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遇牧烧绳
窗户关的很严,并没有风吹进来,灯罩没有在摇晃,光影也没有变换,更重要的是,没有那个疯狂的小丑。
他在床上有些僵硬的坐着,伴随着呼吸,喉咙里发出颤音,他想要再次走下床的时候,在床边犹豫了一下,才站起来,然后伸手去摸旁边书桌的棱角。
那里的锋锐感顺着指尖传达到他的大脑,让他有了一丝安全感,布鲁斯这次没有再去盥洗室,而是走到自己房间的门口,拧动门把手,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可怕的景象发生了。
门外不是韦恩庄园的走廊,而是一个狂风呼啸的黑洞,布鲁斯几乎一瞬间就被吸进去,然后,令人反胃的失重感和坠落感之后,他再一次从床上坐起来。
布鲁斯狠狠的闭了一下眼睛,他完全无法确定这里到底是不是梦。
布鲁斯开始思考,如果这一次也是梦,他要怎么做才能醒过来?
他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开始打量这个房间,这个卧室和他记忆当中相比没有什么不同,所有东西都在他该在的地方,他睡觉之前没有关上的灯,让所有物品都蒙上一层薄薄的光晕。
到底是什么造就了他这些连环的噩梦?
布鲁斯再次站起身,走到房间中央,他只停顿了一瞬间,然后再次迈步走向盥洗室,打开水龙头、低头、捧水、洗脸、站直身,果不其然,一个疯狂大笑的小丑对着他举起匕首,然后再一次,他从梦中惊醒。
现在布鲁斯明白了,他被困在了一个无穷无尽的梦境当中,必须要找到醒来的方法。
从床上坐起来,布鲁斯开始进行搜寻,可房间中的所有东西都无比真实,根本不像是梦中该出现的样子,桌子上的木纹清晰可见,椅子边缘的划痕也和布鲁斯记忆中毫无二致。
如果躺下睡觉,就会有一个疯狂小丑举着匕首来到床边,如果走进盥洗室洗脸,就会有另一个疯狂小丑举着匕首站在他身后,如果想要打开卧室的门走出去,就会被吸入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以上所有情况发生之后,布鲁斯都会再一次从床上醒来,然后再重复同样的噩梦。
布鲁斯试了很多次,又触发了更多的条件,比如,如果他站在房间中央不动,吊灯上就会出现一个掉倒挂的小丑,举着匕首刺向他,如果他钻进桌子底下,背后的墙壁上就会出现一个印在墙壁上扁平的小丑,举着匕首刺向他,如果他打开衣柜,里面就会冲出一个疯狂的小丑,举着匕首刺向他。
就好像不论他在哪里,在做什么,到处都是可怕的小丑。
而一旦被这个举着匕首的小丑刺中,布鲁斯就会从梦中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再次出现在床上,然后再一次被惊醒。
这个可怕噩梦不断循环,就好像永无完结。
就这样,韦恩庄园布鲁斯卧室当中,一个又一个布鲁斯,开始尝试各种各样的动作,有的搬开自己的床垫、有的掀起书桌的桌脚、还有的在挪动衣柜,每当他们触发某种条件的时候,布鲁斯的身影就会消失,但紧接着,又会有更多的布鲁斯出现。
当发现这是一个循环梦境之后,布鲁斯就知道,除了穷举之外别无他法,因为在梦里一切都不讲道理。
毕竟如果是在现实,以韦恩庄园的安保系统,拿着匕首的小丑根本不可能进得到他的卧室。
如果是正常的推理中,穷举法和地毯式搜索无疑是当思路陷入困境,或者是没有其他新的选项的时候,才会采取的迫不得已的方法,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两种方法的效率却是最高。
终于,直到房间中一个布鲁斯在触碰到台灯开关的时候,一切发生了变化。
