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35到2020 第302章

“就用你理解后的方式来说，和我真实的意思有冲突的地方，我会在边上指出说明。”

黄克看了边上，发现现场所有的目光都盯在自己身上，他知道，主席突然这么做，是有意的。

黄克对黄炎培道：“几年前，我回国后，偷偷跑到天水面见主席时，当初我也象黄先生您一样，问过和你几乎一模一样的话题。”

“哦.....”

“主席当时没有马上答我，说要考虑，直到我上次回国时，才和我谈起这个话题。”

黄克顿了顿让周边的人有时间消化完他的前面的话后，这才接着道：“靠人民来监督政府，实行人民民主专政制度。”

“然后我回答道：这不是很容易，人民怕官。几千年愚民教育，各种封建传统思想，禁锢了人民思想。”

黄克看向李润石，下面的话，他觉得让对方来说才是最适合的。

李润石接口道：“革命虽然胜利了，压在中国人民身上的三座大山，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义，其实我们共产党人到目前为止，只搬走了一座半：一座是帝国主义。封建主义这座大山，实际上根本没有被摧毁......”

李润石敲了敲自己的心，然后道：“几千年的封建传统，根深蒂固，从文化到思想到思维方式，早就深入到每一个中国人的心中，移风易俗，开启民智，从五四运动到现在，文化上的革命，也只不过进入了第一阶段而已......”

然后，他看着周树人，背诵道：“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周树人笑了起来：“有形的大山搬走了，但心中的大山却还在。最可怕的是，饱受压迫却还不自知，甚至认为这理所当然。”

李润石接口道：“靠人民来监督政府，实行人民民主专政制度。这本来是我想回答黄先生您的话，但是简单地给你答案就太糊弄人了。因为我知道，要做到这一点，这是比建立新中国还要艰难，还要漫长的一件事。”

“人民当家作主，监督政府，监督官僚，以之对抗王朝周期率，确切地说，应当是对抗一个政权，一个执政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地褪色，腐化，堕落......这很不容易。”

“首先，我要教育人民，搬走他们心头的封建大山，不再畏官，要拥有主人翁精神——这只是第一步。”

“要教育人民认清这个世界，看清世界运行的真实规律......这是非常庞大而漫长的工程。”

李润石顿了顿，看着黄克道：“把你那天对我说的话，和他们再说一次，就是中国历史上缺失的那本书。”

黄克道：“那不是我说的，其实那是主席您悟出来和正在做的，我只是贪你之功的偷师者。”

“你这娃娃，把你在秩父宫和白宫时的精神拿出来，这里都是你的长辈，你可以随便说话，他们不会怪你的。”

“人民民主专政，关键在于，人民得知道该如何正确地行使自己手中的政治权力而不是滥用。一小儿持枪于市嬉戏，是极其危险的。法国历史上已有过类似的教训，流氓无政府主义者在革命的大潮中崛起，掌握权力后，只会胡闹乱来，关键还是和鲁迅先生你当年做的选择相似——得开启民智，继续开启民智，让人民知道得更多，懂得更多，明白得更多！让他们学会正确地运用手中掌握的权力。”

黄克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在李润石和周树人之间来回打转。面前的这两人历史上一直神交许久，却因为各种意外无缘相见，但这个时空，他们却在这里相遇了。

周树人在民国时就是有名的论战高手，他文笔锋利，生平不是在和人笔战，就是正在笔战的路上——其实主席也有相同的爱好，如果不是因为参加革命进入根据地分了心，而是投身文坛的话，这两人恐怕早就在报纸上天天大战了起来。

鲁迅先生的笔锋，实在太过锋利，黄克已提前看到他们两人在未来可能会因为政见不同而撞出火星的一幕。

“小鬼，别绕圈子，把最关键的话说出来。”

“中国历史上，历朝历代的统治者，最忌讳两件事。”

“第一件事，他们是怎么统治人民的，他们是怎么压迫人民的，他们是怎么收割人民的！四五书经，圣贤书里，或许有写一些，但是都写得很隐晦，只有读书人能看懂。读书人，在封建社会，其实是皇帝，地主阶级统治的工具，所以他们允许他们懂一些，这叫皇帝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宋朝文彦博说的，一句话，就道尽真相。”

李润石接口道：“我们共产党人和文彦博不同。我们是依靠工农的力量赢得革命的胜利的，我们共产党建立的是人民的政权，军队是人民的子弟兵，我们是与人民群众共治天下——所以在未来，我们会努力地教育人民，把如何治天下，怎么治天下，封建社会那些士大夫文人藏起来不肯说不敢说的，光明的，黑暗的，虚伪的，欺骗的，所有的一切，通过广播，通过报纸，通过电影，通过戏剧，用尽所有的方式，全部都向人民说清楚，讲明白了。”

“人民知道了这一切，看清了世界的真实，明白了世界运行的规律，就不容易被欺骗和愚弄.....”

