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才不是那样的兽人 第111章

这大着舌头的说话口音，还有不扶就倒的跟风中垂柳一般酥软身姿——眼前这个笨蛋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酩酊大醉的样子。

但艾丽莎公主把那一杯酒推给她也就不到十分钟前的事情呀。

“诶诶诶？妃兰同学……你喝了多少了？”艾丽莎公主伸长脖子去看妃兰手里的杯子，“咦？半杯都没喝完……”

“嚯！”我忍不住发出了感慨，“世上居然还有抿几口就醉的人呀？”

而且喝下去几分钟就能上头，我可算是长见识了。

“嗯？混蛋兽人……谁醉啦？”妃兰对我这句话起了反应，努力把那颗沉重的头从公主肩上抬起了，双眼迷蒙地朝我盯过来，“我还能……喝的……”

说着她就要把手里的杯子往嘴边送。

“妃兰同学你不能再喝了！”艾丽莎公主慌慌张张地抓住她的手腕制止她。

“呜……”妃兰看上去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端着酒的手很快就被按了下去。

“是啊，就你这点破酒量还逞什么强？”我补上了一句。

结果妃兰一听到我的声音就忽然来了劲，握着酒杯的手猛地又抬了起来：“我说了……我还能喝！怎么能……怎么能被兽人……瞧不起！”

“不行不行，真的不能喝了呀！诶，这力气怎么这么大？”公主就快按不住她的手腕了。

“放手！我一定要比那混蛋……喝得多……呜……才行！”妃兰像个小孩子似的闹起了脾气，和艾丽莎公主倔上了。

“布洛克同学！”被折腾得手忙脚乱的艾丽莎公主朝我投来了无奈和责备的视线。

我赶紧抬头望天，试图蒙混过关。

“啊啊，真是的！”疲于和妃兰角力的艾丽莎公主无奈地叹了口气。

妃兰在她怀里又闹腾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像发条旋到头的玩偶那样慢慢消停了下来。她斜靠在艾丽莎公主的怀里，把头靠在她肩膀上，眯着双眼，胸口缓慢起伏，像是睡着一般地发出悠长的呼吸。

艾丽莎公主抱着她，努力支撑着她的身体重量，及时地把几乎就要从她手里倒洒出来的杯子接过去放下，这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

最后公主扶着妃兰，调整地一下自己的坐姿和位置，然后轻轻托着她让她侧躺下来，枕在自己的腿上。

“真是的……没想到妃兰同学完全沾不得酒呀。”艾丽莎公主伸出手去替妃兰拨弄开粘到脸上的那几缕发丝。

结果妃兰眼皮微微动了动，稍稍晃晃头，把脸贴得更紧了些，嘴里还迷迷糊糊地低喃了一声：“姐姐……”

“诶？”艾丽莎公主惊讶地眨了眨眼。

我没漏过这个声音。

果然，这家伙就是个恋姐控呀……回头可以拿这件事好好取笑她一番了。

艾丽莎公主旋即莞尔笑笑，手指轻轻地划拨过妃兰的头发，替她把长发理顺。

这位心善的公主还真是喜欢照顾别人呀……

看着这个画面，真的很难想象两个月前这两人还曾为了安洁莉卡的事情针锋相对过。

“这下，我们一人要照顾一个了呀。”艾丽莎公主抬起脸对着我苦笑道。

“是啊。”我扭头看看身边的安洁莉卡。

这丫头安详地靠着我的手臂，呼吸均匀，明明是个蛮难安稳的睡姿，她看上去居然还睡得挺沉的。

艾丽莎公主顺着我的视线，盯着安洁莉卡注视了一会儿，忽然没由来地说道：“感觉安洁莉卡同学……就像猫一样呢。”

“猫？”

“布洛克同学没见过猫吗？”

“见过……以前在人类游商那里见过商队里养的宠物，耳朵尖尖的，尾巴一长条的小动物对吧？”我老实回答，皱了皱眉，“为什么这么说？要比喻这丫头的话，不应该是说像狼一样吗？”

毕竟是狼人呀，变身之后这丫头可是连习性都会向狼靠拢的。

结果艾丽莎公主却摇了摇头：“我是说她的性情很像猫。布洛克同学你知道吗？猫，是一种天生就警戒心很强的动物。虽然也有那种被人类特意驯化过的会对任何人亲近的家猫，但大多数的猫天生都是非常怕生的，只要一有陌生人接近就会跑掉，它们……只会亲近自己信任的人。”

