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Zcraft
盘子里的食物和他们平时常用的不太一样,看起来多半不是法米妮的手艺,而是那个女仆自己动手做的东西。
想到这里,她的眉毛竖得更高了一些。
艾拉侧坐在凳子上,尽量挺直了身体。她感到后背一凉,脑中莫名闪过了种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的念头。
“要不......我就不吃了?反正我也不怎么饿。”
她试着问。
“为什么不吃......你想多了,我还不至于去跟一个老女人争风吃醋,这些都是些细枝末节,重要的是不能让她看见现在的你。”
话虽然这么说,但翎看起来还是有些气呼呼的。
艾拉不由得碰了碰自己的脸。
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体验,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她几乎没有像这样毫无掩饰的待在房间里。虽然只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她甚至觉得时间已经久到让她忘记自己原来的长相。
只是卸下人格面具和形成习惯的混淆咒,这种微不足道的变化竟然让她觉得全身轻松,连呼吸的顺畅了不少。
翎哼了一身,搬来一张椅子大大咧咧的和她坐在一起。
艾拉尝试着解释:
“安奈喜欢的只是尤瑟夫·贝尔这个假身份......那是个巴黎的花花公子,并不是你的艾拉·威廉姆斯。”
“那也不行,我现在是瓦伦蒂娜,同样有义务呵退靠近贝尔的老女人。”
而她的尝试显然失败了。
艾拉脸上的窘迫让翎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连人带凳子把艾拉搬了起来,正面对准桌子摆在地上。
“好了好了,原谅你了,你应该还没吃晚餐吧。”
艾拉用叉子插起半块煎蛋,温热的蛋液顺着切口淌在洁白的盘子上。
安奈会做的东西不多,只是简单的煎了两条培根和一颗煎蛋,另外用蒸汽热了几片白面包,饮品是温牛奶和一些燕麦果干。
但即便如此,在离开巴蒂尼奥勒的环境后,这种食物还是让她觉得倍感治愈。
她在之前的无名酒吧里,只喝了一小口樱桃白兰地后就被迫装睡,在那之后她又经历了一场与秽血种的战斗,事情过后艾拉的确觉得有些饿了。
在胃里稍微填了些东西后,她开始说起今天的经历。房间内早已施展了隔绝声音的魔法,即使安奈把耳朵贴在墙上也听不见任何东西。
艾拉先是说了些自己在巴黎郊区的见闻,一面拍掉翎摸上自己肩膀的手。
但片刻后,它又从自己的腰上揽了过来,很不老实的到处磨蹭。
“我们在巴蒂尼奥勒的黑帮里找到了秽血种的线索......等等,你完全没在听吧。”
说不清是痒还是麻的感觉伴随着燥热从腰肢上传来。
艾拉觉得自己的汗毛都要立了起来,她不由得扭了几下身体,脑子里的思路变成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球,就连原本想要说些什么都被忘了个精光。
“是的,完全没在听,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秽血和狩猎者什么的都要先丢到一边。”
翎竟然毫不客气的就承认了。
艾拉有些无奈的端起杯子,她喝了一口温牛奶,上唇像是附着了一层白色的胡须。
翎忽然凑了过来,这让前者紧张的闭上眼睛。
黑暗中像是小猫舔过她的上唇,贪婪的把那些残存温度的牛奶和一些别的东西卷了过去。
不,那显然不是小猫,而是什么体型更大的猫科动物,是舌头上生长了倒刺绝对的捕食者。大有三两下就把自己吃干抹净的架势。
艾拉叹了口气,干脆放下了刀叉。
“好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么?”
翎几乎把艾拉整个人按在了梳妆台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白色丝质睡裙下的身体曲线和她的神态一样,显得杀气十足。
“你这个好色的家伙......至少要等我去洗个澡吧?”
“好啊,那就去浴室里再说......"
