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语微雨
“抱歉，失礼了。”
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姬娜轻声说道：“请带路吧。”
于是，在艾丽卡的带领下，姬娜踏入了前方的“冰雪之城”。
根据从外围的观察来看，这座“城市”约摸只能容纳两三万人生存，城北是居民区，而城南的大部分片区则搭建着温室，看样子是种植了用以维生的作物。当姬娜踏入城门时，明显可以觉察出自己穿过了某个“屏障”，相比城外的严寒，城内部的空气显然温暖湿润了许多。
那些飘落的雪花，许多还未落地便已融为水珠，更像是为这座城市增添了一份漂亮的点缀。
“这座城里，现在正好是春季。”
“春季？”姬娜好奇地问道。
“嗯，为了使作物生存，这座城市也模拟出了一年四季的变化。”艾丽卡简单地解释了下，又说道，“这里的女王说你是来找公主的……等下在祭典上，你打算怎么做呢？”
“祭典……是什么？”
艾丽卡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情：“听说是为了使他们信奉的古神复活的仪式，而那位公主，将成为祭典上的新娘，被献给古神。”
姬娜只觉呼吸一窒：“不行，这种事情……”
“在城中的居民们看来，只有所侍奉的神明才能拯救他们脱离苦海……而他们期待了数千年的日子，就在今天！”
姬娜怔了一怔，这才注意到，街道上的居民大多数都带着笑容，许多人盛装打扮，呼朋引伴朝着某个方向行进而去。由于语言不通，她听不懂这些人在说些什么，却显然能感觉出其中欢欣鼓舞的氛围。
“如果你掳走了‘新娘’，就等同于斩断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纯白宫殿前，艾丽卡正要开启银制大门，便听到身边的少女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到她，不管如何，我都不会让她孤身一人去面对这些……”
“哼，这种说话的语气，和某人还真是像呢……”
话才说到一半，艾丽卡忽然露出了古怪的神情，盯着姬娜看了好一会儿。随即，她猛地伸出手来，用力地抓住了少女的肩膀……于是，少女那白皙的额头处，一枚晶莹剔透的祖母绿宝石终于在精神力的压迫下“显现”，映入眼帘。
这一瞬间，艾丽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喃喃说道：“这件仅属于她的，当初用以选定‘圣人’的头饰，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肩膀被勒得生疼，姬娜亦是陷入了不知所措的状态。
艾丽卡神情一时变幻不定，自言自语道：“这个时间点，她应该还在若林才对，你应该是守望之塔的人，但是这种奇怪的熟悉感……不对，戈多好像说过，他是从若林的人手中将白蔷薇公主抢来的，还有教廷……追杀我们的天使……”
“艾丽卡……小姐？”
听到这个称呼，艾丽卡的身子晃了一晃，跌跌撞撞般后退了一步，随即，她低着头，神情一时隐藏在阴影之中：“这个称呼，真是久违了呢……呵呵，可别告诉我，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人，就是爱琳……”
“我想……应该是的。”
此间温度，霎时如坠冰窖，艾丽卡面无表情地看着姬娜，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再次做着徒劳的确认：“你是……爱琳？”
“抱歉，我失忆了……”
艾丽卡僵了好一会儿，神情一时变得极为狼狈，身后一青一红两条海蛇幻化成型，轻吐的蛇信散发着极为危险的气息：“……变成了这副恶心人的模样，还说着自己就是爱琳这样的话……失忆？呵呵，你以为我会轻易相信你的说辞么……混蛋，为什么非得出现在我的眼前啊！”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用嘶吼的声音喊出来的。
与前几次和“故人”重逢有着显著的不同，这一次，在面前的金发少女瞪视过来的血红眼眸中，姬娜感受到了货真价实的杀意。
第五十四章 情迷意乱
艾丽卡脸色极尽苍白，瞪视过来的眼眸中，既显露出痛苦和仇恨，又仿佛隐藏着某种病态的执念。
为什么，一个人的眼睛里，可以包含如此多的情感呢？
姬娜怔怔地想着。
艾丽卡的视线在少女的身躯上停留了一会儿，又冷声问道：“所以，现在这具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某种伪装的魔法吗？还是说，为了满足你那变态的欲念，才刻意去挑选了这么一副身躯？”
“我也……不知道。”
“你和那位白蔷薇公主是什么关系？”
姬娜有些不敢看少女的眼神，低声说道：“我好像忘记了很多很多事情，只知道……她是很重要的人。”
“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还真是多到数不清呢。”