黄克接口，说到这里时，他停了了一下，看了李润石，对方道：“后面的话说出来，不必藏着。有些话，提前说清楚比较好。”

“我们这一代的人，经历过旧社会的苦，但现在解放了，我相信未来的二十年里，中国会获得一个激情燃烧的向上高速发展的井喷期。在这过程中大家虽然会很劳累，相对于旧社会，生活日子却会越过越好。但是这时会产生一个问题：在新中国成长起来的一代，并没有真正地经历过旧社会的苦，他们很难真正地理解父辈的选择——痛苦使人强大，痛苦使人成长，人类不真正地经历过痛苦，就不会真正的成熟。”

周树人在这时点点头，同意道：“确实如此。”

“宣传很重要，教育很重要，适当的苦难教育更加重要......如何教育好下一代，抵抗西方世界未来的和平演变的阴谋，这是是很复杂的事了。总之，解放前我们进行的是土地革命，解放后要做的，却是要在思想上进一步解放，未来要在教育上，文化上继续发动革命，打开人民心中的枷锁！”

周树人笑道：“你们是准备把传统文化中的那些裹脚布全部揭开了，挂出来吗？”

黄克笑道：“这不是先生您过去一直正在做的吗？您可以多写一些这方面的东西，我这儿有很多题材和思维想法，绝对可以把孔老夫子的那些魔子魔孙的洋梅烂疮，全部扒得一干二净。”

周树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让我想起了三十年前的我，真是一模一样！年青人，好有朝气。”

然后他看向李润石，问道：“您要进行的，是一次文化上的大革命吗？”

此话一出，旁边的三人，无论是黄克，艾琳娜，还是李润石，都忍不住面皮抖了抖。

“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们是要和中国几千的封建传统战斗。这又会是一次极其漫长的过程......”

李润石此话一出，现场不少人心里都抖了抖，只有周树人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奋。

“封建儒学文化发展到现在，确实早已腐臭不堪，确实需要一场大火烧尽一切。”

李润石答道：“革命不光是破坏，更重要的是建设。放火很容易，但火放完后，如何在废墟重新建立起新的思想，新的思维，维却是非常艰难的工程。肮脏的东西，要烧掉，要摧毁，但是精髓，真正优秀的传统美德，却还是保留下来的。绝对不会象这小鬼一样，只想着放火烧得开心，却把什么都砸烂烧掉不留下。”

李润石后面的话是指着黄克说的，引得现场轻笑一片，却让旁边一这堆的“传统文化继承者们”稍稍安了点心。

能出现在的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中国的精英。

李润石是中国四十岁中生代中的第一人，而旁边的这个二十一岁的小青年黄克，则是公认中国青年中最杰出的新生代。几年前黄克出题两百道时，他对着全国的记者把儒学什么的贬得一文不值，那激进无比的看法在场的人通过报纸都 一清二楚。

再加上一个“民国老愤青”鲁迅，老中青三人，这三人站在东湖畔一唱一喝说得开心，叫嚷着要搞“文化大革命”，直把现场的学者们惊得心胆齐颤。

现场的这三个人，一个比一个可怕。

李润石自不必多说，以布衣之身崛起于草莽之中，奋斗二十余年得天下。御外辱，驱逐倭寇，再造中华，得国之正，唯洪武大帝可媲美。可怕的是，他能文能武，国学功底之深，在座的这群人年龄虽然多数比他大，但没人敢自认能胜过他的。

周树人，新文化运动的开创者，也是文坛魁首，宗师一般的人物。

黄克，虽然他在文坛上没有什么影响力。但是他才二十一岁，干出的惊天动地之事多如牛毛，更是诺贝尔奖的获得者，全国青年的偶像。比起前二者，他对西方文化的了解，如数家珍，想忽悠主席拿白皮们的那些“西方先进思想”说事，更会被黄克这个“没有谁比我更懂西洋人”给喷得怀疑人生。

