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德亚里米
里贝尔露出了有些意外的神色。
他的脑中浮现起了那名副队长嚣张且暴躁的模样。
或许是出于偏见，他总觉得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倒下的。
而接着，里贝尔又听到了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消息。
“还有，德克先生。”
重新抬起面庞的克里斯，脸上是与里贝尔相似的，茫然的神色。
不远处，从盥洗室之中跑了过来的爱丽丝，将毛巾塞到了里贝尔的手中。
“德克先生死...不，这样的说法不好。德克先生遇害，牺牲了...”
牺牲？
一时间，里贝尔没能理解这个陌生无比的词汇的含义，只是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以免手中的毛巾跌落到地面之上。
...
...
一天的时间匆匆而过。
里贝尔的宅邸之中，依旧到处都是忙碌的景象。
好消息是莱莎的伤情似乎稳定住了。坏消息是精疲力尽的依文娜又倒下，而众人不知她是单纯的虚脱，还是受了什么暗伤。
宅邸需要一名新的医生，但由于依文娜与莱莎特殊的身份，这名医生必须真正意义上的守口如瓶才行。
所以，暂时只能寄希望于塞巴斯这位人脉颇广的，坎普雷特家族的管家。
虽然没有什么“误解”与“错过”，但是里贝尔想与依文娜真正的好好谈一谈，显然还是需要再等上一段时间。
临近傍晚的时刻，克里斯回到了无名餐厅之中。
这一天，他穿着他那身标志般的侦探服装。
“外面，又下雨了吗？”
看着帽子颜色有些深的克里斯，里贝尔出声说道。
“只是小雨。”
克里斯取下侦探帽，开始摘起了样式繁琐的单片眼镜。
“记得不要着凉病倒，这座宅邸已经容不下更多病患了。”
“多谢关心。不过比起我，里贝尔先生才是，从昨天起脸色一直就很差。”
“有吗？”
里贝尔顺手拿起茶杯。
而克里斯观察了一会之后，摇了摇头，
“抱歉，我分辨不太出来。现在的我，好像失去了作为侦探的观察力和判断力。”
克里斯长舒了一口气，带着一副空洞的神情发起了呆。
看着这样的克里斯，里贝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的印象之中，克里斯虽然并不是那种阳光型的男主角，但是面上却几乎所有时候都带着一副笑容。
那是一种，沉醉于自己喜爱的解谜，在全力追逐案件的过程之中收获喜悦，所展露出的满足的笑容。虽然，比起一名侦探，克里斯或许更像一名愉悦犯。但侦探这份工作，想来对克里斯是很重要的。而他也享受着这份，几乎无时无刻都在奔波不止、绞尽脑汁的工作。
所以，暂时无法作为侦探运作的克里斯，现在看起来才会充斥着一股空虚的感觉。
沉寂了良久之后，克里斯的声音才再度缓缓响了起来。
“今天，我去参加了骑士团的葬礼...不，准确来说并不是葬礼，而是简易的授勋仪式。真正的葬礼，要等待所有成员全部下葬之后，骑士团出面再举办一次。然后，除了骑士团之外，个人方面或许还会有葬礼。再怎么说，才两天的时间，真筹备起葬礼也会显得草率与敷衍...啊，我到底想说些什么来着...”
克里斯看起来有些苦恼的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头，
“对，是授勋仪式。骑士团昨晚殉职的九名成员，以及依旧在抢救的伊森副队长，被授予了王国四等勋章。”
克里斯停顿了片刻，然后又想随后想了起来一般继续说道，
“听闻，格林沃特的骑士团团长，在向总部申请，将殉职的诸位的勋章升为三等。为遭遇袭击的二十多名还在昏睡的骑士团成员，以及在一日之内便将三名重犯抓回的十几名骑士，也申请四等勋章。啊，对了，这件事还没说过...并不是十一人之中抓住了三人。而是一共逃了十四人，但是在报刊登载之前就已经重新落网了三人...总之，大家都很悲观，认为团长成功的几率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克里斯又停滞了许久。
“王国三等荣誉勋章...到底是什么呢？听说好像是银质的，那造价应该和一枚银币差不了多少吧？让我用生命去换那样一枚勋章，我肯定不会去换的。因为，这实在是太不等价了，提出这种交换的人太奸诈了，简直是名恶魔...但为什么，德克先生他们都已经殉职了，却还是得不到这样的一枚勋章呢？”
克里斯不知道在向着谁提问。
以往总是有条有理，追寻逻辑缜密的说话方式，也显得有些凌乱发散。
里贝尔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特别是以他的身份，格外的无从答起。
毕竟，德克就算拿性命都换不到的三等勋章，是曾经骑士团由于担心会被视为侮辱，所以甚至不敢颁发给他的东西。
这样巨大的反差与对比，真的是既讽刺又魔幻。
而让里贝尔进行评价，他觉得无论自己是针对哪一方，无论自己是做出什么样的评价，终究也只会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授勋式...对，授勋式。光听名字，应该是一个比较开心的场景？不过，我为什么会将那边当成葬礼呢？哦...是因为有很多人落泪了。”
克里斯的自语，有些像是梦呓，
“哭泣这样的举动，大概也是有传染性的。因为一开始只是有很少的人发出了啜泣之声，但到了后来，没有在啜泣的人，反而就变成少数了。顺便，我就是那少数。”
克里斯看着里贝尔，露出了一个很是苦涩的表情，
“其实，我也是很想哭泣的，很想为德克先生流下眼泪的。因为...里贝尔先生你也知道，我是最近才成为骑士团的临时顾问的，而骑士团的大家，一开始都没有对我露出过好脸色。只有德克先生，还有亚布小姐...大概还有个伊森副队长，一直都对我很友善。是他们带着我熟悉、融入骑士团，教我怎么在骑士团之中获得认可...而里贝尔先生以往能看到我总是在和他们在一起，也是因为只有他们愿意和我同行...”
