然后被怪物们手中锈迹斑斑还长满了藤壶的弯刀，砍成几块。
有一些人运气好一点，在奔跑中被流弹击中，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死得无声无息。
还有更多人，在混乱中被撞倒踩踏，死在了同类的脚下。
看着眼前一片狼藉，死伤遍地的惨状，让二世嘴唇都在颤抖。
苦心筹备的宴会彻底毁了，女儿的前途说不定也会受到影响。让二世既愤恨命运的不公，又十分后悔。
如果他和巴亚尔一样，对潜在的威胁有基本的敬畏与提防，尽到了身为地方领主的守备责任，怎么会出现如今的情况？
“不过……”看了一眼如受惊小鹿般楚楚可怜的女儿，让二世心中又升起了希望。
只要女儿还活着，梅涅莱斯家就有翻盘的希望！
“安托妮娅，抓住我的手，一会儿听我的命令，该跑的时候，就要拼命奔跑。只要进入阿尔勒城，我们就安全了！”让二世一手抓着女儿，一手握紧剑柄，总算鼓起了一些身为贵族的勇气。
“爸爸，皮埃尔呢？”安托瓦内特看向身后。在花园的水塘边，巴亚尔浑身闪耀着光芒，正与丧尸们拼死作战。
受到父亲的影响，再加上有表姐阿涅丝这个“榜样”在，安托瓦内特以前总是认为，打打杀杀算不得什么能力，在交际圈中左右逢源，一边享受着奢华优渥的生活，一边依靠智慧与谋略获得想要的一切，才是真正的贵族。
但是现在，华服、美食、豪宅、音乐、舞蹈……所有美好之物编织出来的迷梦，被最简单粗暴的死亡与暴力，直接打破了。
如果不是被她贴上了“迂腐”、“鲁钝”标签的巴亚尔挺身而出，暂时挡住了亡灵的进攻，她恐怕已经死了。
“放心，皮埃尔是南法兰西最厉害的骑士，就算比起拉海尔，也不会弱太多。他不会有事的，我们先顾好自己吧。”让二世言不由衷的说道。
年轻的巴亚尔与法兰西第一勇士的差距，可不是“不会弱太多”能够概括的。只不过他担心女儿突然发疯要去救巴亚尔，才撒了个谎。
说完，让二世便牵着女儿，向庄园外跑去。
由于马厩已经被亡灵攻占，让二世只能带着女儿步行逃离。两人跟着逃跑的人群刚刚跑出花园，远处再度传来密集的枪声。
让二世好歹有一些基础的军事知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来自异界的亡灵，拥有更加先进的火器，但他还是知道如何应对密集的远程攒射。
他拉着女儿扑倒在地，等待那噼噼啪啪的枪声，和铅弹入肉的“噗嗤”声完全停歇。
“好了，快起来，跑！”让二世大喊道。
父女二人起身，抛下地上多出来的数十具尸体，沿着大路不断奔跑。
不知何时，周围开始弥漫起浓雾。原本远处指引逃跑方向的城镇灯火，也渐渐看不清了。在极度惊慌中奔跑，耗尽了最后一丝体力后，让二世悲哀的发现，自己迷路了。
恰恰在这时候，那熟悉的鱼腥与腐臭混合的味道，传了过来。
这说明亡灵们正在逐步逼近。
“我……我向七圣发誓，如果这次能活下来，一定要重拾荒废的武艺，向布锡考特元帅学习，每天穿着板甲跑十公里，然后抡一百次锤子，扔一百次石头，做一百次前空翻、爬一百次梯子……”让二世瘫坐在路边，喃喃道。
“爸爸，不要停下来啊，只要继续跑，我们一定能够得救的！”安托瓦内特摇晃着让二世的胳膊，不住啜泣。
“不行了，女儿，我这具被安逸生活腐蚀得千疮百孔的身体，就算在亡灵的威胁下，也没办法重新振作了。”让二世苦笑着摇摇头。
不过，亡灵没办法激起让二世的求生欲，德意志人却可以。
浓雾之中，忽然传来一连串德语的呼喊声。让二世体内的某种DNA似乎被唤醒了，一个激灵站起身来，警惕的注视着雾中的重重黑影：“怎么回事？为什么普罗旺斯的树会说德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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