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Zcraft
“我们的时间不多,我将进入最后的准备阶段,仪式在三天后开始。”
汤姆的脸色一变,迅速跟上他,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
像是注意到了这一点,站在阶梯顶部的菲利普慢慢转身,交叉双手拄着那柄弯曲的手杖。
在他的身后,枪炮声和喊杀声逐渐模糊,那些火光成为天边最遥远的颜色,像一幕幕戏剧中的画布和油彩。
佩戴着浮夸笑脸面具的男人俯视着汤姆,语气变得慈悲且充满怜悯。
“你完成了我安排的任务,按照约定,我将对你开恩。”
“在黎明到来之前,你的凯瑟琳小姐将会恢复全部的人格与记忆,在英灵的体内重生,成为我的选民。”
“只是......这对你和她来说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我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确定自己要这么做吗?”
汤姆·米勒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我确定。”
菲利普的身体逐渐向上漂浮,不再去看地面上那个脸上写满了坚毅和欣喜的男人。
“圣母院钟楼顶部的大钟下面,你会在那里找到她的。”
——
黑衣巫师一步一步的走在通往圣母院钟楼的方向,黑夜在上,但他步伐坚定;周围的街道被血液染红,但他意志清明。
过去的记忆如同流水般从巫师的眼前流淌而过,那些已经模糊了的画面和声音,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他的胸腔中剧烈燃烧着。
她的微笑,她的懒惰,她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如今回想起来竟然是如此亲切而甜美的东西。
它们化为一颗颗灼热的火星,要把他的肺部和心脏点燃,把巫师的灵魂烧成灰烬。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产生这样炽烈到仿佛要焚毁一切的心情,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对了......自己之前一直没有机会把想要说的话全都告诉她,因为自卑或者羞怯,自己每一次都会去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去推脱。
这一次,这次一定要——
这么想着,巫师加快了步伐。
他推开了圣母院钟楼沉重的大门,有些意外于自己没有使用任何魔法竟然也能够做到这样的事。
但那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巫师很快忽略了这些异常,他沿着螺旋向上的阶梯拾级而上,穿过发黑老旧的墙砖,穿过玫瑰花窗和露台。
一个并不如何美丽的身影出现在巫师的眼前,她有着略显蓬松的头发和并未完全消去青涩的脸庞。
“凯瑟——”
他就要叫出那个名字了,叫出那个在心底呼唤了无数次的名字。
咚,咚
咚——
钟声响起,惊起了了停靠在钟楼上的飞鸟,火光把天边的乌云点亮的如同白昼。
——
女巫仿佛从长久的睡眠中惊醒了,她的身体还不够协调,只能像刚学会走路的羊羔那样艰难的站起来。
在仿佛笼罩一切的钟声里,她感受到大量的画面如同流水般涌入自己的脑海,她回想起许多事,包括自己的名字和自己的过去。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伸出手,眼前的一双手似乎和记忆中有所不同。
“我想起来了,是米勒......不,是汤姆唤醒了我。”
凯瑟琳有些惊喜的转过身,控制着陌生的身体,因为难以适应平衡而有些踉跄。
“这位......先生?您见过汤姆吗,那是一个个子高高的,很英俊的男孩,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直到钟声逐渐微弱,凯瑟琳才注意到钟楼的高处还站着另一个人,她原本以为那会是自己最为熟悉的执行者搭档,但他明显与记忆中的汤姆·米勒并非同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体畸形的,全身包裹在古怪黑袍下的男人,他的五官被畸形的骨骼和肌肉挤在奇怪的角落,头发稀稀疏疏的脱落了大半,背部的肉瘤让他看上去有些驼背。
他半张着口,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被钟声打断忘记了喉咙里的后半个音节。
怪物露出茫然的表情,他木讷的摇了摇头。
“不,我没见过那样的人。”
怪物的表情变得有些苦恼,让脸看上去显得更加丑陋。
“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它好像是一个新名字。”
“我叫卡西莫多。”
“是......这样吗?”