艾拉惊呼了一声,被整个扛在肩上。能把成年地痞乃至秽血种普佐都砸趴下的力量在翎的面前完全不值一提,甚至连几下象征性的反抗也做不到。
——
另一面,海德又敲了敲香榭丽舍三十号的大门,这已经是他在五分钟之内第三次敲门了。
在正常情况下,他实在是不打算在有一整个执行者小队监视着的街道上,使用魔法并产生不必要的魔法波动。
他在蹭着警局的马车前往圣路易斯公立医院后,又花了不少时间才成功回到这里。
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海德的眼皮就跳了跳。
他发现各个房间内的灯都已经熄灭,影子不仅没有把他拉进传送门,干脆就直接把自己还没回来这件事都给忘了。
按理说,房间距离大门最近的安奈和影子是能听见敲门的声音的,至少在平时是如此。而影子一如既往,只是沉溺于无意义的睡眠,她的身体构造本身就与人类不同,沉睡更像是一种设定好的状态,并不会被噪音影响。而安奈今晚则是十分失落,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的她经过墙体,棉被和枕头的三层间隔,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海德还是有些不死心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但出色的灵性直觉却在反复提醒着他,那枚铜色的钥匙正躺在自己卧室的床头柜上。
一时间,他的心情变得十分复杂。
第六十章 雨夜
菲蒂利还不困,她靠在香榭丽舍二十九号书房的酸枣木椅子里,用羽毛笔在稿纸上飞快的写着些什么。
她最近的思路还算不错,新的故事已经构建出了一个大致的雏形,艾拉为菲蒂利想写的题材贡献了不少有趣的资料。
她在桌面上放了一瓶干邑镇的白兰地,这是一种烈性的蒸馏酒。菲蒂利的酒量却并不算好,但她还是喜欢在写作的时候稍微喝一些。在醉酒的状态下,渴血的症状会稍微减弱一些,变得不再那么痛苦。
在最近几天里,她变得十分放松。不用在费劲心机的隐瞒身份,隔壁的屋子里至少有一大半人知道她是秽血种,但却没人会在意这一点。
菲蒂利每天可以去那里蹭饭,回到家中绘画或者进行创作。偶尔在他们面前卸下已经成为习惯的混淆咒,用已经陌生的本来样子待在房间里发呆。摆弄那些老旧的毛绒玩偶,即使那只小熊的尾巴已经秃了一块。
这样想来,即使圣物被夺走也不要紧了,也许艾拉有办法延缓自己身上的诅咒,让她活过一段并不漫长但却平稳的时光。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就像她是个平凡的人类女性,上一次拥有这种感觉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十年前?或者二十年前?
如果没有狩猎者在追杀自己就好了,如果自己当时带着尼尔斯一起逃走就好了。
想到这里,菲蒂利不禁自嘲似得笑了一声。那种生活是过于奢侈的妄想,不是她这种人能够拥有的。
想到这里,菲蒂利的思路忽然有些乱了,她怔怔的看了一眼白色的稿纸。上面多了些乱七八糟的涂鸦和墨点,那些支离破碎的毫无意义的句子堆叠在一起,像是五六只挤在一起的黑色蜘蛛。
她放下羽毛笔,把那张稿纸揉成一团随手丢在地上。好状态到此为止,今天不适合再继续写下去了。
菲蒂利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琥珀色的酒浆在多边的玻璃杯里,在煤气灯的光芒下搅动着斑驳的光点。
菲蒂利举杯仰头,手却僵住了。
她透过酒液看见一团模糊的黑影,起先菲蒂利以为那是杯子上的污渍或者酒中混入了杂质。但当酒液慢慢下落,玻璃杯再次变得透亮时,她确定了自己的房间内还有另一个人。
菲蒂利一点点放下杯子,尽量不刺激到对方。
“我记得你的气味......你就是那个曾经两次想要杀死我的人,对吧维多利亚·米卢瑟尔小姐?”
