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骑小猪兜兜风
众人无论情愿不情愿,都是一并拱手回礼,齐声道:“卫兄,先请!”
然后人群如分浪般退向两旁,给卫辰留出一条道路来。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十一岁的少年,穿着藏青色的直缀,缓缓登阶,步入府衙中门
。
卫辰身后,盛长柏和王尧臣一左一右,相继跟上。
其余士子们按序排作三列,跟着他们徐徐而入。
踏入府衙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是心潮澎湃。
对在场的大部分童生来说,可能这辈子也只能赴一次这样的宴会,这是读书人一辈子的荣耀,就算终老之前也可以和子孙后代提起。
至于更高规格的琼林宴、鹿鸣宴或是簪花宴,许多人根本就连想都不敢想。
府衙在规制上比县衙高了两个档次,建筑的广大与精美都不是县衙能比的。
众士子进了中门,从正路直入二门,进到府前大院,这里是府衙的办事机构。
穿府前大院,才能见到与正门一模一样的仪门。
进去仪门是大堂,过了大堂便是二堂,这里才是知府大人设宴的地方。
这时,礼乐停下,一旁的赞礼官站出来高声道:“今科案首卫辰,率新晋士子,拜见府台大人!”
当下,卫辰领着身后的士子们一并行参拜之礼。
礼毕之后,众人站起身来。
高坐在堂上的沈度笑了笑,与士子们说了一番刻苦勤学、用心举业的话。
士子们屏气凝神,在阶下聆听教诲。
最后,似乎沈度也觉得自己讲得有些太久了,笑着说道:“时候不早了,有什么话咱们宴席上再说也不迟,开宴吧!”
说罢,就有礼乐声响起,众人随着沈度一并入内赴宴。
按照古礼,这等大比之后的宴席都是一人一席,一人一案,依照严格的长幼尊卑顺序入座。
卫辰虽然年幼,却是本次府试的案首,因此位次就在知府沈度的边上。
至于其余几十名士子,则遥遥与沈度隔开,最后面的席位离沈度足有数十米,想与府台大人说句话都难。
卫辰之下,还有九个席位离沈度最近,那是本次府试前十的位置。
第二位盛长柏,第三位王尧臣,这些卫辰早已知晓。
只不过他没想到,陶大志居然也在前十之列,而且还是第六,比蒙中了题的陈俊位次还要高。
至于第四第五,分别叫做翁定帆、唐鹤年,这二人都出身名门,才名远播,卫辰也略有耳闻。
事实上,在府试发案之前,这二人与王尧臣才是案首之位最热门的争夺者,只不过谁也没想到,最后竟是卫辰横空出世,抢走了江宁府案首。
翁唐二人与王尧臣早就相识,又是座次相邻,宴席开始后,自然而然就聊到了一起。
他们知道王尧臣与卫辰都是宥阳人,便向王尧臣打探起了卫辰的情况。
“你们问卫辰的文章如何?”
听到二人的问题,王尧臣沉吟了一会儿,他现在比二月县试时沉稳多了,神态不卑不亢,说话也很有分寸。
他缓缓道:“县试之时,我与卫辰不相伯仲,谁为案首尚在两可之间。我本以为府试时能一雪前耻,可到头来还是输了。”
翁定帆忙问道:“可是那卫辰运气太好?”
“不是。”王尧臣摇了摇头,认真道:“是他的文章又有进益,而且进益的速度远远超过了我,这一点我心服口服。”
“啊?”
翁唐二人闻言都是讶然。
要知道,王尧臣是什么人?
世家出身,名师高徒,向来都是眼高于顶!
似乎除了他的老师罗秉坤,他还从没有服气过任何人。
如今居然对卫辰心服口服?
简直不可思议!
王尧臣看见两人惊讶的神情,洒然一笑道:“不如就是不如,或许院试之时,我还是比不过卫辰,可即便给他得了个小三元,那又如何?
三年后的乡试,才是真正的大比,届时我定不会再重蹈覆辙!”
翁唐二人闻言愕然,旋即肃然起敬道:“伯庸,真坦荡君子也!”
第50章 鱼与熊掌
卫辰坐在竹席上,面前案几上摆着一大盘白水煮羊肉,还有被切好的数块羊肺。
至于酒水,则只有一壶玄酒。
什么是玄酒?
