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武侠故事 第272章

若是颜开刚才没有任何动作，这一剑刺向的，正是他的咽喉要害，艾斯德斯出手就是杀人的一剑！

“好凶啊……”

颜开轻声道。

凶的不是艾斯德斯的剑，而是艾斯德斯这个人，之前平静的时候，她优雅从容，等到动手的时候，出手如雷霆不可怕，可怕的是颜开似乎看她了身后无数的死亡。

是个凶人呢……

想到北山雄梧说过，这位前王国将军是平叛的主力，手上沾染的人命少说也要往四位数上靠，颜开一点不奇怪她身上的凶煞之气，反而比较稀奇她居然没有被这凶煞之气侵蚀，平时的时候，言行举止都非常正常……呃，不对，好像也不是那么正常，但也只像是个怪人，而不是疯子。

“出神”高手的意志力都极为惊人，但是能被这种程度的凶煞之气缠身而没有一点受其影响，那颜开只能怀疑，她在杀人的时候，一丁点的不忍也没有，在事后也没有任何忏悔的情绪，她将杀人当做一件如同吃饭喝水一般自然，甚至是必须的事情。

第一剑刺空，艾斯德斯并不意外，她意外的是颜开居然用这么凶险的方法避开她的刺击，不用多，只要颜开的头少低那么一点，他的半个下巴就要被削了。

艾斯德斯见猎心起。

有道是艺高人胆大，胆子大的人，一般也都是对自己的本事有着异常的自信，颜开没有死在她的第一剑下，这正是证明了颜开不是无端狂妄，而是有自信的资本。

转刺为挑，这次艾斯德斯又是冲着颜开的喉咙去的，轻轻一挑，在脖颈上留下一条细线，然后看着血色的喷泉涌出，这是艾斯德斯做过很多次的事情。

但是颜开动得却比她手腕转动的速度更快，在艾斯德斯转刺为挑的时候，颜开几乎是用下巴贴着艾斯德斯的细剑滑行，剑锋在贴近颜开，但却又怎么都不能完全贴上，反而让颜开顺着剑锋接近了艾斯德斯，一个旋转，颜开已经和艾斯德斯贴身，右手抓上了艾斯德斯的手腕，背靠上了艾斯德斯的背，而艾斯德斯的细剑则在颜开手腕的带动下抵在了她修长白皙的脖颈上。

剑锋将冰冷传递到了自己的脖子上，艾斯德斯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浓郁。

只要颜开轻轻一勾手，她的生命就会如同无数被她杀死的人一般凋零，但艾斯德斯并不害怕。

不是她吃定颜开不会杀她，而是她无所谓。

就算颜开真杀死了她，那也是因为她太弱小了，死在强者手上，这没什么可以遗憾和怨恨的，相反，她还应该感谢颜开才是，感谢颜开让她清晰看到了他的强大。

北山雄梧是强，随便抬抬手就将她压服，但是对于他的强大，艾斯德斯只能窥及冰山一角，如同蚂蚁抬头，看到一片黑影，只以为是天黑了，却不知道是一头大象路过。

而颜开的画风就正常多了，起码对于颜开，她是真正感受到了他的强大。

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无论是对于时机的把控还是力量的细致运用，都让艾斯德斯有大开眼界的感觉，只是短短一瞬间的交手，艾斯德斯还用出力就已经输了。

艾斯德斯不会认为这是自己大意，虽然没有出全力，但是她的注意力从来没有分散，也就是说，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发出全力，只是颜开是在她动用全力反击之前就制住了她，这种先发制人的本事才是真的厉害，连艾斯德斯都没反应过来。。

北山雄梧没有骗她，这确实是能让她满意的对手。

在颜开放手后，艾斯德斯扭了妞自己的手腕，不痛，她对颜开道：“确实厉害，之前三极派的那些什么二代师范中确实有能打赢我的人，但都做不到你这样轻松，二代师范中为首的那人据说已经是LV4+级的高手了，你比他还要更强许多，难道你已经到了LV5的境界？”

“LV5？”颜开笑了，“艾斯德斯老师，你这是太高看我也太小看LV5了。虽说LV4+之上就是LV5，但是LV4+和LV5中间有着一道巨大的天堑，所以同样是LV4+，实力的差距也可以大到难以想象。”

“能详细说说么？”艾斯德斯兴致勃勃地道，她对一切关于强大的话题都很感兴趣。

“你会汉语是吧？那我们还是用汉语说吧。”

