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私人画师 第184章

在无人知晓的小屋死去，尸体慢慢腐烂，甚至差点因为某位修女的粗心大意而来不及入土……这根本就不是一位绝世强者应有的待遇。爱琳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前世”有着如此悲惨的结局，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好像是因为，和某个很强的敌人打了一架，然后身受重伤回来这里修养。”说着，珊芙妮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就算是这样，像是先生那种程度的强者，想要再活个几十年也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先生在某一天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忽然找到我说要配合大长老复活女儿的计划，让我悄悄从中做手脚什么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种悲伤的眼神，不知不觉就答应了下来呢。”

爱琳不解地问道：“他什么都没告诉你吗？”

珊芙妮摇了摇头，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先生完全没有和我解释呢……但是他说了另外一件事，他说因为先前要去和强敌战斗，把某样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暂时寄存在若林的小公主茜丝雅娜·特雷西亚那里。如果先生到时候想不起这件事，就由我来进行提醒……对了，那位若林的小公主是先生的弟子，听说性格也很好，只要爱琳你愿意表明身份，就肯定能取回那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爱琳只觉自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非常重要的东西？”

“是的哦，真的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哦，当时先生就是这么形容的。”用夸张的语气复述了一遍，还特地伸手比划了一下，珊芙妮的眼眸里忽然闪现出兴致勃勃的神采，提议道，“对了，不如我们向长老申请外出一段时间，去若林取回那件东西吧……好怀念那里的美食啊！”

“重要的东西，非常重要的东西……”

喃喃重复着这句话，不知不觉间爱琳的眸中已经浸满了泪水，然后，几乎是毫无征兆地，她念出了一个名字：“菲娜……”

于是，就在这一瞬间，“菲娜”这个名字仿若是钥匙一般，悄然开启了灵魂深处那潘多拉的匣子。

……

没错，珊芙妮口中的先生，正是西吉斯·安森。

作为菲娜公主唯一且最为出色的弟子，西吉斯在作为波西米亚王国的摄政王期间奠定了王国的基础，其不凡事迹和菲娜公主一样被书写在史卷上，被后人称颂至今。然而实际上，就是他不惜与魔神进行交易，用卑鄙的手段让自己的老师即菲娜公主落了个“英年早逝”的结局，导致这位巾帼英雄戎马一生但最终也没有达成复兴帝国的野望。

也正是西吉斯，将菲娜的灵魂囚禁在了晶石里长达三百年之久，他曾用尽了各种办法想要获取菲娜的芳心，却无数次遭到拒绝。然而，他从未因为心爱之人的拒绝而心灰意冷，这份病态且犹如烈毒的爱慕之心，支撑着他踏遍了这世间的千山万水，寻访了无数禁忌之地……亦是留下了一个又一个传说故事。

但是，他始终都找不到那一枚“爱情灵药”。

恍然间，三百年时光就此逝去。

在时间的尽头，仿佛是听到了命运的召唤一般，西吉斯鬼使神差地潜入了存放着帝国公主爱丽莎米娜·圣·奥利西斯身体的水晶棺之处。在这个时间似乎停滞的房间里，就像过往曾无数次在此间流连忘返一样，他注视着女孩三百年不曾变化的容颜，陷入了长久的思索。

在最初的一百多年时光里，西吉斯一直都以为自己是因为对菲娜的过度爱慕，才会爱屋及乌地眷恋于她沉睡于此的亲姐姐。但是，在漫长的时光中，他终于想清楚了自己对爱丽莎米娜所持有的情感，那绝不属于爱慕，他在女孩身上所寻求的，更多是一种精神上的安宁。只要注视着爱丽莎米娜那陷入永恒沉睡的容颜，他就会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获得了安宁，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从对菲娜难以自抑的情感中挣脱出来，寻求某个隐秘的答案。

而这一次，他分明能感觉到，自己已经距离那个答案很近了。

恍惚间，西吉斯又听到了魔神在耳畔的低语：“人类，你是不可能打败我的，哪怕获得了神的实力，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因为你的灵魂是残缺的，你根本就不是完整的生命体……”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

