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骑小猪兜兜风
“说不定,十年之后,我能给溪隐村挣座状元牌坊回来,到时文官下轿,武官下马,那是何等的荣耀……”
卫辰一路美滋滋地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完了十几里的路程,宥阳县城已经近在眼前。
乘着日头还不毒辣,百姓们都赶着进城,城门口巡检,官兵盘查行人,大半的百姓都只能堵在城门口。
在卫辰眼中,城墙越来越高,官道也越来越拥堵,卫如意放慢脚步,拉住了卫辰的手。
排队进了城门洞后,两人来到县城城内。
宥阳县城不算大,但却十分繁华,宽而光滑的石板路上行人如织,叫卖声、吆喝声、笑骂声混在一起,嘈嘈切切,不绝于耳。
道路左边则是
鳞次栉比的小楼,白墙黑瓦,有两层的,也有三层的。
小楼的一层开着各式店面,门面上挂着五花八门的招牌和幌子。
有的很文雅,如用篆体刻就的“松鹤斋”、草书写成的“酒旗风”等,也有的很直白,如“王妈妈泥面具风药铺”、“李家功夫针铺”等。
有点小店干脆不写店名,直接在旗子上画出售卖的东西,比如剪刀、铁锅之类,一目了然,十分好认。
道路右侧是看不到尽头的清澈河水,河上舟舫首尾相连,每隔十几丈远的地方,便有一座拱形石桥供行人过往。
河道两侧遍栽柳树,翠绿如绸的垂柳下,时不时就有撑篙的船娘穿着鲜艳的衣裳从眼前划船而过。
“好一派盛世华年之景!”
宥阳县城的繁华,刷新了卫辰对于古代社会贫瘠的印象,令他忍不住开口赞叹。
不过想想也是,宥阳位处江南水乡,堪称大周最精华的膏腴之地,经济民生自是不会差的,若是换了西北边地,恐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一进城,卫如意就带着卫辰来到盛家名下的杂货铺,把自己昨日打好的草席卖掉后,又购置了芹菜、莲子、红豆、枣、桂圆、干瘦肉条六样东西。
这是替卫辰置备的拜师六礼。
凡学生与老师初次见面之时,必先奉赠礼物以示敬意,也就是束脩。
芹菜寓意勤奋好学,莲子寓意苦心教育,红豆寓意宏图大展,枣寓意早日高中,桂圆寓意启窍生智。
干瘦肉条算是硬货,用来表达弟子对于老师的感恩。
卫如意对卫辰上学的事非常上心,将拜师六礼每样用红绳系好,放在自带小抽屉的礼盒之内,看起来十分精美。
看到卫如意珍而重之整理拜师礼的样子,卫辰心底不禁暗叹,这时代的人对于知识和老师的尊重,果然远非后世可比啊。
一大一小两人离了杂货铺,顺着大街一路到了位于城南的盛氏义学。
卫如意把礼盒交给卫辰,还不忘叮嘱:“辰哥儿,这盛氏义学可与你以前在的社学不同,这里的先生是一位秀才相公,进了学堂,定要尊重师长,友爱同学……”
卫辰听得既无奈又好笑,自己前世读了十几年的书,这点道理还不懂吗?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卫如意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耐着心思听完了卫如意的叮嘱,脸上没有露出丝毫不耐烦的神色。
卫如意看在眼里,自是十分欣慰,心想:辰哥病了一场,倒是懂事许多。
眼看天色不早,卫如意终于不再絮叨,与卫辰依依惜别之后,放卫辰独自进了盛氏义学。
卫辰背着书箱走到门口,一抬头,就看见一座大大的牌坊耸立在那里。
中门两层上匾书“进士”二字,右边竖刻小楷“景平五年丁丑会试”,左边竖刻“中式三甲六十九名盛纮立”。
盛氏义学的前身便是盛氏族学,主要供盛氏子弟读书进学,后来有了盛维的资助,才开始面向全宥阳招收贫寒学子,并且免费提供食宿,也就是现在的义学。
盛纮年幼时一直养在老家,盛氏族学便是他的发蒙之地,十五岁时,盛纮才在嫡母的安排下拜入名家大儒门下,之后更是一举考中了进士。
当时的宥阳县令按照规制,在盛氏义学大门口为修建了这座进士牌坊,以此激励后来者,这样的牌坊,不止这里有一座,盛家祖宅所居的乡里还有一座。
“看来红狼学长在宥阳老家还是很有名望的嘛!”
卫辰仰头望着面前高大的进士牌坊出神,心中对即将到来的学校生活又多了几分向往。
第6章 我的老师,宰相根苗!
直行数十步,就是盛氏义学了。义学平日里不过五六十人,占地只有二亩,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过了大门,中央是讲堂,左右辟有两斋,左斋是供奉至圣先师的祠堂,右斋则为塾师和坐馆休息之处,后面是号舍、厨房,茅房,标准的前堂后室格局。
卫辰进来时,讲堂上已经有二十几个大小孩子,在背着手大声温书。
这些少年有大有小,大的看起来有十五六岁,小的却只有八九岁的样子,背的书也不一样,有背三百千千的,也有背《论语》、《孟子》的,书声琅琅,十分悦耳。
看到先生还没来,卫辰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到了最后一排,找了张空书桌坐下,然后打开书箱,随手展开一本书读了起来。
正在努力用功,卫辰忽然感到自己身边一阵脚步骚动,紧接着就有一股劲风朝自己袭来,卫辰下意识地往后一躲,这才勉强避过了一个大耳刮子。
摸了摸被扫到的鼻尖,卫辰又惊又怒地站起身,便看到一个身着锦衣的胖子站在自己面前,仍然保持着扇巴掌的姿势。
卫辰的脸霎时间阴沉下来,质问道:“你想干什么?”
