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灵乌路穹
“听好了，我不管你是得了什么战争创伤还是别的什么病，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现在你有机会重新站起来重新活过，就不要像个胆小鬼一样缩在战壕后面不敢冲锋。”里希特看了看脚边的皮箱，又看了看施奈德的侧脸，厌烦之心完全写在脸上。“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了，不会再有下次，如果你喜欢未来几十年都待在这里，那就提前祝愿你晚年幸福。我会写信给格里芬，让她不要再专门给你定做义肢了，你不值得她花这个时间。”
说罢，他最后看了一眼施奈德，不回头地转身离去。
听到格里芬这个名字，施奈德毫无反应的脸上总算有了波动。再看那个皮箱，他的心情颇为复杂。
那个女孩，居然一直没有忘记当初的承诺？
她说过会为德国争取到重建的资本，她也说过会给自己一个交代。
她都做到了。
作为德国投降的诚意被送到美国，兴许这辈子都无法再回到德意志的土地，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要替曾经的战友考虑，也难为她了。
德意志的和平不是她一个人换来的，但她在其中所占的比重肯定不小。
自己不过是在那个时候作为她的上级一起战斗过而已，只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关心下属的话，自己对她做的最多的，也就是替她挡下了炮弹的破片。那是长官对士兵的保护，也是男性对女性的保护，同样是强者对弱者的保护。自己在当时就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没想到最后竟然活到了战后。
自己救了她，而她也救了自己，他们早就扯平了。
本以为就此不会和对方再有任何交集……自己值得她这么做吗？
看着里希特留下的皮箱，施奈德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并没有完全想通，但有些事还是想明白了些。
仅剩的手提起箱子，护士将他送回了病房，看着这件散发着皮革味的箱子，施奈德打开了纽扣。
绸布垫子上摆着右小臂和左小腿，只凭一眼施奈德就能看出，这不是常见的通用款。金属骨架和硅胶让它们具备了和真实躯干等重的手感和厚实度，接口不需要任何手术就可以直接套用，仅凭微弱的生物电加上义肢本身的能量驱动就可以完成精细的动作。抓取，挥拳，甩动，走路，跑步，跳跃，没有任何阻碍，甚至比原装更灵活。若不是颜色偏向森冷的金属，这就是活生生的手脚。
她真的做到了……
施奈德双眼中光彩愈盛，原本心如死灰的情绪又再一次被点燃。
他今年不过21，能重新站起来活得像个正常人，谁又想瘫在轮椅和床上混吃等死过完一生？
第一卷 : 117.1保船计划成功了
夜晚时分。
船厂的工人们都下班离去，只剩下仅供照明的灯火还点缀着齐柏林破损的船体，船坞周围人迹罕至，没有了白天的喧嚣。
【交涉失败了？】
看见萨拉托加一副愤愤不平地状态出现，齐柏林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们见面了，聊得很不愉快。
【看样子成为全人类希望的她产生了自己是天下第一的错觉。】萨拉托加嘿嘿冷笑着。【她居然反过来教育我‘前辈已经退役，不应该对现役船指手画脚’、‘航母的训练并不适用于战列’……再怎么说，我的血脉里也有四分之一是战列舰。她居然说我没有资格。】
齐柏林坦言：【就炮击上……是这样的。】
【有406大根了不起是吗？现在的海洋是航母的天下！】萨拉托加恨声道。就算我没有大根，我也有不少防空炮的，打不了船，还教不了你打飞机？【你是没见着她有多骄傲。四姐妹呢，一个都没退役。我现在无比确信，企业的缺席是一件多么后患无穷的事。】
那该死的神风，要不是它，哪轮得到密苏里这个臭妹妹。
【我挺好奇的……您跟她说了什么？】
【一点老前辈的问候。】
哦。
齐柏林沉默了。
以萨拉托加骄傲到没边的脾气，双方谈崩实际上并不意外。
【密苏里那个骚婆娘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以后敬而远之吧。】萨拉托加说着，用雷达扫了一遍齐柏林的船体。【这次事故受伤不轻啊。海军那群笨蛋，为什么不拆了你裙下的150大根？这样你至少不会被弹药库殉爆。】
明明都被定义为一艘火箭航母了，这些副炮不拆留着过年放礼花吗？
浑身插满火炮看着威武，实际上以航母的装甲，这就是一座移动的弹药库。
【没有时间。】齐柏林解释道。【自从来到这里，检查和试航就占了大多数时间，然后是舰载火箭的测试和飞机起降，除了日常维护，我基本上全在各种海域巡洋。加上从今年开始，海军预算大削，就更没有时间大规模改装了。】