出于某种挥之不去的愧疚感，姬娜轻咬着嘴唇，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
“那我呢？”
说话之间，艾丽卡缓缓走近了姬娜，用令人毛骨悚然的声线说道：“既然你说失忆了，那我便告诉你，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互为仇敌，各自都杀死了对方的亲人。终有一天，你会死在我的手中，抑或反之。”
看着少女迷惘的神情，艾丽卡静默了好一会儿，便闭上了眼睛，说道：“我先走了，你好好活下去。”
毫无征兆地，艾丽卡收敛了所有的杀意，转身离去。
然而，她才走出几步，便见一道雪白的帷幕拦住了去路，随即，某个温和的女声自宫殿内部传出：“交织着仇恨的、扭曲的爱恋，真是令人怜惜而期待呢，命运在不经意之间居然酿造出了如此醉人的情感，真是意外之获……我曾经的挚友爱琳小姐，特意为你准备的这份礼物，你觉得如何呢？”
艾丽卡闻言，不由怔了一怔，转身瞪向了宫殿：“什么意思？”
“艾丽卡小姐，差点忘记告诉你了，你也是祭典的主角之一。”
话音落下之时，璀璨的光芒自下而上绽放，晶莹通透的落雪盈盈坠落，每一枚雪花中都包含了强大的魔力。
“你以为你能留得住我……”
青红光芒霎时大作，两道巨大的海蛇的浮现出狰狞的身形，然而艾丽卡的话才说到一半，身子忽地踉跄了一下。直到此时，她才反应过来，不甘地睁大了眼睛：“你们说找我‘合作’，一开始就是为了……”
“是命运哦。”
在姬娜的视角中，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看到艾丽卡的身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随后，她听到宫殿内的女声又说道：“爱琳，我无法走出这宫殿，能帮忙把她抱进来吗？”
此时的姬娜，已然有些习惯了被人称呼为“爱琳”，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问道：“你就是……薇薇安吗？”
“我们刚刚才‘见过面’，不是么？”
……
银制大门缓缓开启后，姬娜抱着昏迷的艾丽卡走进了宫殿。
相比刚才魔女结界中所见到的白发少女，面前身披雪白长裙的的“薇薇安”看起来多了几分端庄和成熟，那份动人心魄的美貌更是多了几分真实感。几乎和珀菲莉莉毫无二致的，瀑布似的雪白发丝垂挂在腰间，那对一红一蓝的异色瞳，正深深地凝视着姬娜。
“这世上最为孤独的女王，欢迎你的到来。”
薇薇安柔唇轻启，声音亦如天籁般悦耳动听。
姬娜轻轻将艾丽卡放在地上，便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面前的女子：“莉莉她在哪里？”
薇薇安轻笑道：“我可是很期待和你的重逢，你所惦记的人却是我的女儿，这可真是令人困扰呢。”
“莉莉是……你的女儿？”
姬娜的神情变得微妙了起来。
“和你一样，她的灵魂颠沛流离，几经周折才回到我的身边……或者说，正是因为你的缘故，她才最终成为了那一枚至关重要的‘钥匙’。当初能在托兰顿的圣修院和爱琳相逢，的确是命运对我最大的馈赠呢。”
姬娜困惑地说道：“但是，既然是叫‘珀菲莉莉’这个名字，她应该是属于守望之塔的人，是那位米切尔利顿伯爵的后代才对……”
“你觉得，世事的发展演变方式，真的是完全遵循了时间顺序的吗？”
“欸，什么意思？”
薇薇安款款走向了窗外，望着宫殿之外的落雪：“你以旧帝国公主‘爱丽莎米娜’的身份，最后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是在半年前，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想必是相当大的磨难吧？随后，你的命运轨迹就和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姬娜’重合在了一起，这真的只是偶然而已吗？莫非你不觉得，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吗？”
姬娜轻咬了一会儿嘴唇，便问道：“我来找莉莉，难道也是命运使然么？”
薇薇安转过头来，伸出一只手，仿佛想要触碰金发少女的脸庞，霎时间，姬娜额上的挂饰绽放出璀璨的光芒，硬生生将薇薇安迫得后退了一步，后者便露出了几分了然的神情：“现在你的身上，既保留了光明的赐福，也获得了黑暗的承认……甚至还带着其他我无法看穿的力量，想必你也是被命运牵引着，来到了我的面前，来到了这个或许本应属于你的舞台，对么？”
——主人，这个人类的气息，有些不对劲……
在意识的海洋里，芙蕾小声提醒了一句。
姬娜默然了一会儿，终于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说道：“其他的事情，姑且不提……莉莉现在在哪里，能先让我们见上一面吗？”
“真是拿你没办法呢。”薇薇安轻叹了一口气。
……
白蔷薇公主的房间，位于宫殿的最上层。