灵魂是残缺的……不是完整的生命体……

恍然间，西吉斯想起了自己幼年时期一直在做的奇怪的梦。他梦到自己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奔跑，偌大的宫殿里除了他之外一个人都没有，他隐隐意识到自己是为了寻找某样东西才会拼命奔跑的，但他却不记得要找的东西具体为何物，不觉间就迷失了方向，他茫然地在一间又一间宫殿之间穿梭……而每次到了梦境的尽头，都会有一个他无法看清模样的女孩，站在金碧辉煌的门口之处，微笑着对自己伸出了手，温柔地说道：“……回来吧。”

每次从梦境中醒来，他都会发现自己的泪水浸湿了枕头。

九岁那年，西吉斯在莉莉丝堡的街头，他明明是第一次看到骑着高头大马进入城门的帝国公主菲娜·圣·奥利西斯，却在少女的身上感受到了亲近的气息。他呆立原地，渐渐地菲娜公主的容颜和梦境中女孩的脸庞重合了起来，他忽然意识到这位公主殿下就是他此生应该追逐的对象。

十二岁，谎报年龄加入军队。

十四岁，因为出色的战功加入了菲娜的亲卫队。

十五岁，获得菲娜的赏识，成为了她唯一的弟子。同年，他眼睁睁看着菲娜为了获取外交上的支持，委身于托兰顿大公，尽管政治联姻只持续了半年左右，但就是这件事开始让西吉斯的情感变得偏执。

十七岁，实力达到圣阶，并在同年与魔神进行了交易。

十九岁，被菲娜任命为护国元帅，在当时重建的国家中几乎获得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但是，他并不满足于此，为了真正地得到菲娜，也为了让她不再被复兴帝国的使命所束缚，他终于做出了那个可怕的决定……

是呢，现在的你，终于感到后悔了呢。

迷惘间，他听到有女孩在耳畔低语——

三百年的时光，确实有点漫长了……幸好，现在也不算晚呢……那么，请回到我的身边来吧……

这个声音悠远而空灵，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在梦中听过一般。他猛然睁开眼睛，向四周望了一圈，却没看到任何人，而女孩的声音依然在耳畔诉轻声说着——

我们一起，让所有的事情都重新开始吧……

当西吉斯的视线重新回到水晶棺之处时，他恍然看到水晶棺里的女孩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微笑着向自己伸出了手，这和他幼年时做的那个梦里出现过的画面几乎如出一辙，而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女孩的模样，也听清楚了她想要传达给自己的话语——

回来吧。

回到我的身边来吧。

我一直都在等着你哦……

不管是怎么样的你，我都能接受……

听着这些在耳边轻诉的呢喃之语，西吉斯只觉自己的灵魂不觉间开始颤抖……没错，如果将所有线索都联系起来的话……

真相，早就十分显而易见了——

记载中这位名为爱丽莎米娜·圣·奥利西斯的公主殿下因为被袭击而陷入沉睡的那一天，正好是西吉斯出生的前一天。据家人所说，他出生的时候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异象。

学习魔法的时候，他展现出了和奥利西斯家族中人十分类似的顶尖天赋，和菲娜一样仅仅只学习了数年就迈入了强者的行列。

每次遭到菲娜的拒绝的时候，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回到这里，而只要待在爱丽莎米娜这具身体的边上，他的心灵就可以获得暂时的安宁。

专精于灵魂研究的伊诺克曾经说过，这具沉睡的身体里面灵魂是空缺的，只有一个躯壳而已，所以他才想要让女儿借助这具身体复活。

当他某次接近存放着伊诺克女儿的房间时，感受到了自己的灵魂那名为“爱琳·冯·泼斯坦”的灵魂两者之间奇异的共鸣。

就连魔神也对他说过，他的灵魂是残缺的。

以及，或许是所有事项中最为重要的，对菲娜难以自拔的爱慕之情。

终于，在获得答案的这一瞬间，西吉斯“扑”一声跪倒在了水晶棺的前面，发出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犹如野兽般潜藏了无数痛苦与悔恨的哀嚎。然后，他伏在水晶棺上，豆大的泪水啪啪地打在了半透明的棺壁上。

温柔的声音依然在耳畔轻响着——

没关系的，我们一起……偿还这份罪孽……

菲娜她啊，也一直在等待着真正的你回归哦……

原来啊，关于人生的终极答案，命运从在很早的时候就将所有线索都摆在了面前，而“他”却在原地踌躇了三百年之久，才幡然醒悟过来。

为时已晚。

但也为时不晚。

第九十五章 向神挑战的决意

“……西吉斯·安森，就是另一个我。”