颜开用汉语解释道：“你们欧洲方面所谓的LV4，在中原对应的境界叫做‘出神入化’，而‘出神入化’实际上又不能算作一个名词，而是动词，先‘出神’，后‘入化’。‘出神’你应该能理解，你自己就是这个境界，精神脱离肉体的束缚，情绪不再受各种激素分泌影响，在中原古代，能达到这种境界的人，道家被称之为‘真人’，‘脱去兽性，返归真性’，这就是‘真人’。”

艾斯德斯面上不置可否，心中却对颜开的话不以为然。

确实，意志凌驾肉体，由完全的理性支配身体，这是踏入“出神”境界的一种方法，但是反过来，让精神服从于身体，完全忠实于自己的欲望，这也是一种“出神”，所谓“出神”，在艾斯德斯看来，就是在“本我”和“自我”中做出一个选择，贯彻自己，而她，选择的是正是“本我”。

顺从自己的欲望，追求极致的强大，这样，难道不是更好么？

颜开没有说，像艾斯德斯这种完全顺从自己的欲望，选择“本我”贯彻自己的人，在中原也是有的，他们或许来自天南地北，或许修炼完全不同的武功，或许性格各走极端，但他们都有着一个统一的称呼，叫做“邪魔外道”。

忠实于自己的欲望，为所欲为、目无法纪、罔顾人伦、漠视道德，这，就是“邪魔外道”！

放在百多年前，这种人被武林中的名门正派看到了，直接就是“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大家不要和他们讲什么江湖规矩”，然后一顿“正义的围殴”，总之就是见一个宰一个，没得商量，历史的教训告诉中原武林，放任这种危险分子存在是对整个武林和天下苍生的不负责任。

也就到了现代法制社会，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中原武监下发文件明文规定，就算是“邪魔外道”，只要没有证据证明他们犯罪前，名门正派也不能对其进行“私刑”。

中原最大的暴力机关发话了，中原武术界没有谁那么头铁非要硬碰硬撞一下的，毕竟在现实中，谁都不会“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A”是不是？虽然没有积极响应，但也确实没有再拿什么“邪魔外道”说事。

延绵千年甚至更久的“正邪之争”自此终于平息。

不过这不是颜开要说的重点，颜开接着道：“……‘出神’之后想要‘入化’，首先就是要‘明心见性，照见真神’，有点正面应对‘人生三问’的意思，这些你听听就好，等到你走到那一步的时候你自然就会明白，现在我说什么对你来说都是误导。”

听颜开说起“入化”的时候，艾斯德斯明显很感兴趣，但颜开不说，她也没办法。

颜开继续道：“我简单说说什么是‘入化’吧，‘入化’就是进入化境，而所谓的化境，在最早实际上是一个形容词，用以形容某种技艺达到了最高境界。曾经，化境是世间武术最高深的境界，所以用‘化境’二字指代，现在的话，虽然已经有了更高的境界，但‘化境’的叫法还是留了下来，而且标准也重新定义了一下，就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化一’境界，简单点说，就是将全身力量浑然一体，内外功凝为一捆，哪怕是一根手指，也能施展出全身的力量，这就是化境。”

艾斯德斯捧起双手，低头凝视：“一根手指施展出全身的力量？这可能么？”

“你若是能达到化境，那就可能！”颜开正声道。

“那化境要怎么达到？”艾斯德斯双眼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个没有定论。”颜开走到武器房的兵器架前，自包揽中原、东瀛各种冷兵器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把中式剑，“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法踏入化境。有的人刻苦修行，几十年如一日，最终突然有一天踏入化境，也有人每天吃喝玩乐，不知不觉见就踏入化境，还有的人一边忙着生意上的事情一边还要操心自家弟弟不务正业，根本没多少时间放在练武上，最后居然也能踏入化境，总之这个是没有个准数的，而我的方法就是磨。用外力打磨自身，将身上的‘杂质’打磨掉，等到最后剩下的，自然就是‘化一’。自我‘出神’之后，每天要和我爸斗剑四个小时以上，通过斗剑磨去身上的所有的‘杂质’，这才有了我现在的境界。”

“斗剑么？我喜欢这种方法！”艾斯德斯兴奋了起来，战斗，本就是最能让她兴奋的事情。

“嘛，反正我本来每天就要花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在外功上，和人斗剑总比自己对着空气空挥要好，如果你能承受得住，我可以陪你斗剑。”

颜开挥舞着手中的剑道。

“如果可以，这对我来说当然是最好没有了，但是我能问你个问题么？”艾斯德斯没有立刻流露出喜悦之情，而是定定看着颜开，“为什么给予我这么多指点和帮助，认真说起来，我还是赤瞳的敌人，等三年期满，我还是会回去王国，到时候，职责所在，她是叛军成员，而我是王国将军，我一定会杀了她的，这样也没关系么？”

