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开小差
“老张,这里还有门道?”陆成安迟疑片刻问道。
陆成安就听说过体育项目运动员年龄会作假的事情,哪里能想到古代的科举同样要年龄上弄虚作假。
“当然。”张海京继续说道:“现在我大晟讲究的就是一个文曲星下凡,神童在世,你年纪越小,那就越有优势。”
“你今年十八,金榜题名是个状元,不比你二十八金榜题名是状元要显赫?”
“少年英杰,说的就是这。”张海京又道:“要是正巧你府试这里,卡了别人一年,哪天人真当上了状元,这不得记你一辈子。”
“你没死,官比人家大,那就不要紧,但你还有儿子,你还有孙子,人家比你年轻,哪天做得比你大,等你一死,好了,你儿子和你孙子都得看人脸色。”张海京说到这里,理了理桌台上的笔墨。
“我当官做事,是做得不明白,但这点人情世故,我还是分得清的。”
“这话,我就敞亮了跟你说。”张海京拍了拍桌子,“为官,最忌讳的就是多此一举。”
“什么叫多此一举,就是跟你没关系的事情,你管了,那你就要遭。”
“我老张是把你当自家子侄,所以才敢跟你说这样的话。”
“说难听点,天子驾崩了,陛下就是死了,也跟我们地方官没有任何一点关系,无非就是换个人让我们低头哈腰,这影响不了我们一点。”
“跟你没关系的事情,你牵扯上了,出事了,那你就是最大的替罪羊。”张海京语重心长地说道:“倭寇犯境,那么多的人下马,你以为他们是对朝廷不忠吗?”
“告诉你,是他们蠢。”
“弄出来了很多没必要的损失,组织什么乡民去主动找这群悍匪,使得朝廷丢了面子,失了里子,你头上这帽子不掉,谁来掉?”
“本官固守杭州,手握郡兵而不出,缩头乌龟是缩头乌龟了,但整个杭州有损失吗?”张海京沉声道:“在这个关头,无过就是最大的功。”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能力为朝廷立功的,你得先把你的本分给坐实了。”
张海京把话题重新引了回来,“其他府邸的府试难度都不高,到了你我的手上,难度就高了,这不是为难学生么?”
陆成安深想片刻,给考生提升难度以此来博取清贵的名望,方便自己出名,是有些不当人的地方,而人情世故这块地方,老张考虑的是比自己更深一层。
陆成安不是一个死犟着要面子的人。
经过老张这一番劝说,这种给考生增加难度的事情,也的确是官场大忌中的多此一举。
但张海京说的许多肺腑之言,还是存在着很多陆成安不敢苟同的地方。
“为难考生,是学生考虑不周,但是府台所说之话,这未免太消极了。”陆成安想了想还是开口直言。
难得老张有说教他的机会,还是有必要给他一些面子的,但是陆成安咽了一口气下去,发现他还是忍不了张海京一些错误的观点。
“无过就是最大的功,那何不让那些百姓自己管理自己。”陆成安继续说道:“遇到黄河、长江的水灾,咱们也不治了,让那些会治水的人来治。”
“可天底下哪里会有天生就会治水的人?”
“无能不是错,错就错在了府台你把无能当成了自己不做事的理由。”陆成安不给面子地说道:“边军守不住,难道就可以不守了吗?”
“在府试上,是有下官考虑不周的问题,但府台,您老人家那可是整个杭州的父母官,您的无能,苦的不是张大人您一个人,苦的是杭州治下的百姓。”
“数年以来,朝廷在杭州定下的赋税迟迟没能补齐,这早晚是要抓杭州的百姓去服徭役,到那时候,您是觉得他们是补税好呢,还是服徭役好?”
张海京叹了一口气,“这不是赋税太重了,交不齐就只能欠着了。”
“那被服徭役就好受了?”陆成安先前就对张海京在这些事情上颇有微词,眼下正好可以挤兑几句。
“那玩意是要命的。”陆成安又道:“你收齐了税,少一点钱,但说什么也比没命强。”
“现在好了,你张大人仁慈慷慨,允许治下的百姓拖税,晚点交税,到时候补不起赋税,朝廷抓壮丁去服徭役,百姓们记恨的是朝廷,又记恨不到你老张的头上。”
“你是赚足了好名声,但哪个天子能容得了你这样当官的?”
张海京双手一拍,上前走到陆成安的身旁长揖不起。
“你小子有道理,你有能耐,那你告诉我,百姓们有钱吗?”
“是我不想让他们交税?是他们交不起这个税!”
“本官若是强征赋税,不就和那些明抢豪夺民脂民膏的王八蛋一模一样?”
“米价连年上涨,赋税节节攀升,百姓手里的余粮却越来越少,手里越来越没钱。”
“老夫拿什么给朝廷征税?”
“又要调解乡里民情对朝廷的怨恨,还要给朝廷想尽办法纳税征粮,我一个小小的知府能有什么办法?”
“我能让陛下减轻赋税吗?我能让米价降下来吗?”
“还不是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陆成安能听出来张海京言语中的几分不快。
在老张眼里,他在这个位置上已经把一个知府能做的,应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是不是一句没办法,就能把所有的问题都归结于没办法。”陆成安看着张海京足上朱色的官靴,极其不客气地说道。
“既然做什么都没办法,那辞官总有办法吧?”陆成安从怀中取出一叠的书稿,然后双手奉上。
“这是什么?”张海京看了一眼问道。
“我之前写的一些策论,但大多都比较笼统,这是两篇详细的要论。”陆成安把书稿递了过去。
“一篇名为【海运漕弊论】,一篇名为【清丈田亩论】,是我为一条鞭法做准备用的。”陆成安补了一句道:“所以我实在是想不通,张大人您是真没办法还是假没办法?”