紫色天幕下，爱琳的叹息声在此间久久徘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意识到，有某条隐秘的线索将我和茜雅，以及其他的许多人都联系在了一起。曾经我以为那条线索名为‘命运’，却没想到……其实我自己就是那条线索，真是讽刺啊！”

听着爱琳的讲述，露娜一时亦是感慨良多，说道：“原来爱琳酱真的就是那位沉睡的公主殿下。灵魂什么的还真是奇妙的东西呢……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了种特别安心的感觉。当然，对我来说不管是爱琳实际上是什么身份早就都无所谓了，我只是……只是感到更开心了而已。”

“你之前一直都以为我是西吉斯……那种奇怪的态度，倒是情有可原。”

露娜轻咬着嘴唇，一时有些不敢去看爱琳：“对不起呢，大概是因为每个人都会讨厌自己的同类吧？在被你拯救前，我一直都以为爱琳酱和我一样，是带着面具生存的人……所以在卡列宁的那个时候，看到你伪装成了普通的女孩子，我忍不住想要破坏那样的假象，才会故意把圭狄尼斯引过去……我知道，都是因为我的恶行，害死了很多人……”

“就算你这样说，我现在也没法责怪你呢。”

爱琳的眼眸里流淌着轻微的忧伤：“露娜酱，我们都是一样的。过去的所犯下的错误，再怎么去想也无济于事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就一起努力，不让悲伤的事情继续发生吧。”

“嗯。”

露娜认真地应了一声，便又说道：“就连我这样的人都被爱琳酱所拯救了，我相信只要是你，不管什么事都是能做到的……那个，爱琳……等我们回去以后，你能带上我一起去见茜丝雅娜吗？我想要获得她的谅解。还有，那位布罗德大公的女儿妮琪，我也想要向她赎罪……”

顿了顿，露娜轻声解释道：“因为，我认真考虑过了，如果想要和爱琳酱一直在一起的话，这些都是我必须去面对的事情。”

爱琳转头问道：“你已经决定了吗？”

露娜点了点头：“还有许许多多死于‘小丑’之手的人，不管他们本来是善是恶，都是我残忍地剥夺了那么多的生命……如果想要让一切都重新开始的话，我就没法回避自己过去所犯下的罪孽……”

“嗯，我会支持你的。”

“除此之外，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说着，露娜的神情变得期待了起来，一只小手放在了心口之处，略带着几分羞怯之意，抬头向爱琳请求道，“在那个梦境中，爱琳酱带我去过的地方，我想要在现实中也踏足一次，还有当时遗憾没能去成的弗加王国的冰雪节庆典……那个，我知道爱琳酱很忙的，有很多需要完成的事情，所以在此之前，我会竭尽全力协助你，等你完成了手头上的所有事情，可以放松下来的时候，和我一起去旅游，可以吗？”

唔，这已经属于约会的邀请了哦。

特地选择在这种时候说出来，还真的是有些犯规呢……

爱琳轻叹了一声，抓住了露娜的手：“好的，我答应你。”

在听到回答的同时，露娜眼眸中闪过了错愕与惊喜的神采。然后，她定定地看了爱琳一阵，眼眸里迅速泛起了晶莹的泪花，只见她走近一步伸手抱住了爱琳，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声音颤抖着道：“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我……所以，不要再做冒险的事情，可以吗？爱琳，求求你了，我不想失去你……”

在听到露娜的话语时，爱琳的神情不由僵了一僵，然后她不禁苦笑道：“被发现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敏锐呢。”

露娜紧紧抱着爱琳的身体，仿佛生怕她下一刻就会离去似的：“因为，你打算去挑战的存在，是你现在绝对无法战胜的。就算你现在已经恢复了全部的实力，也不可能是魔神的对手……求求你了，不要去那个地方，我们先回到另一个世界，从长计议好么？”

爱琳摇了摇头：“我并没有挑战魔神的打算哦。”

“但是，你想要去见她……魔神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柒夜可是和我们一起过来的，我不能就这样丢下她不管呢。”爱琳拍了拍露娜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只是想和她见上一面而已，我会尽量避免冲突的……”

“不可以！”