艾斯德斯是个战斗狂人不假，但她并不是傻子，颜开对她的耐心远远超过了对于“客人”的程度，她很难不起疑心。

颜开轻笑道：“如果我说，你，只是一块磨刀石，而我，只是在对你进行保养的工作，让你未来更好发挥自己的功效呢？”

“……”艾斯德斯默然。

第三百三十三章 叔叔？

空气凝固了许久，这大概是艾斯德斯生平第一次被人当做磨刀石看待，她先是冒出火气，后又哂然，最后化作一声叹息：“磨刀石是么？给赤瞳的？”

“呃，没办法，老人么，拿小辈是最没办法的，突然多出个曾孙女，老人家有点关心过度，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你要体谅老人想给自己曾孙女最好的东西的心情！”

颜开笑容中带着些无奈。

之前颜开对艾斯德斯说的关于武功方面的事情，明显已经超出了陪练的业务范畴，但这都是北山雄梧要求的，让颜开在这三年时间内尽可能提升艾斯德斯的实力。

他要将艾斯德斯打造成赤瞳的磨刀石，而且这磨刀石的实力最好能随着赤瞳实力增强一起变强。

是，现在的赤瞳在实力方面远逊于艾斯德斯，但是北山雄梧对赤瞳却有着一股迷之自信，认为赤瞳超越艾斯德斯是早晚的事情，还生怕艾斯德斯太早被赤瞳超越，有意想让艾斯德斯的实力也跟着增强一些。

艾斯德斯的笑容开始变得危险：“这么自信么？就不怕我这个磨刀石把刀给磨断了？”

“这个么，听天由命吧。”

艾斯德斯原本以为颜开会说什么对赤瞳有信心之类的话，结果却听颜开蹦出一句“听天由命”，这不由让她愣了下。

“练武之人，起码半个脑袋是别再腰上的，哪有可能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要想活得久，不练武反而是最好的办法。如果赤瞳哪天真死在你手上，那也是她技不如人，命该如此，我又能怎么办呢……”

颜开叹气道。

不是他无情冷血，是因为他很早就知道武林的残酷，对这方面有很强的免疫力。

虽说在建国后，“江湖”、“武林”转变成了现在的“武术界”，一切事情都规范了起来，“江湖”时期的很多乱象都消失了，但“武术界”依旧是个巨大的名利场，每天有不计其数的人在里面厮杀。

而比武作为武术界的重头戏，在比武的擂台上，死亡不仅常见，还很合规矩的，连警察都不能拿出对付普通人的那一套来对待武术家这一特殊的群体。

出来混江湖，差不多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今天死还是明天死，这都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很多时候只能换来一声惋惜，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日子照常过呗，毕竟仇杀在现在的中原是被禁止的。

赤瞳和艾斯德斯的关系和“江湖”上的名利之争比起来更加立场明确，她俩一个是叛军，一个是将军，天生水火不容，要不是有北山雄梧强压着，她们早就打起来了。

而有些诡吊的是，考虑到艾斯德斯所在的王国未来可能很快就要被改朝换代，所以或许过不了多久，两人的立场就要颠倒，演变成赤瞳是兵，艾斯德斯是寇，这种关系想想就让人觉得讽刺。

当然，这不重要，反正两人的立场就算调转了，那也是绝对的对立，这比个人恩怨还难搞，除非她们背叛自己的立场，否则就算双方都有心原谅对方，两人都不可能握手言和。

只是两人都是意志坚定之辈，赤瞳更曾背叛王国，想要靠嘴炮说服她们背叛自己的立场，这更是不可能，所以对于两人最后的结局，颜开选择听天由命，反正还有北山雄梧在后面背书的对不对。

听了颜开的话后，艾斯德斯惊异地发现，颜开的想法居然和她有那么些相似，要知道，就算是在王国的军队里，她的拥蹙数不胜数，但都是摄于她的强大和人格魅力，可没有人和她在思想上契合。

颜开说的“死了也是技不如人”，和她一直说的“死就是因为弱小”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当然，要是颜开知道艾斯德斯心里想的事情的话，肯定会严厉反驳，这两句话完全不一样！

感受到艾斯德斯情绪上有了些许变化，颜开虽然奇怪但也不想过问，他将剑指向了艾斯德斯：

“刚才试了几招但你应该还没尽兴，接下来，你可别先说受不了哦！”

“战斗至死，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怎么会受不了！”