走过蜿蜒的阶梯和空旷无人的走廊，来到寝宫门前，将手放在门上时，姬娜的身子不由地轻微颤抖了起来。她再度在心底里呼唤了一声“莉莉”，便鼓起勇气推开了这最后一道门——
映入眼帘的，是恰如白蔷薇一般绽放着的绝美背影。
典雅高贵的盛装礼服，洁净无暇的雪白长发，披肩处那一抹雪肤凝脂美得令人呼吸近乎停滞。唯恐破坏这份唯美的景致，姬娜一时站在原地不敢妄动，轻声呼唤着对方：“莉莉。”
极静之中，仿佛听到了泪珠坠地的“嗒”一声。
“为什么非得找过来呢？”这一句带着颤音的话语，近似苛责。
“抱歉，我来迟了，让你受苦了呢。”
听到了属于珀菲莉莉的熟悉的音色，姬娜只觉自己的心儿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她眸中浮现出欣喜的意味，难言兴奋之情，快步朝着前方的人儿走去，却听到了一声急促的话音：“不许过来！”
姬娜顿时僵在了原地。
只见转过身来的珀菲莉莉，面上带着犹豫而忧伤的神情，凝望了姬娜一会儿，却又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既然你过来了，就送我最后一程吧。”
姬娜不安地问道：“最后一程？”
“再过几个小时，等到傍晚的时候，城中会举办盛大的祭典，而我将成为祭典上的‘新娘’，被献给命运之神戈薇茜，使其‘复活’……这是我们全族之人等待了数千年的机会。母亲大人也为此耗费了数十年的心血，她既然肯让你入宫来见我，就说明了你现在并没有改变这一切的实力。”
话语微顿，珀菲莉莉露出了请求的神态：“所以，就请给你静静地看着我，见证我一生中最美的时刻，好么？”
姬娜有些艰难地问道：“成为所谓的‘新娘’，最后会如何？”
珀菲莉莉轻声说道：“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在想，自己的存在价值是什么……我想，在最后时刻，我一定就能想通了吧。”
这番话语，分明指向了某个隐晦而残忍的结局，姬娜只觉自己的心凉了半截，使劲摇头道：“不行，眼睁睁看着莉莉成为祭品什么的，这种事情我绝对不会答应的，你和我走吧！我会带你逃出去的！”
“就当我最后的愿望，可以吗？”
带着复杂的情愫凝视着面前的女孩，珀菲莉莉再次请求道。
“不行！”姬娜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便猛地上前一步，抓住了珀菲莉莉的手，“我答应过你的，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不管任何时候都不会让你陷入孤身一人的境地……不管如何，今天我都要带走你！”
珀菲莉莉的身子震了一震，确是情不自禁地伸手挽住了少女的脖颈，作依恋之态，喃喃自语般说道：“从我出生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我。在懵懂无知的前半生中，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去追寻什么，最终将何去何从，浑浑噩噩遵循本能的欲.望行事……但是，现在我明白了，我所走过的一切道路，都名为‘命运’，而现在，我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归宿……姬娜，你能为我感到开心吗？”
“明明对于‘珀菲莉莉’来说，‘姬娜’才是最重要的人吧？”
感受着怀里颤动不止的温软身躯，姬娜认真地说道：“你说过的，世界这么大，想要离开守望之塔要塞，去别的地方看看……这几个月里，我们走遍了北境的很多地方，见识了很多新鲜事物，但是你肯定还没有看够吧？我可以前往南方，去若林、西里西亚，去看更多你尚未见识过的事物……有人说我是叫**丽莎米娜的旧帝国公主，那我便告诉大家，莉莉才是我最重要的人！”
说话之间，她们各自属于“姬娜”和“珀菲莉莉”的灵魂与记忆，仿佛是彻底占据了上风——姬娜终于理解了青梅竹马过分依赖自己的缘由，先一步袒露了真挚的心迹，而珀菲莉莉所倾注的爱意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回报，眸中浸满了惊喜的泪水……两者含情脉脉四目相对，此情此景足以入画。
假如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下一瞬间，仿若灵魂被分割成两半似的，强烈的错乱之感让珀菲莉莉的精神世界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紧接着， 只见珀菲莉莉猛然将怀中的人儿推开，脸色苍白地喘着气、神情狼狈不已，眸中同时流露出眷恋和怨恨的意味，喃喃自语道：“倘若我真的是‘珀菲莉莉’，而你也仅仅是‘姬娜’，就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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