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执笔者骨
而此时,耶拉冈德的声音又严厉了起来,仿佛一位严父正在质问他的孩子:
“为什么?我看那些改革者,他们都不怕死。”
“那他们做成了吗?”恩斯特反问道。
“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了。”耶拉冈德回答道。
而恩斯特却摇了摇头:“成功者寥寥无几,失败者不计其数。站在您的立场上或许不理解,但千古大事,尤其是变革之事,最怕的便是人亡政息。”
人亡政息,对于人类以及他们所缔造的国家来说,似乎是个绕不过去的话题。
像是商鞅变法那样的人死法还在,影响后世千年的案例,在历史上几乎可以说是孤本。更多的,是如同王安石变法,郑和七下西洋那样,明明长期来看对国家有利,却因为主持与支持变法者的死亡,而骤然停止甚至遭到推翻的例子。
谢拉格内反对变法的势力是如此庞大,保守落后的人群是如此众多,恩斯特不能寄希望于后世的智慧,去当那个只能在后世才被想起来纪念的非洲的切格瓦拉。
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为什么不活呢?
耶拉冈德的声音陷入了沉默,就在恩斯特都以为祂已经离开的时候,祂突然再次开口,这次的声音宛如一位妙龄的少女,轻快悦耳,让恩斯特刚刚还有些沉重的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
“其实我也一直在思考,因为我的庇护,因为对我的信仰,而让谢拉格陷入长达千年的停滞,这到底是好是坏?”
恩斯特敬重的回应道:“您的伟大毋庸置疑,但人类始终是需要走出襁褓的生物。”
“所以,我也在等待你们给我的解答。”
耶拉冈德的声音再次变化,这一次,祂仿佛化作了一座万古不变的高山,传来的山谷回音宏伟而又悠远:
“长老交给我的答卷告诉我,让谢拉格保持原样即可。什么也不需要更改,在我的庇护下,谢拉格可以再繁衍万年。”
祂的声音又变换为远方传来的风铃:
“恩雅告诉我,谢拉格或许需要变化,人民的确需要思考与自由,但一切依然需要以我为主,信仰将在谢拉格占据绝对的主导,她不允许任何人逾越规则的边界。”
祂的声音轰然炸响,仿佛惊雷般慑人:
“而恩希欧迪斯,他给我了一个令人迟疑的答案——谢拉格需要彻彻底底的变革,三大家族应当废弃,蔓珠院应当取缔,我的存在对于谢拉格是个阻碍,我应当被逐出这片雪域,留下的只能是我的神像。而主导谢拉格的人,应当是喀兰贸易构建的哥伦比亚式自由秩序,主导谢拉格人思想的,应当是利益。”
祂收回了自己的神通,冥冥之中,恩斯特感到透过圣石,一道视线正注视着自己。
“那么你呢?”
恩斯特抿了抿嘴。
“大长老太过保守。他将人类当做婴儿,祈求神无微不至的照顾,却不在乎神是否也会疲惫。”
“恩雅的性格温和,她的主张也如她的人一样。若是再早上一百年,这样的主张能保证谢拉格有条不紊的成长起来。但时代的变迁不等人,如今的谢拉格已经落后太多,若是如她所说,一切都为时太晚。”
“恩希欧迪斯,他看到了恩雅所未见的,但却忽视了大长老所已见的。他将时局的紧迫性与谢拉格的未来绑定在了一起,又将谢拉格的未来完完全全赌在了他自己的身上,希望用一剂猛药,让谢拉格惊醒,听从自己的号令,又或者彻底暴毙。但他忽视了一点。”
“哪一点?”耶拉冈德声音重新恢复了最开始慈爱的女性。
恩斯特诚恳道:“您也是谢拉格的一份子。”
乱世当用重典,恩希欧迪斯的想法其实并没有出错,如果不能快速的整合谢拉格,举国之力进行建设发展,面对不断强大的维多利亚,哥伦比亚,以及卡西米尔,谢拉格这一隅之地迟早会面临被吞并的命运。
而他认为,要完成这一系列的目的——即打破传统三族会议的模式,压服剩余两大家族,解除蔓珠院的思想禁锢与反动压迫,凝聚谢拉格的人心民力——所能够采取的措施有且只能有一种。
那就是武力。
但其实,真的只有这一种吗?
