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石久有点绷不住了。
“但我不敢突破。”萧玉笙低声说着,声音闷闷的,又偷偷转过头来看了石久一眼。
石久挠了挠头:“为什么?会有危险吗?”
萧玉笙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修什么道途。”
这么一听,石久就明白问题的严重性了。俗话说得好,入错行、嫁错郎乃是人生两大憾,关系到自己未来的发展,该选什么道途自然是重中之重,值得细细思量。
但萧玉笙的回答让石久大跌眼镜:“其实一开始我就没想过以后修什么道途,但有一次师父问我将来要修什么道途,我当时没想太多,觉得只要是剑道就都可以,就告诉他,我要修剑道。”
“因为……我觉得都差不多,天门山的剑道道途是全天下最多最全的,风雷剑、枯荣剑、天枢剑……什么剑道都有。而且我看过的剑谱多且杂,我觉得哪一条道途我都能走得通。”
石久听麻了,萧玉笙的意思大概就是她高考的时候已经不是选清华还是北大,而是选哪个厉害的专业的问题了……
“第二天,太上长老和掌门就把我叫过去,问我是否要修剑道,我说是。”
“结果事情就这么传开了,他们说我要修剑之本源,把世间所有剑全部囊括进去的本源剑道。”
石久觉得自己刚刚麻早了。
她一开始是在犹豫选哪个专业,结果她家长让她把大学所有专业的学位全拿下来……
“因为你是通明剑心?”
“应该吧。”萧玉笙的声音很沉重,这些话仿佛在不断地夺走她的气力,“如果我再考虑一段时间,也许我自己也会选择这一道途。但如果是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我就不喜欢。”
石久时不时地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而且自从我要修无上剑道的消息流传开以后,我就必须修无上剑道,不能修别的道了。如果我修了别的道……师父会很失望。”
石久欲言又止。
他太懂了:当父母说孩子想考北大的时候,孩子想考哪所学校就已经不重要了。
“你很怕你师父失望?”
萧玉笙用力点了点头,接着还笨拙地试图解释:“就是……如果我没有修无上剑道,师父会觉得很丢人,别人也会说萧玉笙之前吹牛要修无上剑道,结果最后还不是随便修了个道途……然后他们就会在师父眼前说,师父就会很难过……如果是因为我的缘故让师父觉得丢脸了,我……总之就是不太好。”
“但是无上剑道是个什么道,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啊……谁都不知道那是什么道途,他们也是自己猜的……”
“我懂,我懂……”石久深吸一口气,痛苦地捂住了脸。
他哪里是在听萧玉笙诉苦,他是在听萧玉笙给他处刑。
萧玉笙的话匣子打开以后,似乎就有些止不住了:“而且这样的话,修行会变得很无聊,练剑也不好玩了。”
“就是那种……我想去练剑,而且已经在路上了。但突然有人对我说,你快去练剑——原本我还是很有兴趣的,可他们这么一说,我就没有干劲了。”
似乎是怕石久不理解,萧玉笙还努力地试图描述一下那种感觉:“这样就从我想做这件事变成了别人让我做我才做,感觉很不一样。如果我自己决定要修无上剑道,修行的过程中会很好玩,最后如果修成了也会很开心。但如果是他们让我修的……”
萧玉笙顿了顿,小声说道:“一切就变得很没有意思了。修行很枯燥,就算最后修成了,也感觉不是我做到了什么,而是终于完成了任务。”
石久点了点头:“你和他们解释过吗?”
萧玉笙陷入了石久认识她以来最长的沉默。
晚风呜呜地吹着,把萧玉笙的长发在风中拉得很长。
“我不想解释。”萧玉笙叹了口气,双臂环住膝盖,“他们觉得他们要教好我,所以要教我每一件事。”
“我本来是很喜欢剑的,所以我才修剑道。可他们每一件事都要教我,却又偏偏不告诉我该怎么做。”
萧玉笙的两句话之间似乎存在矛盾,但石久觉得她可能没有口误:“我理解一下——你修行的每一步他们都要指导你,但指导的方式是告诉你什么事一定不能做?”
萧玉笙再一次用惊奇的眼神打量着石久:“你怎么知道的?”
石久笑了起来:“你猜?”
萧玉笙皱着鼻子思考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问道:“因为你聪明?”