【所以，这是自你出生开始就带着的隐患。】萨拉托加接过话茬。【如果没有格里芬那个小丫头，你就算能加入合众国海军，最后也会因为类似的事故被废弃。】
齐柏林一点也没有否认。【确实。我欠她的太多了。】
萨拉托加沉默以对。要说欠她的，我也好，企业也好，谁不是呢？
【也罢，现在你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作为合众国唯一一艘火箭试验航母，他们还指望做更多测试呢。这次维修，会把你从头到脚好好改造一番的。】
首当其冲就是这些碍眼的150大根。
就和当初萨拉托加自己的203大根一样，都是没机会用到的玩意儿。
【说起来，企业前辈现在在做什么？】
自那次分别后，自己有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了。
【退伍老兵协会和企业号协会为她集齐了保留改装费用，她现在在新泽西州的贝永，等正式文件下发就可以改装成博物馆了。】萨拉托加说道。
企业是一艘传奇名舰，她有着如此多的荣誉和战绩，许多老兵们认为她一定会很容易就筹集到赎身钱。然而现实却是他们费劲心思连四分之一都没有筹到，这是这个时候，老兵们才发觉，自己高估了企业在国民心中的形象，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她在太平洋上的奋战感冒的。除了老兵自己，没有人真正在乎她。让他们摇旗呐喊，可以；让他们出钱资助，不行。这艘曾以一己之力扛下整个IJN的航母最终也不得不面对如此冰冷的现实。
就在他们为此感到焦急失望，夜不能寐的时候，关键时刻还是无限能源公司填上了剩下的坑。
随着两百万美元打到海军账户上，时任海军部长的福莱斯特也非常爽快地批准放行。
企业自由了。
无限能源公司作为捐赠的大头，理应对这艘船有绝对处置权，但在格里芬的授意下，最终还是如约将企业交给了她的老兵们。对于不善言辞的大兵们来说，这无疑是一份大恩，光是言语俨然无法表达他们感谢的心。经过讨论，企业号协会的首任会长，也是企业号的前军械员米克·考克兰提出邀请格里芬成为协会的荣誉会员。
她同意了。
至于萨拉托加，她的协会就更艰难了。
尽管作为一艘战前的老舰且故障频频，比起企业号，这艘船的赎身钱也不过是少了几十万美元而已，连功勋卓著的企业号都差点不保，在知名度上比她弱不少的萨拉托加的募集活动可以用惨淡来形容。虽说她比企业幸运的一点是她的名字来自纽约州的萨拉托加市，可以沿水路直接抵达城南，若当真老不中用了，留在那养老也不错。
可问题就在于，即使当地政府和退伍老兵们愿意认捐一部分，也没有达到预定数额。
这场募捐最终还是无限能源公司伸出了援手。
作为回报，萨拉托加号协会也将她列为荣誉会员，并享有和企业号协会一样的特殊待遇。
连续两次帮助军舰顺利退役，也让无限能源公司的名字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了报纸的第一版面，在这两艘军舰上服过役的官兵看来，无限能源公司的名字甚至比海军部这个亲爹都亲。连曾经作为她们指挥官的哈尔西都对格里芬的慷慨行为赞不绝口。
她本来没有必要这么做的，可她还是做了。
仅凭一面之缘。
这个老男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两个老婆就这样被拐跑了。
也因为格里芬两次在关键时刻慷慨解囊，为她在海军中获得了不小的名气。以至于一些退役军舰的老兵协会慕名而来，希望能得到她的帮助。
几百万美元的赎身钱说掏就掏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然而，格里芬现在是真的没钱了。
虽然对外宣称她喜欢漂亮的军舰并不惜血本，可真实情况还不是因为两艘航母拥有舰灵，其他军舰没有发现舰灵，自然也就不在她的狩猎范围内。
第一卷 : 117.2雪风前来道别
格里芬喜欢船不假，可她也不傻，不想当冤大头。面对这些来访者，少女只能一一谢绝。
要说他们真正看中的也并不是格里芬，而是她背后的斯塔克集团。在外界看来，无限能源公司作为一个诞生半年不到的公司，如果没有霍华德·斯塔克在背后鼎力支持，怎么拿得出这么多钱买船模？
对这群人的真实目的她清楚得很，自然也就不跟人家客气，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来。
而且要是让海军发现还可以通过卖船来回笼资金，他们只会把价格越定越高。卖船也是个技术活，可不要小看这些长期在政府浸淫下的海军官员们。
只要自己完全不加理会，反而能让真正想收藏的买家受益。她该做的最多就是在哪些船决定退役时，去买一个这艘船上的零件作为圣遗物。收藏的同时也作为研究用的实验道具。
