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苦与难
可是为什么,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记忆?
像是有人用斧头砍开他的脑袋,把碎掉的镜子里的水银那样难以拼凑四散零落的画面塞进他的意识中。
忽然之间,巨大的黑色的影子带著重逾千钧的风压从天而降,全身血液都干枯的龙尸扑吉麻雀的鹰隼那样从苏27无法想像的角度撞碎层峦的乌云,横穿烈光,贯入渡鸦群似的战斗机编队中。
“原来是你的血吗,一千年过去了,可是我们再次见面伱却已经死去了……”路明非的瞳孔像是镜子似的倒映直升机上仍俯瞰他们的零。
路明非骤然回过神来,他听到有个稚嫩的男孩在发出癫狂的笑声,这笑声尖锐又凄厉,分明是在恶狠狠地嘲笑某个怯懦的灵魂。
路鸣泽!
路明非全身猛震,他的眼睛重新恢复聚焦,这一切不过电光火石,可他简直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难以想像的逃亡。
那个白金色头发白金色眼睛的女孩是零吗?可是她太纤弱了,也不像皇女殿下那么漂亮,只是素白色的肌肤和零一样像是光洁的瓷器那样流淌著萤光。
路明非张了张嘴,他想问问零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可嗓子里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这时候零已经狠狠地把子弹拍进弹仓里,直升飞机卷起狂风追随著落叶的方向呼啸而去。
路明非沉默地注视著直升机远去的沉重夜幕下的剪影,一秒钟后拉住诺诺的手腕开始狂奔。
他仍旧有很多疑惑,这些疑惑压抑在心中已经很久很久,可他不敢去想也不敢去问。
有时候路明非觉得自己不像是自己,他的脑子里好像会突然蹦出来另一个人的记忆,那些记忆和多年前那个他还是个衰仔时的记忆格格不入。有些是在马尔代夫的私人游艇上和一个看不清面孔的腿很长腰很细的女孩一起喝一杯龙舌兰;有些是在纽约证券中心挥斥方遒,周围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金融经理一个个在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身边传来阵阵的馨香,还有黄瓜味薯片和番茄味薯片的味道飘过来;还有些是在一场赌局中,那场赌局应该是在上海,也可能是澳门,放眼望去全部都是穿黑西装的中国男人,而他面前赌桌的对面却只是端坐著一个小小的、白色的女孩,那个赌场的老板是个死胖子,死胖子就坐在女孩的身后,瞥向她的眼神都充满令人作呕的……欲望。
还有,还有。
零号,零号是什么,谁是零号。
这已经是路明非第二次在幻觉中听到有人在叫他零号了,上一次是在源氏重工,那个梦魇般的梆子声唤起了那些陌生的记忆,梆子声里有个老迈的男人在喊“零号,醒来!零号,醒来!”
像是一个人的命运被生生割裂,一半在人间流浪,受尽折磨,另一半在地狱匍匐,同样受尽折磨彷徨无措。
人群逐渐变得聒噪、拥挤,每个人的脸上都写著心有余悸,他们像是一群刚刚被鲸鱼冲击过的沙丁鱼群一样惶惶不安,以至于路明非和诺诺简直有些举步维艰。
“这说明我们找对了路,熏小姐只是单独一个人,即使她在机场里玩了命地狂奔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因为她穿著海关的制服。”路明非把两个操著一口纯正美式英语加起来能有三百八十斤的肥婆挤到一边,牵著诺诺艰难地逆行跋涉在奔向安检口的人群中。