却不料露娜将爱琳抱得更紧了一些：“如果柒夜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也会将你视为敌人的。她是魔神的女儿，每隔千年就会在世间降生一次的‘魔之子’，她生来就有半神之躯……对于她来说，和你相处的那段时间，只不过是漫长时光中微不足道的沧海一粟而已。从她被魔神召回去那一刻开始，事情就已经无法挽回了。你还记得的吧，当我们穿过通道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魔神趁着你精神受到创伤入侵了你的意识，将关于柒夜的记忆暂时给屏蔽掉了。也就是说，魔神已经在防备你了，祂是绝对不会允许你和柒夜见面的……”

“眼睁睁看着柒夜变成另外一个陌生的人，就像当时的珊芙妮那样，我实在是做不到呢。”顿了顿，爱琳低声自语道，“我几乎彻底遗失了关于西吉斯的记忆……但是，另外一些事情，只要来到这里，我就大概能回忆起来。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我多次在魔神大殿的周围徘徊，思考着战胜某个强大敌人的方法，而就是这个敌人，让我不得不将菲娜的灵魂暂时寄存在茜雅那里。”

“敌人？”露娜不敢置信地问道，“难道是……”

爱琳凝视着前方的魔神大殿，用回忆的语气说道：“是的呢，那个敌人就是这个世界的魔神……那个时候的西吉斯，也就是我曾经进入过魔神大殿的深处，避开了所有的守备力量，面对面地和魔神谈判……然后，谈判失败，我毫无疑问地败落下来，但是我并没有被杀死，这很奇怪不是么？当时的魔神居然没法杀死一个身受重伤的人类……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发现魔神并不是不可战胜的，因此，就算是面对不得不战斗的局面，我也不一定会输呢。”

露娜抬起头来，眸间浸满了泪水，声音里面的哭腔再明显不过：“可是，我看不到任何希望，一点都看不到……”

伸手去擦拭着露娜面颊上的泪水，爱琳的嘴角露出了轻松的笑意来：“放心吧，西吉斯已经找到了打败魔神的方法……这个方法其实不难的，也已经通过珊芙妮的转述，让现在的我知晓了哦。”

间章 来自世上最美少女的告白（上）

青月历二七五年，佛琅士红河城堡。

这天正好是红河伯爵的女儿，被誉为“世上最美的女孩”的那位少女的十六岁成年礼。红河伯爵的妻子去世得很早，本来有一位出色的儿子，却在四年前的宗教战争中不幸罹难，只剩下了一位可爱的女儿，他自然把全部的宠爱都放在了女儿身上，设宴邀请各大贵族，在这天夜里为女儿举办了盛大的舞会。

红河伯爵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深知自己年岁无多，此举也有让女儿挑选一位如意郎君的用意在里面。

因此，佛琅士以及邻近国家的几乎所有被人称道的青年才俊，都为了能获取美人的芳心而聚集在了红河城堡。当然，那些受邀来参与舞会的贵族小姐们，自然不甘心自己成为配角，无一例外地换上了最有自信的装扮，想要与所谓的“世上最美的女孩”在舞会上一较高下。

然而，这场舞会毫无疑问的主角，即红河伯爵的女儿柯妮莉贝拉·卡斯德伊，在舞会开始时矜持地选择了与自己的叔叔跳了一支舞，以翩然而华丽的身姿惊艳了所有宾客之后，便悄悄溜出了男人们展现雄风以及女人们争奇斗妍的现场，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城堡的后花园之处。

晴朗的夜空之下，柯妮莉贝拉双手提着裙子，在弥漫着浪漫花香的小径上迈着轻盈的步伐，不多时，当她接近一处小丘时，果然看到了那个坐在湿润的泥土地上，正在抬头仰望星空的男人。

这可恶的家伙，居然连我的成人礼都不参加！

静静看着男人的背影，微恼的念头在少女心底里冒出。至于男人，虽然已经发现了少女的到来，却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甚至就连视线都没有离开星空，淡淡说道：“今天可是你最重要的日子，赶紧回去吧。”

“你也知道是我最重要的日子啊……”柯妮莉贝拉抿了抿嘴，忽然用半命令的语气说道，“给我转过身来，看着我！”

耍小性子的模样，和世间大部分这个年纪的少女别无二致。然而柯妮莉贝拉那惊世的美貌，让她确实有了这么做的资本。男人轻叹了一口气，视线从悄然的银河上面移开，转身望向了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