激战就在眼前，艾斯德斯注意力立刻比吸引了过去，战意澎湃汹涌。

话音一落，两人同时出剑，激斗了起来。

中式长剑对西洋细剑，艾斯德斯的剑法以刺、挑为主，而颜开的剑法，包罗万象，刺、削、劈、斩……随心所欲，变化自如，没有固定的招式，心之所向，剑之所指，奥妙无方。

甚至在和艾斯德斯激斗的时候，颜开的长剑突然离手，却如同被操控的无人机一般精准地向艾斯德斯杀去，飘忽不定、来去如电的“离手剑”使得艾斯德斯防不胜防，幸好颜开的目的一直都是陪练，并没有伤害艾斯德斯的意思，“离手剑”一直是差着艾斯德斯旋转，而艾斯德斯在大致摸清了“离手剑”的运行规律后，以力强破，才将“离手剑”逼了回去。

“你这是什么剑法？中原的剑法我也不是没见识过，但你这样的剑法我却是闻所未闻！”

“离手剑”几次擦着要害而过，艾斯德斯心有余悸地道。

“什么剑法都不是。”

颜开施展隔空摄物的上乘内力手法，将被艾斯德斯逼退的长剑摄回手中，很随意地道：“也不怕说给你听，我颜家的武功源自于我曾祖父，他是半路出家，机缘巧合练出了一身惊世骇俗的内功，虽然选择剑作为武器，但却一点剑法的基础也没有，他的剑法是通过不停和高手比武，从他们的武功中一点点磨练出来的，后来我父亲又凭着这剑法剑试天下，最后形成了这独树一格的剑法剑路，实际上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讲究一个‘随心所欲，意及剑及’。”

“随心所欲，意及剑及？”艾斯德斯听了后先是一阵思索，然后又笑了，“如果真的有一种剑法能做到‘随心所欲，意及剑及’，那就该是天下无敌的剑法了！”

颜开没有搭话，因为某种程度上来说，“无剑术”确实是天下无敌，起码在颜飞手上是。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练功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抱着“村雨”的赤瞳走了进来。

看到艾斯德斯的时候，她的脸色还是带着深深的敌意，她虽然今天才和艾斯德斯第一次见面，但却多次地，反复地从BOSS口中听说过她，甚至BOSS的一只眼睛一只手就是被她废掉的，BOSS坦言过，这是个恶魔，和平世界的大敌，王国想要迎接新的未来，她是必须要除去的敌人，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推翻旧王国，开启新国家，这是赤瞳毕生的理想，面对艾斯德斯这个理想道路上最坚硬的挡路石，赤瞳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开……叔叔，曾祖父让我随你修行，辛苦您教导我啦！”

赤瞳向着颜开鞠躬道。

向一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人叫“叔叔”，还要求他教导武功，就算是赤瞳也有些抹不开脸，但想着早日达到三极派“免许皆传”的境界，她就可以回去王国帮助同伴，赤瞳还是将羞耻心压下了，而在喊出一声“叔叔”后，后面的话也就跟着顺滑了起来，再没有心理上的负担了。

三极派剑术的精义，北山雄梧在这些天已经完全地交给了赤瞳，让赤瞳眼见大开，在王国的时候，她显然是没有机会接受这样的教育的，见识限制了她对剑术的理解，而北山雄梧就是为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大门，告诉他，剑，还可以这么用！

之前虽然也得到了先祖的剑术密卷，但是上面的内容放到现在，早已经是过时的了，三极派的武功在经历武术发展最迅猛的“二战”和“冷战”两个时期后，早已经脱胎换骨，虽然核心的骨架没变，但是肌肉变得更加发达，皮肤也变得更加坚韧，和一百多年前的“老旧版本”不可同日而语，北山雄梧正是将他最近这些年感悟到了三极派剑术最精湛的理念灌输给了赤瞳。

只是理论知识有了还不行，还需要大量的实战，对于武人来说，实战才是将理论知识转化为实力最好的途径，所以北山雄梧让赤瞳有空的时候就和颜开多切磋切磋，他是最好的陪练。

没错，颜开又被增加工作了，而且是在没有被通知的情况下，反正他的一件不重要不是？

“叔……叔？”

颜开推了推眼镜，虽然按照辈分来说，他叫北山雄梧“爷爷”，而赤瞳叫北山雄梧“曾祖父”，赤瞳叫自己一声“叔叔”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吧……颜开的脑门还是升起了几道黑线。

“叔叔？你叫他叔叔？”

艾斯德斯首先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本就因为激烈战斗而呼吸急促的她险些被呛到，让赤瞳完成对她的第一次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