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在路明非的耳边,他脸色骤变,虽然刚才在候机大厅里已经做了惊世骇俗的大事,当著数百个来自五湖四海世界各地国际友人的面一个人揍翻了三十个黑帮打手,可毕竟情况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你哪怕是美国队长在和九头蛇对打,周围的吃瓜群众也只会觉得今天真他妈走了狗屎运居然能看到这种好戏。
但沙漠之鹰这种违禁武器出现在成田机场安检通道之内并当著不知道多少人的面使用,显然已经违反了学院的保密法。
人群陷入刹那的死寂,然后是两极分化的表现,一部分人当即抱头蹲下,另一部分人朝主干道的两侧尖叫著逃窜,一时间路明非觉得自己进了一个菜市场,不过前进的路确实是被打开了。
“紧急避险知道吗?人命大于一切,更何况绫小路熏只是一个被卷入混血种之间纷争的普通人,学院会来处理善后的。”诺诺满不在乎地吹了吹冒著烟的枪口,路明非眼角抽搐,却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在一群原地抱头蹲下的金发碧眼外国人之间狂奔起来。
对空鸣枪当然可以驱散人群,可是也毫无疑问会引起那些正在追逐熏小姐的狂徒的警惕。
失去阻碍之后路明非和诺诺的移动速度堪比丛林中的猎豹,他们顺著Eva的指引沿著主干道向前追逐,关东支部显然也已经意识到宫本落叶的援军已经抵达,所以一路上都留下了藏在人群中的部员。
这些家伙都是白王血裔中的佼佼者,血统优秀甚至趋近于鬼,否则也无法进入以盛产疯子著称的关东支部。
就算路明非能在几秒钟内通过击打神经节的方式瓦解这些神经病的战斗力,可步伐还是被阻碍了。
——此时绫小路熏已经被逼近了角落,那些穿黑衣的男人都狞笑著露出自己的胸襟,暴露在外的胸口上用青色和黑色的线条刺著凶狞的恶鬼。
她还是将落叶的箱子藏在身后,抱紧胸口瑟瑟发抖。
熏的手脚都是冰凉的,她的周围躺著几个穿保安服的中年人,在这场追逐中并非没有人对她伸出援手,但是普通人根本无法和混血种抗衡,瞬间就被制服了。
面相阴柔的男人材质有某种奇怪韵律的步子走到熏的面前,他伸出手指勾起女孩的下巴,冷笑著。
“不是她。”他随手把熏丢开,一脚把旅行箱踹翻,里面的文件立刻飞散出来。
“怎么处理?”有人问。
“杀了吧。”男人说。
“可惜这张漂亮的脸蛋了,把她交给我吧。”另一个人狞笑著说,他作了一个侮辱性极强的不雅手势,周围其余的黑衣男人都欢呼起来。
阴柔的男人看向他,黄金瞳里像是旋转著血色的曼陀罗。
“学院的人已经进了这座机场,你没有听到枪声?你想和那些人正面冲突?”男人被擦得噌亮的皮鞋踩在熏的脸上,长刀出鞘的声音像是割裂空气的寒风,随后锋利的刀尖抵住熏的胸膛。他只要稍微用力,女孩那颗脆弱的、狂跳的心脏就被刺穿他看向刚才说话的那个人,
“也许你会喜欢尸体?”
第324章 319薰香女孩和中国男孩(末)
“你们正在做的事情是违法的,你们正在践踏这个国家的法律,警视厅会……”熏的声音都在颤抖,围绕著她的黑衣男人们发出猖狂尖利的笑声。
让人想起古代未开化的游牧民族追逐逃亡的少女最终得偿所愿,形同野兽的蛮人们在脸上作出狰狞的表情,然后扑上去撕扯少女的衣服。
长船歪了歪头,嘴张开,露出森白的牙齿。
多亏了他这个帮助宫本落叶逃跑的女孩才没有受到侮辱和被折磨,但这并不是因为他是个尚且还有些良知的家伙。
那支蹬著皮鞋的脚稍微松开些力量,绫小路熏就挣脱了,女孩的嘴角带著血,一边素白色的脸臃肿起来,她惊恐地一点点后退,直到背抵著墙角。
熏又恐惧又倔犟地抬头去和那对渲染著疯狂的黄金瞳对视,长船忽然笑出了声。
“真可笑啊,直到现在你要相信伱们的法律能保护你!”