当他用手拨动台灯的开关,把台灯关上,让房间陷入一片漆黑之后,那个可怕的小丑没有再出现。
不论是走进盥洗室洗脸,还是躺回床上睡觉,漆黑一片的卧室内,没有再出现那个疯狂的笑脸。
可这不意味着这个无尽循环的噩梦就这样结束了。
布鲁斯依旧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梦里,他在黑暗中走到窗边,打开窗,冷风伴着雨水吹到他脸上,这种触感非常真实,可布鲁斯丝毫没有放松,他现在终于理解了小丑对他说的那句“游戏开始了”是什么意思。
在尝试了所有可能触发小丑出现的动作,而小丑却没有出现的时候,布鲁斯就知道,“关灯”可能就是这个谜题的重点。
而接下来,他走到了卧室房门边,然后打开了卧室的房门。
门外是韦恩庄园的走廊。
可布鲁斯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经历过无数轮噩梦,他已经不再信任所谓“现实”的一切。
此时,韦恩庄园当中也是一片漆黑,布鲁斯沿着黑暗的走廊往前走,直到走到楼梯边缘,在他踏步下去的一瞬间,下一节台阶消失了,然后他坠落了下去,然后再次从梦中醒来。
起身、关灯、开门、往外走,这次,布鲁斯换了一个方向,想从另一侧的楼梯走下去,然后他发现,不论他走哪一道楼梯,在他抬脚下去的一瞬间,之后的台阶都会消失不见,然后他就会再次进入下一个梦境。
这次的谜题关键又是什么?布鲁斯站在黑暗的走廊中思考着,他没有任何焦虑和不耐烦的情绪,或者说,他从这种思考当中获得了短暂的宁静。
如果不能走楼梯,他到底要怎么离开这一层?
布鲁斯尝试了从天井边缘直接向下跳,如果在现实当中,两層樓的高度對他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在梦境当中,一旦有坠落感,他就会再次醒来,于是他发现,这个方法行不通。
如果不能够离开这一层,那么或许他应该探索其他房间,可其他的房間和卧室的情况是一样的,布鲁斯的很多动作都会让他触发致命的小丑,那个带着癫狂笑脸的身影,不知何时就会出现在他的背后、身侧、头顶乃至面前,然后对他挥下匕首,让他再次醒来。
一个又一个房间,一道又一道谜题,布鲁斯的身影再次填满了整个韦恩庄园的三楼,到处都是他行动、驻足和思考的身影。
而在不知道多少次醒来之后,布鲁斯没有再走同样的流程,而是留在了他的卧室当中。
他如同许多次之前一样,关掉卧室的灯,然后半跪下去,俯下身,把头贴进地板向床底望了过去。
整个韦恩庄园三楼当中,他唯一一个没有查看过的地方——他的床底。
但布鲁斯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略了这里,他扶在床边的手,有些非常轻微的颤抖,他始终不能忘记,自己在很小的时候,曾经听到过的那个恐怖故事。
当你睡在床上的时候,会有一个和你同样的人影睡在床下,那是你的影子。
如果孩子不好好睡觉,影子就会从床底爬出来,然后把你丢到床下,而他自己躺到床上代替你。
他会完全的取代你,享受你父母的照顾、和你的朋友玩乐、穿你的衣服、玩你的玩具,而你只能像影子一样,躲在床底伤心的哭泣。
童年阴影的记忆最为深刻,但就算没有这个故事,人们在一片漆黑中向更黑的床底看过去,也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
而在那里,布鲁斯发现了一些不该出现在他房间中的东西,那是一个正在旋转着的……地球仪?
地球仪的旁边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用非常潦草且古怪的字体写着一行单词——
“这位是地球仪小姐,他的舞伴是杰克,小丑杰克要提醒蝙蝠侠,好孩子睡觉要!关!灯!”