石久的眼神飘忽了起来:“因为小时候,我家长也是这样……而且从你刚开始说的时候,我就觉得很耳熟了……”
都是受大家长主义荼毒的人啊!
第50节 第四十八章 一只萧可怜
石久觉得萧玉笙看自己的眼神里带着点怜悯。
等等,我们不是在说你的问题吗?你可怜我个什么劲?
“这个东西其实有一个专门的名词,叫做【成就感剥夺】。简而言之,就是一个人去洗碗,洗完之后是会有成就感的,觉得自己主动做家务,自己可真厉害,这种成就感会推动他下次主动去做——但如果他是被别人命令去做一件事,那成就感就转变成了完成了任务的疲惫感,下次再有同样的事,只会想起上次的疲惫。”
“而且尤其是在一个人本想去洗碗的时候,突然被人命令去洗碗,那他不但会承受疲惫感,还会承受成就感被剥夺所产生的挫败感——这就叫成就感剥夺。”
“你大概就属于这种情况。”
萧玉笙的脸垫在膝盖上,出神地盯着石久的脸:“不听我的,听听你的。”
石久挠了挠头,苦笑着:“我……可能跟你有些区别吧,小时候我妈喜欢命令人,但她自称那不是命令——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做功课的时候,她叫我去做功课;我想扫地的时候,她叫我去扫地……到头来,我自己想做的每一件事,都变成了她命令我我才去做的事,一旦没有她,我就是一个不会自己做功课自己扫地的废物。”
“而且经常在我已经开始做功课的时候,她来到我旁边坐下对我说我一定要好好读书,家里的将来都指望我了,父母辛辛苦苦在外面工作,那么累,可都是为了我……”
“在吃饭的时候,我刚夹起一块肉想吃,她赶紧说:小久,吃肉,吃肉好。”
“我本想吃完这口肉后吃菜,她又在我吃菜之前数落我就知道吃肉,说我身体不好半夜咳嗽功课做不好都是因为吃肉吃的,让我多吃点菜。她不跟我讲道理,并以此为荣。”
“就……我做什么事都像是在她的指挥下完成有一种很无力的感觉。那时候我还很小,我想解释,但她又不听,对我说:你住的是我的家,我供你养你,我说你两句怎么了?”
“然后她就会跟我说,妈妈年纪大了,就是爱唠叨,这都是为了你好。”
“她的意思无非是告诉我,她不改,让我忍着。而且她觉得她给了一个十分充分的理由,就是她年纪大了。”
说到这里,石久悲伤地啃起了鸡腿。
死去的记忆忽然开始攻击我.jpg
而在这段期间,萧玉笙一眨不眨地盯着石久的侧脸,见他难受,小声说道:“你要是觉得难受的话就不要说了,怪可怜的……”
这世上最折磨的事无非别人觉得你可能得道成仙和已经得道成仙没有区别,你明明还未得道,他们就开始以仙人的标准要求你。
如果你做不到,他们也不批评你,就是用怜悯和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你。你想要求他们别用那种眼神看着你,却又说不出口,因为他们既没骂你也没打你,只是可怜你。
对这种事,萧玉笙觉得自己十分有发言权。怪不得石久一猜就能猜到自己的心事,原来他小时候的经历跟自己差不多。
萧玉笙顿时同病相怜了起来。
“不,我还是得说。”石久把鸡腿肉咽下肚,“后来他们去世了,我才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我不听他们的,其实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人生毕竟是我自己的,我不是为了他们而活的。如果他们需要一个为他们而活的东西,养条狗不比我好用多了?”
“不至于吧。”萧玉笙认真地安慰着石久,“我觉得你比狗有用多了。”
石久脖子僵硬地看着萧玉笙,但看着她那双纯净的眸子,却怎么也感受不到恶意。
“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萧玉笙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红着脸缩了缩脖子,“我是说,你肯定比狗厉害多了。”
石久捂住了脸,哭笑不得:“一味地忍受,别人只会觉得你很乖,而乖就意味着当天秤注定不平衡的时候,又乖又听话的孩子必须做出让步。”
“因为又乖又听话的孩子符合两个要素:打不过大人,又不会反抗,所以面对不公平的待遇就只能忍气吞声,任由别人欺负。”
“现在我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也没有依靠他们,他们在地底下也不会管我了。”
“我不知道你具体是什么情况,反正我就这样了。”
石久摊了摊手,往瓦片上一躺,就地摆烂。
“真好啊……”萧玉笙拄着下巴,出神地望着石久,发出梦呓般的声音,“但这样不太好吧……”
石久伸了个懒腰:“玉笙,我刚才问你为什么不向师父解释一下你修的不是无上剑道的事,你说你不想解释——你是觉得解释了也没有意义,还是懒得解释?”