我回想了一下自己对这种动物的印象。

确实，记得是好像一种很没有安全感的动物，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猛地起身，一察觉到有陌生的人或者其他动物走得太近就会努力把自己藏起来。

明明听商人们说是吃老鼠的食肉动物，却比吃草的动物还要胆小谨慎。

但是又很矛盾地，它们又会在一些很莫名其妙的地方获得安全感，有的时候它们会在一个毫无遮掩的角落，一块被太阳晒着的布上面，或者饲养它们的主人的腿上安稳地睡过去。听那些商人说这些动物对自己亲近的人完全就是另外一种姿态，甚至于偶尔还会主动去蹭自己喜欢的人，据说是为了留下自己的气味宣示自己的主权。

这丫头……初见的时候还真是那种感觉。

对谁都保持距离，一旦接近得太过就会掉头跑掉。

但一旦熟识了，就会异常地亲近过来。

她们都一样，只有在自己信任的人那里，才能获得安全感。

孤狼与群星（6）

“要用狼来比喻，我倒是觉得妃兰同学更像一点呢。”艾丽莎公主又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啊？”我听了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抬手照着睡在她腿上的妃兰指指，毫不留情地说道，“太抬举她了吧殿下，我觉得说像野狗应该更合适些。”

妃兰忽然打了个寒战，像是在梦里被狗咬了一口似的。

“布洛克同学……”艾丽莎公主苦笑。

“为什么殿下您会把这个笨蛋和狼联系到一块，老实说我觉得这个比喻对狼有点失礼啊。”我摇了摇头。

好吧，其实就算用野狗来比喻也一样对野狗有点失礼。

“怎么说呢？我总感觉妃兰同学和狼一样凶悍……还有种和野生动物一样的奇特的距离感，这种距离感和安洁莉卡那种怕生的猫一样的感觉有些不同。”艾丽莎公主慢悠悠地给我解释。

这个倒确实是，这妮子一直都带着一股碰一下就炸毛碰两下就咬人的生猛劲头，让人下意识地就想离她远一点。对待讨厌或是不信任的人，安洁莉卡会像猫那样躲闪得无影无踪，而她会像狼那样呲牙咧嘴地做出威慑。

“还有，她和狼一样，给人一种莫名孤独的感觉。”这时艾丽莎公主又补充了一句。

“哈？孤独？”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呀，其实就我看过来，妃兰同学在学院里头……并没有什么朋友。”

我回想了一下以前依附在她身边，现在早就不见了踪影的那几个所谓的跟班，认同地点了点头：“嗯，确实是这样。”

就这妮子讨人嫌的性格，或许能结到识几个熟人，但想要交到真正交心的朋友，恐怕还是蛮难的。

“对吧，所以说是很像的吧？”

“不……这个……其实有一点我蛮奇怪的，为什么你们人类和精灵好像都喜欢拿狼这种动物作为‘孤独’意象呢？在我们兽人眼里，狼并不是一种孤独的动物啊。”我挠了挠头。

以前跟着学习精灵和人类常用的通用语的时候，我就一直有这样的疑问。

“为什么这么说呢？”艾丽莎公主问道。

“巨兽之野的座狼，它们的祖先其实就是被魔王力量浸染过的草原狼，所以它们的习性和普通的狼还是挺相似的。按照我们的观察，狼是一种群居的动物，它们习惯群体行动，一起生活一起捕猎。当然，离开大族群生活的狼也不是没有，但多半还是会和配偶或者同伴三两结伴共同生活的，那些真正独自生活的狼其实并不多见，它们要么是因为冒犯了头狼或者是在竞争头狼中落败被整个族群驱逐了，要么就是因为狼瘟或者天敌之类的原因失去了所有的同伴，这些孤狼的生存率其实是很低的。相比之下有很多动物应该更符合孤独的形象啊，比如豹啊，熊啊、雕啊之类的，这些动物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单独行动的，甚至还会划分出领地，不让同类靠近。”

?“是呢，确实是这样。很少有人会觉得这些天性独居的动物孤独，却会反而觉得群居的狼孤独。”艾丽莎公主笑着说道。

“对啊，这不是很矛盾吗？”