若是仔细思考一番,其实不然。无论是三族会议,三大家族,还是蔓珠院与谢拉格的人心,其根本都寄托在一神身上——那便是耶拉冈德。
只要能说服耶拉冈德,那原本作为敌人的力量,便成为了可以团结的朋友。
恩斯特前世的著名伟人便说过:所谓政治,便是要把敌人搞得少少的,朋友搞得多多的。
恩希欧迪斯理所当然的将敌方力量的根本来源——耶拉冈德,视为了最强大的敌人,因此以打倒神权和蔓珠院为己任。但却忽视了,作为神明的耶拉冈德,本身其实并没有统治那种世俗的欲望,祂与利用神权狐假虎威的蔓珠院,其实是割裂的两个个体。
这也是谢拉格蔓珠院与欧洲教会在本质上的区别。
谢拉格是真有神,而且这个神有思想!祂是可以争取的!
恩斯特的回答仿佛一瞬间切中了耶拉冈德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作为谢拉格的创造者,数千年前,祂在茫茫雪山之间开辟了谢拉格的土地,引导着蒙受战乱与饥饿的谢拉格先民在这里安家落户。又庇护着整个谢拉格,在数千年间不曾受到天灾的侵袭,成为泰拉绝无仅有的桃花源般的土地,为什么?
因为神爱世人。
现代似乎总有人喜欢为这个词语赋予一些多余的动因,例如为了香火,为了信仰,为了祭祀,为了某些不怀好意,但总归利己的原因。
但耶拉冈德深爱谢拉格人,就只是因为她深爱谢拉格人。
祂会因为痛恨奴役谢拉格的暴君而招来风雪摧毁他的宫殿,也会因为怜悯谢拉格受苦的人民而落下眼泪。
祂会关注谢拉格整体的未来,即便疲倦也总是观察呵护着这个小小的雪国,也会关注每一个个体,在恩雅于登山途中晕倒时为她提供帮助与呵护。
祂会思考谢拉格的命运,担忧是否正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导致谢拉格如今尚在襁褓之中不愿站起。也会留恋自己的孩子,希望他们能记得自己,关心自己,不要抛弃自己。
所以,大长老坚定谢拉格无需任何改变时,祂没有出言阻止,也没有在圣石上展露神迹。这是因为爱,因为祂坚信自己依然能继续庇护谢拉格。
但同时,祂也没有阻拦恩希欧迪斯呼唤山雪鬼登山的计谋,因为祂也做好了准备,倘若孩子真的踏出襁褓,不再需要祂,祂也愿意安然退场。
只是,付出的爱得不到回应,还要被当做坏人排除在外,对于耶拉冈德来说,总归是有些寂寞的。
换做是人,耶拉冈德少说得骂恩希欧迪斯一句“丧良心!”
而现在,恩斯特替她说出了心里话。
虽然骂自己的哥哥有点不道德,但耶拉冈德决定原谅他。并且赞扬他。
用凡人的话来说,这应该是叫做“神眷”!
...........
已经意识到山下正发生一场交火的事实,混乱的人群开始此起彼伏的向着山下冲去,试图离开这片已经不再安全的是非之地。
恩希欧迪斯默默地旋转着自己的手杖,在杖中是一枚他从哥伦比亚定制的施术核心,能够保证他在有需要的时候,能借此释放出自己的源石技艺。
【真银斩】。
马特洪如此称呼这道法术。
能够掀起宛如刀光的寒风,切开敌人的皮肤和血肉。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山下的事态继续恶化,他就亲自动手,先偷袭拿下阿克托斯和菈塔托丝,再徐徐图之。
但就在这时,山间却没来由的刮起了一阵凌冽的狂风。
狂风至谢拉格最高的马特洪峰吹来,拂过圣女峰,又刮向喀兰圣山,掀起的雪花与尘土在天空之中飞扬,仿佛一位神明正以天空为幕布落笔作画。
向着山下跌落的谢拉格人被狂风裹挟着吹回山道内侧,试图冲下山的谢拉格人被狂风拂过脸颊,竟感受到了令人安心的暖意,山下纠缠的山雪鬼部队与黑钢雇佣兵手中的武器在一瞬间结冰封冻,扳机无法扣下,弓弦难以拉开,就连刀锋的一面都被厚实却平滑,造不成任何伤害的寒冰覆盖。
圣石广场之上,阿克托斯与菈塔托丝愕然的望着被“温和的狂风”安抚着,推搡着回到原地的人群,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唯有圣女恩雅,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一般,猛地回过头去,从怀中取出祈祷用的圣铃,将它举过了头顶。
“叮铃铃——”
她没有摇晃圣铃。但圣铃自行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响声,宛如清泉般涌向整座山峰,洗涤了所有人心中的负面情绪。
倘若此时此刻,还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他便愧对身为一个谢拉格人。
“耶拉冈德大神显灵啦!”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山头上原本趋于混乱的人群骤然安静了下来,虔诚的信徒们望向圣女,望向圣石,望向飞向空中,发出悦耳铃声的圣铃。
那铃铛仿佛成为了耶拉冈德手中的欠缺的最后一样道具。
伴随着那源于自然的天籁般的乐声,天空中的云,雪山上的雪在明媚的日光勾勒下,与天幕的画布上写就了两个字的“神谕”。
【无罪】。
全场鸦雀无声。
第二十一章 新的赚钱思路
"恩斯特大圣人就是在这里侍奉耶拉冈德吗?听说这里在招工,我报名!"