克里斯叹了口气，
“所以，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久，但是我觉得，我和德克先生他们...应该是朋友吧？所以，朋友逝去的时候，我会伤心，我会流下眼泪，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但偏偏...我始终都没能做到。”
“然后，我就一直想强迫自己流下眼泪，结果试着试着，我忽然，发现了。”
“我其实，没那么伤心？或者，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我为什么想要流下泪水呢？”
“大概，是因为我想展示给人看，展示给在场会流眼泪的大家看。‘我和德克先生，其实是很好的朋友哟’，‘我克里斯是会为朋友流下眼泪的人哟’，‘我是情绪丰富重视感情的人哟’，‘我也和你们一样很悲伤哟’，‘我也无法自己振作起来，需要帮助哟’...之类的。”
带着颇为戏谑的口吻，怪腔怪调的说着，克里斯又缓缓的垂下了头，
“里贝尔先生，我果然是个...很糟糕的人吧？”
在克里斯的对侧，一直注视着他的里贝尔，摇了摇头。
即使克里斯的表情，从始至终都很平静，但里贝尔也能感受到。
克里斯所散发出的，那仿佛正在深入骨髓的，难以抑制的，悲伤至极的情绪。
第九十四章，悲伤（三）
“你并非是个糟糕的人。”
沉默了许久的里贝尔，出声说道，
“据说，悲伤会分为五个阶段。‘否认’，‘愤怒’，‘恳求’，‘沮丧’以及‘接受’。你现在试图否认一切，包括自己，正是证明了你在悲伤的第一个阶段之中。”
“悲伤的五个阶段吗？这还是第一次听到的说法呢...”
克里斯显然是对里贝尔的话语起了一些兴趣。在连“心理学家”这样的职业还不存在的这个世间之中，里贝尔的话语无疑是很新颖的。
而以往的话，他肯定会追问一些细节，以及所谓的“据说”到底据说自哪。
但现在，克里斯心中占据更多分量的，果然还是德克的事情。
“‘否认’吗？仔细想想，还真是有不少相关的征兆。里贝尔先生，应该还不知道昨晚骑士团遇袭的细节吧？”
里贝尔点了点头。
“是‘肢解者’，真正的肢解者。”
“肢解者？”
里贝尔没有想到，他会在这时又听到这个阴魂不散的称号。
“实际上，直到今天之前，我还对依文娜小姐保留着一些怀疑。我并不是不信任里贝尔先生，而是不信任怪盗与依文娜小姐。并且，作为侦探，我对所有事物，都会本能的保留一些质疑...”
里贝尔对着克里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介意这些事情，不需要解释。克里斯这才将话语继续了下去，
“总之，十五年前奥瑞特小镇的肢解者，大概并没有落网，而且现在就在格林沃特城中，被依文娜小姐成功的引了出来...”
里贝尔听到克里斯的声音中，充斥着罕见的冰冷，然后突然就意识到了。
虽然具体缘由不明，但是依文娜之所以在格林沃特城中模仿“肢解者”遗弃尸体，为的就是让潜藏了十多年的本尊现身。
而也正是因为“肢解者”本尊的现身，才导致了德克...
“克里斯。”
“请放心，里贝尔先生。我明白的。而且，我现在还在尝试着极力否定这一切，所以，暂时还不会迁怒到依文娜小姐的身上。”
暂时...吗？
里贝尔心绪有些复杂。
克里斯与依文娜这对哀伤魔女线男女主角之间的关系，真的是越来越扭曲了。
“回到案件之上。袭击当时在重狱外，负责巡逻警戒的五名骑士团团员的凶手，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这位‘肢解者’。他的手段，十分的残忍。虽然，他一样将团员们的尸体，切成了整齐的块状。但是，与依文娜小姐也相差了许多。”
“首先，是那些尸体不会经过冷冻这个步骤，所以切开之后，无论是血液还是内脏...都会到处散落。其次，是对头部的处理。真正的肢解者，不会为受害者化妆，并且取走了所有被害者的双眼。取走眼睛的举动，疑似也是肢解者的标志之一。最后就是，肢解者的犯案时间很短，不像依文娜小姐那般精心策划多番准备，另一方面也彰显着真正的肢解者，在犯案方面十分的熟练。而且，根据现场的勘察，肢解者极有可能，在杀死受害者之前，就已经在进行切割了...”
里贝尔听着克里斯的描述，面色有些发青。
“如果引起你的不快，非常抱歉，里贝尔先生。实际上，我已经收敛了很多。真正的犯案现场，真的是...”
克里斯摇了摇头，
“现场已经被清理了一天以上，还遭遇了两场雨，但血腥味还是挥散不去...”
克里斯顿了一下，发觉了自己不知不觉又跑了题，
“然后就是，案发现场还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骑士团始终没能找到德克先生的...头。”
“！”
在里贝尔的震惊之中，克里斯却苦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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