——
一个身披黑色兜帽长袍的纤细人影出现在书房的角落里,透过那件油腻沾满污渍的袍缝,菲蒂利能看见几截被铆钉箍在一起的金属管,那里还残留着一些铁与火焰的味道。
她的瞳孔缩小了一些,虽然不认识这种枪械,但她也不愿意在这种距离上硬吃一发。
那天晚上她也在场,袭击者毫无疑问的被魔法击中了,那的确应该是致命伤。被那柄蕴含诅咒力量的长矛贯穿,即使是身为高阶秽血的菲蒂利也需要一定的恢复时间。
按照常理,维多利亚应该已经死了才对。但不论如何,对方都依然保持着平稳的呼吸,并出现在了自己的书房内。
按照菲蒂利原本的预计,维多利亚多半会和前两次一样,默不作声的拔枪,然后打烂她的脑袋。
但维多利亚却掀开了自己的兜帽,有些犹豫的坐在与她相对的沙发上。
这位长相比实际年龄还要幼小的少女,看上去有些不太正常。并不像她之前在香榭丽舍三十号所见的安静的女仆,她的两颊明显瘪了一些,有着明显的黑眼圈,但双眼却燃烧着某种奇异的色彩显得精神亢奋,那多半是药物或者别的什么未知原因所导致的。
在摘下兜帽之后,她反而变得有些茫然而不知所措,就像是连维多利亚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采取这种不符合逻辑的行动。
菲蒂利的眼皮跳了跳,她暗暗计算着时间,想着住在隔壁的那些巫师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这里的异常。也许她应该想办法弄出一些信号,见鬼,他们之前为什么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在执行者遍布巴黎的时间里,大部分阴影中的势力理应都蛰伏起来停止活动。谁也没有料到会有人在执行者的眼皮子底下潜入这里,甚至开启战端。
冷汗从菲蒂利的额头上滴落下来,她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展露出秽血种的真身,首先那会把血气暴露给隐藏在暗处的狩猎者。另一方面,战斗制造的动静也会吸引执行者的注意力,到那种时候,她的立场就会变得非常尴尬。
菲蒂利现在只期盼着能稳定维多利亚的精神借此拖延时间,让隔壁的巫师们注意到异样,或许他们有办法无声无息的解决这次事态。
此时那个在沙发上,看起来有些呆呆的少女让她觉得十分危险,就像是一头对猎物产生好奇的野兽。
对,没错,是危险。
菲蒂利产生了某种危机感,维多利亚好像变得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了,竟然让她明确感受到了不可忽略的危险。
“我可以问一下吗......你为什么那么想杀了我?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仇恨吧?”
菲蒂利鼓起一点勇气问出了这个自己好奇已久的问题,她吞了口唾沫,压抑着自己狂跳的心脏。
维多利亚抬起头,死死的盯住她。那种抛开了其他一切的专注,菲蒂利也在其他人的眼中见过,但那显然不太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也不该出现在两个死敌之间。
“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会哭?”
菲蒂利先是一愣,她花了不少功夫,才回忆起来对方指的是上一次战斗的最后。她忍不住在心里小声嘀咕了一句:这算怎么回事,是我在问你吧?
但她显然不可能把这句话给说出来。
“那个......嗯,也许只是不想死吧?”
菲蒂利试探着回答道并尽量用着心平气和的语气,她不想在任何地方刺激到眼前的少女。
“你身上有血的味道......但很淡。”
维多利亚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话,问着一些问题,但并不期待回答。
在说完这句话后,她就变得沉默起来,菲蒂利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窗外不知在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夏天的最后一丝燥热也在雨中被刷洗殆尽,现在确实已经是深秋了。
在香榭丽舍大街的两旁,高大的法国梧桐在雨中落下棕色的干枯叶子,它们一层层的堆积在地面上,又被雨水浸湿。雨点落在石头路面和落叶上,也打在两侧建筑的雨檐和玻璃窗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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