那胖子十五六岁的样子,比卫辰高了半个头,身子更是足有两个卫辰那么粗,他满脸挑衅地笑道:“小子,让开,这是小爷我的位置。”
胖子身后,还有三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帮腔:“哪来的乡下人,竟敢占桂少爷的位置,识趣的赶紧让开,不然有你好看的!”
这三人摩拳擦掌地围了上来,一副要给胖子助拳的架势。
四周的读书声为之一静,堂中众人纷纷将目光投来,不少人都皱起了眉头,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卫辰说话。
这些人大部分是家无余财的贫寒学子,得了盛家的恩惠才能在此读书,谁也不想因为惹事被逐出义学。
“唉,盛长桂又在欺负新人,这都第几回了!”
“那又怎样,人家可是盛家嫡系,在这盛氏义学里,连孙先生都得给他三分薄面,何况一个新来的乡下人?”
盛长桂?
还是盛家嫡系?
记忆里盛家大房和二房好像没有这个人,难道是盛家三房的子弟?
正当卫辰揣摩胖子的身份,同时思索如何脱身之时,却听得一声低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孙先生来了!”
盛长桂身后原本气势汹汹的三人听到声音,登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哧溜一声缩回了自己座位上。
卫辰顿时压力大减,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虽然这声音的主人替自己解了围,不过卫辰听着却总觉得这声音中的威严有点中气不足的感觉,隐约还透着些轻浮。
看盛长桂几人的表现就能看出来,那几个跟班确实是被震慑住了,但盛长桂本人还是浑不在意地站在原地,明显一点都不害怕。
“这就
是先生?怎么感觉有点不太靠谱啊?”
卫辰带着疑惑转头望去,只见来人穿着一身皱巴巴的圆领襕衫,头上发髻散乱,满身酒气,站得歪歪斜斜,还不住地打着呵欠。
卫辰看着这人眼周泛着的青黑之气,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这先生怎么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而且长得还这么獐头鼠目的,看着不像好人呐!
不对!
卫辰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电光。
秀才,姓孙,还和盛家关系亲近,这人不会是那位十二岁就考中秀才的宥阳神童、宰相根苗——
孙志高……吧?
完了完了,越看越像怎么办!
刹那间,卫辰如同遭受五雷轰顶,傻傻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一入学就遇到孙志高这样的顶级名师,卫辰真的很感动,感动到只想赶紧拔腿就跑!
这学,不上也罢!
孙志高哪里知道卫辰心中的想法,懒洋洋地问那胖子:“盛长桂,你来说说,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盛长桂嬉皮笑脸地回答:“先生,没什么,我们几个在和新来的同学闹着玩呢!”
“嗯,没事就好。”
孙志高点点头,示意盛长桂坐回自己座位,竟真就这么相信了他的说辞。
跟盛长桂说完话,孙志高转头瞥了神思不属的卫辰一眼:“你就是新入学的蒙童?”
见卫辰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不搭话,孙志高重重地咳了两声,提高声调又问道:“你就是新入学的蒙童?”
卫辰这才如梦初醒,不情不愿地行了一礼道:“学生卫辰,荆溪乡溪隐村人士,七岁发蒙于溪隐社学,今日新入义学,不知先生有何吩咐?”
孙志高冷笑一声:“先生?不敢当,我还没收受你的拜师礼呢!”
“啧,这是想找茬啊!”
卫辰听出孙志高语气中的不满,心里咯噔一声,暗叹自己真是流年不利,自从进了这学堂,就没遇着一件顺心的事。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正不是发愁怎么退学么,孙志高看自己不顺眼岂不是正中下怀?
一念及此,卫辰干脆也就不把卫如意提前准备好的拜师六礼拿出来了,就这么傻乎乎地盯着孙志高,实则内心暗自期待着孙志高的怒火。
在卫辰想来,要是孙志高看自己不顺眼,直接把自己逐出义学,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孙志高看卫辰这副傻了吧唧的模样,脸上的厌恶几乎不加掩饰:穷也就算了,脑子还不好使!若不是我要防着盛维那老匹夫借此机会克扣我的用度,哼!
“咳咳,卫辰是吧,岳父大人和我打过招呼了,我已知你家贫,拜师礼就不必了,等你日后学有所成,再补上也不迟。”
孙志高的语气依旧冷淡,并没有因为卫辰走的是盛维的关系而有丝毫缓和,显然他这位岳父大人的面子在他那里也没有那么值钱。
他板着脸继续说道:“而今你既入义学,就好好读经,功课不可怠慢,一个月后我要考你课业,若是不合格,轻则训斥,重则逐出义学,你可记住了?”
见孙志高并没有真的计较拜师礼的事情,卫辰心里没有半分庆幸,而是暗暗叫苦。
还得一个月?
能不能干脆一点,现在就给我办退学手续?
学生才疏学浅,实在是高攀不起您这样的顶级名师啊!
不过卫辰也只是暗自吐槽一下,并没有真的把心里话说出来。
孙志高刚刚一番话,倒提醒了卫辰,这个入学资格是卫如意舍下脸皮替自己求来的,自己要是就这么回家去了,又该怎么和卫姨交代?
想起入学前卫如意对自己的期许和嘱托,卫辰心里一阵纠结。
要不然,就先呆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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