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色的碎玻璃
这是天然的擂台,数块硕石像是旗子散落在这圆盘场域当中。
日西去,影拉长,少女见到这圆形场域之中,有寥寥几个人影,各在一处。
那出口的道路之前,站着一个散发微卷,气质慵懒,靠着石柱的持剑少年。
右侧远处,是身穿鹿角盔,低沉闭目冥想,面容沧桑、腰间带剑,身后被长弓的武士。
出口向左十数米,有一人壮若牛魔仁王,四五米长的长枪摆在身侧,双臂肌肉虬结,线条盘曲,完全是可以参加健身比赛的体型,像头巨兽一样,感觉是有两米多高。
弥纪入口这边的左侧,一个持剑的青衣男子,长发扎了马尾,正瘫倒在平整巨石上,向上持着酒葫芦往唇际倾斜,可即便将葫芦口垂直向下,其中酒液也已只落下几滴。
右侧,则有身穿红黑锦绣丝绸,头戴礼冠,腰间挂剑,右手持扇微扇,发缕后扎梳理整齐,高洁正派,眼神锐利似剑的一名男子。
他们,都带着剑。
都在等着。
而现在,等到了。
守在门边,那名慵懒,短发微卷的持剑少年打了个哈气,抬头,看到了一身暗红色粗布衣装的弥纪小姐,轻笑:
“终于,下面那群废物里面又争出来一个够看的。”
同时,这少年环顾四周,提议说:“今天是最后一天,大家也久等了,就在我们这六人之间,来定这所谓的天下第一,怎样。”
“诶?”
弥纪眨眨眼,刚到地方,还没能喘几口气休息一下,好像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她还以为这里是上山的一个途中休息场所呢。
“那个,我才刚上山来着。。”少女弱弱举手,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总觉得相当不妙。
弥纪是不是现在就应该立刻逃跑呢?她如此形象着,退后了半步。
“哦,我等太过急切,请姑娘见谅。”懒散的少年随意拱手行了个礼,道:“吾等皆为此世间好强之人,今日借蓬莱不死药之事,愿在此决胜负生死,分出一个谁是天下第一。”
“姑娘刚刚所胜出的擂台,便是我所设下,赢擂台者,方可登上此地,有了争抢此名号的资格。”
“擂台?”弥纪小姐眨眨眼。
“姑娘如此疑惑,莫非是从别路上山?此事怪哉,这里并无其他道路才是。”男子皱眉片刻,但转而即释然:“但万事万物皆因缘而生,既然姑娘能上山到这里,那必然也是有资格争取这天下第一之名。”
“……啥?”
感觉越来越不太妙了。
那身姿懒散男子正还要解释,身边仁王般强健大汉抓起右手侧四五米长铁枪,猛然以枪柄捶地,大喝道:
“婆婆妈妈,废话连篇,刀刃交击之时,心意自会相通,不必解释了!来战!”
弥纪咽下口水,又退后一步。
“哈哈,仁兄说得对,是小弟我多话了。”懒散少年高笑,也使剑刃拔出。
一边,那身穿鹿角盔的武士、醉酒的剑士、衣冠整洁的正派男子,各都拔出剑来。
在这近天之所,各自缓步上前。
少女面色一僵,右手下意识地像周围的大家一样,握住了腰间的小匕首。
弥纪,似乎,真的,来到了一个非常非常不妙的地方呀!