凯瑟琳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她分明记得自己听见了那个人的声音。
她又看了看那个奇怪的敲钟人,摇头让自己冷静下来,快步离开塔楼寻找声音的源头。
——
唤醒英灵必须要消耗足够的灵魂与人性残渣,无数的碎片才能组合成一个几乎与过去完全相同的个体。
那个巫师已经死了。
他燃尽了自己的人性,在巴黎的晚钟里。
第一百四十八章 神允诺的世界
清晨比以往要显得晦暗许多,焦黑的沙袋,木柴和泥土上升起了呛人的白烟。
战斗持续了整整三天,在破晓时分,那些黑色的铁盔和梦魇般的军靴声才如潮水般退却。
左眼已经被血水和泥土糊住的军士从战壕里探出头,心慢慢沉入谷底。
他们在昨天夜里无数次丢失又夺回城墙前的防线,彻夜未眠的士兵们表现出了极为惊人的意志才得以坚持至今,可现在却依旧没有到可以欢呼的时候。
敌人虽然暂时结束了进攻,但军士从空气中的火药味就能够判断出,他们只是在酝酿着一次规模更大的攻势。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袭击,就像过去一样,只要撑过去就能换来一段休息时间,城里有充足热水和暖和的壁炉。不用担心被冻伤,不用被从天而降的金属砸成烂泥。
周围并没有多少应答的声音,在两个月前他或许还会因为这种事而惊慌失措,可现在几乎所有能够存活下来的人都已经习惯了死亡。
军士胡乱在嘴里塞了几块面包,它们在严寒的环境下硬的像工事上的石块。
一个小时后,普鲁士军队的号声又一次吹响,他立刻从短暂的睡眠中惊醒,麻木的握紧了枪杆。
可这一次,炮火却并没有像过去那样准时奏响,战场上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被天空中的景象所震撼。
“神啊......你是来拯救我的吗?”
不知是谁语气恍惚的说道。
的确,这是最为恰当的感叹了。
无数洁白的光点在空中连接成线,它们如同瀑布般从数个顶端爆散,让这数百万条光线从天而降。
就如同复数个天使在空中展开垂落云霄的羽翼。
——
“是时候了。”
尤利西斯·菲利普漂浮在上空俯视着这座城市。
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见那些新规划的街道所组成的美丽线条,它们被看不见的颜色所充斥点亮,共同构成这个庞大法阵的一隅。
这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意志的体现,凭借单独的个体很难做到这种规模的准备,那位奥斯曼男爵的规划实在是给菲利普的计划带来了很大的便利。
有些时候,他也忍不住会这么想。
也许这是时代与世界的选择,眼下发生的一切都是早已注定的命运。所有人都被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着,如同上演着一幕幕戏剧,就连接近神位的他也不例外。
这个念头让菲利普的所有动作都短暂的停滞了两秒。
命运,这是他最为厌恶的词汇。
因为偶然且不合理的巧合所走向的必然,它们共同卷起几乎不可逆转的潮水,让任何生物的挣扎都显得渺小可笑。
而他不正是为了避免这种无力感,才做出了诸多选择吗?
没错,没有人能够宣告他的结局,除了他自己。
而今天,就是打破命运的时刻。
现在,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
他松开了那柄弯曲的手杖,抬起右手,缓慢而坚定的摘下来那张绘制着浮夸笑脸的古怪面具。
于是,从巴黎的天空下方,从破败的街道和冰冷刺骨的战壕中,从地下墓地的灵柩,墙壁和陶罐里。
在战火灼烧的大陆上,来自不同的城市,国家,不同海域和文明。
人类,鸟兽,鱼类和昆虫,所以因为血与火而毁灭了的生命们都拾起了些许昔日的记忆。
无数面目模糊表情木讷的亡灵都将视线转向同一个方向。
它们用人类无法分辨的,仿佛长笛般单调细微的音色祷告,用不同种语言向着同一位伟大的存在祈祷!
“混沌的使者,你是分散的鸦群,你是虚无的君主!”
“创造万象的父神啊,你荣耀之名是应当称颂的,从今直到永远,诸天籍你口中的话而造,万象籍你口中的气而成......阿门!”⑴
在这如同风暴,如同潮水和阳光般的巨大声浪中,尤利西斯·菲利普那张奇怪的面孔一刻不停的流动着。
有时,那是一张属于天真婴儿的笑脸;有时那是属于圣母般仁慈圣洁的脸;有时那是属于年迈智者睿智而富有魅力的面孔;有时它又是国王充满尊严的脸庞。
在光与阴影交织的旋涡中,它最终定格成一片纯粹的空白——什么都没有。
菲利普随手抛下那张面具,举起右手重重的打了一个响指。
于是一千个身穿大红色礼服,佩戴深褐色丝绸高礼帽的身影就立即出现在他的身旁。
他们同时张开双臂拥抱世界,他们开口,用完全相同的,庄严而神圣的语调宣告:
“我以我的名义向你们发出宣告,我的选民将在我允诺的虚无世界得以永存,你和你们的兄弟将远离饥饿与死亡,远离世上的一切纷争与苦难。信我者,你们必定是有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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