玄酒,就是一种很玄妙的酒,饮之可千杯不醉。
简而言之,就是清水。
邬泉酒坊的琥珀酒在江宁卖得很火,也被文人骚客视为文雅之物,可惜却上不了这次宴席。
因为这场宴席方方面面都是承袭古礼,仿照春秋时的乡饮酒礼而来。
虽然省略了不少繁琐的礼节,但这古礼中玄酒却是一点没省,给每名士子一人上了一壶。
不少养尊处优的士子见状脸色都有些难看,心里腹诽:这府台大人也太过抠门了!
卫辰倒是无所谓,他出身贫寒,有肉吃就不错了,至于好酒,家里有的是,也没必要在这儿喝。
这等宴会,本来就不是为了喝酒吃饭,而是为了彰显风光与体面。
这一点,卫辰心里还是很拎得清的。
卫辰正慢条斯理地吃着白水煮羊肉,忽然听到一道浑厚威严的声音传来。
“诸位,雅宴怎可不赋雅诗,请各自即兴赋诗一首,以增意趣!”
说话的,当然是江宁知府沈度。
卫辰离沈度最近,这时才领教了这些当官的嗓门,那是真的震耳欲聋啊!
而堂下众人,听了沈府台的要求,个个都是面面相觑,心里老大不情愿。
府试才考了两首试帖诗,宴饮的时候又来这一出,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
“就你先来吧!”
沈度随意点了一人。
此人正是府试第五唐鹤年。
唐鹤年沉吟了一会儿,吟出一首诗来,诗词说不上多好,但也算是称得上中正平和,应时应制。
卫辰听了也是大为佩服,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作出这样一首诗,不愧是江宁府有名的少年英杰,这江宁府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下面一个个士子都被沈度点名站起,各自临场作诗,或吟诵风物,或抒发志向,不一而足。
轮到卫辰时,沈度笑着道:“卫辰,你早有诗名在外,又是本府案首,才学远超同侪,我只给你七息时间,速速做出诗来!”
卫辰暗自叫苦。
七息成诗?
这比曹子建七步成诗还要离谱啊!
不过卫辰也讨了个便宜,方才其他士子作诗时,他也做好了被点到的准备,趁机提前打好了腹稿,因而此时并没有手忙脚乱。
当下卫辰站起身来,不假思索地开口道:“李杜诗篇万口传。”
沈度点了点头,赞许道:“不错。”
卫辰又道:“至今已觉不新鲜。”
在场众士子听到这儿,都是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与卫辰关系相近的盛长柏等人更是为卫辰捏了一把汗。
沈度品了一下,微笑道:“你这诗口气太大,怕是不好收尾啊。”
卫辰一手举杯,一手负后,继续吟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哗!
满座皆惊。
连沈度的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这位府台大人将官服下摆一拂,从案上举起杯来,口中崩出三个字:
“作得好!”
这一声,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堂内众人顿时都为卫辰这首诗喝起了采,陈俊陶大志等人将手掌都拍得通红。
沈度将酒杯遥遥对着卫辰道,眼中欣赏喜爱之色丝毫不加掩饰:“真惊世之才,本府敬你一杯!”
别人都是作诗咏物言志,卫辰这诗却相当于是在点评先前众人所作之诗,格局上就更高一层。
而且他这诗相当于是将在场一种士子全夸了一遍,至少这些士子自己,都会认为诗中的“才人”就是自己。
沈度之所以那么欣赏卫辰这首诗,除了欣赏诗作本身之外,还是欣赏诗作背后展露出来的气度和智慧。
“谢府台大人。”
卫辰一手托杯,一手掩袖,然后将杯中的玄酒一饮而尽。
众人见卫辰出了这么大的风头,还是如此淡定,不由地都是佩服万分。
之后,众人继续赋诗,可任谁作出再好的诗篇,比起卫辰这一首《论诗》都是黯然失色。
盛长柏笑着道:“贤弟,你这是一诗镇场了呀!今日之后,宴席上的事定会传遍江南文坛,贤弟,你又要出名了!”
……
傍晚,宴席散去,众人尽兴而归。
告辞后的王尧臣、翁定帆、唐鹤年驻足回望,只见远处灯火下,沈府台拉着卫辰,似乎在叮嘱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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