……
三百三十一、天人合一
弥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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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缓慢。
那飞舞的尘埃,扬起的浮尘,被脚踏而缓慢呈现出蜘蛛般碎裂痕迹的整石地面,刀刃带起的空中白痕,还有那些逐渐靠近着的脚步。
不知为何,恐慌的情绪在一瞬间,从弥纪的心中,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止水般的平静。
像是第一次洞察到了世界的真实一样,弥纪以这种态度将腰间的细小匕首摘出,向前举起。
面对呼啸而来的长刀,还有侧方刺来的撕裂空气的监视,即将应触死亡的感觉并没有迎触她的心头。
所有的只剩平静与漠视。
像是某种高位的东西,在静静看着一缕尘埃的飘动。
她在这极短的瞬间呼出一口气,闭上了双眼,缓缓将自己手中的刀刃递出。
而在下一瞬间,仿佛是命运的指引,又仿佛是某种不可捉摸的奇迹。射箭的武士发现挣脱出自己长弓的蓄力箭矢在空中像是被无形的大锤砸过一般突然受力,忽地偏转方向,向另一人射去。
红黑整衣的剑客随手挥剑将弓箭弹开,却发现自己之前的目标,那名身穿粗布暗红衣裳的少女忽然将短刃反持,以诡异的弧度与速度闪现。
霈秋甚至连反应都没有来得及,愕然看着自己的心口的衣物被穿透,其中暗藏的护心镜毫无作用地被绕开,这把常见,极普通的匕首,已经直直刺入了心脏。
在心脏下一次跳动时,阵痛袭来。
眼瞳变得昏暗,浑身失去了力气,他的唐刀脱手,金石音蹡蹡,面色瞬间苍白。
莫名的攻击……不。
精修天人合一之剑道的他又在转瞬间明了。
失去意识前,他沙哑地最后呢喃出声:“天人合一,真的……天人合一。”
“怎么可能……”
仿佛是命运与天道,当对方决定要攻击的时候,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弥纪静静将匕首拔出,睁开眼睛看着生命的逝去,无波的心中渐起了先前的情绪,她轻咬唇,低垂眼帘,左手抵住心口,满怀着悲悯。
霈秋的面容山写满了震惊和不可置信,迷茫地失力低头,看着自己心口涌泉般的鲜血,缓缓跪了下去。
这是第一位死者。
白刃落血,滴在地上。
不远处甚至有人于焦灼争斗时抽空望来,欣赏赞叹。
一旁持弓者又射来一箭,未抵,便在空中像是撞上了透明的厚墙壁,砰地断裂,落在地面。
周围声音在弥纪耳中变得模糊,她止不住的悲悯甚至让泪水垂下一滴。
即便他们这些人本就有着死志,也不会怪罪,更没有怨恨,会欣然接受自己的死亡,但弥纪不想做这种事。
弥纪从未想过去谋害任何人的性命,哪怕有谁想要对她下手也是一样。
因为这是不对的事情。
死亡,会磨灭一个人所有的可能性,这是错的。
人类的诞生是奇迹,每一个人在奇迹的程度上都不分高低,杀害则是磨灭一个奇迹。
这是她最不想去做的事情。
人类应该创造奇迹才对,而不是……让奇迹磨灭。
所以弥纪不喜欢杀手、武士、军人、武器研究者这样种种职业属性……但就像对雪雾小姐那样,她不会讨厌那些人本身,只会讨厌这个职业,期望对方放弃。
虽然有时候会感觉这一类确实很帅,也喜欢过动画里这一类的角色,但是死亡这件事让人很不舒服,与死亡有关的事情更是如此。
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想的。
但是,直到今天,真的有一人在她的武器之下丧生的时候。
看着逐渐涌血,还留有几分意识的倒地者,虽心怀悲悯,却又前所未有的平静。
默默看着对方,直到面前人嘴角也流出血液,瞳孔逐渐放大,捂住心口的左臂也失力垂落,身体微微颤动,但终究失去动作。
少女仰头看天,乌云不知何时已经遮住了太阳。
她回头,又看到其他人。
低头,见了自己手上正滴下鲜血的小匕首。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然后缓缓呼出。
原来,这是那么平常的一件事吗?
少女如此心想,没做什么多余的事情,踏过面前的尸体,向另外一个人走去。
……
几分钟后,其他几人的身体落在她的身边。
弥纪坐在一处像椅子高的石板上,静默看着地上的几个人慢慢失去声息。
她自己无言无语,面前一个即将失血过多而无力死去的慵懒少年却咳出一口鲜血,依靠在一块大石旁,明明就要死去,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轻笑着,沙哑说:
“真强。”
弥纪没有回答,只默默转头看向自己手上的匕首。
“天下第一,是你的了,不……恐怕那些在天上的那些仙人,也没人会是你的对手吧。”这人苦笑着说。
少女叹了口气,对面前这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武痴没什么好说的,将匕首收在了鞘中。
即将逝去的慵懒少年面朝天空,最后将这世界收于眼中。
“我能在与人决斗的时候,从对方身上看到一些琢磨不清的图景,判断其战法力量。”失血时,这男子缓慢道:“例如旁边那个被你刺穿颈椎的大家伙,我在他身后能看到一整支气势雄厚的军队。”
“但在你身上……”名为一索、有着微卷短发的少年声音逐渐消失:“我什么都看不到……又什么都看到了。”
说完,他眼瞳失色渐扩,双眸成灰。
弥纪静静在这里呆了几分钟,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说。
这期间,少女时不时听到侧边,那名已经倒下,身穿鹿角盔,携弓带剑的沧桑少年,始终念着一个名字。
另一边,即将离去的青衣剑士,即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要向唇中倒出最后一滴葫中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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