“可是，布洛克同学，我觉得……一个人如果只是独自一人，刻意地其他人保持距离感，是称不上真正的孤独的。真正的孤独的，应该是那些心底里希望能接近他人、得到理解却又不得的人才对。”

我怔了一下。

“就像布洛克同学你刚才说的，狼是结群生活的动物，孑然一身的话很难生存下去，它们渴望同伴，害怕寂寞，所以在形单影只的时候才会显出它们的孤独来。”艾丽莎公主幽幽地说道。

真正的孤独……我咀嚼着她的意思。

那些生性独行的动物并不孤独，因为它们生来就懂得如何独自生存，从一开始就不需要同伴，于它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孤独不孤独的概念，独行对它们只是一种习惯和常态。

而狼不一样，它们习惯合作捕猎远比它们中的任何一个单独的个体都更强大的猎物，在风雪中聚在一起抱团取暖，它们需要相互扶持，才能生存下来。一旦落单便会活得很狼狈，甚至可能很快地死在荒野中。

因为很弱小，渴望同伴，害怕寂寞，所以才会显得孤独。

害怕寂寞，却又不想被看穿，只能用凶悍的外表武装弱小的自己。

我直愣愣盯着睡在艾丽莎公主腿上的妃兰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我还以为殿下您应该是……不怎么喜欢她的。”

“你说妃兰同学么？”公主想了想，点了点头，“是的，我不否认，我以前确实是很讨厌她。她以前做过很多过分的事情，不仅仅是对安洁莉卡同学……应该说很少有人能让我那么讨厌，哪怕只是曾经。”

“那现在？”

“现在嘛……倒也说不上是有多少好感，但至少是没那么厌恶了。因为妃兰同学她，在那件事以后，也算是多少有些改变了吧。”公主垂下眼睛看看妃兰的侧脸，又朝着我这边望过来，“这都是布洛克同学你的功劳啊。”

“我？”

“你在这里改变了很多人，安洁莉卡同学，妃兰同学，阿尔瑟娜殿下，还有……我也是。”

“我一直都只是，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我轻轻摇了摇头。

“那样就足够了。”公主微笑，橘红火光给她的脸映照上了一层温暖的色调。

此时此刻宴会也已经接近尾声了，其他的火堆旁已经有不胜酒力的精灵四仰八叉地倒在一起了，剩下包括卫兵长和米瑞雅在内的还有力气折腾的十来个人正围着一个火堆不知道在玩什么类似行酒令的游戏，一群女精灵在那里叽叽喳喳地闹腾着。

搁以前我真的是很难想象自己会有机会和这么一群女精灵一起开宴会。

“应该……快了吧。”艾丽莎公主突然轻声说道，也不知是在对我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什么？”我随口问道。

“没什么。”公主笑着摇了摇头，垂下了眼睛。

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我感觉她的眼里似乎闪过了一抹转瞬即逝的伤感。

暂时没什么话题接下去，我抬起头，百无聊赖仰望星空，依稀地记起了伊格娜教给我的辨识星象的方法。

星象能昭示时节，还有一些特定的星星，能在夜里为人指引方向，它们成群地洒落在夜空中，却又永远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仅仅以辉光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在精灵的森林里仰望的夏末的星空，和在巨兽之野的草原上所看到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今夜，群星依然闪耀着。

孤狼与群星（7）

翌日上午，由牡鹿牵着的鹿车停在营地外头，我们收拾好了各自的行李，准备启程回学院去了。

“真是舍不得各位啊，真的真的不能再留个几天吗，老师？”卫兵长紧紧地抓着米瑞雅的手不放，脸上极度不舍的表情让这话听起来并不像是客套话。

“这问题这一早上你已经问了四次了妮娅，我已经说过了，不行！没过几天就要开学了，我也有一堆事务要处理……好了快放手吧，你已经抓着我至少有十分钟了。”米瑞雅面无表情地回答。

而这个时候我正站在几步之外，应付着聚在我面前的一群如狼似虎的女精灵卫兵——此时此刻这些家伙一个个都两眼放光，饥渴难耐地死死地盯着我的身体……

……后面藏着的安洁莉卡。

“呜，布洛克……”安洁莉卡以我为掩体躲在我背后，探头朝她投来饥渴视线的卫兵们望了两眼，畏缩地扯了扯我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