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突破下限便无所畏惧
决意落定的一瞬间,万千思绪都收束成了一个声音——
“做你该做的事情。”
对,不需要做什么心理准备,也不需要努力提起勇气,根本没必要想得太复杂,这只是我……现在该做的事情而已!
我立即挥过阿扎克的战斧,在自己的右手臂上划出一道伤口来。
殷红的血瞬间漫出,染红了我半条手臂,也点亮了上面的狂战士纹章。
剧烈的灼痛感透过纹章传来,化为一股狂暴的力量。
我用这份力量高举起漆黑战斧,瞄准了魔王心脏底下那道小小的深渊之门。
没问题,深渊裂缝尺寸不大,但是距离算不上太远,以我的投斧技术,是不可能投偏的。
只要关闭它就可以了——我默默地向战斧的符文注入自己的意志。
而后,我大吼一声,将战斧投掷了出去。
战斧脱手的一瞬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情绪涌上了心头,但我暂且无视了它,将注意力全部转向飞向远处的漆黑战斧上。
漆黑战斧在空中飞旋着划过,附在上面的魔力如涟漪般产生阵阵波动。
此时的魔王心脏迸发出来的紫光已经变得异常刺眼了,亮得简直就像是正午的太阳。
这个能轻松夺走无数生命的“太阳”如真正的落日般缓缓下沉,眼看就要接触到深渊之门的平面。
想来现在站在战场上的每一个人,只要仰起头都应该能看到从狭窄的深渊之门中所透出的毁灭之光。
规模宏大的魔力风暴在魔王心脏周围环绕,但漆黑战斧的轨迹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那阵涟漪般的魔力波动看似威力不大,却是将魔王心脏大量释放出的魔力中和了下来。
正如罗兰所说的那样,漆黑战斧的魔力和魔王的魔力是同质,并不会被魔王心脏散发的魔力波动影响。
漆黑战斧就那么毫无阻碍地飞过了空间裂缝,在其通过空间裂缝的一瞬间,我隐约感觉到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被它硬生生砸碎了——那道屏障夹在空间裂缝中间,维持着空间裂缝的开启。
这道屏障碎裂的一瞬间,空间裂缝剧烈地震颤起来,而后迅速闭合。
“快一点,再快一点!”
看着魔王心脏离空间裂缝越来越近,我忍不住在心里急切地喊。
终于,空间裂缝最终收束成了一道细线,魔王的心脏最后没能穿越到任何地方,刺眼的紫色光芒依然占据着我的视野。
魔王心脏释放的魔力逐渐推向峰值,隔着这么一段距离,我都能感觉到那股魔力正在侵蚀我的身体。
我突然一屁股坐了下来,一旦意识到自己做到了要做的事情,紧张感也会随之烟消云散。
与此同时迟到的疲惫感终于占据了整副身体,我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子,让自己不至于从魔王的肩头摔落下去。
“我……穆达尔,可是要走上……登神之路的人……为什么会……败给区区一个兽人?”
微弱的声音从我耳边飘过去。
我不清楚这是穆达尔仅存的一缕残魂的最终遗言,还只是我的幻听。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就要死了——虽然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坐在魔王的肩头独自欣赏末日降临,没想到自己的结局会是这样的。
不,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呀,很早以前,我就设想过自己在某一场重要的战斗中英勇战死的可能了。
用自己的牺牲奠定绝对的胜利,没有比这更有价值的死法了。
对啊,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要死的话,我想要丝毫不后悔地笑着死去。
但这份萦绕在心头的情绪是怎么回事呢……明明,我连死都不怕了。
我试着扯动嘴角,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笑不太出来,心里有点堵堵的。
过去的经历,熟悉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闪过,回忆像是脱缰的马群肆意奔跑,原来人在死前会情不自禁地去回忆往昔是真的啊。
人生的前二十年,我作为一个兽人简简单单地活着。
一切的转折就发生在那个时候——我被罗兰带进那个学院。
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经历波澜壮阔到让我感觉自己的前二十年像是白活了一样。
“好想回去啊……”这个声音脱口而出的时候,连我都愣了一下。
随即我就苦笑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
这时我才清楚地意识到,在战斧脱手的那一瞬涌上心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后悔?不,不对,这应该,是遗憾才对。
就仿佛自己的心缺失了一块一样,我竟然在自己选择了自己的死法后,为自己感到遗憾起来。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真想再回那个学院一趟。
真奇怪啊,明明尽是些鸡飞狗跳的回忆,此时此刻的我,却突然对此无比怀念起来。
“罗兰,我——”
我无声地笑笑,下意识地转向脸去,想对肩头的罗兰的使魔倾诉此刻的心绪。
肩头空无一物,让我怔了一下。
