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从蒙童开始 第52章

作者:骑小猪兜兜风

待卫辰吃过早饭,盛长柏的书童回来传信,说是盛纮已经同意了三人去参加诗会的事,并且还表示希望他们都能在诗会上有所建树。

卫辰闻言不禁有些疑惑,据他所知,盛纮向来不喜欢盛长枫与他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吟诗唱和,怎么对他参加这画舫诗会就如此宽容,甚至语气里似乎还带着鼓励的意思?

后来在路上,经过盛长柏和盛长枫兄弟俩的解释,卫辰这才明白,原来三人此次去的并非寻常诗会,而是每隔半年才会在瘦西湖举办一次的画舫诗会。

这画舫诗会乃是扬州文坛的一桩盛事,期间整个扬州的文人骚客都会聚集于此,甚至有不少邻府的读书人也会慕名前来赴会。

许多籍籍无名的士子都憋着一股劲,誓要借着此次诗会的机会扬名立万。

听到这儿,卫辰瞬间就明白了,难怪盛纮会鼓励自己的两个儿子来参加画舫诗会,说到底,都是为了他们日后的科举铺路啊!

唐时,陈子昂赶赴长安,参加科举考试,结果却是两次落第,陈子昂自学一身才学,却无人赏识,心中郁闷难消。

恰好城中有个胡人卖琴,索价百万,无人敢于问津。

陈子昂豪气干云,斥重金将此胡琴买下,然后广而宣之,次日将会宴会豪贵,当众弹奏此琴。

到了次日,宾客云集,期待陈子昂奏响雅音,孰料陈子昂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此琴砸碎在地上。

如此珍贵的胡琴,说砸就砸,围观众人无不为之扼腕叹惜,只有陈子昂毫不在乎,还趁机将自己的诗文遍发给众人,自此名扬天下,然后一举中了进士。

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子昂碎琴”的典故。

仔细品味这个故事,不难发现,所谓的砸琴,不过是陈子昂进行个人营销的一种方式。

从连续两次落第,到后来一举考中进士,陈子昂这次营销的效果已是毋庸多言。

那么问题就来了,明明陈子昂还是那个陈子昂,为什么出名之前怎么考都考不中,一旦名扬天下,立刻就考中了呢?

自有科举以来,不论具体的制度如何变革,都存在许多类似陈子昂经历的读书人。

由此可见,在漫长的科举考试过程中,考生若想考个好成绩,不能傻乎乎地只懂得寒窗苦读,还要学会适当的自我炒作,如此才能像陈子昂一般,一举中式。

于家境一般的普通考生来说,如果想要宣扬名声,参加诗会就是性价比最高的一种方式。

尤其是像扬州画舫诗会这等读书人云集的盛会,若是捧出一两个出挑的才子来,此人名声很快就可以借此传遍全府甚至全省读书人的耳朵。

这就叫做造势。

可别小看这所谓的势,许多时候,考官能够做到不畏权贵,可却往往抵挡不了士林间舆论的力量。

比如某某才子会试前名声就很大,连皇帝都有所耳闻,结果考完会试一看,这人居然落榜了。

张榜之后,士子们必然会质疑主考官取士不公,要是那位大才子人缘够好,士子们联合起来把事情闹大,说不定连天子都会问上一嘴:榜上怎么没有某某某的名字?

到时候,主考官既要面对汹汹物议,还要应付上头诘问,可想而知,他的压力会有多大!