“解释了也没有意义啊,他不会听的……”萧玉笙委屈巴巴地回答,“他只会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告诉我,这样不行。”
石久抬起头:“那什么才行?”
萧玉笙带着三分怨气地说道:“他提出的行,我说的什么都不行。就算他找不到反驳我的理由,也要把我选的方向挑出一大堆难题摆在我面前,还告诉我这是让我对自己选择的道路有清晰的认知。”
“可我不需要他告诉我前路有多难,我只希望他能告诉我,如果我遇到了困难该怎么解决。”萧玉笙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声音里的难过已经到了遮掩也没有用的地步,“但他从来都不教我这个,言外之意,也就是让我听他的罢了。”
石久翻了个身。
都说人越老越顽固,没想到修道之人也一样……
“诚然,我不得不承认年长的人确实阅历丰富,见多识广。”石久叹了一口气,“他们的自信来自于自己的亲身经历,这很容易理解。他们的目的也许并不是否定你,而是觉得你很聪明,一定能明白他们是想为你查缺补漏,让你做好准备面对所选道路上的困难。”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萧玉笙抱着膝盖,呆呆地望着夜空,“所以我也没有理由否认他的话,他说着,我就只能听着。”
“师父指导我修行,我不应该对他有怨言的,此乃不孝。但在天门山我总是不开心。”
“门里的弟子总是说我怎么怎么厉害,我都没办法跟他们好好说话。到后来,我也不想跟他们说话了,因为他们跟我说话时候的语气跟表情让我觉得很难受。”
“我倒不是说他们言行无礼,反而是太有礼貌了,对我总是说好话。可我觉得他们都是在骗我,在安慰我。因为在那之前,我无论做到了什么,师父都觉得我做得不够好。如果我做得够好了,他又觉得理所当然,我本来就应该能做到。”
一顿宵夜变成了诉苦大会,一只萧玉笙变成了萧可怜。
石久小心翼翼地问道:“冒昧地问一下,你师父什么修为?”
“六品巅峰。”萧玉笙不假思索地说道,“他说我一定能到八品,甚至有可能九品。但我觉得这都无所谓,我觉得练剑很好玩,但如果是为了达到九品而练剑,就很无聊。”
石久明白了:“因为你师父觉得你是通明剑心,所以在所有人中显得出类拔萃是理所应当?”
但萧玉笙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假如说……我是说假如说,有人只喜欢有通明剑心的我,有人只喜欢贪吃的我,有人只喜欢安静不说话的我。那么在他们眼里,只要我不做他们喜欢的事,就是在浪费他们的时间。”
“我不是只会舞剑的陪剑侍偶,但他们的眼中我就应该是一个舞剑很厉害的陪剑侍偶。一旦我不练剑了,就是我出问题了。”
“就是那种所有人都用震惊奇怪的眼神盯着你,好像……好像不练剑的我就是一个怪物。”
“我确实喜欢练剑,但我有时候也想做些别的事情。可我一做别的事,他们就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很难受。”
“后来,我慢慢的就不做练剑以外的事了,因为到头来只会让我难受。”
萧玉笙把头埋低,声音疲惫。
看着陷入玉玉状态的萧玉笙,石久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手感挺好的,毛茸茸的像小猫,毛发也很润……
萧玉笙侧过头来,斜视着石久。虽然她没有抗拒,但石久觉得她似乎很不习惯。
萧玉笙的眼中浮现出些许疑惑,想了想,又把脸埋回臂弯里了。
“其实天门山也没有那么糟,大家都很友善,对我也很好。”萧玉笙的声音闷闷的,“只是我……我不太好。”
石久见萧玉笙没有拒绝,便继续撸萧:“你有什么不好的?人长得漂亮,修为又高,前途无量,背景又硬,还很会吃……”
萧玉笙似乎是有些急了:“这不是优点!”
“在我这就是优点。”石久大言不惭,“会吃是一门本事,我跟你讲,这东西是天生的,别人想学都学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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