这时我才突然想起来,早在我举起战斧之前,魔王心脏的魔力波动就将罗兰的使魔彻底摧毁了,我再没听见过罗兰的声音。
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收起了表情,将脸转了回去。
魔王心脏的引爆抵达了临界点,在最后的最后,那道紫光竟然反而暗淡了下去,而后迅速凝聚成浓郁的黑色,风暴中隐隐有雷鸣轰响。
蓄势待发的魔力终于爆发,无与伦比的爆响几乎震聋了我的耳朵,黑色的火焰朝四面八方汹涌,将我的视野染成一片漆黑。
这等壮观到无以复加的死法,姑且也算是值了。
“永别了。”
在空无一人的世界里,我轻声向眼前的虚空道别。
伟大兽人的葬礼(1)
两周后,沃利斯山谷,血斧氏族居留地。
一场葬礼正在举行。
几乎全族的兽人聚集在广场上,满脸庄严肃穆地哀悼。
不仅仅是血斧氏族,六大氏族的重要人物均到了场,六大氏族的酋长、长老和将领罕见地在圣地祭祀以外的场合齐聚一堂。
出席葬礼的并非只有兽人,还有数量众多的精灵和人类。赫尔吉亚的王储阿尔瑟娜殿下,王国统帅兼第一骑士团团长穆塔法,第三骑士团团长威卡斯;赛迪安的公主艾丽莎殿下,游侠将军托莉薇娅,宫廷首席骑士米瑞雅……
从未有任何一名兽人受到过如此规格的待遇,今日他们送别的这位兽人,对六大氏族、赫尔吉亚乃至于赛迪安都有着无比重大的意义。
广场回荡着柔美空灵的声音——葬礼的主持者正在用古兽语吟唱祭歌。
按传统兽人的葬礼会由年长萨满主持,只有最资深的萨满才会精通古兽语的葬礼祭词。
但此次站在广场正中央主持葬礼的却是一名银发的精灵,她穿着兽人萨满的传统服饰,手持长杖,面色肃穆。
罗兰·奥德森兰,赛迪安的首席法师,她自荐以萨满的身份主持这场葬礼,她以自己对古兽人和兽人的风土人情的深刻了解折服了血斧氏族的众位萨满,让他们破格支持一位精灵以萨满的身份主持这场意义非凡的葬礼。
祭歌收尾,罗兰一脸庄重地环视在场的众人,摊开双臂,开始做最后的演说。
“今日,我们一起送别一位伟人。他一生留下的功绩,对于在场的每个人都意义非凡。”她用通用语说道,“他曾致力于消除血斧氏族和赛迪安之间的隔阂,正是有他的推动,赛迪安才得以和兽人氏族签订合约,在兽人和精灵面对同样的敌人时,他不计前嫌,联合两族共同抗敌……”
听到这里,艾丽莎公主神色哀伤地双手十指交握,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在赫尔吉亚遭受劫难时,他英勇挺身而出,即便面对强大的恶魔之王和巫妖,他亦不曾退缩。他为守护我们共同的世界而奋斗,他的意志激励我们每一个人,他的遗志将得到传承。”
阿尔瑟娜深吸一口气,抬手行起了骑士礼,人类的骑士们纷纷效仿他们的主君。
兽人们纷纷半跪下去,手臂横在胸前,行起了最庄重的军礼。
此时,以瓦克为代表的血斧氏族战士咬紧了牙关,努力不让眼眶里的泪流出来,一部分族人早已泣不成声。
“他的一生无愧荣耀。”罗兰幽幽地说着,朝天上抬起手来。
“瓦罗·血斧——血斧氏族的酋长,血斧氏族与赛迪安的缔盟代表之一,六大氏族最令人敬重的萨满,愿先祖张开怀抱,接纳他的灵魂。”
说完,她也朝着远方的台阶缓缓半跪下去。
此时此刻,一直半跪在台阶顶上的我,缓缓抬起了头。
映入视野的是一座狭长的由兽骨装饰的棺木,老酋长躺在里面,表情安详,就像是睡着了。
“时间到了,布洛克。”身旁传来了伊格娜的声音。
我点点头站起了身,此时瓦克绷着一张脸缓步走了过来。
“送酋长最后一程吧。”我对瓦克说道。
我们是老酋长的抬棺人。
瓦克用力点点头,走向了棺木的另外一头,我们两人一起将棺木抬了起来,走向广场的中央——老酋长的遗体,将会在罗兰的主持下火化。
老酋长是前天走的,他已经快到九十岁了,以兽人而言已经相当高龄了,也算是寿终正寝。
他走得其实并不算突然,一周前他就像是预知到了什么,开始置办起身后的事情来。
他将各项事宜都悉数打理了一遍,然后宣布退下酋长的位置,由族中的长老接管酋长的职责。
他还提前给自己立下了遗嘱,将自己的大多数遗产都捐献给部族。令我感到惊讶的是,他还留了一些东西给我,据他说那些其实是阿扎克的遗物。
以他的功绩,他本来有足够的资格长眠于圣地。
但他却在遗嘱中请求我们在他死后将他的尸骨葬在沃利斯山谷谷口附近的山顶——那里是赛迪安和我们居留地的边界,那里和他曾经提到的,过去他留下心结的那座赛迪安村庄相距不过数十里地,从那座山顶可以望见在那片土地上新建的村庄。
在商量过之后,我们一致决定尊重他的遗愿。
据说前天老酋长和往常一样在自己的房里歇下,然后隔天前去拜访他的长老和两名萨满就发现他已经走了,带着安详的笑容。
我想他大概是在更早的时候,可能早在这场战争落幕……不,甚至可能在他决心亲自参加最后的战斗之前,就已经有所预感了。
最后的战斗中,他让自己召唤兽魂英勇地冲向魔王,带着阿尔瑟娜和一众圣骑士一起重创了魔王,在我们一齐将敌人逼上绝路的攻势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当初兽人部族和赛迪安针锋相对的时候,如果没有他为我们传达真相,我们大概很难找到对策解开双方的误解。
当沃利斯山谷危机降临的时候,他主导了和赛迪安的结盟,让精灵和兽人得以并肩作战。
在银辉要塞的最后的战场上,他以个人的名义挺身而出。
过去一念之差留下的罪责无法洗清,但至少在那之后的半生里,他已经尽全力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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