哪怕她有着能将这些退役军舰用空间能力完美封存的能力，她也不会轻易去用。空间存储技术应该和其他同类产品一样按照计划逐步提升功能，现在还不能让美国意识到空间原石的无限可能。
【那前辈您呢？】
【我？我也刚拿到退役文件，等内部重新装修过之后，在纽约出展，估计会和企业紧挨着，到时候来玩啊。】萨拉托加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之后，她可能会被带回萨拉托加湖安置，也可能就此常驻纽约。
格里芬给了她非常大的帮助，自己没有办法报答人家，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记下。在明面上，骄傲的舰灵依然有着自己的坚持。
【改日有空一定前往。】齐柏林信誓旦旦地保证。
结果萨拉托加伸出一根触角，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别改日了，改日就是不来的意思。择日不如撞日，我给你定个时间，就选成为博物馆舰首次开放日好了，那天你们必须过来。】
面对如此蛮横的决定，齐柏林也只好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好，我会和格里芬说的。】
【那个……齐柏林前辈，萨拉托加前辈……】在两只舰灵的聊天室内忽然传来一声怯弱的声线，带着明显东方异国腔的雪风出现在她们跟前。【我是来道别的。】
【这不是格里芬在东京湾发现的日本舰灵吗？】萨拉托加观察着这个比她们弱小很多的光球。
她没见过其他驱逐舰的舰灵，如果有，也许就是这个大小吧。
【萨拉托加前辈。】秉持着日式传统礼仪，雪风对这艘航母主动释放自己的尊重。随后她对两个航母舰灵说道：【战胜国海军舰船抽签结果已经出来了，我和一批海防舰们被中国抽中，不日将前往上海。我此行是来向两位前辈道别的。】
参加完东京湾受降仪式后，雪风就和其他诸多IJN舰船那样，担负起了复员运输舰的职责，不仅从东亚各国战场往日本本土运送那些快饿死的陆军官兵，也接送当地的日本侨民。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亲身经历过全过程的雪风也渐渐明白，自己的国家在这几年里究竟干了怎样的恶事。
如果不是干了罪大恶极的事情，这些已经在当地定居的同胞为什么要逃离？若非如此，在运走驻军的时候，为什么当地人会如此欢欣鼓舞，张灯结彩？
仅仅只是为了资源，就肆意向他国挑起战争借口，无差别的屠杀就为了取乐。雪风想不通，是什么让日本上到天皇，下到百姓的日本为此欢呼雀跃。战争是要死人的，死人就真的这么好玩吗？
日本陆军不是人，是会两脚行走的禽兽。这是她从诞生之初就一直听到的话，但直到最近她才真正明白这话的含义。
她也曾以为海军和陆军完全不同，但用舰载机枪扫射和开船碾压敌国落水官兵的可不是陆军。
在对待失去作战能力的人类时，不管是陆军还是海军，都克制不住自己生杀予夺的欲望。他们学不会怜悯，只沉浸于杀戮和享乐。
好像整个IJN里，她和她的船员们都是最另类的那个。
她为曾经一起出航的伙伴的离去感到悲伤，随着时间推移，知道的越多，雪风逐渐认识到，自己在太平洋战场上为了群岛争夺厮杀的时候，创造自己的国家在侵略他国时做得更为过分。
目睹战友一个接一个死去的时候就以为那是地狱了，可真正的地狱却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那不只是五感能感受得到的浮于表面的鲜血淋漓，还有来自灵魂，直面深渊的恐惧。
创造她的国家血债累累，并把一块又一块美丽的风景变成了人间炼狱。每一处陆地、岛屿和环礁，都沾满了当地人的鲜血，让他们流血的就是从日本兵枪炮里射出的弹药和他们手里的军刀。
她曾以为自己是纯洁无瑕的，可是每场战斗补给给她的重油和弹药，又有哪些不是从这些侵略的国家土地上搜刮来的呢？
我们的战争是不荣誉的战争，我们的行为既非光明，也不正义。
雪风是敏感的，在羡慕这些巨大舰灵们能呼风唤雨，左右战局的同时，也惧怕着她们。她们是国家在逐渐失控的疯狂面前的投影，来自灵魂的本能在警告她不要成为扑火的飞蛾，让她警惕靠得太近会引燃自己。从前在跟随那些强大的舰灵的时候，她们身上散发出的负面情绪就让人不安。
这是一种细思极恐的混乱意识，除了接受指令，就只剩下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在当时年轻的雪风并不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凭本能在一边羡慕她们的同时，也想远离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