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返 第178章

这一段发生在沙罗与对魔忍姑娘们之间的对话，并不为人所知。

所以，当伊织听说沙罗如此“慷慨”的帮流云“充实内宅”之时，既不满又不解。

冴子也是如此，虽然限于身份立场没有多说什么。

而流云尽管也不知道详细的内情，却是马上就大致明白了沙罗的意图。

是以退为进，二桃杀三士，浑水摸鱼，假道伐虢的连环计策啊。

宅斗之事，居然能玩得这么认真，也算她费心了。

流云并不担心沙罗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后院起火，终归她的行动是完全在掌握之中的。

但这个蠢蠢欲动的态度令人不满，需要打压才行。

因此——

对沙罗提出的方案，流云未作驳斥，但也没积极肯定，只说要调查一番再做决断。

同时沙罗受到严厉的责罚。

而且方式跟她之前期待的那种“责罚”完全不一样。

当天晚上，流云又一次成为了讲解天人之道的师匠，对伊织和冴子给予了久违的系统性教导。

而沙罗只得旁听，没法参与。

甚至被严格勒令，未经允许不得自习。

最终沙罗被好学之心所深深折磨，无法忍受身心的煎熬，痛哭流涕，跪倒在地上诚心诚意地做出了反省。

身上的巫女服都上下湿透了。

流云这才原谅了她。

第248章 乱世与妖怪的关系

奈良的东大寺，位于旧都平城京以东，故而得名，是东瀛历史最悠久的庙宇之一，曾有幸作为鉴真圣僧弘法释经的讲坛，容纳了从天南地北赶来的众多信徒。

如今这里则是华严宗的大本山所在。

自创立以来，华严宗的风气，一向更重视经义钻研胜过世俗权力，在乌烟瘴气鱼龙混杂的东瀛佛门之中，可算得是一股清流。

或许也正是因此，才无法与其他下限更低的同行们竞争，最初受到皇室尊崇兴盛过一段时间之后，就逐渐衰微中落，到战国时期已经快要穷得揭不开锅，仅仅剩下先贤留下的底蕴了。

之前室町幕府勉强还管得住诸侯，近畿地区姑且太平，华严宗的和尚们倒也能安然度日，只不过是清贫一点罢了。

等到后面礼崩乐坏，天下大乱，大名们互相攻伐的时候，空有虚名而没几个兵丁的东大寺就遭了秧。

当初三好长庆病死，三好家陷入内乱，三人众与松永久秀敌对，双方正好就在奈良东大寺附近布阵。

结果三人众派兵赶走了僧侣，抢走了财物，还强占庙宇作为驻扎据点；松永久秀则是毫不犹豫发动了凶猛的火攻，将千年古刹付之一炬。

待到合战结束之时，和尚们眼巴巴地看着自家的房产变成了焦土。

这是大约十二年前的事情。

最近十二年，奈良东大寺的华严宗和尚既也没钱聘请工人，也买不起建筑材料，只能亲力亲为自力更生，全家老小一起奋斗，从废墟中收集零件，尽量改装，凑合使用，在焦土上重建家园。

堪称是筚路蓝缕，举步维艰了。

……

流云听了背景环境的介绍，又见大片沉在泥泞之中的焦黑余烬，心中不禁微微生出波澜。

比叡山延历寺的天台宗、石山本愿寺的一向宗，都是积极热衷于敛财圈地，扩大世俗权势的势力，因此被认为是偏离了佛门本心，历来遭到不少诟病。

以至于这两宗派的和尚被大名打压之时，都有许多利益不相关的第三方人士认为是“罪有应得”。

流云也一直对蛊惑人心，蓄养武力的和尚看不顺眼。

如今看到奈良东大寺的处境，却感到其中含有莫大的讽刺意味。

现实情况就是，华严宗这种重视经义钻研胜过世俗权力的“清流”，被战乱波及之时完全没有自保能力，只能任由大名麾下的军队宰割。

武士们杀死僧侣、劫掠财物、烧毁庙宇之时，显然不会尊敬他们“坚持本心”的态度，相反只会嘲笑他们的天真无知。

如此对比之下，天台宗和一向宗的做法反而是可以理解的了。

想来想去，反复思量，流云也琢磨不出太多东西，唯一的念头就是，必须终结乱世。

所谓乱离人不如太平犬，这个道理对于存在超自然元素的世界似乎也是成立的。

他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不远处织田信长洪亮的声音：“必须终结乱世。乱世之中人心浮躁，妖魔有了可趁之机，致使恶者逍遥法外，善者反受屠戮。东大寺的遭遇便是明证。”

听了这话流云有点疑惑。

东大寺不是在三好三人众与松永久秀之间的战争中被毁掉的么？跟妖怪的关系是什么？

他悄悄请教了站在附近的竹中重治。

后者低声解释道：“历来有传言称，当年故三好修理（三好长庆）陷入绝境之时，曾与某些不可告人的存在合作，借此复兴家业，进而成为了一时的霸主。而后来基业衰落，其本人亦老年昏聩，则是由于与那些不可告人的存在逐渐反目，遭受了强力的诅咒之故。”

流云皱了皱眉问：“此事当真？”

竹中重治思索片刻，未置可否，微笑道：“空穴来风之事，究竟是真是假，实在很难断定。”

这时候旁边羽柴秀吉凑近了过来，也压低声音，正气凌然地说：“无论如何，乱世妖魔更容易到人间来捣乱，这句话主公殿下总是没说错的吧！”

“诚然如此。”竹中重治轻轻颔首：“这在阴阳师看来几乎是共识，甚至已经有了四种不同的理论解释。”