当然,这只是一个假设,无论是卫辰还是盛家兄弟,此时的名声都远远达不到这等足以震动天下的地步。

也正因如此,他们才更需要多参与画舫诗会这样有积极意义的社交活动,拓展人脉,宣扬名声。

“吁——”

约莫小半个时辰的车程后,车把式一声低喝,将马车稳稳停下。

跟在车旁步行的书童快步上前,掀开车帘:“少爷,咱们到了。”

瘦西湖位于扬州西北郊,因其湖面瘦长,形如彩带而得名。

事实上,瘦西湖其实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湖泊,而是由数代城濠连缀而成的带状景观,并于大运河保持着水源相通的互动关系。

与水势浩淼的杭州西湖相比,扬州瘦西湖更像一处大号的水上园林,内有五亭桥、小金山、二十四桥、荷花池等诸多名胜古迹。

此时已经入冬,与春日湖景的缱绻婀娜不同,冬日里的瘦西湖上天光湖色都是白茫茫一片,天与云、山与水浑然一体,一派疏朗气象,令人望之心胸开阔。

卫辰三人来到湖边,好不容易找到一艘渡船,可不巧的是,船上已经坐满了各地闻讯赶来的读书人,刚刚驶离岸边。

卫辰见那渡船离岸不过数丈远,急忙高声喊道:“船家,我们也是来参加诗会的,还请行个方便,将船开回岸边,载上我们一道同去!”

那老艄公站在冷风中,回身望见站在岸边的是三位文质彬彬的书生,乐呵呵地道:“相公敢来赴诗会,必是满腹文才,若是你能作一首七言绝句,且诗中包含十个【一】字,老夫即刻拨转船头,渡你同往湖心。”

“什么诗里能有十个一字,你这分明是在刻意刁难!”

盛长枫一听就恼了,小小一个艄公,还刁难起人来了,简直岂有此理!

当下运足气力朝渡船的方向大喊,语带威胁道:“我爹是扬州通判,你个老泼才要是敢不回来渡我们,小心本少爷叫你好看!”

“三弟,不

可对长者无礼,退下!”

盛长柏听见盛长枫口出狂言,担心他在众人面前辱没盛家名声,当下开口斥道。

盛长枫一肚子委屈,指着那老艄公诉苦道:“二哥,明明是他先……”

“嗯?”

盛长柏睁眼瞪向弟弟,盛长枫立马认怂,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三位小相公,老夫这诗你们到底能不能作?”

这时,远处老艄公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他似乎压根没把方才盛长枫的威胁放在心上,有些不耐烦道:“如若不能,那就请三位耐心等待,待老夫先送此传才子入湖心,上小金山喝上二两老酒暖暖身子,再回来接你们!”

“二哥,他好像真打算走了!”

盛长枫急得直跺脚,看向自家二哥,盛长柏心里也有些焦躁,真要让眼前这渡船走了,再等下一艘,那就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就算他们年轻,捱得过刺骨的冷风,可万一错过了诗会,那可就麻烦了。

正当兄弟俩一筹莫展之时,卫辰忽的上前一步,朝那老艄公喊道:“贤翁莫急,此诗小生已有些头绪,不过湖边风大,说话听不真切,还请贤翁先将渡船撑回头来,我才好赋诗,贤翁也能听个清楚,给予指点。”

“也好。”

老艄公捋须微笑,当下就调转船头,将船撑回了岸边。

卫辰一脚跨了上去,盛长柏和盛长枫兄弟俩紧跟着卫辰上船。

一上船,盛长枫就怒气冲冲地盯着老艄公,要不是被盛长柏拉着,真恨不得跳上去把那老艄公一口吞了。

老艄公瞥了无能狂怒的盛长枫一眼,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而后转头看向卫辰,眼神颇为玩味。

“小相公,你方才自称已是胸有成竹,老夫这才会回头载你们上船,这一船的才子们都看着呢,你堂堂秀才相公,可不能诓我一个老人家啊!”

第82章 一字诗

瘦西湖上,白山隐隐,寒波迢迢,行人飞鸟皆不见踪迹,只有一艘十几米长的渡船横于湖面之上。

站在船上一眼望去,水面白茫茫一片,只能望见湖心处隐隐约约的几点轮廓,组合在一起,恍若一幅信意为之的泼墨山水画。

话说卫辰略施小计,总算是让自己和盛家兄弟登上了渡船,可那老艄公也不是好糊弄的。

卫辰一上船,老艄公就心痒难耐,问起了卫辰所作之诗。

一旁的盛长柏暗暗发急,在他眼里,先前卫辰说已经作出了诗,不过是为了哄艄公载他们上船的权宜之计,卫辰又哪有什么诗来应付这老艄公?