这家伙的表情管理大概是这群磕了药的混血种里面最稳定了,可他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某种疯狂的欲望,那眼神让熏手脚都冰凉,心脏则剧烈地跳动起来。
即使在关东支部这种变态和疯子群魔乱舞的机构中长船也绝对是最疯狂的那几个之一,他和明智阿须矢的强大、冷酷不同,长船热衷于欣赏绝望。
那些散落在地面的纸质文件吸引了长船的注意,他用弧形优美的长刀挑开面上那些附带打印图文的关于蛇歧八家旗下某些金融机构涉嫌贿赂、不当竞争的证据,像是从熄灭的篝火中寻找掉落的指环那样随意翻找起来。
长船的耳朵里同样塞著耳麦,辉夜姬时刻在向他汇报路明非的位置,三分钟前那个强大得令人发指的男人选择了去往追逐宫本落叶的那条道路,这是长船忽然变得不是那么著急的原因。
他们的所有行动都遵循那位大人的命令行动,包括兵分两路分别追逐落叶和熏。
不久前那个叛徒带走了不属于她的东西,那东西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和她接触过的人身上。
他不知道学院秘书的战争人格已经被唤醒了,岩流研究所开发出来的超级人工智能辉夜姬悄无声息中便被攻破了防火墙。
一直和他联系的其实都是那个喜欢用路明非收藏里的小电影打发时间的女孩Eva。
那个刚才就对熏出言不逊的男人将贪婪的目光投向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孩,他随后看向居然蹲下来在地面翻找的长船。长船点了点头,用森然的语气说:“动作快点,或者你可以把尸体带走。”
“我不是明智阿须矢,对尸体没兴趣。”那个男人说,他的五官都狰狞,脸上还有缭乱的伤疤,像是毫无章法的刺青。
那家伙再次逼近,所有的男人都兴奋的怪叫,熏觉得自己像是恶鬼包围起来了,每一只恶鬼都在发出狰狞的笑声。
她和那个叫麻生真的孩子只有少数几个相似的地方,比如身高,比如她们都几乎从未接触与龙类有关的东西。
只不过麻生真从小到大都是特别胆小的女孩,白长了高挑的身材。而绫小路熏是个自信的、正义感很强的女孩。
她的父母都是从卡塞尔学院毕业的精英,绫义行先生以前的名字是绫小路义行,在学院接受过中文教育和中国文化薰陶之后最开始被分配的岗位又是在执行部中国分部,便将自己的姓氏改作了绫姓。
执行部不是十九世纪之前狩猎队的作风,专员并不需要做些葡萄酒酿造和茶叶种植之类的生计来自己养活自己,他们的薪酬很优厚,薪资中位数能达到美国纽约曼哈顿地区中产家庭的收入水准。
绫义行和他的妻子早川小怜子女士靠著在执行部的薪水足够为绫小路熏提供富足的生活环境,成长过程中熏得到了足够的关爱,她的相貌委实不差,甚至称得上有些好看。熏甚至有机会能够经常去到中国旅行,她的中文还算不错,甚至原本有想过要去中国留学这种事情,这也是她能和路明非用中文流畅交流的原因。
其实熏一直是很受欢迎的女孩子,她虽然是在日本这个盛产罗圈腿龅牙妹的国家中显得有些异类的漂亮高妹,可她身边的男孩大抵都是上流阶层,他们的思想长期受到西方影响,对御姐一类的妹子更有好感。
熏小姐委实很少像今天这样感到绝望和恐惧,可那些环绕著她的男人们每一个眼睛里都像是燃烧著鬼火,为首的那一个越过长船之后加快脚步在她的面前蹲下,伸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身体,眼中透著十足的饥渴,仿佛色中饿鬼。
这家伙忽然张狂地笑了,冷冽的弧光几乎花了熏的眼,一把锋刃陡峭的短弧刀按在她的肩膀上,刀身光明如镜,倒映出那张惊恐的、美丽的脸。
这时候熏身边那个看上去昏迷了有几分钟了的保安忽然醒来,他显然上了年纪,头发花白,应该是机场临时聘请的工作人员,此时老人的鼻腔和口腔中都喷出血来,大概刚才被人在脸上狠狠来了一下子。
这个大概在某个家庭中扮演父亲与祖父的老人看到了正准备对熏施暴的男人,他愤怒地吼叫,从地上捡起警棍要阻止这些亡命之徒的暴行。
可是一个甚至算不上壮年的老家伙怎么会被一群B级甚至A级混血种看在眼中,一个男人一刀斩断了老人握紧警棍的那只手腕,随后那个蹲在熏面前的男人猎豹般起身抓住他的头发,把那张因为愤怒和剧痛而变得扭曲的脸顶在熏的面前。
“我很喜欢这么干,因为这样我们这些人才像是比其他人都更高一等的……神。”男人说,他舔了舔嘴唇,从腰际拔出伯莱塔,
“我知道你很愤怒,可是你的愤怒毫无所用,这个世界上力量强大的人就是可以掌握别人的生死和命运,记住了,接下来将掌握你命运的人,鬼冢庆次……”