现场的这些“民盟人士”都是爱国者，个人品性也大多不坏。但是，他们身上依旧打着浓重的旧时代的印记，他们的文化，他们的学识，他们的资本，其实都来自于旧时代。他们中精明的人，这时已经隐隐明白，现场这“老中青”三代人的主张，已侵犯到了他们的领域。如果这“老中青”三人的组合真的想在未来做那惊天动地之事，在座诸位简直只有跳长江了。

周树人道：“除了这些外，还有什么吗？”

黄克道：“中国历史几千年，有史二十四部，但是几千年下来，王朝更换无数，却有一本书却一直都没有诞生。鲁迅先生你知道是什么书吗？”

“王朝更替，有一本书一直没诞生？”

周树人皱眉，苦思，想了想了，摇了摇头。

“我想不出。”

黄克看了看现场众人，问道：“几位前辈，你们猜猜看，我说的这本书，是什么书。提示一下，他本来应当是在王朝更替时就诞生的，但始终没有被写出来，总是被人有意地隐藏起来，总是没有人敢去写，去总结出来.......”

话说到这里时，黄克的暗示已经非常地清晰了。黄炎培身体大震，看着李润石。

黄克道： “西方的马先生，恩先生，比我们提前一步写出了这本书的开头，而后列宁同志，写了一部分，不过那是西方世界需要的书，中国自有国情，和他们不同，不能全抄的。”

黄炎培惊道：“屠龙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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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5章屠龙之书与常凯申的作业本

黄克点头道：“中国历史几千年，缺的就是这本屠龙之书。不过这本书，李润石主席已经写好了一部分.....”

黄克站出来，代替李润石发言道：“这本屠龙之书，共有两本。一本是狭义的屠龙之书，主要的内容是主席参革命前后，经历不同时代，不同时期的各种心得体会。大部分内容，其实他过去十几年里写过的文章的总结和再归纳.....”

李润石在一边插口道：“没有不落的太阳，也没有不灭的王朝。太阳终会升起，但太阳亦有落下的一天。潮起潮落，花开花落，万物有始有终，硬说永恒不灭，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真正重要的，是要有后来人，能够在火焰熄之后，重新凝聚火种，燃起新的革命烈火的后来人。”

说到这里时，李润石双手负在背后，微抬起头，眯着眼，仰望天上正当午的太阳。

“三年前，小黄向我问出这个问题，这三年来，闲来无事之时，我就常在读史。秦末陈胜吴广起义，两汉赤眉绿林起义，黄巾起义，隋末农民起义，唐末黄巢起义，还有李自成和洪秀全......其实在小黄向我问出这个问题前，我一直在想的问题就是，为什么这些人都失败了？为什么只有朱元璋成功了？汉代秦，唐代隋，为何胜利者是刘邦李世民，而不是陈胜吴广，或者瓦岗寨的那些人.....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是谁都懂的洪武大帝夺天下的国策，但是他太简单了......按这九个字去闹革命，是不可能成功的。真理就象包心菜一般，被一层层包裹，这九个字，不过是外面看起来最简单的一层表相而已......”

李润石侃侃谈着，周围的人全盯着他，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如果是封建的时代，有帝皇在臣子面前大谈他造反得天下的“心得”，估计臣子们当场自尽的心都有了。

李润石说到这里时，黄克打开随着的公文包，拿出了一本书，放在众人面前，书名《李润石选集》。

他代替主席道：“这是过去二十多年里，李主席发表的党内文选，决策的精华总结。这只是第一卷，未来还会有第二卷，第三卷......这东西虽然叫《李润石选集》，但我更愿意称之为《屠龙之书》。”

“屠龙之书”四个字一出口，正准备揭开观看个新鲜的黄炎培手指刚碰到书页，就象触电一般地弹开了。反而是周树人毫不在乎地接过书，毫不避讳地道：“李主席，你是打算把这本书印刷无数册，全国发放吗？”

“是的，我希望全国的每一个孩子，在进入学校后，都能读到这本书。这样在未来，当火焰熄灭又重新复燃时，我留下的这点经验心得，能让他们少走很多弯路。”

周树人敏锐地道：“李主席，现在正是你意气风发，风头无双之时，为何我却感觉你有些悲观？”