就在他读完这一张纸条的一瞬间,一只苍白的手握着匕首,从床底下伸出,刺向了布鲁斯。
第二百六十八章 层层恐惧(中)
哥谭市的上空寒风呼啸,而比风更快的,是正在黑色雨夜中亡命奔逃的布鲁斯。
他的背后追着一个畸形的怪物,那是一个四肢无比修长,像蜘蛛一样的怪物,更重要的是,这个怪物长着一张阿尔弗雷德的脸,他的其中一只手臂上还端着一杯热牛奶。
不断的惨叫从身后传来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变得诡异又凄厉:“少爷,喝了牛奶才能睡觉,你忘了吗?!!”
“你不是个乖孩子!!”阿尔弗雷德的面容越来越扭曲,他挥舞着几米长的四肢,在地上爬行,活像一只巨大的节肢动物,他的头旋转了180度,口中不断大喊着:“好孩子必须喝完牛奶才能睡觉!!!”
布鲁斯一边往前跑,一边回想起了,几分钟之前发生的事。
在发现了地球仪和纸条之后,他又一次被床底的小丑给袭击了,然后再次从床上坐了起来。
无疑,他掌握了更多的线索,地球仪?布鲁斯想,一个旋转的地球仪,会代表着什么?
可床下的那个家伙非常难对付,布鲁斯以任何角度去拿那个地球仪,都会被他的匕首命中,然后再次醒来。
无法在这方面取得成果的布鲁斯只能再一次走出房门,在走廊和其他房间中进行探索,可就如同在卧室中的那些陷阱一样,布鲁斯一次又一次的被其他房间中的小丑杀死。
很快,布鲁斯停在了走走廊中央,然后回头望向自己卧室的房门。
每一次醒来,他都是从卧室里面向外打开房门,然后在外面被小丑杀死之后,再回到床上,再次从里面打开房门。
可他从没有站在走廊上,然后从外面向里面打开房门。
布鲁斯站在漆黑的走廊里,握住卧室的门把手的时候,他思考了很久,然后推测出了这里的规则——他必须直面自己的恐惧。
在卧室中时,他最大的恐惧是在童年时听到过的那个故事,或许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遗忘了这一切,但显然,在梦里他并没有忘掉,这种恐惧刻在了他更深层的意识当中,直到现在才被翻出来,成为了阻碍他寻找真相的一座大山。
而在走廊中,他最恐惧的或许就是打开自己卧室的房门,因为他知道,那不仅仅意味着一个绝望日子的结束,也意味着下一个绝望的日子即将开始。
布鲁斯回想起来,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中,他非常恐惧回房睡觉,每当推开卧室的房门打算休息的时候,他都怀着一种强烈的愧疚感和负罪感,因为他觉得有比睡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而现在,他再次握住卧室的门把手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再次涌上来,就像他之前看向床底时那种恐惧一样。
但他还是直接推开了门,而房门的那头,是韦恩庄园的二楼。
他踏入二楼的时候,身后的房门消失了,可布鲁斯知道,接下来会有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因为二楼的房间比三楼更多,更重要的是,这里是阿尔弗雷德休息的地方。
他在走入二楼走廊的时候,碰见了端着托盘的阿尔弗雷德,那个托盘上放着一杯热牛奶,阿尔弗雷德看着布鲁斯,关切的问:“少爷,又做噩梦了吗?来杯牛奶吧。”
布鲁斯没有动作,然后忽然之间,那杯牛奶变成了一个滑稽的炸弹,“砰”的一声爆炸了,阿尔弗雷德被炸的粉身碎骨,布鲁斯再次从床上惊醒。
第二次,他尝试去拿起那杯牛奶,可牛奶依旧会变成炸弹,把他炸死,让他重来一次。
“直面恐惧……”布鲁斯喃喃自语道。
他在恐惧什么?恐惧阿尔弗雷德吗?还是说,他不敢面对阿尔弗雷德的关心?