“你说你收不上税,是朝廷的赋税太高了,那你可以想办法让朝廷的税降下去,你说米价太高,那你是杭州知府,是堂堂的官府代表,你就不能去影响控制当地的粮价?而今又非战乱之年。”
“百姓没钱没粮,主管这片土地的人是你张海京,你想办法让大家富起来啊,你一句没办法,难不成还要让朝廷的人下来帮你管杭州?”陆成安双手往外摊开,背挺得笔直。
“你是杭州知府,碰到事情,一句没办法就能为办事不利开脱吗?”陆成安沉声道。
“但是做的越多,错的也越多,若是出事,谁担当得起责任?”张海京冷不丁发问道:“你不会治水,又要治水,苦的终究是百姓。”
“所以不会治水就要袖手旁观,等别人来治水?”陆成安轻笑道,“老张,你这又何尝不是诡辩?”
“彼此彼此。”张海京沉吟道:“年轻人太气盛,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到,等铸成大错的时候再想回头就难了。”
“老夫只是不想让你愧对父老乡亲罢了。”
陆成安二话不说将头上代表着明威将军的头盔取了下来。
“上不负天子所依,下不负黎民苍生,心不负毕生之学。”
“等什么时候铸成张大人口中的大错,我自会有自己的办法来赎罪。”
陆成安态度非常坚决,张海京却面不改色,依旧肃然。
“好一个上不负天子所依,下不负黎民苍生,心不负毕生之学,但我告诉你,我张海京这些年为官,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你说我有什么能耐,我确实没什么能耐。”张海京露出认真之色,“可我告诉你当上这杭州知府以来,本府兢兢业业,从未贪墨过一笔银子,去年粮食歉收,赋税难收,是本府用信誉劝说朝廷来年补税。”
“每年张家都要拿出几万两银子救济灾民,我为官再无能,那也对得住这杭州的百姓。”
陆成安和张海京此番为了理念之争闹得有些不太愉快。
一个是哪怕结果是错的也要尽力去做的立场,一个是知难而退,能不犯错就不犯错的政治理念。
正当两人还要进行新一轮的舌枪唇战,杭州同知杨瞻面露喜色地走了进来。
“张大人,今日有奇观...有奇观啊!”杨瞻拱手道喜。
“何事竟让杨大人如此欣喜?”张海京先前还跟陆成安吵了一架,现在脸上依旧挂着些许的不悦。
“说出来,那可要吓张大人一跳了。”杨瞻先是卖了一个关子,随后捋了捋自己的胡须道:“听我一个同乡说,自上个月起,黄河的水就由浊为清,这可是天大的祥兆。”
千年难见黄河清,在封建时期,黄河清了,这属于天人感应,是很容易拿来联想。
圣人出,则黄河清,更是加剧了黄河清的神秘色彩。
然而黄河不会无缘无故变清,像这种自然现象的出现,只能意味着黄河有变,就是不知道详细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但封建迷信的古代人可不会想那么多,只要是稀奇古怪,平生难见的事情,都能被他们拿来说是祥瑞,然后贺喜皇帝,给天子拍拍马屁。
果不其然,张海京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歌功颂德之词。
毕竟黄河水变得清澈了,是一个非常非常罕见的现象,由浊水变成清水,又有几个人会觉得这样的异象不是好事呢?
一向以文采著称的张海京,已经忍不住一时技痒...想要给正英帝展露一下文采。
“府台,且慢。”陆成安立刻就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黄河水清,必有大灾。”
“这哪里是什么祥瑞,这是恶兆啊!”
这一盆冷水,把正在兴头上的张海京和杨瞻扑得满是都是冰。
甚至于张海京心里还幼稚地幻想着黄河的水清了,百姓们的好日子要来了的美梦。
作为文坛大家的张海京,其身上的浪漫主义标签就没有撕下来过。
听到陆成安这样说,张海京立刻问道:“黄河水清了,不仅不是吉兆,还是恶兆,这是从何而下的结论?”
“张大人,你可知道黄河的泥沙从何而来?”陆成安实在是忍不住打击道。
张海京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是很知情,他只知道黄河之所以叫黄河,就是黄河的水很浊,因此而得名。
“黄河的含沙量如此之大,是因为黄河上游的植被破坏得很严重,没有了植被的保护,就容易形成大面积的水土流水。”
“一旦下雨,那么没有植被保护的黄土,就在水流的搬运之下,流入到黄河之中,成为了黄河之中的泥沙。”
“这也使得黄河的颜色被染成了黄色。”
“任何事物的变化都有规律和缘由的,黄河里的沙泥自然也有它为何而存在的原因。”
“如今黄河里的沙泥没了,不就意味着黄河之中的泥沙大大减少了。”
“而黄河是一条大河,整条黄河并非仅仅是一条河,而是一个完整的水系,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黄河流域。”
“整个黄河的水都变清澈了,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遇到了旱灾,降水量下降了,才可能在大幅度地降低水土流失,使得黄河之中的含沙量稀薄。”
“因而造就了黄河水变清澈的可能。”
“我以为这黄河之水会变得清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今年的雨水不丰,故而沿河泥沙不下,因此黄河水面出现清澈的特殊情况。”
张海京的大脑当场死机了。
他听不太懂,但是感觉陆成安说得很有文化,很有道理。
杨瞻听了却立刻反驳道:“哪来的天方夜谭,黄河之水变得清澈就有大灾?我可从未听说过有这道理。”
“你不要以为立了些功劳,就能随便胡搅蛮缠,将一些道听途说的谬论拿出来妖言惑众。”
说完杨瞻转过头去,继续和张海京高谈阔论,谈及刚才的话题,讲述此等奇观的美丽之处。
不想与陆成安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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