“呃,抱歉,恩斯特首相的确是在这里办公没错,不过我们的招工名额已经满了,您可以多关注一下我们墙上挂着的公告牌,一旦有招聘信息,我们会及时刊登在上面的。”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最后一个激动的谢拉格人,洛拉揉了揉因为假笑已经有些僵硬的脸蛋,长舒了一口气,转身走进了恩斯特的办公室。
正坐在椅子上与大名鼎鼎的“桥夹”克里夫交谈着的恩斯特抬起头,看向洛拉,有些无奈的苦笑道:
“搞定了?”
洛拉点了点头,那张脸上几乎又要条件反射性的露出微笑:“嗯,第一百零三个。”
克里夫闻言咂了咂舌,打趣道:“103人,我的黑钢要是能有这么多的人来主动应聘,我何愁大事不成?”
恩斯特瞥了他一眼,纠正道:“是今天103人。”
圣石审判已经结束了一周,但那场发生在圣山之上的神迹所带来的影响力却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反倒随着恩斯特的事迹不断传扬至整个谢拉格,引发了越来越剧烈的连锁反应。
因为耶拉冈德的神圣性,没有人会去质疑祂的判断,而在圣石广场之上针锋相对的两人也在神迹展现之后顷刻间便分出了胜负。
支持恩斯特,解读耶拉冈德神谕为无罪的喀兰圣女恩雅·希瓦艾什证明了自己作为圣女的能力,并因力抗罪人大长老的行为而在民间收获了崇高的威望。
而大长老,因为站在圣山之上,却敢扭曲耶拉冈德神谕,要将引发神迹的神眷者恩斯特置于死地的行为,而受到了整个谢拉格的猛烈抨击。
人们将他的行为比作圣石神话中的那位暴君,将他引导人民攻击恩斯特,污蔑恩雅造谣的行为视作了对整个谢拉格与耶拉冈德的灭世与挑衅。
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在圣石审判结束后的第二天,大长老便在蔓珠院的耶拉冈德之石面前羞愧自杀。
他的尸体没有按照他的遗愿那般实行具有神圣意义的天葬,而是被草草的掩埋在了蔓珠院领地的某处。他的名字和画像也被从蔓珠院的经史与长廊中涂黑与移除,在他离开后,他原本所拥有的一切都竭力的与他撇清了关系。
这不失为一种莫大的讽刺。
说实话,大长老的自杀虽然让他大快人心,但多少也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
想来也有些冤枉,若是大长老在生前知道恩斯特与耶拉冈德那点小关系,说不得圣石审判之上,他也不会那么激进和笃定。
不过,谢拉格最大的保守派头领死了,而且是以一种身败名裂,难以翻案的方式死的,这对恩斯特来说一定是一件好事。
由此,恩斯特也怀着沉重的心情,以谢拉格首相的身份参与了大长老那草率的葬礼。
主要是去感叹一下谢拉格宗教界前著名人士的离世,顺便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再给他致辞一句——你这一死,比你活着这辈子做出的贡献都大。
突出的就是一个杀人诛心。把讲究打在公屏上。
除了大长老的死之外,圣石审判还给恩斯特带来了一个巨大的政治资本——他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宣称自己的新身份【喀兰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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