李润石道：“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故可百战不殆矣！历史是螺旋前进的，未来的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里，中国都将会处于上升的螺旋中。但万物皆有起伏，世界亦有春夏秋冬。我不过是在春天之时，就开始思索未来的凛冬之事。”

说到这，他洒脱地一笑。

“其实也莫要太绝望，江山代有才人出。我现在和未来所要做的事，就是尽可能地开启民智，培养出更多的合格的革命接班人。待火焰熄灭时，亦有后来者能捡起我们这群先行者留下的火种，完成我们未竟的事业。”

周树人眼中神光大动，他今年五十有八，早已过了热血激烈年龄，此时却依旧听得热血沸腾。

“主席，我想为这书题字，可否？”

“欢迎至极！”

黄克看到，周围的所谓民盟人士，此时眼神中几乎个个都闪过几丝懊悔。李润石所著之书他们虽然未看过，但听三人所叙，皆知此书在未来必定流传千古，能在书上题字的“好事”竟让周树人得了去，众人皆羡慕懊悔不已。

早有工作人员拿来笔墨，周树执笔蘸墨，狼毫笔提在空中正要落墨，一时间却不知该题何等字样。

李润石笑道：“既是屠龙之书，就须直白明了，常人一看就知，所以不必故弄文字玄虚。”

周树人：“善！”

黄克笑着插嘴道：屠龙宝典如何？

李润石笑骂道：你又在调皮。

周树人却点点头，落笔：屠龙术。

而后，他一边吹干墨汁，一边问道：“主席，你先前说的另外半座大山.....”

李润石答道：“旧中国，旧社会，已经被我们粉碎了。未来的几年里，我们会在中国建立起一个全新的社会主义社会，资本家将不复存在.....但是，官僚却会永远存在。”

周树人点头道：“有人有国就有官，有官就会有官僚主义。”

“官即是权力的化身。手中有权，自然会忍不住求财求万代富贵，权力寻租——这就是未来红旗落地，江山变色最大的根源。社会主义政权一旦堕落，走上资本主义道路，就会是最糟糕的资本主义，官僚资本主义，就象常凯申一样......我们现在搬走了这座山，但在将来，一百年后，两百年后.....”

李润石拍着桌上的书，轻声地道：“从前有一条恶龙，它掠夺了世上所有的宝藏，一群少年勇者，联起手来，打倒了恶龙，把宝藏分给了人民，让大家都重新过上幸福的生活。屠龙之时，大家奋勇当先，无惧生死，屠龙之后，看着恶龙留下的宝藏，有人心动了......他们想，为了屠龙，我们付出很多，多拿点，多得点，是应当的.....殊不知，正是这种理所当然的，人之常情的贪念，却是堕落的开始。曾经的屠龙者，在宝藏的诱惑下，心中的私欲越来越大，渐渐的，他们身上也慢慢地长出了恶龙的鳞片与利爪......”

李润石的低语，在这里停住了，他先看了看黄克，他嘴吐出的龙与屠龙者的典故，是黄克告诉过他的，他在这里转述了。然后又看了看身边的黄炎培，郑重的道：“两手准备，教导民众，开启民智，让他们监督我们这群屠龙者。同时，在他们中间培养出更多的合格的继承者，守护住劳动人民的果实，这是我的第一个答案。而第二个答案.......”

李润石敲了敲桌上的书，不言而明。

“把屠龙术都教给每一个人，让每一个人民，都知道如何屠龙！李主席，我鲁迅一生从不服人，但今天我服了你了。”

民国文坛狂人周树人，此时眼全是钦佩的目光。而周围其他民盟人士，也是震惊和目瞪口呆中。

然后，他想起什么，看着黄克问道：“刚才你说这只是狭义的屠龙之书，那么应当还有所谓的广义的屠龙之书，那是什么？”

黄克道：“教育，文化上的教育，重新读史，重新定性历史，重新分析历史.....”

周树人眼睛发亮，吐出两个字：“教材？”

“所谓的四书五经，儒学经典，经过这两千年被各种的孔老夫子的魔子魔孙恶意涂改，早就成了教人做狗，替统治阶级牧人食人的邪书毒教材！比如说那个什么狗屁不通从小就教小孩子当奴材的弟子规.....咳，总之，新中国的教材，必须重作重改。中华民族下一代的世界观，人生观，必须重塑，按照革命接班人的标准进行重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