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影中人
因为他们已经死了，死者，是不会说话的。
视线扫过方才还纷乱至极，如今却安静到令人心慌的天台，白陌微微活动了一下脖颈，心里感慨这种事也不是发生一次两次了。
在被芽衣告知存在之律者被其单枪匹马讨伐后，他只感觉到自己脑子一晕，整个人昏昏沉沉地昏迷了过去。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他再次睁开眼，出现在眼前的，就是一群黑衣人疯狂向一个襁褓中孩童射击的牲畜场景了。
动物有保护幼崽的本能，哪怕这并非自己的幼崽。
当白陌回过神来，「威光」的律令已然发出。
“【别动】”
弹指间，失去动能的子弹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坠地，发出冰冷的落地声，保持开火姿势的黑衣人们瞪大双眼，倾尽全力挪动身体却纹丝不动。
从他们透露出惊恐之意的眼神来看，这超自然的一幕显然狠狠击打了他们的唯物主义世界观，直接将其扯下来摔在地上后再开车碾压三圈半。
干他们这一行的心里普遍有个信仰，哪怕这个信仰名为宏愿大行仁孝显圣复灵广兴慈威宏道阐德开山启教伊伊稣斯帝君合利斯托斯普度天尊，其代言人为武当山驻少林寺办事处大神父王喇嘛也不打紧。
人嘛，越是手染罪恶，就越是渴望能够死后得到救赎。
臭不要脸到无药可救。
但信仰归信仰，谁真相信现实中存在这些玩意，那就是脑袋里有坑了。
因为如果真的存在神佛，那些大佬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物理超度了这帮杀人如麻还敢叨叨自己护佑的畜牲。
然而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还能是错觉不成？难道说，神明真的因为自己的罪恶而震怒，进而降下化身来惩罚自己永世不得超生？
一想到那些神话中记载的恐怖刑罚，饶是以他们这群刀口舔血的家伙，也不禁感到悲从中来。
「降诞的神祇」自然不会在意在佣兵们的想法，他只是一边向那个襁褓中的孩童走去，一边推测起自己这次穿越的原因。
白陌相信万物有果必有因，就像之前他穿越到逐梦双星世界泡中是因为存在之律者的权柄发动后，世界本身对自己的排斥。
自己会穿越——或者说降临到五万多年前，其中必定有着不知名的原因。
只要自己调查下去，迟早能够知晓其中蕴藏的真相。
是的，五万多年前。
觉醒「末那识」且融合「饿鬼道」后拥有时空视角的白陌对时间的敏感度堪称世界之最，降临此地的他几乎一瞬间就判断出自己身处的时间阶段。
而在察觉到这一点后，他自然而然地驱动起末那识与「饿鬼道」的能力，试图让自己重返之前的时空。
很可惜，虽说末那识可以忽视掉近乎所有自然与非自然类型时间干涉的影响，但在穿越的事实已然成立后，也无法起到丝毫作用。
因为此刻，作用在白陌身上的神秘力量已然褪去，只剩下「白陌身处于五万余年前」的，这个事实。
通俗的来讲，就是打断施法的动作晚了一步。
而饿鬼道持有的「穿越时空/切断世界线」能力本质上属于不同世界（宇宙、世界泡）之间的跳跃，五万年前与五万年后，其中的关键要素并非「空间」而是「时间」。
因此，就算储存下本征世界坐标，白陌也无法做到如同跨越世界一般跨越时间。
毕竟从本质上来讲，除去时间不同，它们本就是一个世界。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同一个坐标。
不过这并不算是什么问题，至少白陌不认为这算什么问题。
觉醒末那识的他并不会被时间的流逝磨损，阿赖耶识更让他心性通透宛若明镜，区区五万年而已，不过是短短一瞬的须臾。
思维的回转比光还要迅速，在思考上面问题的时候，白陌就已经在佣兵们惊恐的眼神中走到襁褓中的孩童面前。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之前还在大哭大闹，可当白陌映入眼中的刹那，婴儿却蓦地停住了哭声。
她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背对月光倾斜而下的白陌，歪歪头，忽然咯咯笑着向他伸出肉乎乎的小爪爪，看起来像是在求抱抱。
只是很可惜，小宝宝被她逝去的父亲死死搂在怀里，钢铁般坚硬的臂弯虽然没有伤到她那吹弹可破的皮肤哪怕一星半点，却也阻止了她的欢脱。
意识到这一点的她小嘴一瘪，眼中迷雾弥漫，眼看着就要‘哇！’的一声哭出来。
白陌见状嘴角轻翘，他俯下身，伸出手，将这只可爱的小倒霉蛋从她逝去父亲的怀抱中抱出来，轻轻搂在怀里。
婴儿小小的，软软的，也湿湿的。
有些无语地看了眼上半身那处色泽明显不同于其他，且还在不断扩散的湿润，被这倒霉孩子尿了一身的白陌食指弯曲，轻轻蹭掉她脸颊上沾染的血渍。
然后——
“【还能说话吗？】”
“姑且还是可以的？——嗯？”
于是乎，本应死去的龙马有些疑惑地爬起来，他疑惑地挠了挠脑袋。
‘嘀嗒、嘀嗒......’