一次又一次醒来,不论布鲁斯用什么姿势去拿那杯牛奶,不论他说什么话,最终都会醒来。
但很快,布鲁斯的思路清晰了起来,再面对阿尔弗雷德的时候,他说:“谢谢,阿尔弗雷德,但能请你把牛奶送到我的房间去吗?”
这一次,牛奶没有爆炸,阿尔弗雷德和布鲁斯也都没有被炸死,阿尔弗雷德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好的,少爷。”
现在,布鲁斯位于二楼,而他的指令是让阿尔弗雷德将牛奶送到三楼他的卧室,所以他现在必须再回到三楼,可是这里并没有楼梯给他走。
最快的方法就是再次惊醒,出现在三楼卧室的床上,可是布鲁斯却惊奇的发现,整个二楼太过正常,没有了拿着匕首的可怕小丑,没有了会坠落楼梯。
布鲁斯发现,自己无法进行下一次循环。
当你明白自己在做梦并且想醒来时候,你会怎么做?
大部分人都会选择跳楼,坠落感会让人很快从梦中惊醒,但还有另一个方法,那就是产生足够的疼痛,或者说,自杀。
“直面恐惧……”布鲁斯再次念叨了一下这个词,然后他想,只要是人类,就都无法避免对于死亡的恐惧,那么自杀,应该就是直面恐惧最好的方法。
他从其中的一个房间找来了一个改锥,这件工具的尖锐程度足够刺穿他的心脏,可等拿到这个工具抵住到自己胸口的时候,布鲁斯才发现,除了死亡之外,还有另一种恐惧围绕着他,让他的手在不停颤抖。
如果这不是一个梦呢?
如果他被欺骗了呢?
如果这一次,他从床上惊醒,到走出卧室、来到二楼、遇见阿尔弗雷德、让他把牛奶送上楼的这个过程,全部都是发生在现实当中的呢?
如果当改锥插进他的心脏之后,他没有醒过来,而是痛苦的等倒在地上,只能绝望地等待死亡降临呢?
那将是本世纪以来最大的笑话。
布鲁斯毫不怀疑,某个疯子会为了制造这个笑话,布下这一重又一重的陷阱,直到引导着他,自愿把利器插进自己的心脏,然后迎接死亡。
布鲁斯忽然发现,他理解了这个世界上一切疯子,不管他们是疯狂的大笑、大叫、自残、攻击他人,或许他们就和现在的布鲁斯一样。
或许他们攻击自己,也只是为了从某个可怕的梦境中挣脱出来,他们攻击别人,也是在攻击梦境中的某种怪物。
就像如果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观看布鲁斯这段时间的行动,那不论是谁,都会觉得他是个疯子。
他在自己的卧室里上蹿下跳,掀开床垫、搬动书桌、反复走进盥洗室、不停的去拧门把手,一刻不停的检查着这屋内的每一个东西,就好像一个重度强迫症患者,在不断重复着那些刻板行为。
在旁观者看来,他对楼梯怀有莫名其妙的恐惧,宁可从天井上往下跳,也不肯踏入楼梯一步,他趴在地面上,往床底钻,把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地球仪拿出来之后,却在原地思考许久。
他在自己的房门前呆滞的站着,却不去推门,面对着给他送牛奶的管家,却突然露出悲伤又惊恐的表情,他拿着牛奶杯,就好像拿着一个炸弹,然后又挥动胳膊,把牛奶杯扔出去……
就在改锥锥抵在布鲁斯胸膛的一瞬间,他忽然理解了小丑。
小丑不停的大笑着,旁人称呼他为疯子,可他或许只是在自己的幻觉中看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在他自己的梦境中,他所做的选择再正常不过。
每一个疯子,在自己的世界中都是正常人。
就在布鲁斯握着改锥的手缓缓用力,在自己的胸膛上划出一道伤口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布鲁斯的背后,一个顶着阿尔弗雷德脸怪物出现了,他一边转动着脑袋一边大喊:“少爷!你为什么不在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