这个叫鬼冢庆次的疯子把伯莱塔顶在那个老人的喉咙上,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那个只来得及惊恐地睁大眼睛的老人最后一眼看向熏,眼神中除了惊恐和担忧之外还有不可避免的悔恨。
一颗子弹从他的下颌射入,斜穿过坚硬的头骨,自额前穿出。
绫小路熏瞪大了眼睛,震耳欲聋的枪声几乎要敲碎她的耳膜,一泼巨大的鲜红在眼前泼洒,滚烫的液体溅了一脸,还有些涂抹在那对玻璃球般澄澈明亮的眼睛表面。
老人的颅骨被子弹击碎了,鬼冢庆次使用的子弹大概是特制的穿甲弹,击穿头骨之后动能不减又击碎了熏头顶的玻璃,闪著亮光的玻璃碎片向四处飞溅。
鬼冢庆次松开那个老人,随后那具尸体跌落在地面,他痉挛著抖了一下,彻底失去生机。
绫小路熏被吓傻了,她呆呆地看著扑倒在自己脚边老人的尸体,血在他的身下蔓延,染上那些男人蹭亮的皮鞋,她无声地啜泣起来。
长船用冷冷的眼神扫过鬼冢庆次,后者眼角抽搐,挥挥手让其他人把血迹都打扫干净,以免浸湿了那口箱子里散落出来的资料。
“我让辉夜姬重新放开了宫本落叶手机信号的接收功能,动作快点,顺便拍一段威胁视频。”长船冷冷地说,“告诉她,把东西带来,交出武器,否则这个女孩立刻就会死在这里。”
“我们真要放走她吗?”鬼冢庆次迟疑著问。
长船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鬼冢庆次立刻会意,这个色令智昏的男人鼻息忽然粗重起来,其他的男人们也围拢上来,将他和熏围得水泄不通。
空旷的卫星厅里女孩低声的啜泣成了唯一的声音。
熏的制服下面穿著一件丝绸般光滑贴身的长裙,纤腰不盈一握。今天是她的生日,绫义行先生说会来接她去好好庆祝一下,所以在出门之前女孩从衣柜中挑出了自己最漂亮的那件衣服。
“牵著我的手,跪起来。”鬼冢庆次向著绫小路熏伸出手去,脸上笑意浓得像是魔鬼。
他仍没有丢开那把染滴著血的伯莱塔,绫小路熏没有胆量拒绝,她已经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群怎么样的疯子,他们随时都会开枪射击,只要一颗子弹就能轻而易举要了她的命。
当熏的手被这个男人抓住的时候,她简直惊恐得快要哭出来了。
那只手掌太烫了,像是刚刚在火焰中灼烧过,熏只觉得心脏跳得几乎要裂开。她迫切地渴求著某个英雄般的人会从天而降,用一个漂亮的飞踢把这些想欺负她的坏人都打跑。
“真漂亮,真漂亮,你有象牙般的皮肤和天鹅般的脖颈,就算放在混血种中也算是美人了,应该交了不少男朋友吧,或许早就和人睡过了?”鬼冢庆次舔舐著唇角,他居高临下地俯瞰那个漂亮的女孩,用粗糙的手去抚摸著熏的脸,而后忽然凶戾地捏住她的下巴。
浸著血的伯莱塔枪口被这个疯子塞进了她的嘴里,上面还带著硝烟的味道和足以灼伤口腔上表皮的高温,熏被浓烈地血腥味和硝烟味呛得剧烈咳嗽,胃酸一股股地往上翻涌。
泪珠子原本就在这个往日里坚强的女孩眼睛里打著转,这时候终于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鬼冢庆次像是被触动了某个开关,他粗暴地拎起跪在自己面前纤长玲珑的女孩,撕开她的制服露出里面那件闪耀著葡萄酒光泽的长裙。
周围的男人们眼睛里的光像是饥饿的群狼在狩猎前从瞳孔里喷吐出来的余烬,鬼冢庆次狠狠地搂住绫小路熏的腰,强迫她紧贴在自己身上。他贪婪地吮吸女孩身体传出的馨香,瞳孔除了暗淡的金色之外就只剩下充血的红。
熏惊恐地意识到眼前这个自称名为鬼冢庆次的男人将要在众目睽睽下对她作出过分的事情了,可她没有丝毫力量去反抗。
那把短弧刀沿著长裙的胸襟往下割,酒红色的轻纱裂开了,流淌著光泽的长裙也应声裂开,熏微微颤抖著,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那一抹暴露在外的素白的肌肤上。
鬼冢庆次抚摸著熏的双唇,感受著指尖传来花瓣似的触感,他狂躁地说:“把摄像头对准我。”
于是立刻有人拿出了手机打开录像功能。
“求你,求你不要……”熏的声音颤抖,带著剧烈的哭腔。她突然想起那个叫她不要留在赫尔墨斯航班工作的中国男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会浮现出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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