羽柴秀吉得意地笑了笑，又兴致勃勃继续道：“我最近好好看了一点史书，才知道离现在最近的两次妖怪大浪潮，就是源平合战跟南北朝哇！镰仓幕府和室町幕府统治天下的时候，虽然治理得不怎么样，但至少还不担心……”

他话未说完，那边信长瞟了一眼过来，脸上似乎有些不悦之色，捋着胡子高声叫到：“猴子，在跟你的部下闲聊什么？”

羽柴秀吉见状连忙伏跪于地，义正辞严，口齿清晰地回答说：“您老人家刚才那句话说得无比的高明，就是有点深奥，下面的兄弟们一时半会明白不了，所以我就赶紧给他们解释清楚……”

“呵——”

信长冷笑了一声，好像对这个马屁并不感冒，没做任何回应，转身就指向东大寺的废墟说：“今日定要割取足够的兰奢待，以对付一向宗的恶僧。这是终结乱世的一步！”

“噢噢！在下区区一介足轻之子，能见识主公终结乱世的伟业，真是三生有幸！”

羽柴秀吉倒也不因被冷落而气馁，忽然就莫名地来了情绪，扑倒在地上，露出狂热的面容，喊着虔诚的口号。

其他的几个重臣和附庸，或是慢了一筹，又或者是并不愿意这么直率，但如此情势之下，便也只得敷衍几句，说些陈词滥调的台词来表达一下忠心。

流云觉得如果这是掌握世俗权力的必经之路，自己果然还是不要入行的好。

只有德川家康那只大狸猫的态度比较特别。他略带拘谨，低着头说：“德川家一定全力支持对您天下布武的伟业，相信您也不会忘了我们三河人的努力……”

“哈哈！”织田信长闻言不禁开怀大笑，走过去拍着狸猫的肩膀，以一种亲切中又混杂着傲慢的语气，唤着对方的乳名说：“竹千代你放心。兰奢待会分出足够分量，帮你解除诅咒，恢复人身。”

“那就提前多谢了。”德川家康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显得有点憨态，尽力缩着肥胖的肚子弯下了腰：“真是不好意思。”

与此同时，狸猫身后有个魁梧的武士全副武装站得笔直，面色铁青毫无表情。

看着好像是本多忠胜。

流云见了这幅场景，觉得总是德川家康看起来更顺眼一些。虽然从交情上讲羽柴秀吉才是老朋友。

同时他内心有点认同织田信长关于“终结乱世才能阻止妖魔”的观点。

然而——

织田信长身边依然跟着那个疑似为九尾狐分身的得宠小姓森兰丸。

就冲这一点，所谓“阻止妖魔”的说法明显就不太可靠啊。

……

织田信长带了过半的附庸，大多数重臣，以及全部的近卫来割取“兰奢待”，态度十分重视。

地点是奈良的东大寺。

这里十年前被烧毁之后一直没有得到有效的重建，此时仍然是焦土废墟，但西北处专门存放宝物的“正仓院”却是完好无损，连烟熏火燎的痕迹也没有。

据说是由于里面的宝物自带防御功能，可以抵抗水火与外敌的入侵。

流云也作为羽柴秀吉麾下的“与力”参与了此次盛会。

他现在已经对织田家报以了一定的怀疑之心，并且尝试将自己能指挥得动的对魔忍与真选组整合成独立情报组织，以便在突发情况下留有反应余地。

但毕竟怀疑之心还不够深。

这次割取兰奢待的行动，至少表面上看是合情合理的，那么不妨带着一定的戒心去参与。

况且还答应了羽柴秀吉，要尽量多拿点份额帮宁宁夫人治病呢。

自己也需要足够的兰奢待去解除井河与秋山身上的精神控制，才能安心面对她们二人。

第249章 兰奢待上的幻术

东大寺的曾经恢弘大气的庙宇僧院，现在是一片沉在乱泥之中的焦土。

幸存的和尚们收集废墟中的木石，艰难地搭建了棚舍作为临时居所。但是这样子弄起来的东西哪有丝毫体面可言，远远望去不过也是废墟的一部分罢了。

唯一画风有所区别的，是旧址西北角落，一个狭长方正的建筑物。

算上梁柱和廊道，正面宽不到五十米，纵深不到二十米，从规模上看，毫不起眼，只与寻常百姓的屋敷相当。

不过“高床式仓库”的构型还是有些别致的。

最底下有四十根粗大的木桩子支撑，上面铺上厚实的木板，便是作为基座的“床”，高出周围地面足有两三米之多。

理论上这是为了应对积水和湿气、并防止蛇虫鼠蚁靠近的建筑策略。

在这个怪力乱神的世界里或许还存在着什么超出科学因素之外的其他奥妙，谁知道呢？

这间建筑的外墙是直接把原木材料拼接而成的，几乎没有加上任何修饰，现在已经充斥着斑驳褪色的岁月痕迹，显得粗犷又简陋。

如果搬到佐佐木馆里去，给人的感觉顶多只是个堆放杂物的仓库，没有多看几眼的价值。

不过一大片的庙宇旧址，好像只有此处免受了烈火和兵灾的侵扰，姑且还保持着完整风貌。

周围连花木园林都被烧毁践踏，变成了杂草毫无规律丛生的泥滩，唯一幸存的建筑无疑是鹤立鸡群。

显然有某种因素在对其进行保护。

织田信长的目标很明确，快步带着众人走了过去。

能令人神明清朗克服蛊惑的天下第一香木“兰奢待”就在这间被四十根柱子高架起来的建筑里面。

这是全然不需怀疑，世人皆知的情报。

流云来到近前，见此建筑正面设有非常宽广的大门，门上朴素的木匾写了“正仓院”的三个汉字。

顾名思义，这里是“存放正税的仓库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