七言绝句不难,诗中有十个一字也不难,难的是要让这老艄公心服口服。

恰此时,一阵高歌之声传来,渡船上众人纷纷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湖面上缓缓飘来一叶轻舟,一位身披蓑衣的老叟正坐在船头,身边搁着一支钓竿,一手划着桨,一手举着酒壶,俯仰之间,怡然自得。

“浮光掠影水云间,细数沧桑几万年,此真神仙中人也!”

渡船上,一众士子望见那划桨而来的渔叟渐行渐远,皆是悠然神往。

卫辰望着此情此景,突然福至心灵,想出一首诗来,当即脱口而出。

一蓑一笠一扁舟,

一丈丝纶一寸钩。

一俯一仰一场笑,

一翁独钓一江秋。

“好!”

卫辰话音刚落,盛长枫就忙不迭拍手叫好,船上的十几名士子沉默片刻之后,也都大声叫起好来。

卫辰此诗有景有情,有声有色,短短几句,就令人回味无穷,绝对是难得的佳作。

最妙的是,老艄公要求的十个一字,一个不少,卫辰在这样的条条框框之下,还能作出好诗来,可见其才情了得。

一时间,船上的士子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向同伴打探起了眼前这位少年才子的身份。

盛长枫看见周围人的反应,对卫辰的信心愈发充足,他用下巴看向一旁的老艄公,得意得好像这首诗是他自己做出来的一般:“老头,这下你总该没话说了吧?”

盛长枫话语中的带着讥讽,老艄公却并没有开口反驳,而是怔在原地,久久无言。

他本是个老童生,自负文采不凡,结果却屡试不第,落了个穷困潦倒的下场,最终为了谋生,只得在这瘦西湖上以摆渡来往游人为生。

他见卫辰与盛长柏年纪轻轻,皆是一身生员打扮,尤其是卫辰,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居然也是一身襕衫。

想到自己此生考了九次院试,却是一次未中,老艄公触景生情,不免心生悲凉之感,所以才起意刁难。

他也是读书人,自然知道要完成自己的要求有多难,事实上,他压根没觉得卫辰能做到。

他本已打算好了,若是卫辰作不出诗来,就对卫辰三人挖苦奚落一番,一抒胸中郁气,然后再

渡他们入湖心。

只不过,老艄公没想到,卫辰竟然只是思索片刻,就作出了合乎条件的诗作。

诗中不仅有十个一字,而且每个一都有鲜明的形象,写人状物,描情绘景,皆是活灵活现,让他无话可说。

无言良久之后,老艄公突然站直了身子,而后向卫辰深深一揖,歉然道:“小人无状,冒犯了小相公,还望小相公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这无知浅薄的老朽计较。”

“贤翁言重了。”

卫辰连忙将老艄公扶起,目光温和,轻声道:“天寒风大,还请贤翁快些渡我们入湖,以免错过了诗会。”

“小相公说得是。”

见卫辰似乎并没有怪罪之意,老艄公暗松了一口气。

他起身走到船头,捡起那根长篙,回头高喊一声:“诸位,站稳了!”

而后,长篙在岸边轻轻一点,渡船便离了岸边,老艄公又匆匆几步从船头跑到船尾,划起了船桨。

“二哥,这老泼才是害怕了。”

盛长枫凑到盛长柏身边,兴奋地低声说道:“卫家哥哥如此大才,在诗会上定不会籍籍无名,届时若是让诗会主人知道这老泼才刁难他的事,定有他好看的!幸好卫家哥哥宽容雅量,这老泼才也算是躲过一劫。哼,真是便宜他了!”

“你啊你啊,好歹也是世家子弟,何必与一老迈艄公斤斤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