被子弹动能削去四分之一的大脑流淌着粘稠的脑髓，顺着他的手臂滴落在天台上的石砖上。
他低下头，仅剩的独眼看了看自己在枪林弹雨下千疮百孔的尸体，复又看向因看到父亲复活，而在白陌怀中吵闹着要过来的女儿。
明明只是不成系统且吵闹至极的哭喊声，在男人耳中却犹如天籁。
他没白死，她还活着。
‘你——做了什么？’
面对如此异样到诡异的场景，作为大科学家的龙马本应向白陌吐出自己的疑惑。
但在即将张开口的刹那，他却自然而然地双腿一松跪倒在地，泛着亡者灰白颜色的半边额头狠狠砸在地面上，干渴的血液顺着碎裂的地砖缝隙流淌：
“如果可以的话，请您代替我照顾一下这个孩子——照顾一下梅（MEI）吧！”
龙马能感觉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即使在那股奇妙的力量下，自己暂且回复了自我意识。
但那无时无刻都在消失的‘什么’在告诉他，这不过是镜花水月般的空中楼阁。
龙马想的没错，只要他在白陌降临的时候还剩下哪怕一丝气息，只要他还活着，持有生命目录的白陌都可以将其彻底治愈活蹦乱跳。
但现在，威光律令唤醒的，不过是这具躯体中残余的记忆，借此拟似而成的点滴意识而已。
「龙马」这个人的灵魂，早在他为保护挚爱的女儿而死亡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离开这幅身体了。
听到请求的白陌心里有点微妙，说实话，他不是那种会多管陌生人闲事的性格。
他同样对那种跪地求人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桥段嗤之以鼻，在他看来，那些武侠小说中跪在他人山门前三天三夜的桥段，只不过是在自私自利地恶心人家罢了。
凭什么你求一求我就要收你入门？区区诚心？那你置那些千辛万苦通过考核后入门的弟子于何地？你置我门派名声于何地？
这就相当于你拼上小学初中高中努力努力再努力，拼上一切终于考上清华北大。
结果发现某个些家伙不过随随便便拿着外国国籍就吊儿郎当地走进你妈从小憧憬到大的殿堂，还能和你享受相同甚至高出一等的教育与奖学金。
凭什么？
话是这么说，理也是这么个理，可当一位已然逝去的老父亲正五体斗地泪眼婆娑地拜托你安置他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女儿，你真的会铁石心肠无动于衷？
这位老父亲甚至都不敢用「照顾好」来拜托白陌，而是卑微至极的「请照顾一下」。
理性与感性的冲突向来妙不可言。
“她叫「梅」，是吧？”
白陌看了看导致自己上半身湿润的始作俑者，默默驱动极骑士的魂钢模块，让自己衣服上的痕迹消失干净。
在存在律者被讨伐后，极骑士的权限认证便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并单方面彻底切断与天命总部的联系，然后一起来到了五万年前。
模拟创星图与生命目录亦然，虽说之前白陌暂且将她们给予布洛妮娅抵抗存在之权柄，不过在律者被讨伐后，没有必要维持下去的她们同样乳燕归巢般地回到了主人的体内。
以全盛时期被甩到五万年前，这大概称得上是今天唯一的好消息了吧。
白陌默默想到。
龙马没有回答白陌的话语，他只是站了起来，然后冲向周遭无法动弹的佣兵们。
这具身体中残留的记忆终归也只够让他说出那一句话，倒不如说，大脑被破坏成那样后，能说出那样一句话也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
白陌捂住梅的眼睛，默默地看着龙马的尸体砍瓜切菜般屠戮起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
由于威光的律令，被定身的佣兵们只能看着失去自我，只余下仇恨本能的龙马将他们屠戮殆尽。
这位可不是将七仙女定身后，只顾得吃桃的齐天大圣。
最后的最后，反身爬到白陌面前的龙马留恋地看了眼被遮住眼不明所以，正在上嘴‘啊呜啊呜’啃咬白陌手指的梅后，躺倒在地，再无声息。
明月垂下光芒，洒在他的身上，仿佛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薄纱，像是在祭奠一位伟大父亲的逝去。
白陌擦去手指上的口水，未卜先知地看向天台的入口。
然后，仿佛约好了一般，天台入口处的大门被‘DUANG！’的一声一脚踹开，数十位装备精良的士兵们手持枪械鱼贯而入。
红外线校准器的光点尽数照射在白陌身上，近乎铺满了他半个身体。
接着，震耳欲聋的声音自下而上由远及近，那是螺旋桨搅动大气的声响。
三台看起来就不明觉厉的帅气直升机呈三角形包围了整个天台，交错的探照灯下，黑色枪管闪烁寒芒严阵以待。
显然，就算那些佣兵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面对如此阵仗也必然难逃一死。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从一开始，他们就是用来背锅的，根本不存在死亡以外的可能性。
白陌看了眼天台角落的针形摄像头，以幕后之人的视角来看，方才这里发生的一切大概会很奇怪。
但很明显，对方并没有深究的意思。
否则的话，那些士兵也不会冲自己‘踏踏踏’射击，而是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将自己请回去？
嗯，也有可能是忌惮，所以想要先下手为强。
能够驱动如此军势的幕后者，而且还敢明目张胆地雇佣暗杀，想必也是那种相当富有资产的大佬吧？
想到这里，白陌垂首，看向因为枪械射击造成的剧烈声响而死死往自己怀里瑟缩的小小梅，眯了眯眼：
“【噤声】”
整个世界安静下来，无论是枪械出膛的声音，还是螺旋桨转动的声音。
然后——
“【带我去你们老大那里】”
杀人者就要有被杀的觉悟，既然你雇凶杀人，那肯定已经做好了事后被报复的准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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